一道蒙面的身影自山洞暗处掠出,却不急着上来打斗,只是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象是在确认什么。
齐越微蹙了眉,感觉有些不快,他似乎没义务站在这里任人观赏吧?
正待开口,那人却象是确认完毕了也似,忽地抱拳道,"我家主人邀您过去一叙,不知齐侠士能否赏光?"
哎?
要他赴约?前来挑战的人不少,不过这种情况倒好象还没碰到过呢......
露出玩味的笑意,齐越道,"哦?敢问贵主人家高姓大名?"
"这......恕我不便告知......"蒙面人面露难色,口气里倒是仍有些抹不去的倨傲,怕是平日里傲慢惯了的人。这随从尚且如此,就不知主人家是什么样子了?
"是么?那便恕我难以从命了......"依旧浅笑着,只是眼里更添了抹寒意。
笑话......连个名姓也不知便要他去赴约,还是这般骄矜的态度,他可没这个兴趣陪这样的人玩儿。
"你......"眼前的人似是有些恼意。
僵持的局面叫忽然进入洞内的人打破,秦佑离提着个沉甸甸的水袋走了进来。
"佑离,回来啦?"敛下眼里的寒冷,齐越笑道。
"嗯......"这才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走到齐越身边,将水袋交给他,才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却不知为何这蒙面人突地震了下,转身便飞身而去。
"啧,真是没礼貌,要走也不打个招呼......"齐越眼也不抬,直接拔了盖子,举起水袋便喝。
那个人的眼睛,好象在哪里见过的样子......望着那人远去的身影,秦佑离有些疑惑地想着。
"嗯......还是佑离体贴。"将略有些甜意的清凉河水喝了个满足,齐越方放下来,随意抹去嘴角的水迹,"在想什么,佑离?"低头才看见秦佑离凝神思考的模样。
"没什么......"他缓缓摇头。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十八)
"门主,您可算是回来了,叫菊儿想个半死呢......"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带些儿兴奋,带些儿撒娇。
"哦?什么时候我们的菊儿也学会挂念人了?"轻轻浅浅地笑着,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秀美的长发上沾了些许的雨水。
"这雨可大呢......门主喝晚姜碗茶驱驱寒意,竹儿也是......"细心的梅儿已然端了两碗姜茶出来。
"谢谢,梅儿还是这么贴心呢......"接过她手里的茶,她道。
"门主过誉了。"温和笑着,梅儿侍立一旁。
"可是门主,您现在回来,就不怕那人找你么?"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菊儿心直口快地问着。
"他呀......已经叫那消息缠住了,短期内怕是到不了我那里了。"她笑,"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回来?"
"可是,这事儿与门主也没有多少关系嘛,为什么要这样尽心尽力啊?"虽然门主是很亲切没错,可却向来不是太过乐于助人的人呀。
"呵......就当是这两个小子得我缘吧......"她笑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想要帮他们。
"这样帮着他们,如果那人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虽然见过那个人的次数不多,却可以看出他身上显而易见的霸气,这种人,对于与自己作对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吧?
她但笑不语......
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行了,行了,门主才刚回来,定然乏了,你还问个不停......"梅儿薄嗔道,给了菊儿一个小小的暴栗。
菊儿吐吐舌,总算停下话来。
这当儿,门"吱呀"开了,一道水蓝身影轻巧地进入房内......
"兰儿见过门主。"水蓝的身影站定,抱拳对着上座的女子敬道。
"兰儿,不必多礼。事情可办好了么?"
"是......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依着探子的情报,若是不出什么意外,那二人在三、四内即可到达了。"
"那便好......"她笑,慵懒地微微舒展一下手脚,"明日,去游湖吧,也真得是好久没回来了哪......"
"是。"四人齐声应了。
"那就这样吧。好困......我可要去歇歇了呢。竹儿你也是,不要累着了......"掩口打个哈欠,她起身,熟门熟路地朝里走。
(十九)
一路与秦佑离二人走走玩玩,也不急着赶路,偶尔会冒出几个挑战者,齐越是躲得过便躲,躲不过就权当成是"生活调剂品"了。
这一日,便到了西湖。
果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路走来,这杭州府内的大街小巷,行人当真是络绎不绝。
西湖边上绿草成茵,与碧绿湖水相映成趣。
闭了眼,站在湖边上,微凉的风拂面而来,直能解了微微的暑意,心下自是一片清爽。
湖面上零星地飘着几只画舫,更显惬意自在。
夜幕渐渐低垂,星子露了面,呼朋引伴的,一闪一闪,交换着讯息也似,月亮叫薄薄的云层遮了大半,冷冽的月华刹时多了些许朦胧的幽雅。
清澈如许的湖面上方,是一座不长的石桥,那桥的扶手上头,此刻正坐着两个人。
仰面朝着月儿的那人,白色的衣,玄色的发,此刻看来竟是月下仙子般清冷淡薄......
嘴角极浅的笑纹柔和了轮廓深刻的五官......仿佛是在享受月光的沐浴一样......
那人儿的身旁是一个看来略比他年长的少年,二十锒铛的模样,笑微微地用着旁人看来颇有些危险的姿势对着湖面而坐。
半晌,象是忽地想起来一样自怀里摸出一个酒壶来,在那白衣少年面前晃了一晃。得意之情溢于颜表......
"佑离,可瞧清了这是什么好东西?"献宝一样的口气。
"酒......"且不说这酒香浓郁得很,盖子还没开,就已经闻得到那香味了。单看能叫他这般兴奋地大概也就是这东西了......这些日子处下来,他好歹也是了解了些他的脾性的。
"呵......这可不是一般的酒,西湖边上最好的酒楼那主人家的秘藏好酒呢,我费了好些心思才弄来这么一壶。"拔了盖子,他深吸口气,果然闻着都不一样啊......
细细酌饮。眼睛眯起来,一脸享受致极的模样......
"李白诗有云: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夜月色正好,可不是真真要好好对月酌饮一番?"
"来......佑离要不要也喝一点,好歹不辜负了这月色啊......"热情甚佳的某人开始向秦佑离推荐起自各儿的杯中物。
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向来不善饮酒,不太受得了那辛辣滋味。不过,看齐越这么高兴的样子,也许喝一口不会有问题吧?
还没做下决定来,那散发着浓郁酒香的瓶口便直接凑上来灌了他一口......虽然是感觉不太到那种辣味,反是清凉微甜的滋味......
却依旧因为喝得太急呛住,边咳边朝他瞪过去,这人,居然还一脸眉开眼笑的样子......
"‘诗仙'李白向来是酒后把笔作诗,每每皆有佳作。可知这酒能促人才情呢......"摇头晃脑地装老夫子,齐越一脸欠扁的笑意,明显是恶作剧成功的表情。
眼神闪了闪,他不动声色地淡淡启唇,"哦,是么?这酒是不是能促才情我是不知,倒是晓得那李白也是喝个烂醉打算去池子里捞月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断送了这一条性命。"缓缓地漾出浅淡的笑,"我瞧你这么推崇李大诗人,让你追随他的步伐可好?"‘好'字音方落,他突地使个巧劲,只听得"扑通"一声,一个黑影应声而落。
可怜齐越正讶异地听着秦佑离百年难得一见的长句,就促不及防地迷迷糊糊掉了下去......
(二十)
秦佑离跳下桥扶手,心情大好地打算回客栈,至于某人么,让他自个儿游回来就好。
却不料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得身后传来求救的急呼声,"救命,我......咳,我不识水性......"
心下立时紧起,赶忙回身朝湖中一跃而下。
该死......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人会不识水性......
如果,如果......
不,不会的......忍住心头涌起的慌张,他朝那个浮浮沉沉的身体游去,夜里的水势变得湍急,将那人的身子冲出很远,他奋力地游过去,几次三番才终于抓住那人正慌乱挣动着的手臂。
却不料......叫他一把拉住,猛地往水底下扯,清澈的水流里,印着那人盈盈的笑眼。
又受骗了......
刹时明白过来地一拳就冲着那人打过去,混蛋,混蛋......不知所谓的混蛋......
使劲地挣开他的钳制,有陌生又莫名激烈的心情在心里头流窜......
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真得以为他会有危险?
这个混蛋......
有涩涩的液体流进嘴里,他很快地朝岸边游去。
浑不理会那人在后头喊,"佑离,佑离,你怎么了?"
"佑离,不要走那么快啦......真得生气了啊?"
"拜托,对不起嘛,我下次不会了......"讨好的语气,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后。
"佑离......"看着衣衫尽湿在前头急走的人,齐越终是忍不住一把抓住他手臂,拉转回身,却对上一双水气氤氲的眸,吓了一跳。
"怎么哭了?佑离你不要吓我......"
狠命地瞪着他,原本就大的眼说不出的动人。
盈盈水光下,带着倔强和强忍着的委屈......
这一瞬,齐越知道自己完了,这些日子来若有似无的情愫此刻那样强烈地涌上来,没有转圜,不容回避......
伸手拥他入怀,他叹息,算了,喜欢就喜欢吧,他认了......
怀里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直,随即微微颤抖着......
半晌,耳际传来细细的声音,"我以为......你会死......"
仿佛电光火石闪过脑子一般,齐越听到心里的某根弦突然断裂的声音。
倏地拥紧怀里的身子,紧得象要欠进身体一样。
"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他说,在夜的迷咒下,那声音朦朦胧胧地缠绕上来......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二十一)
他们两人的关系,究竟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已是半夜,秦佑离却依旧没有任何睡意......
脑袋昏昏沉沉的,好象还是没缓过劲儿来。
那个时候,他说喜欢他,象是在他身上施了咒一般,模模糊糊地就答应了。
可是,现在想起来,现在想起来......
忍不住耳际泛起一抹红。后悔么?好象不会......
他只是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情,可是自己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否则不会轻易在他面前放下防备,不会那样地在意他的一言一行,更不会在他拥他入怀的时候莫名地感觉安心,仿佛那是世上最最安全温暖的地方。
所以,他也是喜欢他的,对吧?
所以,他也可以喜欢他的,对吧?
容他任性吧,即使......最后的结果于他们都是伤害,即使......注定了不能在一起。
可是,他现在舍不得放手啊......
可是,可以容他依旧抱着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么?
心口有些微的疼,这样想着的时候。
他摇摇头,不要想吧,至少现在,不要想......
一直没有认真思考过的情感,一旦找到出口,就汹涌澎湃......连自己也讶异他竟然会有这般强烈的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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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离,昨夜睡得可好?"一大清早,齐越就神清气爽地来敲门。显然心情愉快得很......
"还好......"其实几乎一夜没睡,幸好眼睛并没有泛红,也没有特别明显地疲累感,大概是原来经常失眠习惯了的缘故吧。
"这就好,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去泛舟游湖?"昨日看到湖上飘着的那些画舫,心里头就痒得很,直恨不得在湖上过夜呢......想必是很棒的事情吧。
"好。"很干脆地答应。
"那就走吧......"说着喜滋滋地拖了人就要走。
"等,等一下......"差一点就被他拉着走了,"我还未束发。"总不能让他披头散发地出去吧?
"束发?"言者无心,听得人倒是眼都亮起来了,"不如我来帮你束如何?"
哎?正欲转身回房的人,讶异地抬首望他。
他说......要帮他束发?
"我很感兴趣呢,让我试试如何?来,不用犹豫了,我保证不会让你没法见人。"兴致勃勃地反拉他往回走。
扶着他肩让他在椅上坐下,抓起桌上的梳子笨手笨脚地开始帮他梳发,从小到大自己的发向来是随意以发带束起,全没有梳过任何其他发式。他可懒得弄,不过帮佑离束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把云丝,握发香,
自有眷恋流连......
"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细细把弄着手里的乌发,齐越喃喃地叹道。
"嗯?"镜中的眼泛起疑惑。
他笑,"古来自有画眉之说,一直也不能明白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现在,我好象能够了解了。"
"是隽永,仿佛世界在此刻静止的隽永幸福......"
他看着他的眼,这样说。认真得不含一丝杂质......
突地感觉羞赧,心头有一些暖暖的酸甜,"束,束好了吧?"他别开眼,不再敢对上他视线,掩饰般地道。
"嗯,好啦。"做完最后一步工作,齐越退开一些左右看了看,好象还可以的样子。"你觉得怎样?"
"不错啊......"匆匆往镜中扫了一眼,他赶紧道,"走吧,不是还要去游湖么?"这回轮到他催了。
(二十二)
专去租了只画舫来,也没要艄公。
就自己拿了浆,摸索着划,倒也有趣......
可惜这两人都是没碰过船浆的人,要叫这画舫顺顺当当地听话,当真也不是易事。
于是七月暑意正盛的西湖之上,便出现了某只外表优雅的画舫在湖里头团团转的景象,直叫人担心一不小心就翻了过去。
"呃,那个......佑离你会不会晕?"强忍着满腹欲吐的感觉,齐越颇有些尴尬地问着。
"还......好......"这样回着的某人已经脸色发白,手脚发软,"你呢?"
"我,也还可以......"干脆丢了浆,放任自流。
"噗嗤"......
仿若忍耐不住地娇笑声传来,两人定神望去,但见一抹绯红身影乍现船头......
"呀......可真是丢脸呢,想不到我们万能的小越竟也会晕船啊......"红衣佳人薄唇轻启,流泻出甜美的嗓音。
"梅儿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却见齐越一脸惊喜地喊道,"蝶影姐姐人呢?"
"你这小子,这可是杭州府,你不会忘了本门总部便是设在此处吧......还没说你来了也不登门拜访,倒要叫我们来找你......"美人一脸无奈地上来就给他个爆栗。
"呵呵......我这不是怕登门叨扰,再拂了姐姐们的雅兴么?"齐越笑眯眯地回。
"这么久的事了,亏你还敢拿来说嘴......"她笑叹,"你就不会挑个正常点的时间来?"
那夜月色正好,她们几个便在院里赏月下棋,输了的在脸上画道墨,属菊儿输得多。正气闷呢,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向来缺根筋的菊儿什么也没想就直觉地跳起来开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