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
...孩子是他在宅院里教授的晚辈吗?为什么会叫他先生呢?有过怎么一回事呢?这个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来了...甚至是孩子的面孔,几番混乱后,竟也记得不大清楚。
他不是要孩子待在城镇上吗?是自己溜上来的啊...也凑巧遇到了,但是,等会一定要痛骂一顿。如果,什么都还记得...
「您在这里吗?」
达达的脚步声和喘气声已经近了。
「啊、喂...」
他回神过来,连忙出声:「我在这里。」
「──太好了,我就知道您在这儿!」
孩子听见声音,手脚利落的越过险丘,现在已经看得到人了:正在桥的另一头。孩子身上的衣服沾满泥泞,手脚也免不了擦撞跌伤,脸颊红通通的,还是扯开嗓门说话:「听说这山上有鬼怪,怎么可以让您一个人犯险──要不是跌了个山凹,也不会比您晚到呢。」
他此时细看,眼前的虽说是孩子,但也十一二岁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更显出灵气来,说起话来活泼伶俐,确实可爱,让人无法对他生气起来。
「您手上的是什么?」孩子困惑的眨着眼睛,似乎想要到他身边来看,然而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要直接走上陡桥,或者等他过来。「该不会您真的去了什么鬼城...」
「...去了。」
「去了!」孩子大叫一声,不知道是惊惧,甚至说是期待。孩子屏气凝神,看着灰扑扑的坛子:「那么,您带回来的,该不会是...」
他垂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笑了。
「──这是我的兄弟。」
「桥破极了,当心脚步,小心地过来这里。」他道:「明年,我们一起带人来,把这桥重新整过...」
「过来以后,我会和你说清楚──你是元辛的儿子?哥哥还是弟弟?」听到父亲的名字,踏出第一步的孩子惊愕地瞪大眼睛。「这几年,总是记不清楚...等你像我这样的年纪,孩子多了,也会这样。」
已经走上陡桥的孩子没办法大声嚷嚷,却又按捺不住,也许怕期待落空,停在桥上、小心翼翼地问:「您想起来了吗?您...记得我吗?」
他看着桥上的孩子,那白玉脸上隐隐透红,眼睛漆黑发亮,现在不是因为喘气、疲惫,而是紧张。他默默看着孩子,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更紧地搂住坛子,彷佛用尽全身力气。坛子里面是少年的身躯,永远的少年,在那一年死去──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真是要沧海桑田。
「...我一直都记得。」
他颤颤的抬起眼,发现不只是昏花的眼睛,就连声音都已沙哑粗嘎。
怀里的坛子被搂得那么紧,掌心也渗了黏腻的汗水。
那么多年,早就没有人流泪了。青春才容易流泪。──然而,就这样迷茫与遗忘之间,错失了少年,也错失了青春,却又自以为什么都有...
「...只是,只是。」
「你们醒着,我睡着。」
2005.8.20
记8.19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