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世乱. 上————伊芙

作者:伊芙  录入:12-14

    现在倒好,他反而变本加厉要她去宫中给天诛的陆王爷侍寝!他究竟当她是什么!
    尤记得出嫁那日,母后搂着她的脚踝嘱咐:“倘若那驸马胆敢对你不敬,我必替你做主。”
    然,现时今日,连唯一护着她的母后也已不在。
    季艾越想越委屈,不禁伏在桌上嘤嘤哭泣起来。哭着哭着,疲累感适时来袭,很快催人进入梦乡,柔情萦绕。
    待到醒来,天边已是火烧云团,而桌上不知何时添了一盏烛火,红彤彤的更照得人倍感暖意。
    季艾起身来到梳妆台前,低头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发了一阵呆,这才开始着手妆扮。
    眉,要蛾眉青黛。
    眼,要明眸流盼。
    腮,要红装粉饰。
    唇,要朱唇皓齿。
    罢了,她挽起一头散乱的长发,面向铜镜,信誓旦旦。
    “岑穆,难为我们夫妻一场。你既不仁不义,我便依了你!”
    ☆☆☆
    秦若阳头一回在宫中巡夜,他怎么也料想不到竟会遇见季艾。他看到她时,她显得行色匆忙,并没有留意到宫门之后还有一个人。
    她这么晚还来皇宫做什么?他暗忖。
    秦若阳有幸见过季艾本人的机会不多,除去以往宫中举办夜宴,偶尔能从广场上遥望矗立在亭台里的公主殿下,仅剩的一次近距离亲眼目睹其容貌,便是公主出嫁、陆王爷叛变那日。

    那日季艾手上提着蒙头的红帕子,一出现便艳惊全场,叫人印象深刻。然而今晚的她却更为妩媚动人,衣阙飘飘,翩翩然恍若花中仙子,妖娆万分。
    也难怪,岑穆会如此痴心于她。
    秦若阳胸口一阵愤懑,没有犹豫,跟随季艾往宫殿深处走。
    季艾并未防着身后有人跟踪,快步来到御书房,抬眼望里头灯火通明,心知皇帝在此,于是伸手推开书房大门。
    木门吱呀一声划开,皇帝坐在案几对面,仰起头来,房内的灯光将他脸上恣意的笑容映得通透。
    季艾于是挺直背脊,双手提起长及地的裙边,迈步傲然踏入房中,犹如一位真正的公主。
    木门在她身后再度吱呀地合上,阻隔了门外噪吵的虫鸣,以及秦若阳满脸的难以置信。
    15.
    翌日,岑穆自昏沉的睡眠中苏醒,头痛欲裂。
    丫环适时地递上一碗汤药,岑穆低头喝了一小口,又给吐出来。他抬手摸一摸脑门上紧缠的白布,恍惚间忆起昨日之事,顿时吓得清醒不少。
    “季艾在哪里?”他一把抓住身旁的丫环问。
    “小姐一早出门去了,叫奴婢将这个交予公子。”
    丫环奉来一封信并一根白玉簪子——他日前赠她之物。岑穆打开信封一看,寥寥数字:“救命之恩既报,勿寻。”
    救命之恩既报?也就是她去过皇帝那儿了?
    看来这颗脑袋和脖子暂且不必担心分家,岑穆想着暗自松一口气,然后问:“小姐说没说她去哪儿?”
    “她只说出去走走。”丫环答。
    “出去走走?”岑穆举起手中的白玉簪子沉思片刻,又看那信一眼。
    勿寻?
    勿寻!
    岑穆自床上跳起,忽然大声吼道:“小姐何时出的门?你们怎的不阻拦她?”
    丫环被吓一跳,连忙跪下:“奴婢只知小姐天未亮才从外头回来,整理了一些东西又出门去。奴婢又怎敢过问小姐去往何处……”
    “整理东西?她整理东西了吗?”岑穆在丫环口中抓到一句重点。
    丫环不明公子问话是何意图,只答:“是。”
    那也既是她并没有自寻短见了?
    万幸。
    岑穆于是起身梳理一番,出门赶往将军府邸。
    据他所知,京城以内,季艾能够投靠的也只有秦将军了。
    岑穆来到将军府门前,恰好遇上自里头出来的秦若阳。
    “秦公子。”岑穆率先拱手作揖,丝毫没有留意秦若阳脸上闪过的一丝尴尬。
    “岑公子。”秦若阳两眼瞪住他脑门上的伤口,“你的头……”
    “一点小伤罢了。”岑穆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遂回归正题,“恕在下冒昧,敢问内人今日可有拜访将军府?”
    秦若阳略微一愣,当下联想起昨晚的事来,不觉抬眼望向岑穆,意欲询问,却见他一脸茫然不知内情的模样,便犹豫起究竟该说与否。
    岑穆耐心等待秦若阳给予自己答覆,然其久久不应,只得出声催促:“秦公子?”
    秦若阳回过神,皱了皱眉头道:“夫人不在府内,我也没有见过她。”
    不在?小小的京城,她还能去往何处?
    岑穆黯然,垂下脑袋:“那我还是去其他地方找找。”
    言罢,他转身要走,秦若阳忽而自背后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岑穆回头,秦若阳的视线不经意撞上对方,然后挪开,口里说道:“我陪你去找。”
    两人拜访过几位大人府邸,没得出个满意的结果,只得绕着京城内圈转悠大半天,中途停下来吃过一顿饭,岑穆全没有进食的心情,随意扒了两口,也便继续上路,秦若阳见岑穆魂不守舍的样子,亦然食欲不佳,且陪他饿了一天。

    待到日暮时分,两人皆已身心疲惫。秦若阳走至半路,回身发现岑穆满头大汗,提起袖子要替他擦拭,然手臂举上半空,又觉不妥,便放了下来。
    “岑公子。”秦若阳喊他,“何不回府里瞧瞧?或许夫人已经回去。”
    岑穆气喘吁吁地俯身歇一口气,这才仰起头微微一笑:“也好。”
    两人最终回到侍郎府邸,一进大堂坐下,未来得及饮一口茶,岑穆便问下人道:“小姐可有回来?”
    管家毕恭毕敬地答:“未曾。”
    于是他像一条蔫了的鱼似的瘫回椅子里。
    秦若阳慰藉说:“或许夫人再晚些就会回来。”
    “不会的。”岑穆拿手臂掩住此刻沮丧的容颜,“是我的错,她不会回来了。”
    秦若阳不知如何回答,单凭直觉牵引,走到岑穆身边,低头俯视他,仅仅只是凝望而已。
    良久,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夫妻两个,床头吵架床尾和。夫人不会放在心里的。”不欲岑穆这样继续沮丧下去,他依旧耐心安慰。
    岑穆睁开眼来瞧面前立着的男人,现下唯一还会替他着急的人。
    他没有多想,脑袋抵上秦若阳的腰迹,重又合起眼,深吸一口气,鼻尖便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叫人安心。
    秦若阳被岑穆的动作惊到,身子猛然变得僵硬,一双手犹豫不决地举起,又放下,然后再度举起,最终轻轻搁在岑穆的肩膀上。
    岑穆却兀自叹着:“她不会回来了。”
    一句话深深扎伤秦若阳的心。
    莫非岑穆果真不知季艾昨晚是在宫中过的夜?为何他竟这般痴情于她?她本不值得他这样啊!
    秦若阳想着,不禁加重手上的力道,握得岑穆的肩膀微微泛疼。
    “岑穆,你不是还有我吗?”他说着,俯身将他拥入怀中。
    16.
    岑穆感到自己的额头隐隐作痛,不知是昨日的旧伤复发,抑或是被秦若阳的说辞所扰,他拿两手撑住对方身体,借力仰起头来望他,眼中满是疑惑。
    “秦公子,你方才说了什么?”
    秦若阳未曾这般暴露在岑穆的逼视之下,登时显得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再度张开双臂搂紧怀中之人,在他耳畔轻声喃喃:“岑穆,倘使吓到了你,便用力推开我罢。”

    岑穆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他不懂。
    这里的王公贵族每一个都好生奇怪。陆大公子对待秦公子的态度,秦公子对待自己的态度,无一不叫他毛骨悚然。
    然而秦若阳的体温却顺着他的臂膀传至岑穆身上,燥热难耐,催得他胃中阵阵热浪翻滚。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将今日所剩无几的食物倾盘吐出。
    于是,岑穆猛地回复神志,聚力推开面前的秦若阳,站了起来,高声命道:“来人,送客!”
    秦若阳压根没防着岑穆这一推,脚下趔趄地朝后退开好几步方才站稳,面上已是血色全无。
    他抬起头,眼睁睁看岑穆不带半点亏欠之意地遣人送客,直感浑身上下虚脱一般使不上力来。
    随后,惨淡一笑,转身离去。
    ☆☆☆
    近日,西北蛮族似有不轨之举,过了时限仍迟迟不肯上交年贡,朝廷三番四次催讨未果,只得向皇帝禀明。皇帝闻讯,即刻召令众大臣商讨此事。
    大殿之上,文官武臣齐集一堂,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那蛮族皇帝骄横得紧,从不将本朝派遣的使者放在眼里,未曾好酒好菜招待过。”
    “可不是,先皇当年召他进京时他才多大?立在堂上也不三跪九拜,却自命不凡,定要先皇赐坐,方才罢休。”
    “这回更甚,礼部派遣去往大漠的使者,可是至今未还呢!你不看看礼部尚书?脸色自早上一直绿到现在。”
    “皇上!”礼部尚书顶着一张绿脸跨前一步,拱起手义正言辞道:“大漠蛮族此次显然蓄意为之,居心不良。拒纳年贡在前,扣留使者在后,这乃对本朝的不敬,大大不敬!若不及时遏制,后患无穷啊!”他说得格外激动,极其强调不敬二字。

    “嗯。”皇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而问道:“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下头忽然一片死寂。
    须臾,秦将军举步出列,同样一拱手道:“老臣赞成尚书的意见,皇上不该坐视不理,若不叫那蛮族尝点苦头,此事亦然难平。老臣愿亲自率军出征,定不负皇上重望!”

    底下一干大臣眼见秦将军自愿领兵,忙不迭应声附和:“诚然,诚然。”
    “皇上可不能放任蛮族继续猖獗!”
    “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皇帝俯视其下众人达成共识,于是抬起手掌,拍了拍雕龙宝座的龙头把手,令大臣们噤声,遂将身子微微朝前一倾,瞪着秦将军的眸子再度确认了一遍道:“将军果真愿意亲率军队?”

    “还望皇上赐臣这个机会!”秦将军抱拳答得坚毅。
    “好!”皇帝大手一挥,转头对一旁的奏疏御史道,“速速替朕拟定一封战书,即日递往大漠。”
    不多时,皇城大门徐徐开启,役使驾着一匹枣红色宝马呼啸而过,马蹄在黄土上肆意飞踏,扬起的尘烟尚未得及地,这一人一马却早已消失得不见踪影。
    战书自繁荣辉煌的皇宫大殿途径各大驿站,快马加鞭一路赶往遥遥的苍茫大漠。
    五日后,夜深,大漠帐营外灯火通明,女人和孩子围着篝火起舞,男人们笑坐在一旁喝酒吃肉,好不欢畅。
    某座素朴的帐营之内,韩殷怒而一掌击在案几之上,强壮手臂上的肌肉鼓得满满。
    “我呸!”他不齿地破口大骂,“那个姓陆的老头也敢自称为王!汉人全都死光了不成?”
    “皇上……”奴才在旁轻声叫唤。
    “做什么!”韩殷转过身来,两道浓眉在眼上飞扬跋扈,杀气腾腾。
    “中原皇帝刚才叫人送来一封战书,说是我族藐视朝廷,拒不纳贡,约我族半月之后在鹿耳平原一战。”
    奴才呈上战书,韩殷一把抓过,瞄一眼书外的皇印,回头丢入火盆。
    战书滋啦一声烧着,高高窜起耀眼的火光,随后金光渐暗,转变成柔和的淡青色,同焦黑的灰烬一块儿消逝,惟呈现出背后一团冲天红发的韩殷,拉开嗓门大声嘲笑道:“我族当年臣服的是太上皇帝,那老不死的陆老头也好意思来分羹!”

    奴才点头,然后问:“那皇上可要回中原皇帝一封应战书?”
    “荒谬!我韩殷跟人打仗何时写过什么应战书!汉人虚伪,你理他做什么!”韩殷往自个儿的虎皮宝座上一靠,悠闲地翘起两腿,顺便拎起宝座旁的酒坛子往口中灌进不少辛辣的酒水,兀自开怀大笑,“哈哈哈!陆老头想打仗,咱们就陪他好好玩上一玩!”

    17.
    又是一晃五日过去,朝廷方面没有收到应战书,却换来急报一封,道是大漠蛮族突袭边境,竟已攻下西北一座城。
    皇帝急招众大臣商议对策,以秦将军为首的众臣纷纷表示应该迎战,却有少许文臣持反对意见。
    “皇上,古来仪礼教导天下子民,凡事必讲一个‘礼’字。我朝尚未收到应战书,切不可枉自出兵。”冉冉白须的老臣举着颤颤巍巍的手臂向皇帝解释。
    “荒谬!”秦将军出声打断,朝皇帝一拱手道,“皇上!蛮族此次已是极度的公然挑衅!拒纳年贡、扣留使者,现在更是不发应战书便大举出兵,简直不将我朝放在眼里!对待此等野蛮不讲究礼数之族,我朝又何须对牛弹琴?皇上!事不宜迟,请立即下令出兵!”

    将军言罢,身后一干人等不约而同下跪恳求道:“皇上!请下令出兵!”
    皇帝不言,心中揣度,虽说那蛮族不讲究礼数,可我朝乃是礼仪大邦,如今未能收到应战书便出兵对阵,倘若传至周边数国,岂不要贻笑大方?
    “这……各位爱卿说得皆有理……”可他究竟该否下这道出兵令呢?
    “皇上!还犹豫什么?”秦将军迫不及待地催促,“请出兵!”

推书 20234-12-14 :(猫恋)向阳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