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田上的躲躲猫————二目

作者:二目  录入:12-14

鬼抬手垂著他的乌袖子, 一脸不知怎麽办才好的表情。
「你该不会连洗澡也不会吧?」梁文试探式的问。
鬼点点头。
「你该不会连脱衣服也不会吧?」梁文追溯式的问。
鬼迟疑一下, 还是点点头。
「你奶奶的, 你该不会从未尝过一个人洗澡吧?」梁文申诉式的问。
鬼相当沉重的点点头。
「靠!」梁文猛然摔了手上的花洒, 一边卷起袖子去解对方的腰带。 就好像替洋葱剥皮一样, 涩得梁文一腔热泪, 他长得这麽大, 虽然从来没教别人侍候过, 可也从来没侍候过人。 现在, 现在竟然堕落至要服侍一只鬼?
心不甘, 情不愿, 梁文一下把那只白皮猪踢入水中, 按一点浴液, 猛手就抓起澡巾来疯狂的擦著。
牛奶口味的泡沬在猪的背上蔓延, 梁文心不在弦的洗擦, 就似是过著刻板生活的宠物店员工, 机械式的洗著别人的宝贝宠物。
他把猪里里外外, 里里外外的擦了一遍, 漫不经心的瞄向一旁, 忽然又想起什麽, 只向猪掉下一句就跑了出门:「你不要动, 待在这里等我。」
衣柜门撞出的声音碰碰, 碰碰。 自己还真是大意呢, 竟然忘了拿内衣给他换。
不过, 内裤?
梁文稍为迟疑的盯著手上皱巴巴的、沾有几片陈迹, 蓝底白间的东西。
他家里并没有新的内裤。
难道就要让他穿我的了吗?
梁文皱一皱眉, 这似乎是一个不太卫生的主意。
他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旧内裤们。 破, 半破, 陈破....... 脏!
买新的? 这样似乎不太可行。 梁文忽地会心微笑一下。 唉, 也罢, 现在不是晚上吗? 听说男人要袒盪盪睡觉才是对身体有益的, 嗯, 就这样办好了。
哈哈哈哈哈--
梁文抑天长笑几声, 压根儿没有想过假如对方真的是鬼, 根本用不著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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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嗨-- 喂, 你在这里干什麽?」梁文带著愉快的心情踢开了门, 然後, 一下子跌入万丈谷底。
「梁兄弟你让在下不要动。」猪用著一径的可怜巴巴看著他, 实际上他的情状也甚是可怜。 刘海湿成一块自是不在话下, 顶上的发髻也被水打得湿倒一旁。 面对此情此景, 梁文实在很想笑, 可对著狼藉的浴室, 他又笑不出来。
「所以?」花洒头阁在地上猛喷水, 细水长流, 细水长流......
「因而在下就......」虽然整只猪都淹在水中, 可看到那张神色一变的脸, 亦不免嘴舌一乾。「......就没动。」
他奶奶的! 难道天下的鬼都是这样笨的吗? 不, 他不是鬼, 他是猪, 大大的一只笨猪! 梁文冒著水花冲前扭上了水闸, 歇气就瞪著猪看。
白花花的钞票一去如流水......
梁文心痛, 很痛, 真的很痛, 别看他还是仰然耸立著, 细看就知他两眼发直就要瞪出血来。 不要动, 难道就等於不要叫?
他狠狠的又回视了猪一下。
猪第一回觉得, 武功的确可以傍身。
「滚!」 梁文草草把猪用浴巾擦过, 套上衣服一下又把他踢出门去, 独自一人对著满室水气急嚎急喊, 同时亦定下了下一个财务计划:「不要急, 午餐就黏著老黄去吃, 晚餐到快餐店里去捡, 閒著无事抢小孩子的棒捧糖.......嗯, 三九二十七, 七八五十六, 可以的, 可以的......」
梁文屈著神指算了又算, 抽气扇下开著的小窗恰时送过一阵清风, 吹得梁文心神一定, 嗯, 没问题的, 明天会更好。
他抬头看著框心的一轮明月, 发傻的笑了笑, 突然感到一身疲惫, 忙脱了衣衫跳入水中, 享受著那半冷不热的温度, 狠狠的洗上它一回。
没问题的, 反正他总有办法解决。
梁文身子半滑, 眉目深潜下水, 只透出清秀之色。
没问题的。
没问题的, 以往不就这样活过来了吗? 还能有什麽更加大的问题。 梁文苦笑一下, 转身就把身体用洁白的浴巾包上。
十一点有个会议, 啊, 也许替周刊写写特稿也能来点外快......梁文拖著被暖水松弛过的肌肉走入一房暗灯之中, 胡乱套上睡衣就要睡下。不过, 好像有什麽不对的......
「喂喂! 谁叫你睡在这儿!」梁文急急把肩上的毛巾取下往猪拍去, 一下呼痛之声, 他得意了, 又一脚往猪踢去。「下来!」
「嗯?」猪睡眼蒙松的自床上爬起, 唉唉唉, 看他看他, 竟然不顾一切睡在方才堆起的内裤山之上。 那一头乌发还是湿的, 黏得被枕一片的水气, 睡的不舒服, 看著的亦难受。
「难道你就不晓得擦擦?」梁文单膝跪在床上, 一手就去拨弄那个松乱头。 那头猪大概是被擦得舒服, 呆然竟又笑了。
笑什麽的笑? 梁文只感到这鬼古怪透了, 没常识自是不在话下, 就连那些恐怖阴森吓吓人的作祟花样看来也竟是没的, 而且常常说些怪话, 也不知脑子里装的是什麽......
这是一只笨得像猪般的鬼。 梁文皱皱眉, 擅自下了定论。
「好了, 乾净了。」 他拍拍猪的背, 和善又亲切的说。「你可以滚到客廰上的梳化睡了。」
「客廰? 梳化?」猪恰时又发出疑问了。
「唉, 算了吧。」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梁文抓起被角又往内踢了一脚。「喂, 往里面睡一点......」
6
第二早醒来又是忙得要抱佛脚的时候。
梁文踢开压在身上的一腿一臂, 只觉浑身酸事事不对头, 到底两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是太勉强了, 就算其中有一个是鬼, 硬挤始终就是硬挤。 这时初上的晨光一现, 梁文的眉眼接著深皱, 转息又扫向那只大白猪。
他不要紧吧? 心头乍起一念, 瞬息又被那白胖睡相灭得一点不剩。 不是睡的还好吗, 有什麽有的没的要担心的啊?
想是这样想, 梁文俯身跨过笨猪又把窗帘接紧了一点。 别人都説鬼忌阳光,虽然家里这只看来不怎样怕, 可还是......唉, 就怕是他自己笨得不知道。
梁文松著紧致的手筋脚筋, 一边老大不情愿的爬下了床。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抽了一张白纸, 黑眼镜挂上, 坐在饭桌一角, 俯首就呯呯嘭嘭的作战起来。
其中有些是社论, 有些是随笔, 更有些是替枪, 总之一个早上, 梁文随了嘴间沾了一弯白以外, 閒下来的时间几乎是没的。 能擦过牙已算是不错了, 还追求什麽体面活动。
铅笔嚓咧嚓咧的划著, 胡子偷著偷著的长。
若不是猪起来时踢倒了床头柜上的闹钟, 梁文大慨也不起得家里还有别人。
「起来了?」他自镜片後抽了猪一眼, 抬指直往卫生间指去。「去洗洗脸再来吃早饭吧。」
当然, 猪又是一脸惘然。
「碰!」梁文踢著椅脚起来, 一手拉了猪又往浴室掉去。 随意的把湿毛巾往他脸上乱拍, 随意的又灌了他一口泡沬与水, 等到梁文随意的把电须刨开动以後, 猪才真个是怕。
「这是那门子的暗器?」猪他好身手! 云手一扫马步一稳, 立时就使电须刨跟他的脸隔得老远。 他且退且守, 一脸正色又问梁文。「梁兄弟, 你怎生要来害我?」
「我没有那麽空。」梁文见他不情愿, 倒把刨子往自己脸上剃去, 最新型的三面剃刀贴服而下, 哈, 又怎一个爽字了得?
看著猪一脸不甘又好奇的表情, 他几乎就要支腰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天下万事还是赶稿一事最为要紧, 他把电须刨随意的阁在马桶顶盖上, 踢著大脚掌又夺门而出了。
这时猪带著多少猜疑、好奇, 又有点困惑的表情, 小心的把手往电须刨伸去......
一轮大战过後......
「嗯, 你出来了? 快来吃早饭吧, 菜都冷了......」梁文正欲指向桌上的煎蛋与肠, 一下看到猪的脸孔, 却不觉喷笑而出。「哈!」
「坐下来吧。」他拍拍猪的肩膀, 一手抓起梳子又向那头糟糕擦去。 大概是被电须刨剃到了吧? 那头发一堆长, 一堆短的, 就是鬓角偶然短了半截, 想来亦不甚古怪。
上苍有眼, 好歹也是教训了这个天降瘟神, 梁文心里一乐, 轻轻松松的把那长发梳顺, 束起一根橡皮筋又往一旁推。「谁教你不让我来, 如今受苦了吧? 哼, 快快吃早餐, 老子可没有多少时间和你耗了。」
猪傻眼看著擦得发亮的刀叉, 看来又是不知该怎样办。
「真麻烦......」梁文掉下笔执手又教, 嘴里只管低駡几声, 手上施力粗暴亦半点, 且待片刻一滩蛋黄四溢, 白薄分尸又却送到猪的嘴里。
为此, 猪又笑了。「可真怪煞, 梁兄弟你明明与在下同在一国, 然其风土人情却是不尽相同, 晃如他界。」
「是是是, 不然怎麽会有閒人花大款四出旅游......」梁文压首虚应一声, 方才枕红半额似有所思, 突然又抬头追问。「喂喂, 猪......你......可你以为这里怎样?」
猪赏识的扫视过斗室一遍, 方才正色应到: 「梁兄弟, 不暪你说, 这里是个好地方。」
「那你......那你可真是......」梁文咬齿扭了半脸肌肉, 欲笑不笑之间煞是难受。他忍住一口气, 吐息数遍方才道出结论。
「......那你还真是犯贱。」
他艰辛的吐出一句, 伏在桌上的身子却在抖过不停。
7
猪很笨, 猪什麽都不懂, 虽然猪已经很努力, 可猪还是对所有生活常识一无所知。 为免回到家来时看到一只烧猪, 梁文现在可是非常耐心努力:「所以, 当看到指针转到这个花纹上的时候......」
「就按这里一下。」猪聚精会精的盯著洗衣机, 自作聪明的答了一句。
「不, 唉, 那个是放洗衣粉的。」梁文捉著他的手又往灰白的按钮按去。「这个才是用来停止运作的, 嗯? 哎呀!......」
正在转动的衣物忽地失速掉落在银亮之上。
「停机了。」猪恰时地应用了一个新词汇。
梁文现在只想要尖叫。
「不管了。」放弃把他当作工人使唤的想法吧。梁文想要说服自己, 从而不甘化作平淡的心情, 抽起地上塞得涨鼓鼓的包包, 梁文拍一下猪的头就想开门离去。
「梁兄弟。」
梁文下意识的回首, 却对上猪可怜的眼神。
「你现在欲往何地?」猪伸出蹄来一横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和你不同, 我可是个要上班的可怜人。」梁文满口道理, 左闪右避就猜著要从那边夹缝跑去好溜。「你行行好, 让我走吧, 若是晚了公司可是会扣我薪水的啊!」
指针过了十又往九缓缓进发。「公司?」
果然猪又是不明白。
「嗯, 公司, 就是很多人聚在一起做工的地方, 别人叫我们做什麽, 我们就做什麽, 做得不好会被人駡, 还会被赶出来。 若是我被赶了出来, 我们就没饭吃了。」啲啲的声音促著冷汗, 梁文试图用最简单的词汇去让猪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做工? 吃饭? 原来如此, 难怪梁兄弟你......」猪把梁家的陈设横扫一遍, 忽尔挂上一副了然在心的表情。「难怪你家里贫寒, 原来梁兄弟你是给人家当奴才的。」
尽管可能是经过了几千几百万年, 「奴才」这个字所包涵的贬义性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你刚才说谁是奴才?」眼冒红筋, 梁文不自量力的提起猪的领口就想和他较劲。「你说! 你说呀!」
「可是梁兄弟......你方才不是说东家说什麽你都要听吗?」猪无辜的道。
「是的......」总编导满脸的凶神恶煞如在目前。
「你是收人家银两办事的吗?」
「是的......」串著的零头少得可怜的薪水表似乎也放在目前。
「你不是不为他们做工就会饿死吗?」
「是的, 是的......哈哈。」梁文松开了拳头, 随之摊开了一脸颓相。 他无所谓的踢著步, 对著猪一笑又平淡的讽出:「你......你说的对, 我是个奴才, 我还能是些什麽呢? 我是万恶的金钱的奴隶。」
他摆摆手又转背去把铁闸拉开:「所以现在我必需去当奴才了, 你乖乖留在家等我, 回来再给你拿吃来的。 知道吗?」
金属嚓嚓的碰在一起了, 门锁亦随之旋转扭合, 咔嚓!
猪很笨, 还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麽话, 还是不知道梁文为什麽突然不高兴起来。
梁文知道自己是个很情绪化的人。
他把头靠在车窗上, 深深的在不导致非凡疼痛的程度下, 敲了第一万遍。
明知道对方那般没常识没知识的, 年代又不同, 更何况人都死了, 为何自己还要和他根根计较呢?
猪不过是来了区区两天。
梁文低下眸子, 风景平板的刮过, 他再也不抬起头来, 也不愿去看车窗上反射回来的脸。
若是真的如他所说, 他是和什麽东西对敌的怎麽办? 也许对方也有一、两个不愿意投胎的, 若是被他们找到他岂不是会很危险? 他又什麽都不懂得, 虽知道他以往就是教人灭了口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的, 那麽的笨.....唉, 笨笨的东西, 能照顾好自己吗?
梁文瞄瞄手上的乾痕。自己离家的时候, 不会有什麽万一吧?
俗语有云, 不怕一万, 只怕万一, 就在梁文担心的时候, 万一就悄悄的来访了。
「哎? 这里是哪里?」梁文茫然的自沉思中抬起头来。
陌生的乘客, 陌生的风景, 陌生的站名......
他坐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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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左右......这边是左。」梁文把手指四方摆过一遍, 终於再一次下了一个重大决定。
「我记得走这头该没错吧? 反正都是同一区的.....唉唉......电视城, 电视城你在哪啊?」他自言自语, 进而自悲自怜, 泳客们肥厚的身躯随著碧波荡漾, 飘飘浮浮, 刺得梁文眼里发痛。
为什麽这个世上就是有那麽多的閒人有空? 今天明明不是假日。
小石头翻滚踢入黄沙丛中, 梁文摇头摆脑无所谓的走著。 为什麽这个世上就是有人会相信童话故事?
他的拳头握紧了一点。
也许还真是有的, 只不过是个人际遇问题。
蓝天碧海横了满目, 梁文紧紧的盯著, 直想大喊。
「喂喂喂! 谁来救救我啊?」结果他喊道。
柳暗花明的曲折, 绵长黑深的道路, 行人设施上坐著一个无助的梁文, 他瞪著死寂的油柏路, 尽情的在林木下呼喊。
天色已晚。
难道我会成为世上第一个因为下错车而人间蒸发的人吗?
梁文别无事干, 只好连连抚触双手。
糟糕, 他们该不会以为我是自杀了吧? 怎麽办呢.....
他把面孔深埋在两臂之间。
为什麽就没有人救我呢?
唉,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了吗?
我好想.......
梁文突然想起了一个脸面, 可他转眼就把这可恶的影像给甩掉。
该死的! 想起这干吗?
他暗暗咬牙, 抓起块石头就猛掉出去。
碰! 金属凹陷的触声传出。
「吓?」
已经太晚了, 那辆黑色宝马猛然煞停, 优雅又修长的两双腿閒閒的伸出, 男人架下了他的墨镜, 稍为凝神, 很快又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真没想到是你.......」
这著实是糟糕顶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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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御关的灯亮著起来, 梁文佝偻著背, 垂头丧气的把湿软的皮鞋给甩下来。
他敢肯定那辆车的座椅背是塞满了硬沙碎石玻璃片! 要不然他为什麽会被摔得那麽不舒服, 还感到满口酸气?
一定是这样, 那家伙肯定不安好心。
「他妈的......」梁文对著空气开帯I 忽然又被所有的前因後果唤醒, 储发的拳没有打出, 他站在原地, 颓然的对著鞋柜说:「我回来了。」
他又蹲下来, 同时把那双白门一拼打开, 一一向当中的酸臭霉鞋细数。
「我.回.来.了」
说多少遍也没用, 反正没人回答。
梁文嗅著手臂上的气味, 突然感到异常可悲。
反正再也没有人......不, 不, 有啊, 家里有人啊!
他茫然往幽暗处探视开去--
猪呢?
梁文想喊一个名字, 却又无从叫起, 唯有身体力起, 站起来缓缓往室内走去。
一路上有呜呜鸣响的电话听筒、四溅的柳丁汁、碎掉的玻璃杯、沙沙作响的电视机、遥控器、电池、烂掉的杂志、推倒的杂志架......以及其他其他, 需要费时收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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