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遗憾的看著那扇关紧的门,到不是因为他将我赶了出去,而是,他连"再见"都吝啬的没有和我讲。
我无处可去,我爬上了这栋大厦的楼顶。
我坐在边缘,行李就放在手边。
我百无聊赖,交叉的摇晃著双腿,嘴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恩恩恩,啦啦啦,啦啦啦,恩恩恩......"小曲伴著太阳西斜,又伴著月亮升起。
今夜的月亮是半弦月,月牙弯弯像我的笑脸。
我不知不觉就坐在楼顶昏昏睡去,很危险,我知道。但现在无家可归的我不如坠楼死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楼下聚集了许多人,他们大多姿势奇怪,仰著头。
"干什麽呢?"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也像他们一样仰起头,天上没什麽东西啊。
而就在我仰头的瞬间我听到人群中爆发的惊呼声。
警车呼啸著由远而近。
辉从车上下来,仰起头,虽然隔著很遥远的距离,但他还是马上就认出了我。"哎!"他张大了嘴巴大叫。
旁边的师兄师姐都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又怎麽了。
"什麽情况?"玫瑰在做现场调查。
"啊,太可怕了。"对面楼上的主妇说:"我今早一拉开窗帘就看见他了。"她指了指楼顶,"身体摇摇晃晃,像片落叶,似乎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她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几个人随地部署任务。
姓名:李梓锌
年龄:22岁
职业:"天使"俱乐部
"天使俱乐部,那晚我们为什麽没见到他?"
"是啊,那些人不是还没被放出来吗?怎麽又蹦出来一个?"
童辉听得是心惊胆颤,冷汗顺著额角慢慢趟了下来。
狠狠咽了口唾沫,抱著将功折罪的心理,他自告奋勇的举起手,"我,我去劝他下来。"
大家齐齐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你行吗?"大家都担心他工作经验不足。
"让他试试。"玫瑰说。
"那好吧。"大家都同意这个提案了。
而此时坐在楼顶上的我还朦朦懂懂,不明真相。
直到童辉来到天台,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以为我要跳楼自杀。
为了不让当事人情绪激动,就只有童辉一个人上来,他身上被安装上了微型摄像机和窃听器,所以随著他的移动,监视器旁的人可以清晰的看见楼上的情况。
"喂。"他叫我。"你在那里呆著干什麽呢?"
我对在这里看见他并未感到惊奇,"看星星。"我答。
"现在是白天了,看不到星星了,你快下来!"
"不!"我斩钉截铁的摇头,这什麽世道啊,我都无处可去了,坐在这里呆一会儿都不可以吗。
"危险。"他吼我。
看他认真的模样,原来他真的以为我要自杀。
本来我想对他坦白从宽,但却又想去捉弄他,我故意装的痛心欲绝,"我活著还有什麽意义呢!?"
"好死不如赖活著,你不过是感染了艾滋病,未来还是充满著希望的啊。"
他的话被原封不动的传到了楼下,就似在人群中扔下一个重磅炮弹,"啊。"引得人群中一阵喧哗。
我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本来我是没有要死的意思的,被他这麽一讲,我到是真的很想从这里跳下去了。"
"唉!"坐了一夜我腿都坐麻了,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楼下传来更大声的尖叫。
"别,你别这样。"
他紧张的差点停止呼吸。
既然走到这一步,我说不想自杀估计也没人相信了,不如装可怜提点意见。
"不要我从这里跳下去,血溅当场也可以。我有要求......"
玫瑰在楼下指挥著童辉,"叫他说,告诉他,我们会尽量完成他的要求。"
"好,你说吧。"
"恩,我想要栋别墅,在来辆新款跑车,瑞士银行的存款。啊,我没什麽才能,否则要个总统做做也不错......"我在那里胡言乱语。他在那里听的暴跳如雷。
一把扯掉耳机,辉不耐烦的朝我挥手,"你去死吧,去吧,去吧,跳下去吧......你这根本就是在耍我开心啊。我们无法满足你的条件,你跳下去吧,正好楼下那些无聊的市民都盼望著看个真人秀表演。"
"什麽吗!"看著他一副无法礼遇我的表情,我撅了撅嘴巴。"那好吧。"我蹲在那儿,"前面的条件都作废,我现在想见我男朋友......"
"哎,你有男朋友呢?"他有些惊讶。
"他就住在这栋大厦里边。"我说。
楼下守候的警察早已开始行动,他们的效率真高,不到五分锺就把小光架了上来。
为什麽说架,当然是他死活不愿意上来的原因了。
"小光。"我怯怯的叫他。
他整理著零乱的衣服,别过头去。
"小光。"我不死心的继续感化他,"你还记得吗?当初我赚钱拿了第一份工资,给你买了件格子衬衫。那天下著大雨,我怕衬衫淋湿所以放在怀里拼命的跑回家......後来我生病,发高烧......"
"别说了梓锌。再说什麽都晚了。"
我住了嘴哀伤的望著他,"光,我──我──我爱你!"
"对不起。"
我绝望了,我知道对不起的含义,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不曾也不会爱上我。
小光绝情的转身离开。
却被辉拦住了。
"你怎麽可以这样对他,他都说爱你了!"辉显得很激动。
"你是谁?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可他要死,要跳楼,你怎麽可以见死不救!啊,说几句感动他的话,也许他就能放弃轻生的念头啦。"
"如果我说了言不由衷的话,我就是在骗他。骗他更残忍。梓锌很坚强,他知道该怎麽处理。"
小光继续向前,辉则努力档住他。
他们望著彼此的目光中碰撞出了火花。
我忽然预感,似乎要出事了。
第五章:
"别走。"我站在缓台上,身後是蓝得耀眼的天,面前是小光的背影。
小光离去的脚步停歇了片刻,他也许想回头来望我,但最终,他没有。
看著他头也不回,我的心境跌入谷底。赌气的大喊,"如果你再敢往前迈动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伸手指著身後,情绪激动。
但小光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他还是向前迈动了脚步。也许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其实没有胆量跳下去。
"不许走。"小光移动一步,童辉就追上去。
"让开。"小光推开他阻拦的手。
"不许走,你走他就会跳下去。"
"如果他真的想跳下去,我不走他也会的。"
"管不了别的,反正你现在不能走。"
"走开。"
小光向左,童辉就追到左面。他向右,童辉就紧随其後。
忽然间,他俩似乎已忘记了我的存在,而堕进了情绪的怪圈里。
他们周而复始。走或留都是一个大问题。
"算了。"我怏怏的说。我被抛弃一边,有些无趣,所以举白旗投降了。
他俩却同时回头朝著我吼,"闭嘴。"
他们已经进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状态,甲方在想方设法突破重围,乙方的任务就是无论牺牲掉什麽都不能叫他移动半步。
童辉愤怒的望著小光,"不许走!"
恼了的小光很坚持,"让开。"
"你。"童辉高高举起自己的手,但马上想起自己立场的他又把手慢慢放下了。
可就在童辉放下手的瞬间,小光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一脚。
童辉完全没有预料到小光会给他来这麽一手,所以腹部不偏比依的挨了一下。
小光练过跆拳道。
那一招又快又狠毒,童辉痛的弯下腰。但同样受过警校严酷训练的他,马上回身就是一下,带著风声的拳头正好击中了小光的脸颊。
本来他们的目的是规劝我不要轻生的,结果却变成了一场混战。
他们打成一团,我百无聊赖的蹲在原地看热闹。
撕斗让童辉身上的监视器摔坏了,楼下的警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一窝疯的跑上楼来。他们开始劝架。到完全忘了他们最初是来做些什麽的。
他们被人拉开,然後又聚到一起,真是一场闹剧。
我站起身眺望著远方的天际,有风吹来,吹起我的头发和衣服的下摆。我闭起眼睛,展开双臂,脚尖稍稍用力,轻轻向前一跃。
楼下传来一阵惊呼,因为我跳下去了。
我觉得我破茧成蝶,背後的肌肤又烫又热,在空中我转过头去,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长出了七彩的翅膀......
"砰。"我掉到安全网上。当然刚刚那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我长不出翅膀。
我大趔趔的躺在网上,我丢在顶楼的行李旁挤满了脑袋。从我现在的高度看,那些脑袋都小得可怕。
看见我没事情,鼻青脸肿的小光和童辉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是99年的春季,之後的五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小光或者童辉。在我最後的印象里,记得的只是他们探出屋顶的小脑袋......
第六章:
04年,雨季,残旧的旅馆房间里,几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或坐或站。
潮湿的水泥地中央摆著一张方形的木桌,桌子上横七竖八的扔著许多速食包装,有些还没有被吃光,无孔不入的苍蝇在上方盘旋不休。
坐在方桌旁的瘦弱男子叫六儿,他正在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一把尖刀,也许是被蚊子吵烦了,他眉头一皱,手起刀落,寒光一闪,一只苍蝇便殒命刀下。
童辉站在旅馆的窗前,他把目光从六儿身上抽回,轻撩起落满了灰尘的淡黄色窗帘,向楼下张望。
楼下的摊贩,对面街随意停泊的车里都是警察。
经过精心安排,大家都有条不紊的工作著。
玫瑰穿著豔丽的短裙从对面街的老式旅馆里走了出来,她的伪装功夫真是出神入画。不仅是化妆,就连举手投足,眼神流转间都极像一个遇尽沧桑的风尘女子。
这群匪徒为首的名唤刀疤的男子,拉开厕所门大趔趔的走了出来。他的身上带著一股排泄物的臭味,走到木桌旁一屁股坐下,摊开手里一直攥著的报纸,一边剔著黄牙,一边抖著两条腿,把腿上的肉摇得像波浪一样直晃。
"小强。"他在唤童辉,"我说你没事情天天总往楼下望什麽啊?"
"看美女呗。"一个矮墩墩的男人笑话著他,"这小子你别看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可是一匹大色狼呢。"
"哥,你就别笑话我了。"童辉操著一口地道的方言走到桌旁坐下。
刀疤狠狠拍了拍童辉的大腿,"小子光看有什麽意思,等我们干完这一票,赚了大钱,还不是你想干谁干谁!"
"大哥。"童辉趁势装出猴急的样子询问,"光说干一票,干一票,可这麽久了,怎麽都没动静啊?"
"年轻人怎麽这麽沈不住气啊。是不是想女人,都要想疯了?哈哈......"刀疤玩味的将手伸到童辉的下体,隔著薄薄的裤子摩挲了几下。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不是。大哥,这两个月我们都憋在这破屋子里面,吃也吃不好,睡也不睡不好,我能不急吗。"童辉装出受尽了委屈的模样诉苦道。
刀疤停了笑说:"这些日子兄弟们确实是受苦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老板就会亲自来这儿,给我们带来枪支,银行的具体位置和里面的大致地图......"
"那太好了。"几个人都一扫心情的阴霾,欢欣鼓舞起来。
童辉的兴高采烈不是伪装出来的,两个月来,他吃不好,睡不好,一直等得就是今天。
时间会到两个月前,童辉在闹市区抓到一个小偷。谁也不曾想到,在对这个小偷侦讯的时候却得到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正计划著抢劫银行。
上级紧急部署,让童辉伪装成被抓的外地人小强,与那群人接头。
这是一个危险的卧底行动,一个不小心将有生命危险。可童辉喜欢这样的冒险。
两个月後掩饰到完美的他已经博得了狡猾刀疤的完全信任和器重。而今天刀疤不经意的一段话,让童辉欢欣鼓舞,因为这两个月来的罪没有白受,不仅终於可以知道他们的详细计划,居然还能见到他们的幕後大老板。这简直就是上天白送给他的礼物。
心头一转,精明的童辉借故说内急,揣著手机准备去厕所联络玫瑰,通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而就在他刚刚站起来的瞬间,刀疤却正色对大夥儿说:"这次老板来这里是顶著很大的风险,所以你们现在把身上所有可以与外界联络的东西都交出来。在干完这一票之前,我先替你们保管。"
童辉的计划被打乱,但他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或者犹豫,而是头一个将手机递进刀疤的手心里。
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表面却装的轻松的童辉走进厕所。
关上门的瞬间他听见刀疤的声音,"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估计说的是他。
坐在马桶上,童辉皱著眉在想对策,当初怕遇危险,说好了只用电话联系,不过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说好了只童辉主动联络他们,他们绝对不会因为得不到任何消息而急切的打电话给他,否则後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厕所里有一扇小小的天窗,站在马桶上可以眺望楼下的情况,童辉努力用手攥紧了窗上的铁栏杆,拼命张望。还好怕有紧急情况出现,童辉和玫瑰定好每天的午夜,得不到他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她就来这扇窗下等他。
童辉用眼睛粗粗的算了一下距离,决定晚上写张纸条抛出去给她,告知她现在这里的情况,而到了那时候估计他已见了大老板,也获悉所有计划了。
想好对策,童辉走出厕所时的神情就是真的很轻松了。
"看他,一听说可以赚钱回家娶媳妇了,那笑的。"大家取笑他。
童辉也不争辩。愿意怎麽想就怎麽想吧,这些人以为自己在做网,而其实却不知不觉中掉进了他们精心织好的网里边。最後的结果便是一网打尽。
就在他们调侃童辉的时候,那扇不算结实的木门被人敲响了。
屋子里的人瞬间止了笑,都束起耳朵警觉起来。
"谁?"长的柔弱娇媚的六儿,枪法如神,不仅百发百中,还是刀疤的相好。
对著屋子里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大家都匆忙的隐藏起来。
那扇破门打开的声音很刺耳吱吱呀呀的,和刀疤躲在里间的童辉听见六儿的声音幽幽的传来,"您来了。"
手里握著刀的刀疤随即放松了下来,他拍了一下童辉的肩膀说:"没事儿了,老板来了,出去吧。"
门被关上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那个被称为老板的人,居然是个公鸭嗓,声音听起来让人浑身发冷,"六儿,你可越来越美了啊,哦呵呵......"
童辉跟在刀疤身後走出房间,他又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终於可以见见这个一直被刀疤挂在嘴边老板的庐山真面目。紧张的是,他的演技可以骗过这个老奸巨滑的老板吗?
"刀疤!"看见刀疤那个中年男人把手从六儿的屁股上拿了下来,笑著过来拥抱他。
那个被刀疤称做老板的男人并非童辉心中的模样。他长的很猥亵,尖尖的脑袋有些谢顶,眼睛上架著一副细框眼镜,鼻子很尖,右嘴角边长了一颗黑色的痣,痣上还长了一根份外长的白色绒毛。细而长的脖子上挂著几条粗重的纯金项链,身上有些脏的花衣服,乍一看去很很像那些暴发户。童辉愣了,这副尊容他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