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架长车,踏破贺兰山阙!状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满江红》
空旷的原野上,孤寂的人抱着鲜血淋漓的人头发出心底最悲凄的哀嚎。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即便是死了,也不愿意看我最后的一眼?你的眼眉,你的星目,你的英武都是我梦里最深刻的企盼。然而,你却在不屑于我的存在。你永远深刻在我心底的,都只是那些让我无法忍受的不屑与漠然。
什么是忠?什么是奸?只要,能让你记住我的存在,纵然是做个人人唾骂的奸臣,那又如何?看看你,为了你所忠于的朝廷;你所忠于的皇帝,费劲了所有。可是,你又得到了什么?十二道金牌,道道催命,你毅然不回头。你是忠臣,是的,是我这个奸臣最痛恨的忠臣。我要让你恨我,即便是死了,也要将对我的恨,带到黄泉之下。
小的时候,娘亲也曾经教过我:什么是精忠报国,什么是忠肝义胆?与一群士子一同游历江宁的时候,也曾经听他们说过:会之,看看如今的江山,已经不再是我们宋人的江山。
在风雨飘摇的南宋里,大家说的是暖玉温香,道的是红罗青纱。国事,只是考娶功名的一种必备而已。其实,一直以来,对支离破碎的江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情。只是,到了后来,后来便是恨不得毁了这淫乱的宗室。政和五年登士第,第一次看见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么威严的存在,那么尊贵的存在。也是,在皇宴过后,才知道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火树银花的夜里,忽而伸起激扬的壮怀还来不及展现,便已经在明黄的龙床上消磨殆尽;摇晃的垂帘跟流苏,都在嘲笑着自己的软弱与无知。我恨他,我从心底恨着那个名叫宋徽宗的男人。是他,一点点的磨碎了我的骄傲。南方的文人,唇红齿白,书生意气。或许没有多少的豪情,但是,天生的傲骨却是别样的高。不能忍受的,是最灰暗的羞辱啊!
我的发妻名叫王氏,她是一个很好的妻子--贤良淑德,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我是她的夫的那一日开始,我便成了她的天。如果说,这一辈子我有谁是亏欠的最多的,无疑是他。为了我,她付出了一个女人所能付出的所有。
那一夜过后,我发疯似的拒绝了任何的人。我只是孤独的在朝堂上,一个人,用指甲狠狠的掐进皮里,插进肉里来刺激麻木的神经。看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对我的臭皮囊还是很满意的,因为,他总是在喜欢在啃咬着我的肌肤时,满足的叫着"朕的小美人"。虽然,那也是我最痛恨自己的一点。因为家传的原因,我的容貌,若是长在一个女子的身上,绝对可以称的上是倾国倾城。可是,我是个堂堂的男儿身。七尺之躯,却要以色侍君。我从来都不在他的面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但是,皇帝,那个昏庸无能的徽宗皇帝,对我简直到了迷恋的程度。因为,至少,一个月里面有好二十几个夜里,他都会让贴身的太监将我接进宫去,满足他在后宫傧妃身上满足不了的刺激。对于一个只能窝在江南的皇帝来说,侵占一个男人,一个绝色的男人绝对能满足他已经扭曲了的欲望。偶尔,看见皇宫里面宫娥跟太监在掩口偷笑我都会怀疑他们是在取笑我,所以,我杀了所有我可以杀的人。
不要告诉我什么叫无辜。如果,他们被我杀了叫无辜的话,那被那个泛着死亡气息的男人当作泻欲工具的我更是何其的无辜。那些,被那个男人当作取悦物品送给我的生命,在被送出的那一刻,命运,便已经注定。我,只不过是让他们早日的脱离这个充满了腐败气息的人世罢了。于是,那日,在皇帝的龙床上被折磨得半死的我,伤感的杀掉了当夜值勤的十个宫娥与太监。透过他满意的眼神,很清楚,情欲与权利浸淫过的我,是越发的娇媚诱人。
岳飞,是一个武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拿着红缨枪站在校场上,威风凛凛,英武不凡。那日,我摇着上好的凉扇,跟同袍的侍郎、尚书在那里看戏般的望着校场内的一群武夫,实在是无聊之极。若不是为了拉拢几个同僚,我想,我肯定是要睡着了。
"快看,是岳飞啊!"恍恍忽忽见听见周围的人兴奋的叫喊,真是嘲死人了。费力的撑开快要合上的双眼,便看见了,太阳下的他。一直以来,甚至是直到现在都认为:那一眼,就是缘分!如果,那一日,疲倦伤感的自己没有在阳光最耀眼的一刻看见他,以后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多么的不不同!可是,老天爷是公平的。他,便是上苍给我的补偿与惩罚[自由自在]。
一见钟情么?我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那一日,自己痴痴的目光只是追随着那个比自己年少十三岁的男子。直到,少不更事的他被人拉到我的跟前,还不甚好意思的叫了一声:秦中丞。拉着他满是厚茧的手,感觉他的体温跟脉搏,我甚至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如果,这就是缘分;如果,这就是天意,那么上苍啊,请把时间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这一刻,痴迷的我,甚至,没有看见龙椅上传来的那一抹愤怒!
不是没有经历过在男子的身下那种彻骨的疼痛。第一次的时候,惶恐着反抗的我也是这般的痛不欲生。只是,这一次,阴沉着脸的皇帝尤为的疯狂,有一种让我心寒的感觉。咬着牙推开身上越来越沉重的悲哀,走下床,在满室的铜镜前,慢慢的穿起里衣。他却忽然在龙床上坐起身来,附在我的耳边轻轻的笑出声来:"感情是嫌朕老了,看上了那个年青的岳飞了?要不要朕马上宣他进宫,看看,在男人身下的秦中丞有何等的风韵?"
慢慢的系好腰带的最后一个节,我忽然回头,推倒了正坐在床上的皇帝。疯狂的撕撤着他披在身上的衣服,啃嗜着他身上的肌肤。我一直都痛恨这个男人,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的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而他,似乎更满意那一夜的我,那般主动展现着自己全身所有最妖艳、最妖媚的我。
第二日,当我躺在家里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在哀悼我生命中唯一一次的那份无法握住的感情。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多看他一眼,他便已经派到了边疆。我知道,他的母亲在他的身上刺上了"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而他一生的使命就在于完成这个愿望。那么,即便是,多么的痛恨的那个皇上,我还是做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保皇派。因为,这样,至少,我还可以幻想,我跟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的相似的。
岳飞,岳飞,你可知道,为了你,我可以做一个最让你可以值得骄傲的秦中丞。
第二章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曾经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但是,没有原因。只有,每一次听见他的消息的时候,心情因为他打了胜仗而飞扬;因为,他成了亲而伤感。
他的娘子,我听说过。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派人仔仔细细的打听过。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好女子,绝对配的上鹏举。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嫁与了鹏举。从她成亲的那一日开始,便注定了,她要孤独一生。
娶亲?他当然会娶亲。他早就过了弱冠的年龄,娶亲是自然。然而,知道必然是一回事,经历必然,又是另外一回事。躺在床上听着高高再上的皇帝说笑般的说着他的婚事,我本就眯起的眼睛,更是合了起来。拉起身上的被褥,把自己深深的埋了进去。这一刻,我情愿这个男人像是刚才一般的折磨我,那样,我便会有足够的理由允许自己哭泣。那么,我会告诉自己,眼泪的出现--只不过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的疼痛而已。
"怎么,心疼了?"冰凉的手指慢慢的在我的颈项的血管上逡巡,皇帝的嗓音是尊贵的疏离,透着淡淡的玩味。并没有强迫我转过头去面对他,但是,燃着几盆大火的寝宫里面紧紧裹着锦缎棉被的我,却在打抖。他在表现他的生气,他很生气:因为,躺在他床上的男人,他每一夜都要通过侵占来证明着存在的男人,正在想着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为着另外的男人展现着从未有过的幽怨。
忽然翻身,使劲全力的咬着他宽厚的肩膀,直到,口里漾开了淡淡的血腥味。扬起泛着水光的眸子,望着他,全是抹不去的哀哀戚戚。"你这个呆子!",伸出舌,轻轻的舔去他肩上渗出的血丝,直到,被强迫着抬头看他满是欲火的双眼。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别以为就可以这样过关,朕一定会罚你的。",磨着碎碎的白牙,他恼怒的撕裂我刻意营造的妖娆妩媚。被再一次的压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笑了。只是,已经被挑起了欲火的皇帝根本就没有闲暇去顾及。那一夜,最后的记忆是摇曳的烛光跟涨满眼眶的鲜血。
"相公,相公,我们的孩子、、、、、、"当我握着娘子冰凉的柔胰时,眼泪滴在了她的手背。我们的孩子,我们曾经几乎拥有的孩子就这么的消失了,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让他的爹爹屈辱不已的人世一眼。原来,这就是惩罚:他的惩罚,命运的惩罚。是我,一手扼杀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延续。抱着怀里的娘子,从未如此深刻的感觉到她是这么的柔弱无助。亏欠了她呀,亏欠了她整整一辈子。
摩挲着手下顺滑的乌发,心头涌上万般的怜惜。暗暗的对自己发誓:这一世,我欠她的,要用今后所有的日子来偿还。要倾尽所有的一切来保护她,即便,是以自己这已经是肮脏的身体,丑陋的灵魂为代价。
因该是为了我在徽宗面前偶尔流露的无助与迷茫,更是为了我的刻意逃避。岳飞,这个忽然在生命之中绽放的人儿,就这么的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即便是再美丽的玩具,也会因为心死而失去所有的魅力。当我忽然发现这一点后,便理所当然的远离了那张充满了无尽酸楚的龙床。当然,我还没有傻到去辞官。对于我,需要一个最简便的养家糊口的工;对于皇帝,即便是不要了的玩具,也容不得离开身边。于是,我便是注定了要留在这个朝廷里。于是,在朝堂上的政事中,我主张着抗金,我做着所有臣子应尽的职责[自由自在]。
其实,所有的一切原本可以更简单一点的。但是,鹏举的爹爹死的太不是时候了。就在,我以为自己可以放弃的时候,他回来了。人,最无奈的事情是什么?是你经历的千辛万苦以后终于离开了他,他却突然的站在你面前,告诉你,其实,你根本不必放弃。
父丧,退伍还乡守孝。就在那一年,我再一次见到了他,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人儿。他的朋友将他拉到我常去的酒馆时,命运撞上了我,即使是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认为,那就是命运的安排。那时的他,麻服素衣,却英武依旧。
身旁的张大人是最讲排场的,当然是容不得所谓的贱民有所造次。狠狠的训斥着两个面红耳刺、手足无措的人。可是,呆愣愣的我却是在一旁贪婪的凝视着已经被埋藏到记忆最深底的容颜。很久不见了,他消瘦了,也成熟了。
回过神来时,忙不及待的打着圆场。中算是平息了张大人的怒气,阿弥托佛的将他送了出去。进到酒馆的时候,我便是早已被他们定义成了忠君报国、爱民如子的好中丞。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对我的崇敬,心潮一阵涌动。忽然觉得,就是为了这一眼,以前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一天,我们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博古论今、诸子百家,从他诧异的眼神里我知道,他有多么的惊讶于我跟他观点的相似。其实,他又怎么知道,他所有的一切,从见到他的那一日开始,我知道的远远胜于他自己所知道的。
"以后就叫我会之兄吧,鹏举!"拉着他的手道别的时候,我想我是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啊!鹏举、鹏举,每天念着他的字,念的自己的心都在抽痛。答应过娘子的誓言,全都成了泡影。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他的名字。我开始逃避娘子越来越痛苦隐忍的目光、伤心欲绝的表情。却在每次与鹏举的把酒言欢后,忘却了我所有的哀伤、孤寂、、、、、、所有的一切的一切。
幸福是残忍的。它总是在让你体会到它的甜蜜之后,再给你致命的痛楚。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痛苦过去之后还是另一个无穷无尽的痛苦。直到,在繁华依旧的街头,从酒馆里拥着鹏举的肩一起出来,开怀的享受着偷来的幸福。对着他,笑得如头上高挂的艳阳,眼神柔媚如丝。恍然一阵心寒,抬头,看见微服出宫的皇帝就站在身前。眼里,流露出的,时毫不掩饰惊艳与怒气--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第三章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注定的。很久以后,我经常在想:如果,那一天没有再次遇见鹏举,又或者那一天没有再次遇见皇帝的话,我跟鹏举的命运将会是怎样的不同?
夜,漆黑的夜里,我在孤独的流着鲜血,哀悼着我逝去的自由。皇上的怒火远远要比我的想象中的大的多--仿佛,在彰显他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是,布满红丝、几乎要撑裂的眼眶已经足够让我心寒。望着手上绑缚的铁链,无力的将头深深的埋进柔软的被褥里。背上,点点的刺痛在刺激着我快要崩溃的神经。"真是不让朕省心啊!非要在这雪白的背上留下朕的记号才行呢!"温暖的舌,缓缓的卷过背上渗出的点点血珠。威严的脸上狰狞的表情映着银闪闪的刻针,上面还有一丝淡淡的殷红。
"看看,真是人比花娇啊!就不知,你深闺梦中的鹏举会不会已经变成了无定河边的白骨一堆?若是的话,可怜就没有机会见了呢!"假意好心的将一面铜镜端端正正的摆在我的面前,被强迫着抬眼看着里面的男子红唇轻喘,香汗淋淋,微微纠结起来的眉透出万种的风情。背上张扬怒放的是团花樗景的牡丹。化开了眼底浮上的恨意,却掩不住心底涌上的寒意。鹏举呵鹏举,这便是你一心要保护的皇帝么?可是,这个昏君,我一定要毁了他的江上,毁掉他的皇位。咬着细细的白牙,顾不得漾在口中的血腥味,对着他,已经是笑靥如花[自由自在]。
之后我整整一年的光阴,几乎都虚度在荒芜的皇宫里面,做着一只大宋皇帝精心饲养的金丝雀。几乎宫中的每个人都知道,徽宗皇帝对我的宠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我的中丞府,已经是一座空壳。甚至,我在闲暇时还可以想象,我那个可怜的娘子一个人在家里,听着市井之徒在酒馆茶寮里饭后之间,谈笑着自己的相公跟当今圣上的风流韵事时该是多么的伤心和无奈。夜夜的孤枕难眠,都化做了罗帕上的行行香泪。曾记得,当年绿柳刚上枝头,圈着娘子单薄的肩膀,手执着她如玉的皓腕,教她背诵诗词的时候,她尖尖小小的下巴蹭着我的手臂,迷朦的大眼疑惑的望着我:为何"忽见漠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我告诉她,那是因为有了功名的夫婿注定会薄情。她就靠在我的怀里,笑嘻嘻的说:我的相公就不会啊!如今已经是个中丞了呢,还是这么的。满脸上布满的是三分信任,三分幸福,再加上四分的疑惑。但是,依然比窗外的春花更是灿烂几分。如今,娘子她,该是很清楚了吧--悔教夫婿觅封侯啊!
那是多么荒唐的一年啊?就连深宫之中最尊贵无比的皇太后都舆尊降贵,到闲人免进的西宫之内看看那个让她的皇儿痴迷不已的男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狐狸精。当软底的绣花鞋不小心的踩在我的脸上的时候,哦,应该说我的脸不小心硌着皇太后的鞋底的时候,她狠狠的唾了我一口:"男生女相,红颜祸水啊!哀家决不能让堂堂大宋的江山毁在你的身上。"没有扶去脸上的侮辱,看着怒火越来越旺的她,我笑了。笑得还很妖媚。可怜的女人,纵然曾经贵为一国之母,却也是这般的无知呵!摇摇欲坠的大宋江山岂会是我这个狐媚的男人能左右的了的?我只不过是顺势,帮帮她那个昏庸无能的皇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