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mars

"你......"怀里的身体很轻，轻到让他有心疼的感觉--可看到江暮那笑容，江夜只觉深深的悲哀--竟然到了这一步，要这样才能留下他......掌上的火热让他微微回过神，匆忙的把少年放到换好的干爽床垫上用额头测试着体温--"该死！去给我叫医生！"
江暮如愿以偿的病了，起初的受凉加上虚弱的身体，使得感冒来势汹汹几乎转成了肺炎，唯一让江夜觉得欣慰的就是他终于可以安静的躺在那里，不会有任何离开的念头。
思想在浮浮沉沉中飞翔，好像被包裹在梦境的棉花糖中，找不出头绪，寻不到出口。朦胧中，有冰冷的针刺着皮肤，有凉爽的软巾贴着皮肤，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有些让人烦躁的声音不知在重复些什么......好吵......好吵......
"你醒了？"男人清晰低沉的声音贯入耳中，未张开双眼，已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额头，"头还晕么？你还有点发烧。"
江夜？是他啊......自己果然是生病了。
缓缓让光线刺入目中，转动着眼珠适应着明亮的世界。看来......真的没用......最起码这样是不足以让这个男人松手的......还要想......还要想其他的办法......无论如何，不能留下了，一定要离开......离开......不知为何，刚刚张开双眼困意却又席卷而上，眼皮沉沉的重新合上。
"好好睡吧，你还有......很长的时间。"
江夜松了一口气似的抚着少年柔软的发，终于可以放松身体躺在他的身旁，补一个长长的眠--小暮仍在怀中的感觉，格外好。

夜·暮 45
半靠在床头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手里的汤匙缓慢的搅动着美味的蔬菜粥，江暮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早饭。
在确定他还没有力气继续破坏行动的情况下，房间内的家具数量有所回升，不再那么空荡荡的，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人进来探监，床头的呼叫设备也是功能完好--
离不开啊......
其实这样的结果不是早就料到？那个男人岂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威胁就会放手的？他毫不怀疑的相信如果把江夜逼到了极点，自己也许下半辈子会被绑在这张床上度过......不过，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男人......还是不够心狠。他为什么不能向对待其他人一样把自己远远的丢开？就算是抛弃也好。
"小少爷？要不要换碗热粥？"男人的轻唤让江暮跳出思绪，抬起眼，看到有些忧心忡忡的面孔。
"不用了，撤下去吧。"抬起手，让人顺利的撤下碗盘--"还有事？"江暮看向仍在床边站立的男子。
"小少爷......留下来不好么？"男人迟疑了下，还是将想说的话吐了出来，"少爷一直对你很好，我们也都知道......你对少爷来说......真的很特别很重要。所以少爷就算有什么错，您也不要因为这个就要离开......少爷这些天过得也很不好......"浅淡的微笑阻止了他的话语。
"谢谢，我会考虑--现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
"好。医生十一点会来做检查。"男人弯弯腰，举着托盘退了出去，房间内，又只剩下他一个。
留下，不好么？他也不是未曾想过啊。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软垫，暖暖的阳光仿佛温柔的手指抚摸着身体--他一向都是如此的，默默的接受事实，从出生开始。
家里没有父亲，没有关系，因为还有母亲；没有和正常人一样的家庭，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父亲来了，又走了，看到母亲伤心的泪水......那时，心里竟也没有多大的震动--父亲就是那样的男人，母亲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一切理当如此；然后，父亲的死讯传来，他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力量照顾病中的母亲--伤心？没有；母亲去世了，男人来带他离开，他也可以顺从的跟随来到陌生的城市，融入陌生的环境--反正，人生总要继续下去，不是以这种方式，就是用另一种形式，对他来说，走哪一条道路选择何种方式，都只不过是活着而已。最后，碰到了这个男人，却真正让他认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事实，叫做"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玫瑰的笑容只是交易，不能接受曾经的快乐只是计划，更不能接受的，是江夜刻意的欺骗，只要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胸口就会好像燃烧一般疼痛，催促着自己离开的脚步，大脑中也是一片混沌。他恨江夜么？不是啊，在心中的千般滋味中，找不到恨的踪影，但就是不能忍受，再也不能任由自己忍受江夜的行为了。
他要--离开。
离开那个让他不能忍受的男人，让生活单纯起来，不再陷于一片混乱迷茫。
活着，只是单纯的活着，吃饭、睡觉、工作、学习、喝水以及一点点的个人爱好，满足基本的生理要求和心理要求，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死亡来临。这样便是足够了，生活是否富有是否幸福对他来说没有意义，所以--
离开吧，最起码，离开这个男人。
江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下面就是要思考，如何才能离开。

夜·暮 46
"小木......还......呵......还好吧？"boss揉揉困倦的眼睛，懒懒的翻个身，"什么事？帮忙？说吧......嗯、嗯、嗯......就这些？呵欠......我会尽快给你结果......没关系啦......哦，等下。"随意的踢下腿，一点也不意外踹到某个庞大的物品，高高举起话筒。"雷啊......小木。"
"嗯？唔。"雷厉言缓缓接过听筒，翻个身把boss搂在怀中，"小木？江夜那边怎么样了？嗯......你觉得我会骗你？好了......知道了，有什么事通知我......自己小心，拜。"
"雷啊......呵欠......"boss的头颅往雷厉言的肩窝又移了两分，"小木还好吧。"好不容易的周末，一定要赖床赖到底！
"还行，但是江夜还是下落不明。"雷厉言看看他爱困的神情，轻轻抿起嘴角，把被子拉了拉。
"唔......我才不管他死活呢......可是......很少见到小木这么认真......"boss仍在昏昏欲睡的边缘，靠近的温暖身体让他幸福的叹口气，"你以前有没有见过？"
"呵呵......见过，不过只有一次。"当那个少年真正想做什么的时候，还真是坚定到让人惊愕的程度。

"你回来了。"
"呃？"江夜诧异的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年，"是，今天好些了么？"
"医生说我已经康复了。"江暮站起身，清秀的面庞虽有些苍白，面颊上却添了两抹奇异的绯红，"江夜，你是因为喜欢我才不让我离开么？"
"小暮......"江夜没有感到丝毫的兴奋，只是觉出不对的地方，走近两步捧住少年的脸，"怎么了？"
"是因为你喜欢我么？"江暮仍然重复着问题，脸上绽开的笑容灿烂到刺眼，"是不是？你回答好不好？"
"小暮......"江夜看向那双眸子--不，这不是他的小暮，乌黑的眼瞳中不是沉静没有安宁，泛起的只有空荡的灰色涟漪--心底升起一阵恶寒，第一次感觉被恐惧包围。
"小暮？啊～你总是喜欢这么叫我？"江暮站起身，脸上仍是快乐到极点的笑容，声音也是未有过的甜蜜温暖，"我们的名字也是相配的啊......夜暮，美丽的时刻......而且......"手臂缠绕上男人的脖颈，浅浅的鼻息缓缓靠近，嫩红的唇微微启开，极其亲密迅速的在唇上小小的"啾"一下，"我喜欢你啊......夜，你知道么？虽然我以前没有说过。"
"是么？"声音，一分一分的冷下去，江夜伸手握住少年的双臂，即使听到亲密的称呼心底也没有半分的快乐产生，暗沉的眼透过镜片直盯着少年。
"什么是么？"江暮依然笑到灿烂，微微皱眉，眨眨眼，都是从未出现在他身上的万分可爱的动作，"夜......你不会不相信我吧？我喜欢你，我爱你啊......而且......你也同样爱我，是不是？"
江夜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无法回答--他爱小暮？爱......是爱么？是爱让他无法松手，是爱让他如此执着，是爱逼他做出一切？但更让他无法回答的，是眼前的少年。
"为什么不说话啊......我知道了！"粉红的唇弯起美丽的弧线，眸子也跟着弯出小小美美的弧度，"害羞对不对？你不好意思说喜欢我啦～不过我知道你的心意......是不是？"
江夜依然沉默着，用无声代替言语。
"唔......真是好小气......"快乐到极点般在男人脸上烙下孩童般浅淡甜蜜的"啾啾"，小暮的笑容灿烂到刺目，声音甜蜜到虚假，"我爱你，你也爱我，对不对？我们彼此相爱......所以......夜，我不会离开了，也不要离开了，你会爱我包容我，对不对？"静静的把面庞贴上男人的胸膛，数着沉稳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呵呵......困了啊......
男人能做的，也只是伸出双臂，圈住怀中的身躯?

夜·暮 47
江暮变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
原本平静冷淡如水晶的少年，好像在一夕间融化了，变成了软软的烤棉花糖，甜蜜而火热。他不再说离开，不再乱发脾气，整日只是甜蜜蜜的围着江夜，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夜......我爱你哦！"江暮轻轻的在男人的耳边吐出表白，笑嘻嘻的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转圈，"所以，你也一定要爱我才行，你是我一个人的哦！"
爱......他？爱这个不是小暮的小暮--好像......不太可能。
江夜知道有问题，事实上，江暮现在的行为和他以前相比，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他没有乐观天真到可以认为是小暮茅塞顿开爱上了他--因为，那根本不是小暮。空荡没有神气的双眸，甜到腻死人的声音，灿烂的不象话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想占为己有的那个江暮，只是一个人形的娃娃，被灌入了另一个人的灵魂。
"夜......"江暮跌在江夜沙发椅的扶手上，赖着男人的手臂，"昨天你是不是让小安碰了你的领带，这可不行，我说了你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能让别人碰你......如果小安再乱碰你，我就要让人剁掉他的手指头！还有司机......给你开车门的时候竟然摸到你的头发......"
唧唧咕咕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江夜已经不知道如何再忍受下去，就算这样的小暮会对他微笑会靠近他，他也不愿意要--
"你够了没有？如果资料看完了可以自己回家。"
"你......你骂我！"川剧变脸一般的迅速，少年的面孔上两行泪滑落下来，起身跳脚大吼，"你不爱我了是不是？你喜欢别人是不是？我就知道！"刚刚甜蜜温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近于狰狞的表情，充满了仇恨、嫉妒不知名的愤怒，"为什么？！我都留在你身边了你为什么不能只看我一个人呢？"他激动的叫着，面孔涨成粉红，"我都只有你一个......你一个啊......"在怒气鼎盛的时候，少年的身体蓦的瘫软下来，江夜不及搀扶的后果便是重重撞上桌角随后倒在地上。
"小安，叫他们把车开出来，送小少爷回家。"江夜先拿起电话通知助理，随后走到昏倒的少年身旁，有些无奈的抱起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开始改变那天起，江暮就陷入这种极不稳定的状态，时而欢喜时而愤怒，而且在情绪的顶端又会莫名其妙的昏倒，如果来不及扶住一定会撞得一身瘀青，但醒过来又忘记之前发生的种种，医生看过，答案是心理原因--
"你知道......有的时候心理暗示是非常有效的。"
江夜清楚记得医生有些无奈的面孔，耸肩的动作，很残酷的告诉他除了服用镇静剂之外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方法。
心理暗示？小暮对自己下了怎样的心理暗示才能变成这般？他觉得现在的少年......快乐甜蜜到让他心痛。
天真单纯的笑脸，只为了爱情而绽放；孩子般的任性撒娇，只是嫉妒的表面；乌黑明亮的眸子，回荡的只有空荡茫然......
这是对自己的惩罚么？想要把他留在身边当成宝贝的惩罚--就是让自己所恋的那个少年消失？
江夜轻轻的把江暮放上车子的后座，吩咐属下把他送回家中，看看小暮这个样子，估计也要到傍晚才能苏醒，到时候再回去陪他吧......
看着车子远去，江夜暗暗叹口气，攥紧了拳头。

夜·暮 48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笼罩了房间，床上的少年揉揉眼睛，极为秀气的打个哈欠坐起身来--痛，一点点的痛。低下头掀起衬衫，腰际增加的乌青映入眼中，伸出手指按了按，酸涨的感觉让秀气的眉皱了皱。
"小少爷。"门轻轻打开，男人站在门侧细声禀告，"少爷已经回来了，等你一起用餐。"
"夜回来了？！"平板的面孔忽然挂上大大的笑容，少年身手利落的跳下床，随便整理整理衣服便向外跑去。
"小少爷......等等......拖鞋没有穿好。"
"哦。"江暮极乖巧的点点头，套上丢下的拖鞋向楼下走去--
"夜！"
大大的拥抱加上颊边的亲吻，宣告了主权。
"身体还好么？"江夜把他拉到身前按到椅上，仔细看着那溢满笑容的小脸，"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没有唉......只不过腰那边好像多了一块青青的......"小暮扁扁嘴，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夜，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又犯病了？是不是又胡乱向你发脾气了？"
"没事的......不要乱想。"江夜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好了，吃饭吧。"
"不要不要！虽然不记得但我知道我一定又乱发脾气了！"小暮不依的用脚后跟踢着椅子腿，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一定是我的脾气太坏了......我不是故意的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下去夜你一定会厌烦我讨厌我的，然后就会不再要我了......"
"不会的，放心，不会的。"江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哭了，先吃饭。"
"不会？"
"不会。"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江暮喜笑颜开的开始挑剔今晚的菜色，嘟着嘴巴叽叽咕咕，完全小孩子的面孔。
真的不会么......江夜同样问着自己，竟然这般容易的许下承诺。小暮已经不是小暮了，最起码不是那个自己所欣赏想要收藏的少年，甚至开始染上自己所最厌恶的胡搅蛮缠任性蛮横，若是其他人......若是其他人早就被远远的抛开......但他不是其他人啊，他是小暮，那个即使变成这样也让自己不能放手的小暮。
"啊......讨厌讨厌讨厌！"安静用餐的少年突然跳了起来，不知为何疯了一般拍着桌子，"这些东西好难吃好难吃，呸呸呸呸......今天谁做的菜？我要剁了他的手指头！"
"小暮！"江夜刚刚起身，盘子碎裂的声音已经响起。
"连个菜都能炒得那么难吃，还活着做什么？我吃了都想吐！你们......"小暮拧紧了眉指着旁边的男人们，"你们也吃这种东西么？连狗吃了都要吐的却给我吃......"一个盘子接着一个盘子，带着仍然满满的汤汁和菜肴摔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小暮......"江夜及时拉住了他的双手，阻止了暴行的继续，紧紧的紧紧的把少年抱在怀中，有力的手臂将小暮的面孔按进自己的胸膛，"不要激动......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