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那么远————溪明

告别了林欢他们，轩宁马上拉下脸来，"我们偏不去那家馆子吃。"
舒河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当着人家的面道谢的时候，怎么还笑得一朵花儿似的？"
轩宁皱着眉头道："你还说呢，有我这个大帅哥就在你身边啊，他居然还敢对你大献殷情，简直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舒河笑道："好了，人家是一片好心，有你这么吃醋的吗？"轩宁也不好意思起来。
正在这时，前方一片喧哗很是热闹，轩宁马上拉舒河过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一个剧组到本地拍摄电视剧，很多群众围观。看剧组的行头，似乎是一个古装戏，皇帝下江南微服私访什么的。舒河不爱凑热闹，但是轩宁刚刚回国，对什么都很新奇，倒是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舒河只好陪着他。正在百无聊赖之际，那个导演看到舒河站在一边，眉清目秀，气质清雅，不禁招呼他道："喂，年轻人，下面这场戏你客串一个角色如何？"
舒河向两边看了看，还没有意识到导演是在和自己说话，等到大家都看着他的时候才醒悟过来，涨红了脸，连连摇头。
导演见他样貌如此出众，却好像完全不自知似的，还是这么腼腆，反而更加热情的劝说他参演。说这只是一个古董店老板的公子的角色，没有什么对话，只要表现的文弱斯文，仙风道骨就行了。
舒河求助般地看着轩宁，希望他替自己解围，谁知道轩宁反而恶作剧地怂恿他去演。最后舒河糊里糊涂地就被他们画了妆，换了衣服，在摆满瓷器的古董店里客串了一把，演完了还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只是轩宁在一旁指指点点，和剧组的人相谈甚欢，他还真是在哪里都能交到朋友。
离开的时候，导演把自己的名片交给舒河，叮嘱舒河以后如果对演戏有兴趣可以去找他。轩宁拿着那张名片，对着舒河晃："哇，你的运气来了，被大导演看中，要当明星了！"
舒河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夺过来，随手塞在口袋里："我说你好歹也算是个明星好不好，怎么还这么星星眼？"
轩宁笑道："我们严肃音乐的圈子毕竟很小，你看走在大街上谁认识我啊？而你啊，如果当了电影明星，那可就要被围住索要签名了！"
舒河知道自己没有表演天赋，也不喜欢随时暴露在媒体下没有隐私的生活，所以虽然被星探骚扰过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从来就没有动过心。
他正色道："轩，我只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生活就好了。"
轩宁见他说的郑重，也收住了笑容，握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不会有人打扰你的。"他本来想说我会陪着你的，但是却给不起这个承诺。他移开眼睛，假装没有看到舒河眼中失望的表情。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旅馆，一上二楼，赫然发现秦雪航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喝着茶，看一本旅游画册。他远离人群坐在角落里，可是身上那种冷冽，高贵的气息却不自觉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雪航优雅地翻动着书页，没有抬头，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身事外，毫不关心，自信从容的态度就这么自然流露出来。
舒河看看身边轩宁的脸色，预感到三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奢侈。
Chapter 27
舒河定下心神，反倒坦然地拉了一下轩宁道："轩，你哥哥来了，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
轩宁这才回过神来，拉着舒河走到雪航的桌前，雪航已经抬起头，先站了起来，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们走过来，轩宁神情颇不自然地说道："雪航，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三天的吗？"
雪航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轩宁的问题，反倒向舒河伸出手，神色倨傲地说："你好，是舒河吗？我们见过，你当时跟佳岚在一起。"他故意这样说，舒河想要解释，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好解释的，清者自清。所以他伸出手和雪航相握，"匆匆一面而已，难为你还记得。"
三人坐下，雪航边给他们倒茶边道："轩宁常常提起你这个儿时好友呢，如今一见，果然是------------"他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仿佛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舒河微笑了一下接口道："果然是普通又平庸对不对？不过轩宁能够有你这么好的哥哥真是幸运。我记得他走的时候还在猜测你这个未来的哥哥不知道会怎样排斥他，欺负他，简直把你当作假想敌一样，没想到你对他这么好！"
雪航展颜一笑道："你错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们确实是冷眼相对，拳脚相加的。可是后来就打不起来了，他很聪明，很要强，就是 -------- 太固执。"雪航说着，看向轩宁，眼里全是宠溺和柔情。而轩宁躲开他的眼神，脸上是一幅羞赧的表情。
舒河看着轩宁脸上瞬间的柔和颜色，心中一阵刺痛，他依然面色平静的道："是啊，轩宁要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好的，从小就是这样。那天听了他的音乐会，真是惊艳，报纸上的评论都很好，真是替他高兴，比我有出息多了。"
雪航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杂志的封面，锐利的眼睛看着他，淡淡说道："报纸上的东西都是溢美之词，可不能相信。我看重的是业内人士，还有资深乐评人的意见，所幸他们的反应都很正面。"
轩宁在一边忍不住埋怨道："雪航，舒河又不了解我们音乐圈子里的事情，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雪航一点儿也不生气，站起来拿起大衣道："我刚到还没吃午饭呢，饿死了，轩，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轩宁坐在椅子上，把头一扭，漠然道："不去，我们已经吃过了，要去你自己去！"
雪航淡淡一笑，盯着轩宁道："真的吃过了吗？你吃过饭以后都会嚼薄荷味儿的口香糖，我怎么没有闻到呢？"
轩宁气结，正要反驳，舒河也站起来说道："我们在剧组里吃了盒饭，不过也没吃饱，正好大家一起去尝尝本地的风味。"
三人来到小镇饭店林立的曲桥巷，雪航径直带领他们进了‘天水阁'，在二楼的雅座坐下，吩咐侍者上极品龙井茶。看他的态度简直不象是第一次来的，好像他是主人一样。
轩宁这时才不满起来，瞪着他生气道："凭什么我们要听你的？我们好歹也比你早来一天好不好，对这里我们可比你熟！"
雪航脱下大衣，搭在身后的椅子上，不动声色地道："我可没有强迫你跟我上来，是你自己跟着进来的。"
轩宁愣住，是啊，雪航就是有这种气势，让你不自觉地受他的引导，接受他的判断。
雪航见轩宁没话说了，笑着把他的茶杯拿过来，替他倒上茶，"而且，你比我早到，可不见得就对此地比我了解更多。如果我刚才不选择这里，那么多饭店，你肯定不知道进哪一家才好，对不对？所以啊，我就帮你做决定了。"
轩宁不服气道："你怎么就知道这家饭店好呢？"
雪航又替舒河倒了茶，神色平静地继续说道："我在旅馆等你们的时候就看了好几本此地的旅游画册，又跟老板聊了聊。所以啊，我不但知道这里哪个饭馆的红烧猪蹄最正宗，哪个铺子的点心做的最好，还知道到哪里买最有风味的茴香豆，做工最细致的油纸伞，------------"
雪航还要说下去，轩宁忍不住打断他，把菜单扔给他道："好了，我知道你什么都是有备而来，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那菜单我们也不用看了，都你点吧！"
chapter 28
雪航拿起菜单递给舒河道："舒河可不会象轩宁这么小气的，对吗？"
舒河推辞道："我不挑剔的，什么都吃，还是你点吧。"
雪航神色淡然道："我们刚认识，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不好随便帮你点，而轩宁吗，他的口味我最清楚了。"说到这里，他看了轩宁一眼。
舒河还是推辞道："真的，我不会点菜的。"
雪航也就不再坚持，点了红烧猪蹄，清蒸白水鱼，西芹百合，清炖土鸡汤，清炒河虾，糖醋小排五菜一汤。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餐厅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等菜的时间里，大家都没话说，气氛有些冷场。
舒河看着窗外，轩宁则玩弄着手中的茶杯，最后还是雪航开口道："轩，BMG公司答应再为你出两张唱片，一张是莫扎特钢琴奏鸣曲全集，这个市面上已经有很多版本，但是希望你可以演绎出自己的风格，而另一张则打算制作一张中国民乐和钢琴演奏结合的轻音乐。初步的和约我已经和他们谈好了，你拥有很大的自由度。过几天你去公司确认一下，就可以把合约签了。"
轩宁冷冷道："你都替我谈好了，我还去干什么？干脆你替我签字得了。"
雪航凝神不再说话，舒河道："轩，雪航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闹别扭呢？"
轩宁腾地站起来，一把拉起雪航沉声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轩宁不顾舒河惊诧的目光，把雪航拉到洗手间，关上门道："雪航，我说过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你不要找我，你答应了的，为什么食言？"
雪航甩开他的手，"三天跟一天又有什么分别？我是怕你陷得太深，无法自拔！这个决定是你自己做的，我也是配合你，但是我不希望你到时候放不开！"
轩宁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做，对他不公平，但是就算是他以后恨我，我也希望跟他有完美的三天，这种心情你不会了解的！"
"那你就不关心舒河的感受了？"
"我希望他以后恨我，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轩，你何必这样？"雪航痛心地看着他。
"那我还能怎样？"轩宁玩世不恭地一笑，笑容满是苦涩。
雪航叹了口气，"轩，你决定的事，我都会帮你的，我吃过这顿饭就走，你就好好地跟他度过这三天吧。"雪航转身去开门。
轩宁一把拉住他，扑到他怀里，依偎在他的肩头，喃喃道："哥，谢谢你。"
轩宁很少叫他哥，雪航心中一阵难过，拍拍他的肩，又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开门走了出去。
菜已经上齐了，舒河静静地坐在桌边等他们，见轩宁出来时，对他羞涩欣喜地一笑。轩宁心中一痛，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强装笑颜道："你呀，又担心了吗？我是教训了雪航一顿，叫他不准这么嚣张，把他在公司里那张臭脸摆到我面前来！"他说着示威地看了雪航一眼。
雪航神色复杂地看着轩宁，配合的笑道："好了，我承认一时角色转换不过来，行了吧。"
轩宁对舒河做个鬼脸道："他呀，在公司里是个暴君，大家都怕他。不过呢，还都愿意跟着他干，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魔法让他们死心塌地的！"
舒河岔开话题道；"雪航真是有这个魔力呢，刚才我们不是乖乖地就跟着他进了这里，现在要检验一下，他的判断是不是真的这么准！"他说着就招呼大家吃菜。
三人刻意要活跃气氛，于是席间不再尴尬冷场，话题也多起来，多数是雪航讲轩宁在美国的趣事："轩宁刚到美国的时候一句英语都不会说，连着一个星期走错了教室都不知道！"
"轩宁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忘了记住车位的编号，结果买了东西出来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车了，折腾了两个小时！"
"轩宁喜欢看网上购物节目，总是受电视的蛊惑，买一大堆用不着的东西！比如，剥蛋器啊，一整套的厨刀啦，烤批萨机，烤蛋饼机，特殊的榨汁机，----------这个家伙从来不上厨房的，可是最喜欢买厨房的东西，真是拿他没办法！"
轩宁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冲舒河笑，向雪航抗议，"喂，你留点面子给我好不好！"
舒河笑地很开心，可是他的心却越来越冷：轩宁和雪航才拥有这么甜蜜有趣的经历啊，他跟自己的呢，是孤儿院灰色的高墙，贫穷和孤单，灰暗和压抑，侮辱和侵犯，他突然想到院长那双龌龊的手，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轩宁对自己只是怜惜吧，他的笑容慢慢僵住了。
chapter 29
舒河食不知味地吃着饭，机械地笑着。雪航风趣幽默，侃侃而谈的风度是那么迷人，他冷洌的外表之下原来还有如此温柔和细致的一面。雪航戴着眼镜的样子显得温文尔雅，即使讲出很好笑的事情他也只是微笑，而轩宁已经笑的没有形象了。轩宁只有在雪航面前才会有如此的孩子气吧。他一向讨厌弱势，所以总是伪装的好象多么成熟的样子，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孩子般纯真的一面啊。看着轩宁偶尔居然露出青涩的表情，舒河心中是难以言喻的酸楚滋味。
舒河的话越来越少，轩宁夹了一块排骨到他碗里，担心地问："怎么了？都不说话？"
舒河对他恍惚的一笑："雪航讲的太有趣了，轩宁，你刚到美国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幸亏有雪航帮你！"
轩宁感激地看了一眼雪航道："嗯，雪航是帮了我很多，他高我两个年级，有空的时候还陪我上课，我们班的女生都激动死了！"
舒河看着轩宁笑道："原来你也有被比下去的时候啊！"
雪航插话道："自从他在圣诞晚会上弹了一曲舒曼的《梦幻曲》之后，可就没人能比过他了！"
舒河想象轩宁在美国的高中大礼堂里演奏《梦幻曲》的情景是怎样的呢？一定很帅吧，俊美的东方少年在异国他乡上演着另一个神话？雪航一定也在台下骄傲地注视着他吧。
吃过饭，雪航坚持付了帐，跟舒河和轩宁道别："看来我是个不速之客，打扰你们的旅行了，公司还有事情，那我先走了。"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舒河说道："很高兴见到你，总是听轩宁说起你，你果然如我想象的温和善良。"
送走了雪航，轩宁和舒河沿着小镇曲折的河道漫步，午后冬日的阳光射在冰面上，发出耀眼的光芒。积雪开始渐渐融化，在白雪的掩盖之下洁净有如童话般的小镇，开始慢慢露出斑驳和残破的痕迹，让人不禁感叹：再美丽的童话也会有梦醒时分。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怎么说话，无意中拐进了一条小巷，一首熟悉的歌隐约传来：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聪明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
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苏芮沧桑的声音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这是刘德华主演的电影《法外情》的片尾曲，他们儿时印象最深刻的电影，最喜欢的歌。轩宁开始跟着音乐小声哼起来，眼睛亮亮的，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秀挺的鼻尖冻的有点红，柔软的嘴唇，微微翘起的嘴角。舒河用力看着他，仿佛是想要把他的样子永远印在脑海里。冬日炫目的阳光让他眯起了双眼，眼里有淡淡的湿意。
音乐是从一家小小的唱片店里传来的，狭窄的店铺里居然有很多绝版的旧唱片，都是一些熟悉的老歌。舒河让老板找出了那张唱片，买下来，让老板包好。
两人手牵着手走到了小镇著名的断桥上，古老的石桥，历经风雨依然屹立不倒，只是桥面已经斑斑驳驳，显示着岁月的痕迹。舒河站在桥上，看着脚下的流水沿着蜿蜒的河道流向远方。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面对轩宁，脸上是一贯的和煦的微笑，他把包好地CD递给轩宁："送给你的，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前的时光回不去了，也不应该再想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