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盛夏的燥热像火球一样亲吻著大地上的万物,唯一称的上阴凉的只有城中那棵苍劲的百年大树。
笔直的树身,绿悠悠的树叶给这个有著数万人的城镇带来不少福荫,却有一人不以为意的嗤笑著,跷著二郎腿躺在老树的树枝上乘凉。
「郎的个郎,郎的个郎。」此人还哼著一口小调,惬意极了。
近看才知原是一位蓝衫布衣少年,双手枕在脑後,一脸闲适,双目半合,嘴角上叼著一根草,慢慢悠悠的哼著小调。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欢快的鼓乐声,打破了一片宁静,少年不悦的抿抿嘴,吐出草根,睁开双眼,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低头四处张望。
好一双利眼,如宁静夜空中不停闪烁的繁星,玉面朱唇,悬鼻剑眉,好一副俊俏男儿的模样,称得上是仙童下凡,只是那对黑亮眼珠时不时的乱转,平增了一分邪气。
「好吵,睡个午觉也不得安宁!」布衣少年从树下一跃而下,轻盈的落在树荫下,向远处张望。
昨儿个夜里,才光顾了一家大户,那家主人可真是财大气粗,连洗脸用的水盆都是纯金打造,对於宇文垠这种爱钱如命的人来说,顺手牵羊是再好不过的主意,立刻把宅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卷入了自己的口袋。
没错,宇文垠就是个小偷,被他光顾过的富豪人家全都指著他的名字破口大骂,那些穷人却把他当成神仙一般贡奉!
不管大家怎麽议论,宇文垠就是宇文垠,喜爱与金钱为伴的一个侠盗,他的最大爱好就是盗取钱财,而且每次必偷个精光,一个子也不留下。
说来也巧,从出道至今,他从未失手过,不知道是官府中人无能,还是他本事太大,这些都暂且不提,小镇的热闹足以盖过大家对他的警惕心。
嘻闹的声音越来越近,人们也纷纷聚在一起,围了过来,越涌越多,几乎把整个街道占满。
宇文垠是初来城中,对於突然聚集的人群好奇不已,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靠了过去。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他伸手拉住一位三旬左右的农夫模样的男子问道:「大哥,怎麽这麽热闹啊?」
男子回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番,露齿一笑:「小哥挺眼生的,怕不是城中人吧。」
宇文垠点了点头,没有直接回答。
男子也不介意他的沈默,接著说:「小哥这模样倒是生的不错,今天是城中首富为他的女儿举办比武招亲,听说这温家小姐也是生的像朵水灵灵的花似的,小哥若是有意,倒不防试试。」
宇文垠的眼睛一亮,扬起最灿烂的笑容,拍拍男子的肩,以示谢意,心中却在不停的打著自己的小算盘--
来到这城中几日,倒是听说过城中首富温博言乐善好施,是百年一见的大好人,因此他才没有第一个向温家下手,现在有机会倒是要一睹温博言的风采,要是他不如传闻中的那般良善。
嘿嘿,那他就不客气了,今天晚上的目标算是定下了!
第一章
炽热的太阳光下,宇文垠抬头挺胸跟著大队伍一路前进,不久便齐刷刷的停在一座足足有二人高的擂台前,大红地毯盘成的台面上高高端坐一位青纱蒙面少女。
其身姿纤合挺秀,一头乌黑秀发盘成桃花髻结在脑後,露在面纱外的水眸竟是天蓝色的,闪闪动人,充满著诱人的瑕思,想来面纱後的容颜不是倾国倾城,也是水漾迷人。
心跳漏了一拍,俊脸微微一红,赶紧收回了放肆的眼神--
宇文垠从上打到仔细的打量少女,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立刻转移了视线,眼中突然金光直冒--少女坐著的那把古木椅可是个稀罕物,以他盗遍大江南北的眼光来看,此物从取材到做工都是一等一,而且做材料的木头定有上千年的历史,真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见钱眼开的他几乎忘记了这里是比武招亲的现场,差一点忍不住跃上台去,把那难得一遇的宝物收归已有。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大家都议论纷纷,只见一四旬短须管家模样的灰袍男子走上前来,挥袖向大家示意。
「大家请安静,今天是我家小姐比武招亲的好日子,凡年纪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无妻小,身无残疾的男子均可上台比试,最後取优胜者一名,即可成为温家的乘龙快婿。」
台下立刻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两道黑影「咻」、「咻」的两声飞身而出,落到台上,引起那些不懂武功的寻常百姓一声欢呼。
宇文垠冷笑一声,抱著看好戏的心态站在人群中,仰头望著台上,密切注意著周围的一举一动,他有耐心等,等到最好的时机,他再出来作乱,趁乱在人前把椅子弄走,那才是他最大的本事!
擂上的蒙面少女,不应该说少年心情自然也不平静,面纱後的俏脸皱成一团,水袖中的手指也扭在一起,正在生著闷气,只是外人看不出来而已。
都怪爹,他不过是脑子胡涂了点,理解事物的能力差了点,偶尔想法天真了点,经常忘记要做的事而已,其它的均与常人无异,爹却道听途说说什麽他过了十六如果不嫁出去就小命不保,非逼他上擂台比武招亲。
说来也巧,他的病近还时常犯,不知爹从哪里请来一位名医,居然暂时控制住了他的病情......
可叹,难得他脑子清醒了片刻,就得像个花瓶般坐在台上,真是难受死他了!
哎,早知道小时候就不该一时贪心偷食丹药,以至於娘因为忧心於他的病情过早的离开人世,留爹一个人把他看得死紧。
看著台上那些蹦来跳去的人们,他实在觉得无趣,还不如早些回家跟家里的狗狗一起玩耍--
要不是爹以死相逼,他早冲下台,何必受这种苦?他才不想嫁人,他可是个男人咧?!
几番争斗,或许这镇子太小,没有几位身手了得的高人,所以最後的优胜者实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我宣布......这位和......不,大师父暂时取得优胜,下面,下面有哪位英雄愿意上来比试?」管家满头大汗的向大家投去求助的目光。
宇文垠此刻也被场上的形势所吸引,不由的认真起来,不由看著圆头凸肚的大和尚一脸得意的模样,他捂著肚子蹲了下去,狂笑不止。
这也实在太可笑了,一个大和尚跑上来比武不说,还想娶个美娇娘回家,天下哪有此等异事?但事实是温家事先并没有规定出家人不得参与!
左右为难之下,管家只好把求助的手伸向大家。
圆脸大和尚见台下无人应战,哈哈大笑几声,昂首迈步走向所谓的温家小姐,粗鲁的拉著她,大力的搂入怀中,一屁股坐在早就被宇文垠看中的那张宝贝椅子上,还故意晃了晃肥硕的身躯,好似要把那椅子坐散一样。
无名火起,宇文垠站起身来,阴晦著一张脸,瞪著得意忘形的大和尚。
如此名贵之物怎容如此践踏?照他这架式,那千年老木制成的宝物肯定要提早寿终正寝!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这种粗人侮辱他的宝物!这宝物最少可值万两白银!
东西还没到手,他就已经认为自己的,没经过仔细的思考,怒火一起,飞身一脚踢开那一堆肥肉,爱惜的抱著木椅,伸手轻轻抚摸著斑驳的椅面,仿如对待自己心爱的人一般,神情自然流露。
还好,没有被压坏,宇文垠抬眼又瞪了被他踢得呈大字趴在地上的大和尚一眼,旋即依恋的目光又回到了椅子上。
真是上好的古木,不论是做工还是漆面,都是名家经手,足以证明他的眼光独到!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刚才不过是惊讶於和尚也敢上台打擂,鄂然之下,被人搂在怀中,此刻居然跑出一男子出来英雄救美?
不过如此一来,他也算恢复了自由,不由对男子心存感激。
再看向那救他的男子,却见他的两眼炯炯有神的望著它--一把破木椅子!
一只如玉脂般的柔荑履上了宇文垠的黝黑手背,他鄂然的抬头望向小手的主人。
好柔软的小手,不知道握在手中是不是也这般香滑,他心不由一动,就想这麽去做。
痴迷的目光从椅子的身上移到了少女的脸上。
「你很喜欢这椅子吗?」天籁般的声音几乎让他疑似在梦中,一双梦幻般的蓝眼闪烁不停。
只是一个照面,少年便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他想又继续以往平静而悠闲的日子......他不悦地独自离开了擂台,把一脸神往的宇文垠丢在了台上。
「恭喜姑爷,贺喜姑爷,打败了大和尚,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温家的少姑爷。」一道刺耳的声音把宇文垠从美梦中唤醒。
宇文垠恍然回过神来,俊目却始终粘在蒙面少女的身上,半晌才黑著一张俊脸缓缓回过头来,面对的正是温家管家那张仿佛被金子砸中的笑脸,被吓了一跳。
糟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麽,他......他竟然随便一脚就把即将成为温家成龙快婿的和尚大哥给踢下了台!
再回头望去,台下黑鸦鸦的一片,而台上早已只剩下他,以及转身飘然离去的温家小姐。
这能怪他吗?这都该怪老爹把自己生的那个......那个武功高强,那个......那个盖世无双!
「姑爷,小姐已经回去了,请您跟小的回府,准备今晚的婚礼。」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手往前一伸,示意他跟著一起走。
宇文垠皱起浓眉,往管家身後望去,果然已没了温家小姐的身影,眼神居然有些眷恋,再回首看著管家,又摸了摸手中的宝贝,犹豫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得松开了手。
此刻,他的脑海中又回想起男子的话语--温家是城中首富,富甲一方,家中金银珠宝数不胜数!
那是否意味著温家有很多银子?或许他家的砖头都是金子做的?!
其实,光看那把心爱的古董椅,他的心中就有了数,只是多少还有些犹豫,毕竟这一去弄不好可就真的成了温家的上门女婿!
阅人无数的管家好像明白宇文垠的心思,走过来附在他耳边:「姑爷,像这种成色的椅子,我家老爷的库房里可是堆集成山,您要是娶了我家小姐,可是要什麽有什麽......」有些话自然是点到而已,管家见前的少年也是个聪明人,话只说了一半。
什麽?什麽?还有很多宝贝?只要成了亲就全都是他的?
宇文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灿烂的好比天上的星斗,如此说来,只要跟管家走,绝对是比他去偷容易多了。
宇文垠露出渴望的表情,紧紧握住管家的手,管家皱著老脸,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走!」宇文垠嘴一抿,咬牙点头。
不过是参加一场婚礼,只要他不跟新娘入洞房,在天黑之前把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不相信以他的身手还会失手被逮。
主意拿定,宇文垠一声不吭的跟在管家身後来到了温家,温博言自然对他这位英雄救美的上门女婿喜欢的要命,再加上他本身就相貌不凡,如果不是即将成为温家的半子,温博言恨不得立刻就认他为干儿子。
随後,婚礼前的喜房正在紧张的布置,而即将身为温家姑爷的宇文垠则被安排到一间安静的房间休息。
趁此大好时机,他偷偷的把温家上下摸了一遍,但奇怪的是每个房间的布置都差不多,值钱的古董的也只算是二等货色,跟早上看到的古木椅简直是天差地别。
「妈的,居然敢骗我?想死吧!」他愤愤不平的击打墙壁。
一想到被狡猾的管家给骗了,心中就直冒火,但又不舍得现在就离开,找不到撒气的人,他决定晚上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身为祸端的新娘子,当然他也要从新娘子口中套出收藏宝物的真实地点。
他不相信一个偌大的温家居然没有一件真正的宝贝?
不知不觉中,天黑了下来,宇文垠刚刚进入房内,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一大群衣著华丽的男女蜂涌而至,为首的温家老爷咧著嘴向他介绍身边的一干亲戚,向来记忆力超好的他也不由的被眼前走马灯似的三姑六婆七叔二伯们给弄得昏头转向。
等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那些不知名的亲戚们全都上来套近乎,左一句恭喜,右一句祝贺,待他明白过来,手中已塞了一套红色衣服,人也被拖入足足有寻常人家一间房的豪华浴室,三下二下被丢进水池。
随後涌进几名婢女细心的为他洗去身上的污垢,他也有些乏了,为了打好接下来的一场硬仗,心安理得的闭目养神,全身浸泡在其中。
好舒服!奔波了一天,宇文垠闭著眼睛享受著一切,身心慢慢放松,渐渐的,他差点连此行的目的也忘记了,不知何时,婢女们也退了出去,独留他一人在热气中闭目养神。
「嘻嘻,洗泡泡,我也要洗泡泡。」
陌生的嘻笑声在宇文垠的耳边响起,他摇了摇头,警觉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颗黑色的小小头颅。
只见乌黑的秀发下藏著一张巴掌大小的芙蓉脸,在腾腾热气中,那近乎透明,如孩童般可爱的小脸对著他,一双纯真的晶莹眼珠好奇的打量著宇文垠,挺秀的鼻头吸了吸,不点而朱的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仔细看来,那双转来转去的眼珠子竟然是天蓝色的,仿如晴郎的天空,清新而又自然!
好眼熟,这少女好似在哪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他瞪著眼前的少女不由的呆了。
他正是温家的少爷,不过转个身,丹药的效力就发作了,他把比武招亲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往常痴痴傻傻的习性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现下他正在玩著每天必玩的游戏,完全忽视了浴池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见宇文垠张开眼,呆呆的望著自己,他毫无防备的冲他笑了一笑,低身把脸埋入水中,任由一头乌黑长发飘散,只露出两只纯真的大眼,眨也不眨的凝视著他。
"你是......"
她是谁?怎麽会出现在这里?她这张脸孔好似在哪见过?
宇文垠心中百般好奇,却不敢惊扰她,她有著一双如小鹿一般单纯的眸子,仿如森林中的月光仙子,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以确定她真实的存在。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屋外,突然一阵兵慌马乱。
「呜......不......」
少年听到声音,脸色一变,干脆整个人都缩入水中,水面上只剩一圈圈淡淡的波纹。
他想起来了,爹说今天晚上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要披上嫁衣嫁给跟他一样的陌生男子,他当然不愿意,所以躲著众人,逃了出来,等到了浴室,他又忍不住诱惑,跳入水池嬉戏了一阵。
他好讨厌,他才不要嫁人......
宇文垠心一惊,匆忙游了过去,手臂在手中四下划动,希望摸到她的身影。
如此纯真无瑕之人要是溺毙多可惜......他的心一阵狂跳,莫名的悸动不已。
好不容易,在水底找到她,她被一头长长的黑发紧紧包围,看不仔细,他试著伸出手去拉她,她却摇摇头,甩手推开他,往远处飘了去。
忽然,宇文垠耳尖的听到浴池门被推开的声音,几道慌乱的脚步声在水池边走来走去,好似在寻找著什麽。
少年受了惊,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小脸苍白一片,呼吸一急,竟吞了几口水。
咳,咳,好难受,喘不过气来,谁来救救他?
站在地狱和天堂之间,他伸出手渴望有人来拉他一把,他睁开迷茫的双眼望著不远处的宇文垠,痛苦的吐了几个气泡......
该死的!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心口一阵巨痛,宇文垠脸色一变,不再犹豫,拉过她,捧住她的脸,深深的渡了口气在她的嘴中,仰头把她送出水面。
顿时,水池边热闹非凡,所有的人全都被宇文垠跟他怀中的少女给惊呆了。
「少......小姐,终於找到你了。」
早已守候在一旁的婢女惊呼不已,满脸的惊慌,见到昏迷的少女後,变得更加苍白起来,她们忙拉过宇文垠怀中的少女,用毛毯裹在她的身上,想要抱她走。
在离开宇文垠的那一刹那,少年醒了过来,用她那双充满水气的大眼,一眨也不眨的望著宇文垠,身体却被婢女们强行抱住,缓缓的消失在眼前......
原来,眼前的可爱少女竟然就是温家的小姐,也就是早上在台上看到的蒙面少女,难怪如此眼熟,她有著一双与众不同的眸子!
说来也奇怪,往日再美丽的女子向他献媚,他都不曾动心过,如今这温姓女子不过是溺个水,他就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实在是太有违常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