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匠————魏公子无忌

作者:魏公子无忌  录入:12-12

父亲点点头又摇摇头,长叹道:"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了。也罢,人总是要向上爬的,你若不想一辈子卑微的做工匠,要学什么就学什么罢。我公输家的孩子,绝不会输人的。"
公输般一愣,没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提醒道:"你又要识字,又要去结交有知识的朋友,难道不是想更有出息么?我的孩儿要上进,难道我还要阻止么?"公输般嘿的一笑,抱住父亲大声道:"爹爹,你真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父亲笑着推开他,道:"别急着开心,你还是要去上工的,去跟你朋友说一声,到时候干活勤快些,便能早些跟他们学东西了。"公输般大声应了,出了院子又往墨翟家里跑。

公输般今日第二次到墨翟家里,却只有王诩一人。他四处张望了一番,也没见到墨翟,反倒是王诩先开口了:"不用找了,他出去了。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
公输般脸上一红,也不敢看他,低了头说道:"国君要修宫殿,我过两天就要去上工了,来打个招呼。"他还没单独跟王诩相处过,因为见惯他狠辣,心里早存了畏惧,连说话也是畏畏缩缩的。
王诩根本没理睬他怎么说话的,冷笑一声道:"什么国君要修宫殿,我看是三桓的意思罢。齐国虎视眈眈,这种时候居然还有空管这些事!"
公输般见了他脸上讥嘲神色,不知怎么接口,尴尬了一下,自己觉得没趣,索性告辞道:"那我先走了,家里还要收拾东西呢。"
王诩朝他一点头,说道:"我糊涂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去罢,我会跟他说的。"他是言者无心,公输般听在耳里却极不舒服,仿佛他是在说自己配不上和他说话,心里刺痛,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王诩却又跟了上来。公输般不明其意,停了步子看他。王诩一推他,说道:"走呀,我送你出去。"他此时神情却又是温和的,全然就是个殷勤的主人要送客人出门。公输般有些糊涂,暗道难道自己猜得错了?反正不好推拒他,便随他向外去了。

关于历史地理的唠叨,后面可能涉及到,不喜可跳过。
战国七雄中,齐楚秦燕分居东南西北,中间的三晋从北向南依次是赵魏韩。小时候就按这个顺序背了,直到最近经人提醒才发觉其中含带的地理分布。
战国初期时还有几十个诸侯国,宋、鲁、卫都算是比较主要的。齐鲁占据了山东半岛,宋国是鲁国的南面邻国,和齐国也许有小片土地接壤。卫是魏的东面邻国,同时与齐鲁接壤。最后,齐灭宋,楚灭鲁,魏灭卫。
当时长江以南都是楚国土地,江浙一片是吴越,不过吴被越所灭,成就了春秋时期最后一位霸主越王勾践。也有说法将勾践算到战国,而把吴王阖闾或吴王夫差算入春秋五霸。由于隔了一条长江,南北之间要相互攻击并不方便,因此南方的三个国家之间争端比较多。不管怎样,后来这些土地都归了楚国。南方少数民族多,发展也相对落后,从管理上说是有相当困难的。所以楚国这么大土地,并没有什么优势。
先秦时候的中国版图很小,最北面的燕国属于河北一带,最西面的秦国大家都知道在陕西,楚国名义上控制长江以南,实际沿海都不包括在内。当时地广人稀,国界都没有什么明确的划分,城池就很具有战略意义了,攻不下城占领了再多山林也是白搭。我所知道的大致上是几个主要国家的地理分布,再具体的没有了,提供给大家参考。

九、遭遇变故
两人走到门口,还没开门,先被人撞了进来。公输般不及看清来人,只觉得被大力扯了一下,脚下踉跄走了几步,才稳住身子。再抬头看时,自己已经是站在王诩身后,一只手还牢牢抓在他手里。闯进来的有孟大夫,有上次纠缠王诩的两名贵族,还有大批武士,人人面上煞气冲天,显见是生事来的。
王诩冷冷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贵族就可以私闯民宅么?"公输般虽然只能看见他后背,却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必然是带着不屑神情。他手上抓得紧,但并没有弄疼公输般,甚至那稳定的感觉令他觉得安心。
然而这态度却激怒了闯进来的众人,孟大夫跨出来喝斥道:"贱民!你今天早上冒犯本官,前次还伤了季大夫的爱子,委实太过嚣张跋扈!我要将你捉回去好好教训!"季氏的两名年轻人立时在旁附和,手上缠着绷带的那个目光尤其怨毒。
王诩丝毫不为所动,讥嘲道:"你既然存心来拿人了,又何必再编借口,以为能骗得了人么!原来鲁国的掌权人是这样天真!"
孟大夫受不得激,当即跳起来怒喝道:"混帐!居然敢瞧不起我,我定会要你好看!"
公输般在王诩身后瞧见孟大夫的丑态,心中有些慌恐,连连拉扯王诩衣角示意他别再刺激他。不料王诩非但没有理睬,还说出更挑衅的话来:"要我好看只怕你还没那个本事!我最恨你这种仗势欺人的东西,你自己撞上来,今日正好让你知道好歹!"
孟大夫只气得脸色发青,哆嗦着嘴唇挤出一句话来:"给我打!"他话未说完,王诩已经先出手,只一闪身便欺到他身前,他还记得早上那一掌,一惊之下那个"打"字便嘎然而止,仿佛是生生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王诩却又没对他出手,一伸手将后边的两个季氏子嗣扯过来对准头顶相互一撞,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翻了白眼。他将两人随手抛到公输般身前,公输般连忙接着了,再起身时王诩已经提着孟大夫的脖子站在身边,孟大夫凸着眼睛,一脸惊骇欲绝的神情。王诩这几下兔起鹘落,那一大批武士竟没有一个来得及阻止他。
王诩拎起了孟大夫,抬手就是一巴掌,口中道:"鲁国就因为都是你这样的败类才会越来越弱!只知道吃喝玩乐,玩弄了好人家的姑娘还不够,连男孩也不放过!真是渣滓!"他一边说,一边不住手地打,那孟大夫先是没开口机会,后来却杀猪般惨嚎起来。他一直养尊处优,分外受不得苦,公输般在一边看着他的脸渐渐肿起来,心头又是解气,又觉担忧,忍不住对王诩道:"别太过分了罢,他毕竟是有身份的人。"
王诩哼了一声,将孟大夫朝地上一扔,道:"让你也知道什么叫痛!那些被你折磨的孩子受的何止你的千百倍,你若再敢做这种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孟大夫被摔得眼冒金星,挣扎着想爬起来,被王诩一脚踹在腰上,滚进了武士群中。几个武士连忙将他扶起来,手忙脚乱的替他搓揉。孟大夫勉强睁着眼睛想放几句狠话,王诩先他一步道:"想要报复我随时恭候。但是若让我知道你找不相干的人麻烦,不管在哪里我都要了你性命!"他话音刚落,门口又有人道:"什么人如此放肆?难道眼里没有律法了么!"
院内众人一起往门口看去。进来的是一个威严的中年人,随后是墨翟和几个侍卫。公输般觉得这人眼熟,想了一下才记起上次见国君时他也在场,是三桓之中的季大夫。似乎早间邹先生提到过,季大夫对墨翟很看重。
季大夫见到院中情形显然十分错愕,眼光扫过孟大夫这一群,先做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三桓之中向来是以季氏为首,他一到孟大夫便退到了后边,低着头显得甚是畏惧。季大夫看起来十分正派,对同僚也是严厉神色。然而待他见到躺倒在地上的两人,脸色顿时变了。公输般看到他身后的墨翟脸色也变了,快步抢上前去查看两人伤势。他注意到墨翟过来时背对着众人朝王诩瞪了一眼,王诩却只是一撇嘴。
墨翟查过伤势,松了口气,向季大夫说道:"他们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季大夫点点头,早有侍卫上前来扶了那两人下去。季大夫沉着脸,向王诩道:"原来你就是那专会魅惑人的妖物,难怪姓孟的会找上你。"
墨翟听了他这话,顿时急了,叫道:"季大夫!请听我一言!"
王诩一摆手没让他说下去,接口道:"孟氏好淫季氏护短,今日我算都见识到了。你那两个儿子不争气,难道还要怪到我头上。我不需要你庇护,鲁国容不得我,我走就是了。"他说话时墨翟向他连使眼色,他却恍若未见,看得公输般也焦急起来,拉住他的手轻轻摇动,被他一甩甩脱了。此时公输般已经大概明白,季大夫是墨翟去找来调停的,然而王诩这样不知轻重的得罪他,只怕事情要糟。
季大夫却比孟大夫沉得住气,只是冷冷道:"你伤了人,走得这么容易么!墨翟说你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想不到如此蛮横!我定要让你知道教训!"他一挥手,手下人就要上来拿人。王诩虽然厉害,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这许多人,索性负了双手毫不抵抗。墨翟一急之下纵身挡在他身前,向季大夫拜倒道:"季大夫!请慢动手,我有方法让王诩抵过!"
王诩见他摆出这样卑微的姿态,双眉一轩就要发作,一旁的公输般连忙拉住他,墨翟也回过身来向他警告地瞪视一眼,终于压住了他。
季大夫冷眼看他三人眉来眼去,也不揭破,只向墨翟道:"既然曾子的学生有高见,那就说出来听听罢。"

十、救鲁之策
墨翟又行了一礼,说道:"季大夫,最近局势震荡,我听说齐国有意侵犯我鲁国土地,不知可有此事?"
季大夫面色一变,凛然道:"这种事情是你能知道的么?齐鲁相安无事多年,怎么会突然来侵犯我!"
王诩嗤笑一声,道:"你何必装傻,齐国驻重兵在南面边境,不是想攻打鲁国,难道是怕鲁国攻他?"齐大鲁小,并且鲁国不长于军事,长年来最怕的就是齐国攻打他。齐国有这样大的动静,三桓决不会一无所知。王诩话说得不错,语气却大错特错,引得墨翟又回头瞪了他一眼。王诩向他一笑,终于不再说话。
季大夫涵养功夫修得确是非同一般,仍是没有生气,淡淡道:"算我失言。你的意思,是让他替鲁国阻挡齐人侵略?"
墨翟一笑道:"季大夫,我不是让他去阻挡,而是去阻止。"
季大夫这回却有些发怒了,提高了声音道:"小孩子说话不知轻重,齐国要出兵,谁能阻止得了!你快些退开,我不会杀他,只要他知道些规矩。"
墨翟却不让开,坚持道:"请听我说完。王诩精通权谋之术,只要他能赶在齐国发兵之前见到田常,定能阻止这场战事。"
这回轮到季大夫哧笑出声:"你说他精通权谋之术?只怕他还未见到田常,已被乱棒轰出门去!"公输般听到这话,以为王诩定会生气,看过去时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墨翟的背影,仿佛全没听到季大夫的话。王诩说话时总让他心惊胆战,现在不说话了,他心里又忐忑起来。
却听墨翟接口道:"季大夫,可知先前晋国内乱时齐国曾收容了中行氏与范氏两族?"
季大夫道:"那又如何?"
墨翟道:"齐国虽大,还不如晋国。如果晋国为此事寻齐国麻烦,他便不敢轻举妄动。"
季大夫向王诩一指,道:"话是不错。难道这人还能左右晋国的决定么?"
墨翟笑道:"如果不能,我也不会向大夫提这事情了。晋国内乱时王诩曾经为其他四姓大夫出谋划策,功劳委实不小。只要他向田常放话,说可以取得晋国之助,鲁国祸事可免。"
季大夫还未反应,孟大夫先尖声叫了出来:"我们放了他去齐国,焉知他不会趁机逃跑!"他这一说,双方众人都齐齐望向王诩。然而王诩却只是寒着脸不表态。
墨翟见季大夫一众面色都拉了下来,一咬牙大声道:"如果他不回来,由我来替他受罚!"
孟大夫向他上下打量一番,从鼻端哼出一声,也不答话。墨翟是道地的鲁人,年纪不大,身形骨架已经长得甚是粗豪,五官虽然生得端正,可惜莫说比不上王诩的精致,连公输般都比他秀气,孟大夫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墨翟身为曾子的学生,在鲁国小有声名,季大夫自然也是不同意的,当下反对道:"此事不妥。我怎能为难曾先生的学生。"
墨翟答道:"我自愿为朋友尽力,请大夫首肯!"公输般在一边看季大夫仍是犹豫神色,心里一急,大声说道:"我也愿意作保!"王诩本来已作出一幅事不关己的姿态,闻言一震,回头推了公输般一把不悦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公输般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想想自己没有理亏,一挺胸道:"墨翟可以,为什么我不能?"这回轮到墨翟劝他:"公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再说了。"
季大夫插口进来道:"那就这样决定罢。我给王诩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没有好消息,你们三人一起受罚。"
王诩怒道:"我不接受!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季大夫冷冷道:"随你。你只有一个月时间,怎么做看你自己。"他摆摆手,带着一众手下走了。孟大夫向王诩阴笑两声,跟着出了门。小院中登时空落了,公输般总算松一口气。
却见王诩在空中狠狠一挥手,向墨翟道:"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墨翟侧过头微笑着看他,温言道:"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结果了?只要你办成了,我们都不要紧。难道你对自己没信心?"
王诩冷哼道:"这是两回事。我最讨厌被人逼着去做事。"
墨翟道:"又不是做什么坏事,你成功了就是帮了鲁国的无数百姓,别人感激你还来不及。我代表鲁国先谢谢你了。"
王诩把牙咬得格格响,和墨翟两人僵持半晌,最后还是一言不发进了屋子。
公输般还是第一次看见王诩对墨翟发脾气,又听不懂他们对话,见王诩走开,急忙拉着墨翟问道:"他怎么跟你生气了?你们在争些什么?"
墨翟笑道:"他气我逼他解救鲁国。他懒散惯了,不激上一激不肯帮忙。"
公输般想起王诩先前突然一语不发,这才恍然大悟是他看破了墨翟的用心,心里不快。他想了想,总有些担心,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他真能做到么?"
墨翟道:"你放心。他平时脾气不好,遇到大事却从不含糊。你还没领教他的厉害,若他认真和我斗口,我没有一次能辨得过他的。所以就算没有晋国的关系,他也必定能说得动齐人。幸好他淡泊名利,如果他要去相助某国,只怕天下都不能安生。"
公输般将信将疑。他看不出王诩有这本事,又觉得墨翟这样信任他想必是错不了的,于是口中含混的"噢"了一声。墨翟也不多说,改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输般倒真是把自己来的目的忘了,被他提醒才道:"我过两天要和父亲去替国君修筑宫殿,有段时间不能来了。"
墨翟一拍他肩头道:"能为国君出力是好事啊,好好干。"
公输般"嗯"了一声,犹豫一下终于又道:"等我回来,能不能跟你学认字?"
墨翟一愣,随即笑道:"好啊,你可别忘了来找我,我等着你!"他双眼熠熠发着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令公输般心头一暖。

十一、新鲜发明
公输般跟随着父亲和族人一起去了行宫。他动身时,王诩已经出发。墨翟叮嘱他要放心,王诩定能达成任务。其实公输般心中并没有什么多的想法,他对他们的那些事情一无所知,于是便也无畏了。季大夫给的期限是一个月,而翻修宫殿虽然不能算是太大的工程,却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到时如果季大夫没有派人来捉他,那王诩多半是成功了。工作一旦开始,他便没有时间多想,根本不会去担心。
地方是早就勘探过的,几个家长已经给出了规划。公输般虽然有才华,到底还是小辈,经验不足,这种大事情只能在一旁边看边学习。好在家长们都照顾他,没让他做什么体力活儿,多数时候是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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