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璽哥哥--"小狼赤著身子走到我身旁,雙手把我往外推,"走吧!你走吧!不要再胡說了!"
"等等!"肖震宇已經雙眼已經噴火,面目卻極沈肅,"清朗,你告訴我,以後再也不見他!"
小狼看著他,目光畏縮了一下,仿佛被毒蜂蟄了,急忙垂下眼瞼,再偷偷瞥我一眼,雙腿瑟瑟發抖,終於跪倒在地:"爺爺,你別逼我,你別逼我......"
"我逼你?"肖震宇終於怒吼起來,"你就天天和這種人渣混在一起?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男不男女不女,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再和他在一起,小心我--!"
"爺爺......我......"小狼的眼淚終於落下來。
"你是我孫子,單根獨苗,我疼你我寵你我捨不得把你怎麽樣,但是韓璽不一樣,你明白吧?"
"卑鄙!"我嗤笑一聲,"居然這樣威脅自己的孫子,還敢說你疼他你寵他?你懂他喜歡什麽熱愛什麽想要什麽嗎?你知道他爲了沒有父愛沒有母愛天天對著一個勢利眼的小保姆夜夜偷偷落淚嗎?是!我韓璽和你非親非故,你可以想把我怎樣就怎樣,你甚至大可把我五馬分屍淩遲法場,如果你不怕你的寶貝孫子也跟著沒命的話!"
"你敢威脅我?"肖震宇的表情明顯不可思議起來。
"不敢。怎敢?豈敢!"
"清朗,你說,你說你和他到底什麽關係?"肖震宇轉而對跪在地上的小狼怒吼。
小狼的嘴唇發紫,抖得說不出一句話。
我歎息一聲,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小狼,以後好好成長吧,成長爲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別再逃學別再做無謂的反抗,讓自己強大起來吧,然後再去勇敢地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明白嗎?以後璽哥不在你身邊,好好照顧自己--保重!"
我站起身,在心底告訴自己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我們每個人都是受害者,包括愛孫心切的老將軍。
"哥!"小狼猛地拽住我,一頭撲進我的懷中放聲大哭:"你別走!你別走!你別不要我,別......"
聞訊趕來的肖航站在門口呆呆地望著這一幕,肖震宇的臉一點一點地僵硬起來。
我擡起頭,在白得刺眼的熒光燈下,直視著肖震宇:"我們沒有錯,沒錯。"
小狼緊緊抓著我的衣服,淚流滿面地回過頭,也看向肖震宇:"爺爺,我知道這會讓你很難過,可是,我必須說,我愛上了他,是的,我愛他。"
沈默。
一時間竟沒了聲息。
"畜生!兩個畜生!"肖震宇終於哆哆嗦嗦地吼了出來,他激昂地揮著手:"滾!給我滾!以後別再進這個家一步!"
"爸--"肖航試圖勸阻。
"還不快滾?斃了你!小王!小王!槍哪?我的槍哪!"
肖航拿了件衣服給小狼裹上,把我們推出了房間,我攬著小狼倉皇地奔下樓梯。
"以後別再給我回來!"
"小朗......"肖航的聲音已帶有哭腔。
我們走到大門口時,兩名警衛員攔下了小狼,肖震宇在陽臺上吼:"扣押住他!他是我孫子!是我孫子!"
我獨自一個人回家,爲這種後果而痛楚,質疑爲什麽苦苦地求索卻看不到希望的光,總是在我以爲已經得到了幸福的時候,幸福對我扮個鬼臉就離去了。
仿佛時時刻刻都戰戰兢兢地走在一根懸索上,而懸索延伸到黑黢黢的不可知的未來。
我理解肖震宇的憤怒,可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去平息他的怒火,因爲我明白--小狼和我一樣,注定了只能愛上同性的人,我們必須走我們的路,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早已無路可退。
就這樣,仿若一場夢,小狼突然就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了,就像他突然出現一樣,毫無預警的,讓我來不及痛楚。
濛濛知道發生了什麽之後,也只有黯然歎息,他常常會有意無意地談起:"那小孩,吃飯了嗎?他總是很挑食的......"
我喉頭發梗,便再也咽不下一口飯。
天越來越冷,樹葉漸漸落個精光,風吹在臉上,刀子一樣。
我以爲,一切就這樣結束了,直到那天回家,打開門,看到小狼就在客廳的沙發上,頭歪在一側,睡著了。
我悄悄地走過去,坐在他身旁,輕輕地將他摟進懷裏,吻著他的黑髮和瘦得沒有人型的臉龐。
小狼醒了,見是我,一下子把我死命地抱住,頭抵在我的胸膛上,他哭泣著,喃喃地叫著,模糊不清,他說他好害怕好害怕,他說我有天會抛棄他,他說你愛我吧你要我吧,他抽噎著解開了衣服,光溜溜地站在我面前。
濛濛悄悄地推門進來,又靜靜地關門退了出去。
夜,玫瑰的夜。
溫柔、呢喃、抽搐、射擊,閉上眼睛,啊--
我感覺像在絲網中,掙扎,衝刺,再掙扎,再衝刺,卻總也掙不脫那法力無邊的束縛。
小狼呻吟著,我舔著他的眼,他的唇,他的牙齒,他滾動的喉結,我說:"小狼,小狼,璽哥愛你,啊,啊,愛死你了!"
小狼的呻吟聲更大起來,我撕咬著他紅褐色俏立的乳頭,卻狂亂地看見秦深在我身下妖嬈而柔媚地輾轉,我感覺到遺忘已久的劇烈的幸福,我感覺到他光滑的肌膚燙烙著我,性愛的歡娛在我們的身體中澎湃洶湧,在我們糾纏的舌尖瘋狂淫浪,終於我叫出來:"深......"
第二天一大早,小狼便被兩名警衛員接走了。
我麻木地沖澡,穿好衣服,去上學。
再過幾天,就要期末考了。
我走下樓梯,在樓梯的拐角,被幾個人攔截,蒙了眼罩,塞進了汽車。
我很快明白,我被綁架了。
這是一間密封罐頭似的房間。
密封罐頭--明白嗎?
沒有窗,沒有光,永恒的高壓與黑暗。
而,罐頭的蓋子一旦被打開,就意味著要被人吞食了。
我明白自己的處境,只是沒想到對方會做得這麽絕--肖震宇,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鐵血將軍。
拜二嫂的哥哥之賜,我在讀中學的時候聽說過一些關於這位鐵碗將軍的逸聞,因嫂子的哥哥在空軍服役,是位中級軍官,多少知曉一些軍隊高層的事。
據他講,肖震宇手握兵權,權傾一國,現任國家元首上任之初,曾因他軍權過高過重而有意削減他的勢力,此舉惹惱了手握全國三分之一兵力,號稱"肖家軍"的高層,於是就有了震驚軍界的"拒降事件"。
那一年大動亂之後,國家元首剛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先從軍隊燒起,準備在各大軍區視察一番,在飛往G軍區的中途,因天氣突變,飛機在空中盤旋多時,燃料不夠了,便準備就近降落,向最近的W軍區發出降落信號後,軍區卻不給降落航道--因爲,很不巧的,此軍區司令員正是肖家軍的骨幹分子。
無奈之下,元首在民航迫降,添加燃料之後,也沒南下G軍區,直接掉頭回首都,找當時還在世的更高的國家靈魂人物,元首哭訴此番遭遇到的以下犯上觸犯龍威的大不敬行爲,元首像鬧起彆扭的新媳婦兒,非要出這口氣,乘機撤掉W軍區,爲此引起震驚全國的軍隊大裁員,所謂的精簡部隊。
但是--令元首顔面掃地的是,此次大裁員,部隊一下子銳減了將近三分之一的人數,卻幾乎沒有減掉一名肖家軍的人馬!
因爲靈魂人物懂得,槍桿子裏出政權,在國家剛經歷了激烈動蕩,急需安寧穩定的時候,肖震宇此號人物越發得罪不起。
自此,肖震宇的威望不降反升,更是成了咳一聲軍隊營盤都要晃三晃的厲害角色。
我只知道小狼出生在書香門第,沒想到會是如此顯赫背景,將門虎子喲,如果生在古代,也應是世襲小侯爺了吧?
我躺在什麽也未鋪墊的鋼絲床上,等著密封罐頭被打開的那一刻--這位赫赫威名的將軍會把我怎樣呢?
秘密處決了?或者關進監牢?只要他想,不愁給我按個無期徒刑的罪名,那倒真有點生不如死的味道了。
我迷迷糊糊地躺著,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時刻已到,我是烏江邊的項羽,易水河的荊柯,踩在滿弦上的雕翎,行在疾風中的大刀,再見了麽?我的爹娘,我的兄嫂,我的朋友,我的--愛人......
我不想就此絕望的,但對著這死一般的寂靜,我連最後的掙扎都無力可使。
沒有一個人。
沒有任何一個人,甚至沒有一隻小螞蟻。
我真的宛如密封在真空中的人肉罐頭。
我甚至設想了幾千種死亡的方式,最殘忍的一種莫過於把我永遠密封於此,不見日月,不喂食物,活活餓死,甚至恐懼過度發瘋而死。
我沒有力氣再多想任何一件事,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讓我再見一個人,哪怕是個殺人犯,是個劊子手,是個乞丐都成。
終於,終於,終於門"吱嘎"一聲開了。
突如其來的亮光刺得我脆弱的眼睛滾下了體內最後一滴水分。
我連轉一下頭的力氣都沒有,我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我焦幹的肌膚上爬行,然後我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璽,我來接你了。"
我的大腦混沌一團,不比宇宙之初清晰多少,那個聲音卻像十二級颶風,將我最後一點意識從無邊的深淵拉回,我睜開眼,看到眼前那張俊無儔的臉,我顫抖著想伸出手,卻重又落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當我再度醒來時,大腦已經清醒了許多,身體也舒適了許多。
我緩緩地睜開眼,看到窗口夕陽光照中宛如神祉一般高貴優雅的人兒,我張了張嘴,他驀的回過頭來,眼中的明亮如流星一閃,他笑起來,比晚霞更絢爛的容顔,我癡癡地看著,恍若從十八層地獄驟然升至天堂看到天使一樣。
馬瑞說:"璽,你終於醒了。"
我問:"這是哪里?"
"齊叔的私人別墅,北京的,放心,這裏很安全。"馬瑞走過來,單手梳理著我的頭髮,"你知道嗎?你被關了半個月,滴水未進滴米未食,璽,你是我見過的最頑強的人,這已是我所知道的生命的極限。"
我咧咧嘴,對這種語言毫無感覺。
我、只、是、死、不、瞑、目、而、已。
"小狼呢?"
"嘎?"
"肖清朗,就是那位大人物的孫子,現在怎麽樣了?"
"他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璽--"馬瑞忽然俯下臉來,緊緊盯著我說:"我現在才知道你是天生的多情種子,表面裝的挺瀟灑,其實心裏什麽都放不下,你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
"天生如此,又有何不好?"我輕笑,"我無悔,便已知足。"
馬瑞歎了口氣:"天下之大,何等天姿絕色的男孩找不到?你怎麽就偏偏挑了這最得罪不起的一個?"
"難道交往還要查他的身家底細不成?開玩笑!"
"璽--有時候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才好,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亂子嗎?單你自己掉了腦袋還算事小,連齊叔也跟著受了牽連你可知道?"
"他自認是我親爹,受牽連也無話可說吧?"我冷笑,既然如今抱怨,當初何必認我?
"如果不是齊叔動用了各路人脈,上至部長下至一個清潔工人,你的性命早就不保了,璽,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招惹了誰?"
"我知道。"
我想我該知足吧,我該慶倖我是齊戈的兒子,一個黑道教父的公子。
"但是我們現在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點,保住你的命,你也應該明白,他在白,我在黑,如果真的火拼,他大可以明目張膽大肆宣揚以爲民除害爲由,炮轟了齊叔的所有陣營,硬碰硬,我們碰不起,你能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教父再厲害,終也有被所謂的正義力量殲滅的時候,所以肖震宇得罪不起。說吧,把所有的罪責都安在我身上,我願意承受。"
"璽--請你暫時委屈一段日子,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任何再把你保釋出來的理由。"
"幹嗎?"
"請你跟我去一個地方,當作暫時避難吧。"
我不再言語,我覺得齊戈真是聰明,聰明到了極點,在這種時候也不親自出面,反讓馬瑞出馬,他知道我對馬瑞一直情有獨鍾,即使惱怒也不會輕易跟他翻臉。
在馬瑞考到上海讀大學的時候,我已明瞭這兩個極端聰明的人必將走到一起,看來馬瑞才應該是他的兒子。
車子載著我們飛馳,馬瑞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璽,你是我見過的最頑強的人,生死關頭都熬過來了,所以這點小考驗你一定要挺過去,知道嗎?"
我不語,直到看著車子駛到一塊標著"精神康復中心"的院門口時,才一口氣上不來,幾欲昏死過去--我終於明白自己已經被徹頭徹尾地被推下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在門診室裏,我摔起了凳子。
我揪著馬瑞的衣領沖他吼:"你可以把我殺了,或者再把我關進罐頭屋子裏,但你別想把我留在這兒!"
胖胖的醫生紋絲不動地坐著,冷眼旁觀。
最後他叫來了兩名男護士,強行給我注射了鎮靜劑。
十分鐘後,我乖巧地像只哈巴狗。
問:"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嗎?"
沈默。
問:"今年多大啦?"
沈默
問:"知道爲什麽把你送進來嗎?"
沈默。
問:"閉上眼睛,是不是聽到有人在跟你說話,說你的壞話?"
沈默。
問:"是不是經常覺得有人要殺你呢?"
憤怒:"我覺得你現在就要殺我。"
繼續問:"你知道自己有病嗎?"
怒吼:"我沒病!"
於是胖胖的醫生得出了結論:"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堅稱自己沒病,越說自己沒病就越證明他病得很重。"
我揪住他問:"醫生,你有病嗎?"
醫生勃然變色:"胡鬧!"
我笑起來:"看,你不是病得更重?我看簡直是病入膏肓了。"
醫生說:"證據確鑿,此患者得的是強迫性精神分裂症,需要住院治療。"
馬瑞不語,最後點頭。
就這樣,我住進了精神病院。
所謂的精神病院是什麽?就是十個大夫中九個都有病的地方。
他們神經質地對患者問東問西,高興了就開幾副藥,不高興就打針,生氣了就用電療--用電流直接把病人擊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