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镇子时,整个镇子还被白雪覆盖。如今,满镇的槐树已经开了花。淡淡的花香夹杂着酒的清冽,
整个镇子陷入一片喜庆之中。
槐花满地的飘落,在镇子最大的街道上,爹摆下了三日的流水宴。
闻着槐花的淡淡清香,看着街上热闹的情景,我也溶入其中觉得沾沾自喜。虞朝开国一百四十二年来,我是第一个以十二岁的年龄成为状元的.酒下肚,头开始晕旋。脑海中满是虞王在大殿之上读出我名字时文武百官们看着我时惊异的神情。
十二岁时的我不盛酒力,一杯下肚便开始头晕目旋。
十二岁时的我不清楚官场黑暗,只凭着师傅所教诗书上所读的教义报复期望献身于国。
十二岁时的我不懂的东西太多,只为了这一神童这一状元的称号便可以欣喜于色。
一个月后宫中来了旨,我的职位已经定了下来。
这个年龄的我即使是神童,也根本就无法在官场上叱诧风云。虞王只不过按照惯例将我接回了大内,给了我一个适当的理由让我留下。辞别了爹娘,看着娘亲站在镇子口,眼含着泪为我送行。鼻一酸,两行泪便从眼中滚出。
离开了镇子,离开了这满是槐花淡香的地方。空气淡淡的花香中依然还夹杂着清冽的酒味,夹杂着流水宴上全镇人的喜庆。
转过头,我骑的白马轻轻迈开步伐,迈开了我整个人生的第一步,离开了这个我从小长大的镇子。
我,辛潜。
十二岁状元及第,成为了当今虞王小儿子八皇子司空荘的老师。第一次见到八皇子司空荘是在那满是凤凰花的庭院中。
走进庭院的那一刹那,我听见了宫女的哀鸣。进入我眼中的,是一个八岁大的孩童手拿着鞭子狠狠的打在倒在地上宫女身上。
一道道鲜红的血痕如此的触目惊心,如院子中盛开的凤凰花般的鲜红。
"你在做什么?"
我的手,反射性的抓住了司空荘正要落下的鞭子,怒视着他。然后一阵挣脱,火辣的灼烧感觉出现在我的手臂之上。
眼看着第二鞭正要落下之时,身旁的小太监上来挡住了司空荘的鞭子。
"大胆!狗奴才敢拦本皇子。"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八皇子息怒。这可打不得,打不得呀!"
"有什么打不得?天下我打不得的人又有几个?"
司空荘想要抽出鞭子,却被小太监紧紧的抓在怀中。刚刚挡下的那一鞭,让他肩膀皮开肉绽,想到那样的鞭子差点打在我的身上,全身不住一阵寒颤。
"滚开,死奴才!"
司空荘用脚揣着身下的小太监,杏目瞪起,一脸的怒意。
"八皇子,这位可是皇上亲自为您选的老师,可是打不得的。"
"父皇选的老师?"
听到如此的话,司空荘停止了抽取鞭子的举动,上下打量着我,我听得见他鼻子中发出的不屑的哼声。
毕竟,论年龄,我也只不过大他四岁。虞王派我来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跟他年龄相近,好相处。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是一个玩伴罢了。
"我才不要黄毛小儿来教我。那群老不死的教不了啦就叫个黄毛小儿来送死?哼!"
甩下鞭子,司空荘进入了屋子中。
我这才注意到一旁几乎已经奄奄一息的宫女,身上一道道的鲜血如树枝上开的正茂盛的凤凰花。不知道我来之前已经挨下了多少的皮鞭。
"辛大人--"
小太监有些委屈的看着我,眼神说明了一切,这个八皇子并没有那么好相处。难怪虞王要找老师不找
那些老臣重臣,而让我担任这个职务,恐怕只是想找个差不多年纪的人陪着他改改他的性子。
"先带她下去疗伤吧,你也去上上药。"
"是,辛大人。"
进入大厅,司空荘正端着茶挑着眉望着我。
如今仔细一看,这八皇子竟生的如此美艳。柳眉杏目朱唇,白皙的皮肤。一身鲜红的衣服上用金线绣着龙显出了他的贵气。
红色,司空荘确实适合红色。那触目惊心的红,在别人身上是一种俗气,而到了他的身上,竟是如此的高雅。
这样的他,站在院子中,就如那开满枝头的凤凰花般显得如此不凡。
"啐!我说是黄毛小儿果然就是黄毛小儿,见到了我不但不请安,还呆呆的发愣。"
"八皇子,辛大人是老师,可以免去......"
"掌嘴!我有要你这狗奴才多嘴吗?是你是皇子还是我是皇子?"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司空荘这样不将其他人放入眼中的人。虽说我是官宦人家出身,从小锦衣玉食,但也从来不曾这样。
还是说,所有的皇子就是这样,眼睛长在天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这样的皇子若是大了,今后成为了虞王,那黎民百姓又该如何生活?即使没有成为虞王,只是封地为爵,那管辖下的人恐怕都不知如何生存。
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声将我拉了回来。只见司空荘将滚烫的茶水一股脑全部摔在了一旁的宫女身上。
"你想烫死我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请八皇子赎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既然想死那么本皇子就成全你......"
"够了!"
迈步拦住了正要取剑的司空荘,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打上了他的脸颊。白皙的脸上瞬间落下了淡红色的掌印。
只看到两颗泪珠滚了下来,但脸上却是深深的怒意。
"你......你这个狗奴才敢打本皇子?你、你......"
司空荘手捂着有淡红掌印的脸,美丽的眼睛含着泪望着我,如果不是那眼中深深的恨意,恐怕任谁都会叫那眼给迷了去。
"这是怎么回事?院子里是血,里面又是摔碎的茶杯?"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音在门口响起,原本身边手忙脚乱的太监宫女们全部走到门口跪了下去。
"奴才(奴婢)给六皇子请安!"
六皇子?原来这个人就是六皇子司空明,虽然是从来未曾见过,但听爹说过很多次。几乎是现今所有
皇子中最被虞王看好的儿子,可能储君之位就是他的了。
"六皇子!"
对于我的请安,六皇子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于是走到了司空荘身边,拿下他捂着脸的手。
"怎么了?这脸怎么会这样?若是被父皇看见了一定又要念叨半天。小喜子,到我房里去取昨日父皇
赏下的药来。"
"是,六皇子!"
随着小太监离去,原本六皇子想要扶司空荘坐到椅子上。岂知司空荘一摆身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荘!"
显然是对司空荘如此的表情很不满意,六皇子稍稍皱眉,不过还是坐到了一旁。此时才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你是......"
"六皇子,在下......"
"父皇给我找的老师。"
"老师?"
六皇子眯起眼有些怀疑的看着我,然后露出笑容。
"原来是今科状元辛潜,辛大人可是父皇御封的神童才子,荘你可要好好学呀!"
"六皇子抬举了。"
"不用六皇子来六皇子去的了,你我差不多年岁,以后就当是多一个玩伴,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这......"
一时心中开始烦乱,究竟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上京之前爹叮嘱了我一晚上,中了状元做了官可就不能像平日那样胡闹了。连说话都要斟酌之后在说出口,对所有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更是不可无。
辛家世代为官,都是清廉如水。从太祖父开始就跟着虞王东征西战,一直以来都是武官。想不到我竟然成了文官,伴在虞王身边,站在朝廷之上。可是要比在边关带兵要辛苦很多。
"如果潜弟不唤我的名,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辛潜不敢!"
"有何不敢?"
六皇子突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扶起我抱拳的双手,想抽出,却又无法抽出。
如果是平时在家中,这种场面我可能早就吓的手足无措了。但是如今已经不是在家中了,我的一言一行牵扯着整个辛家的命运。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我离开镇子那日娘亲会站在镇口痛哭。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我只觉得手上一阵刺痛。疑惑的转过头,便看见司空荘微有怒意的眼神。
"皇兄来我这里有何事?"
打开了我和六皇子司空明握住的手后,司空荘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笑容。然后坐到位置上拿起重斟的茶喝了起来。
"三日后娘亲在御花园看戏,特别叫我来通知你。"
"我不去。"
"娘亲特别交代你一定要出席,怎么可以不去?"
四周变的一阵沉静,只听见司空荘放下茶杯的声音。
"那不如三日后请老师也一起去,虞朝第一位十二岁的神童,相信所有妃嫔也想看看吧。"
"潜弟已封为人臣,不可随意接见后宫妃嫔的,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就不去了,父皇特地为我寻得了如此优秀的老师,我可不能成日看戏赏花荒废了学业。"
一抹艳红从眼前晃过,司空荘离开了前厅。一时之间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十二岁的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
"以后荘弟还要多劳潜弟你了。"
"六皇子称呼我子阳就可以了。"
"子阳?"
"在下的字。"
"子阳吗?果然是匹配你的字呀!和御!"
"恩?"
"我的字。"
"可是......"
"我也不强求你,毕竟这宫里规矩多。没人的时候你就称呼我和御吧。"
"是,六......和御!"
听到我如此的称呼,我看见司空明露出笑容。我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并不是每个皇子都如司空荘那样难缠。不过或许是因为司空荘年岁太小,自持是皇室成员难免有些自傲的情绪,可能大了就会好了。
进入宫中大臣皇帝娘娘皇子公主这样的称呼,对于我来说算是很不习惯的,就是连奉承的话,我也根本就不会说。能够这样直呼字号,对我来说也是比较轻松的。
皇宫举办的宴会果然是不同凡响。原以为我中状元的那场流水宴就够大的了,不过比起这御花园的宴会,实在是无法比较。而这,只不过是一个贵妃所筹划的戏宴。
我,依然是陪同司空荘一起来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司空荘已经坚持要我同他一起,甚至去虞王那里取得了认可。
踏入御花园时,戏还没开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十五岁的司空明身上,在所有皇子里面来说,他的才华是最出众的。再加上他的娘亲蓉贵妃又是最得宠于虞王的,看来储君的位置非他莫属了。
我身旁的司空荘依旧是一片艳红的衣服。黄昏,夕阳将点点金光洒在他身上,比那一园子的繁花,还要耀眼。
我从未想过,我竟然可以做如此一个耀眼之人的老师。
"荘弟!子阳!"
人群之中,司空明竟然可以看见我们的到来。果然司空荘太过耀眼了。
"儿臣给娘亲请安!"
"臣辛潜给蓉妃娘娘请安!"
"你就是今科状元辛潜?"
蓉妃满脸笑容的一把将我拉到了身边,对于司空明司空荘来说,我是一个臣子。对于这些妃子来说,我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蓉妃的手轻触我的脸,然后抚弄着我的头发,脸上依然堆满笑容。
刚刚司空荘叫蓉妃娘亲,但是两人完全不似的容貌,怎么看也不像一对母子。虽然蓉妃也是极为的漂亮,但是那种漂亮跟司空荘是完全不同的漂亮。难道司空荘是像虞王?
想到这个我不禁心底一阵寒颤,想不到那种模样的男人曾经会是司空荘这样美丽的容貌。
"你们看看这容貌,一看就是机灵的孩子。"
蓉妃的手依旧抚弄着我的脸,然后跟身旁的其他妃子们谈笑着。
"你跟明儿荘儿差不多年岁,以后多多相处。这深宫内院的也没个玩伴,寂寞了去。"
太阳在一点一点的降落,我可以感觉到身旁司空荘身上一点一点散发出来的奇特的气焰。是什么?我无法捉摸。
"娘亲,刚刚所有人聚着在干什么?"
一个完全不属于司空荘的声音却从司空荘口中发出,我疑惑的望着他,脸上堆满了甜腻的笑容,我从未看见过的笑容。
"啊!你不提我还忘记了。刚刚明儿画了一幅牡丹图,大家都在赞着呢。来人,快将那牡丹图拿上来。"
一幅华丽的牡丹图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这牡丹,与所描摹的景物没有分毫差别,确实是一幅上品,但是却无法称得上极品。
刚刚想出口,转念一想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在私塾跟着先生读书了。如此评判皇子的画恐怕有些失礼。
虽然司空明将我当朋友,但是现在有如此多的人,怎么也不能出口批评。
"不知道子阳觉得此画如何?"
"是呀是呀,辛潜是天才神童,评评这幅画的好坏也叫明儿学习学习。"
司空明的声音和蓉妃的声音先后极好配合的响起,头脑一阵混乱。我是评好还是不评好?
爹说过在朝为官不可锋芒毕露,做什么事情要小心点,不可反对其他人,也不可攀附其他人。
说实在,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不太擅长画画!"
我只知道欺君是死罪,不知道欺骗皇子妃子算不算死罪,应该不算吧。
琴棋书画中我最擅长的就是琴,其次是画。诗书词句那些都不是我擅长的,不擅长都可以轻易拿到状元,我不敢想象如果擅长会怎样。
"不如子阳画一幅牡丹,称着还未日落。"
拿起笔,司空明将笔递到我的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是画还是不画?
说实在从准备殿试开始就几乎没有画过画了,如今看到这画这笔墨,很想画上一番,可是......
脑海中不断的浮现着各种复杂的念头,而笔,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一旁空白的画纸之上。
毕竟,我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童。毕竟,我还不能够很好的抵抗住自己喜欢的事情。毕竟,我还有着孩童喜欢出风头的习惯。
最后一笔完毕,太阳落在了地平线之下。
御花园中点亮了灯笼,借着灯笼的光,所有人发出了惊叹。
我那幅画,反射着月光却散发着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如此的耀眼,仿佛可以照亮整个御花园。
"果然是神童!明儿,这次你可被比了下去,以后还要多跟辛潜交流学习一下。"
蓉妃看着我,眼中有着精明的色彩,那时侯,我并不明白这其中蕴藏了什么意思。
戏班子里的红牌是个标志的男孩,那一转眼一低眉中都透着媚态。
刚刚听戏班子的老板说这男孩可是出了名的美艳。这句话一出,我明显的感觉到身旁的司空荘身体的僵硬,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看他别过脸去,似要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可是这园子里的灯笼是如此的耀眼,他又怎么隐藏的了?
"荘儿,过来。"
蓉妃的声音响起,司空荘微微有些迟疑,还是满脸微笑的走了过去。
"啊!八皇子的美丽真是世间少有,连我这班子里出了名的美艳红牌都给比了下去。"
听见戏班老板的奉承话,却让人有种奇怪的扎心的痛感。自4fg由3wd自f3ko在
堂堂一个虞王朝的八皇子,竟然在宴会之上与一个戏子比美。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