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匕首,虽然是用黄金铸就的,可它确实是再普通不过了。"冽神态自若地将匕首插回鞘,"不普通的是抹在匕首上的毒‘九曲回肠',这是一种非常珍稀的毒,天下无药可解,只要在皮肤上沾上一点......一点点就够了,中毒之人就会肝肠寸断而死。"他莞尔笑了,"你说,这种死法,会不会比较适合凌?"
残烛的影子在眼眸深处如鬼魅般晃动。漆黑的长发比丝还柔软、比水还缠绵,逶迤于地,颤抖着,就象丝纠结不清,就象水涟漪不休,带着寒冷的气息,没有温度。夜的身体发着颤,却高傲地抬起头,用清晰无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你要我用它......杀了凌?"
"没有。"冽眨了眨眼睛,露出很无辜的表情,"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哦。我只是将这把匕首送给你,你可以用它来自行了断,当然,也可以......用它杀了凌,不管怎么样,都可以让你永远地摆脱他。或者,你也可以把它扔掉,欢欢喜喜到回到凌的身边。这一切......完全由你自己决定。"他握住夜颤抖不已的手,在冰冷的指尖上轻轻一吻,他的声音淡淡的、涩涩的,就如那已经凉透了的清茶,"由你自己决定,明白吗?洛夜,不要相信任何人,在这世界上,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你自己。"
红烛终于熄灭,烛泪流尽,连那浅浅的泪的痕迹都干涸了。
* * * * *
海汐的声音,汹涌着,澎湃着,亘古不知疲倦地咆哮。朦胧月光下的海面,如狰狞的巨兽,在黑暗中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夜站在高高的悬崖上。深夜,苍穹的颜色是最深沉的黑,就如他的眼睛,浓浓地,看不见底色。潮湿的海风从海面吹来,撩起青丝长发,在风中弥漫着飘拂,那一瞬间,让人也想随风而舞,想要飞,夜张开了双臂,向前倾斜身子,似乎要拥抱这破碎的虚空。
"小心。"男人强健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夜的腰。熟悉的气息从耳鬓处传来,酥酥融融。
夜的身体被往后一带,拥进了那个宽阔的怀抱中,倚在凌的胸膛,在海浪的咆哮声中倾听那清晰的心跳声,静静地问:"你一直都跟在我的身后吗?"
凌低下头,将脸颊贴近夜的脖子,轻轻地磨蹭着,低低哑哑地诉道:"我一直在担心你啊,夜,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再折磨我了。"
肌肤相亲,象羽毛一样轻微,象火焰一样炙热,那种触觉、那种温度,从夜的颈项处渐渐地蔓延开,到指尖、到发梢,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爱你......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凌重复着呓语,在耳畔,宛如潮汐,生生灭灭。
心,一半融化成了柔软的春泥,一半冻结成了坚硬的寒冰,夜就这样将自己的心活生生地剖成了两半。
"放开我,好不好?"望着脚下翻腾的海浪,夜涩涩地道。
凌没有回答,双手将夜环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爱并不能够代替一切,是吧?发生过的事情我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是你先背叛了我,我是个任性的人,就算爱你,也不可以委屈自己。其实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而你却放弃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不行!"凌粗重地喘息着。
"不行?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夜陡然爆发出凄厉的嘶喊,"你凭什么说这句话?你有什么资格来决定我的事情?西翮凌,你给我放手!"他象一只负伤后愤怒的小兽,挣扎着,撕打着,想脱离凌的怀抱。
海浪拍打着岩石,让岩石为之震撼。海风里,两个人影纠缠着,在悬崖上摇摇晃晃,快要坠落了,却没有人想到要回头。
云影隐月,苍空越发地暗淡,迷茫的黑色随着空气流淌到天的尽头。
海浪在身后咆哮,而凌的咆哮比海浪更大声:"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一定要抛弃我?错过了难道不可以重来吗?"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夜痛苦地尖叫,"我受不了,放开我吧,算我求你了,放开我吧,我快要发疯了!"
"不放,我死都不放手!"凌固执地叫喊。
"放开我!"
"不!"
"放开!"
"不......"凌的声音倏然凝固住了。
黑暗中的风是透明的苍白色,黑暗中的海是忧郁的深蓝色。黑暗中,除了风的声音,除了海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好安静,这个世界安静得快要沉没了,沉没在风之声中、海之音里。
黄金的匕首深深地插入凌的腹部,血流出来,丝丝缕缕,带着妖异般幽幽淡蓝色的影子。
夜在凌的怀中,手用力地握着匕首,指节都要断了。他的脸埋在凌的胸前,心跳的声音好象停止了,他茫然地问:"痛不痛?"
"嗯,还行......不是很痛。"凌有些吃力地回答。
"那上面有毒。"夜还是茫然,不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
"我知道。"凌低沉的声音开始有些模糊了,"我在窗外听见了,我本以为你决计不会向我出手,没想到......"他似乎轻轻地笑了笑,"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我输了。"
夜慢慢地抬起脸,朦胧的眼眸糅合了天与地间最浓最暗的黑色。他是那样幽幽的、软软地叹息:"我只是想要得到离开你的自由,我只是......只是这么想......自由。"
"你没有错。"凌就象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轻轻地哄着夜,"这是你唯一可以离开我的方法,你一点都没有错。"
柔肠百结,千转,终锁不住一个"情"字,一切随风逝了,了无痕迹。
淡淡的、蓝色的影子悄悄地抹上凌的脸庞,而他却温柔地笑着,眼中有浓浓的宠溺与眷恋,望着他最珍贵的宝贝。
心碎了吗?碎了为何还会痛?痛得快要窒息,痛得快要昏迷,却偏偏还清醒着,用自己的手把肉一片一片地割开,把骨头一块一块地敲碎,那种痛,痛得可怕,痛得残忍,夜想,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恍惚地想要哭泣,却流不出眼泪,恍惚地想要微笑,却忘记了应该怎样做出笑的表情,不是哭也不是笑地抽搐着脸庞,痴痴凝眸,幽幽的声音如雾迷茫,被风吹散,飘飘忽忽:"别担心,凌,现在我不会离开你了,嗯......真的不会的。我也会......把你的头切下来,带在身边......"思量了许久,终于笑了,僵硬的脸上漾起了象蛇一样扭曲的甜蜜,冰冷的指尖抚上凌的腮颊,"这样,你就不会再惹我生气,我可以天天看着你,天天陪着你,可是......可是,我不会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不会听见你说你爱我......不会听见了......不会......"
"傻孩子,别说了......别说......"凌的身体开始麻木,却拼命地想要抱紧夜,凌的脸部开始痉挛,却拼命地想对夜微笑。没有什么可以拥有了,没有什么可以留恋了,除了夜,只有夜。死亡并不可怕,从黑暗中来,又归于黑暗,只是害怕阳光无法到达黄泉深处,让他再也看不见他的夜,所以,不舍、不忍、不愿放开手。
没有眼泪的哭泣,没有心的微笑,在寒冷中,脆弱的灵魂崩溃了,守不住的绝望决堤了,淹没一切。夜死死地瞪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沙哑的声音凄凄楚楚地颤着:"我亲手杀了你,我亲手......杀了你!我一定是疯了......凌,我和你母亲一样是个疯子,可是......可是,即使我疯了,我也要记得你,我也会记得你......记得我......爱你!"
"夜......"凌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有心还会懂得疼,呼唤着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被海水吞没了。
夜宛如被操纵的傀儡,狂乱地摇头,不能自已地嘶喊:"是的,是我杀了你!凌,我恨你!恨你!"
"不是你......"凌拼尽残余的一丝力气,拉住夜,轻轻地,柔柔地在夜的唇上落下一个淡蓝色的、死亡的吻,旋身,将夜推开,后退。在悬崖的边上,修长的身影依旧是那么挺拔、那么高傲,"夜,记住,不是你杀了我,是我自己去寻死的,所以......答应我,别为我......哭泣......"
琥珀色的眼眸在暗夜里如水,水清无痕,水深无底。微笑的脸上带着最后的、最温柔的笑容,凌跳下了万丈悬崖。
海浪的声音已经响了一千年、一万年,从来没有停止过,从来没有改变过。轻飘飘的羽毛落下去,无声、无息,无踪影,被拥抱在深蓝色的海水底层,沉睡。
夜在悬崖上呆滞地站立着,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醒不了的长夜,醒不了的梦,一生一世的沉沦。缓缓地用手捂住了眼睛,有个人对他说,不要哭泣,所以,不允许自己哭泣,即使......是在梦里。
绯红色的血从手上染到眼中,然后,流出,不是眼泪,因为他并没有哭。眼泪是透明的,而血是红的,这两者永远不会混合在一起。他是没有血的人,他的眼泪也已经干涸了,他的世界......不会再有哭泣的理由。
海浪的声音已经响了一千年、一万年,从来没有停止过,也不会停止,从来没有改变过,也不会改变。
中卷《白虎之苍》完
中卷落幕,劈哩啪啦,鼓掌,鞠躬谢幕m(_._)m。
下卷《玄武之暗》的主题是危险的诱惑和甜蜜的报复,计划中我要把下卷写温馨浪漫些,悲完了,惨过了,来点暖色调。呃,不要提醒我主角翘了,翘了谁来唱戏?
然后,鉴于近来近乎悲惨的点击率(主要是在露上),我在考虑......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结局改成悲剧来抒发我阴暗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