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重生一点都没有惊讶,他早猜到此事大有蹊跷,而最有可能暗中作乱的,正是贺兰影。
不过,反正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摘下宝剑,专注地摩挲了一下,转身在坟前跪下,伸手在泥土上挖掘,虽然泥地并不坚硬,但他赤手挖掘,利如刀铲,还是不由得令人心惊。
贺兰影奇怪地望着他,眼看着他挖了一个长形的深槽,突然明白他是要把宝剑埋入,喝道:"你不敢应战么?胆小鬼!"
"我不是怕你!"燕重生淡淡地道,手上丝毫不缓,将宝剑放入了穴中,双手一推,瞬间将大堆泥土填埋回去,细雨丝丝洒落,用不了多久,动土的痕迹就会完全被掩盖。
"只是这件事已经该结束了。"燕重生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疲倦,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杀了我,但是,请你把我葬在昭王爷身边。"他放缓了声音,又道:"不用立碑,让我就像这柄剑一样,安静地陪在昭王爷身边。"
"放屁!"贺兰影勃然大怒,喝道:"你不配!"他怒不可遏,猛地一剑刺向燕重生背心,燕重生却连避都不避,眼看着这一剑便要将他戳个对穿,贺兰影手腕急转,锋锐的剑尖划过燕重生的肩侧,带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贺兰影咬牙切齿地道:"你欠我的债,还没有还清呢!"
"我不欠你的了。"燕重生疲惫地道:"我已经还给你了。"
"胡说!你欠我五百二十次呢!才一次就想抵清?你倒想得美!"
燕重生哭笑不得地望着他,叹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五百二十次?亏你想得出来!"
"哼!我说过,你欠我的,我要十倍讨回来,你强迫了我五十二次,难道不该还五百二十次么?"
燕重生一时无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笑,道:"难道那五十二次都是强迫么?"
贺兰影心头一颤,无言以对--细想起来,除了第一次和后来有大约三四次是不堪忍受的强迫以外,其余的那些次,燕重生都不算强迫他,甚至......他还从中得到了很大的乐趣!
贺兰影觉得难堪,非常难堪,他竟然在这种不正常的交合中得享受到了快乐,几乎有乐在其中的感觉,这......这......
他暴怒起来,猛地跃起,剑光如冷电闪过,直劈燕重生的顶门,恨不得把他直直地劈为两片!
燕重生坚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没有丝毫的惊慌,亦未躲闪,甚至还露出了微笑,他,竟是在欣慰地等待着这当头一剑!
第三十六章
剑光如雷电般倏闪倏消,燕重生在钝击下摔倒在泥水中,贺兰影一脚踏住他,俯下身来,冷笑着道:"想死?没那么容易!"随即并指点下,燕重生闷哼一声,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转是被熟悉的绞痛唤醒的,燕重生咬牙忍耐着那一阵强过一阵的痛楚,豆大的冷汗挂满额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腰间穴道上一阵刺痛,原来是被点的穴道自行解开了,身体一恢复行动能力,自然而然地蜷缩起来,颤抖着,无力地抵御着强烈的痛苦。
燕重生勉强试着运起内力,去压制那毒性,可惜这一次失了先机,毒性反噬得厉害,而且连绵不断,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燕重生终于忍耐不住,痛得胡乱翻滚,神志迷糊间感觉有人抚摸他的额头,点了他几处穴道,使他再次昏迷过去。
又一次被疼痛折磨醒来时,眼前是一片黑暗,燕重生费力地挣扎,滚下床去,摸索着打开了门,暗淡的星光洒进来,原来已是中夜。
虽然没有被点穴道,但持续不断的痛苦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燕重生趴在门槛上喘息,鼻间嗅到浓郁的青草气味,门前的石头上苔痕斑驳,看来这是一处山间茅屋,雨早已停了,草木葱茏,虫儿呢喃,一切都静谧得令人安心,只有腹中的疼痛,顽强不休地与他纠缠。
这是什么地方?贺兰影呢?难道他放了自己?不可能吧?
燕重生心头转过一些念头,却都无法深思,疼痛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神志,使他无法专心思考,伸手用力抠住石头,指节都泛了青,汗透重衣。
昏沉间一双靴子出现在他眼前,燕重生费力地仰起头来,看到的正是贺兰影居高临下的笑脸,贺兰影蹲下身来,抬起他的下颌,微笑着道:"怎么了?"
燕重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贺兰影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用脚尖挑起燕重生的下巴,让他被动地看着自己,微笑道:"很痛苦是吗?这是你得到荣华富贵的代价,是你背叛你主子的代价。"
燕重生眼光并没有波动,专心忍耐着体内小刀子般乱窜的气机,那种分骨割肉一样凌迟的痛苦,几乎使他想立即结束自己的生命!
贺兰影兴味盎然地望着他青白的脸色,笑逐颜开地道:"想快点结束这痛苦是吗?可你连自杀都没力气了吧?"
燕重生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恶意的神情,贺兰影却不放过他,伸手把他抱起来靠在怀里,抚着他布满冷汗的脸颊,柔声道:"你可以求我啊。"
燕重生全无反应,贺兰影知道他是绝不肯求人的,正如他自己不屑于求人一样,他早知道,如果人家愿意为你做的事,不用求也可以办到,如果人家不愿意帮你,开口央求只能自取其辱而已。
可他就是要羞辱他!
"怎么样,你求我杀你啊?还是......"他的手灵巧地从燕重生衣襟里伸进去,捉住了他胸前的小小突起,慢慢揉捻,轻笑道:"求我上你?"
燕重生身子一僵,勉强推他,贺兰影轻轻挟持住他,一手抚弄他胸前,另一手向下伸去,握住了他的脆弱之处。
燕重生内外交困,冷汗流得像水洗一样,眼光一片冰冷,如欲喷出火来,贺兰影笑眯眯地望着他,享受现在的绝对优势,缓缓把燕重生放倒在地上,剥开他的衣服,星光下,燕重生强健的体魄依然魅力无限,虽然消瘦了些,却丝毫不影响贺兰影的兴奋。
体内的热流在叫嚣着,要求去占有这个男人、破坏这个男人,贺兰影一点都不想跟自己的欲望做对,立即扯开衣服,用力分开燕重生的双腿,火热的昂扬蓄势待发......
喉间的一点刺痛使他猛地惊醒过来,惊讶地望着抵在他咽喉上的剑,顺着冰冷的剑锋看上去,燕重生颤抖的右手持着贺兰影的剑,剑尖虚点在他咽喉,只需轻轻一送,便可要了他的命!
"滚开!"燕重生嘶哑的声音明显透露出虚弱,但贺兰影一动也不敢动,这宝剑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别说是燕重生,即使一个小孩子用这剑也可以轻易杀人,他不甘心地紧盯着燕重生,保持着想要侵入的姿态。
"滚!"燕重生的手微微颤抖,剑尖向前送了一点,鲜血涌了出来,细细的一条血线蜿蜒地顺着剑身流淌过去,贺兰影情不自禁地向后仰身,跌坐在地上,愤怒而尴尬地盯着燕重生,胯下甚至还可笑地维持着剑拔弩张的模样。
燕重生单手持剑,不离贺兰影咽喉,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挣扎着爬起来,剑尖前送,贺兰影被逼得仰倒在地,正欲破口大骂,燕重生倒转剑柄在他软麻穴上用力一击,贺兰影顿时软倒在地,强忍着惊慌,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燕重生喷出一口鲜血,刚才强动真气伤了内腑,他将剑插在贺兰影身边,一眼也不看他,踉跄着向屋外的小路上走去,贺兰影叫骂了几声,突然想起,叫道:"混蛋!那边是悬崖!"
燕重生仿佛没有听见,跌跌撞撞地沿小路走远,贺兰影着急起来,怒道:"燕重生!你站住!"
燕重生的背影很快淹没在茂密的丛林后面,贺兰影又惊又怒,集中心思运气冲穴,不多时已经冲开,毕竟燕重生伤重无力,所点穴道太浅,他一跃而起,顾不得拔剑,飞身向小路另一头冲去,几个起落,已来到一处断崖之畔,草地上有零乱的印迹,却没有人--燕重生呢?
"燕重生!燕重生!你滚出来!你休想逃掉!"贺兰影拼命地叫喊,心底一片冰凉,声音不自觉地带了颤音,然而四下里静悄悄的,他的声音撞在山壁上反弹回来,隐约地响成一片:"燕重生--燕重生--你滚出来--滚出来--你休想逃掉--逃掉--"
"燕重生?"他迟疑地又叫了几声,喉咙发干,心跳得厉害,一步一步挪到崖边,探头向下看去,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白天的时候他来过这里,知道是一个极深的悬崖,壁立千仞,若燕重生真的从这里跳下去,完全不用担心他的死活--绝无生理!
"混蛋!你怎么敢?你......你竟敢......"他嘶声而呼,脑中一片混乱,心头一会热一会冷,全身颤抖个不停。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重生他......就这么死了?
不!不!不可能!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悄无声息的,像一滴水一样消失了?
不可能!
他不是一直都高高在上的吗?他不是气概如虹的吗?他不是老谋深算的吗?他的死,应该也是轰轰烈烈的吧?怎么可能就这样......可耻地......自杀了?
贺兰影不敢置信地盯着无底的深渊,喉间一甜,伸手按住嘴巴,有热热的液体从指缝间涌了出来,鼻间净是腥气。
"不!不可能!"他猛然警醒过来,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信!你就是上天入地,我也要找了你出来,把你碎尸万断!"他匆匆掉头向山下跑去,几近颠狂地冲过崎岖的山路,荆棘和山石撕破了他的衣服,碰痛了他的身体,他一点也顾不上,一阵风似的冲到山脚下,又绕到山谷里去,天光大亮的时候,才赶到悬崖之下。
他疯了一样四处寻找,然而什么也没有!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什么也没有!
燕重生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竟这么凭空蒸发了?
贺兰影呆立了半晌,不死心地再次搜寻,还是一无所获,突然他省悟过来:燕重生根本就没有跳崖!
真傻!大傻瓜!燕重生是何等人也,他怎么会跳崖寻死呢?贺兰影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浑身重新充满了力量,立即又向山上跑去,一路上咬牙切齿地想:一定要找到他!他剧毒发作,根本不可能逃远,就在这山上,一定就藏在某个地方!哼,等我找到你......
哼哼,你等着!我一定要把你......
要把燕重生怎么样,他一时还没想好,不过肯定的是,再也不让他逃离自己的身边!他给了自己那样深的伤害,怎么能轻易地就放过他?休想!休想!他永远也别想逃走!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回到草屋跟前,定下神来细细观察,再一次认真搜索,连每一棵树、每一小片草地、每一块石头后面都细细搜过,只差把地皮翻过来验看,然而,竟然还是一无所获!
贺兰影真的目瞪口呆了,脱力地坐倒在地,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他的身上,四下里热气蒸腾,然而贺兰影的心里一片冰冷,甚至冷到了骨子里去--因为,燕重生真的不见了!
第三十七章
不知过了多久,贺兰影心头突然浮起一个念头,兴奋地跳起来向山下冲去,找到自己的马,快马加鞭,狂风般掠过原野,冲入无尽的黑暗中去。
"大哥!大哥!"贺兰影直冲进薛乘龙的书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薛乘龙不动声色地停止了与四狼、七狼的谈话,三人一起望着他。
"大哥,我、我有事问你。"贺兰影知道自己打扰了他们的公事,但心中的焦急使他顾不上这些,目光中流露出求恳的神色。
薛乘龙吩咐四狼和七狼先退下,问道:"什么事?"
"大哥......"贺兰影突然结巴起来,满怀着希望而来,却又突然情怯,不知如何问起,怔了半晌,才问:"大哥,燕重生是不是在你手里?"
"怎么?"
"他不见了。"贺兰影着急地道,紧紧盯着薛乘龙脸上的神色,又发现自己说话没头没脑,忙补充道:"我捉到了他,可是后来他又不见了,他中了剧毒,不可能一个人逃走,我想......"他吞吞吐吐的,薛乘龙淡淡地道:"你想是我把他带走了?"
贺兰影没说话,心中却是默认,一年多来他对薛乘龙佩服得五体投地,总觉得若说有什么事不可解释,那就一定是薛乘龙干的!
"不是我。"薛乘龙淡淡地道,贺兰影却如听到一声炸雷,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跌坐在椅上,讷讷地道:"不是你?"
"你们的事我不想过多介入。"薛乘龙道,又问:"你不是想杀了他么?为什么还要找他?"
贺兰影一个字也答不上来,是啊,为什么还要找他?燕重生剧毒在身,说不定此时早已不在人世了......一想到这个可能,贺兰影心中一阵剧痛,猛地跳了起来,嘶声道:"不!不可能!他怎么能死?我还没有......"
还没有怎样?贺兰影一时没了话说,剧烈地喘息着,眼睛泛起红色,紧紧地捏住拳头,额上青筋暴起,激怒莫名。
薛乘龙默默地审视了他一会儿,问道:"燕重生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
贺兰影心头一震,抬头望着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是啊,燕重生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仇人?是,也不完全是。贺兰影细想一下,才悲哀地发现,燕重生是自己与以前生活的唯一联系--是他与父亲的唯一联系,甚至是与母亲、与他从前生命的唯一联系,除了燕重生,没有人能与他谈论父亲贺兰昭,也没有人与他谈论母亲安乐长公主,甚至没有人与他谈论"贺兰影"。
自从加入了天狼社,贺兰影已经遵天宁的意见改了名字,现在对外的名字,是"花无影"。江湖上只知道天狼社的十狼叫花无影,年少英俊,性情狠烈,却不知他从前是当朝的延泽郡王--贺兰影。
他的一切都与从前脱离了干系,以全新的身份开始生活,一切都是崭新的、充满活力的,可是,他毕竟是一个人,忘不了自己的从前,忘不了自己过往十九年的生命,自然也就忘不了......燕重生。
他已经失去了从前的一切,只有燕重生,能令他想起自己曾经的快乐与悲伤、想起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他真的不想失去燕重生,无论如何,无论把他当敌人还是对手,就是不想失去!
贺兰影垂下头,难堪地咬着牙,眼睛里浮上泪水,强自忍耐着,说不出话。
"你想把他怎么样?"
贺兰影依然答不上来,之前他一门心思想要把燕重生从高高的将军宝座上拉下来,让他摔落尘埃,让他失去一切荣光,让他生不如死......可是现在,一切都如他所愿了,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呢?
"他在你的心里,究竟占据着什么位置呢?"
什么位置?贺兰影心乱如麻,燕重生把他从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中强拉出来,改变了他的一生,他强暴他,使他第一次感受到彻骨的痛、锥心的恨!可是,他也给了他耐心的教导和全心全意的栽培,贺兰影向来讲理,明白从客观上讲燕重生甚至还算救了他一命,而且,燕重生对他是爱惜的,有些时候几乎是宠溺的,在燕重生身边的时候,他从没有受到过别人的任何伤害,燕重生就像一棵大树,为他遮风挡雨,虽然也曾经有来自燕重生的打击,但这打击与其它的打击相比,确实微弱得很了,而且......贺兰影不情愿地承认,燕重生其实是很关心他的。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伤害过他的人怎么可能关心他呢?可事实就是这样,他敏锐地察觉到燕重生对他的关爱,他可以向燕重生予取予求,任性地去恨他、怨他、打他、伤他,而不必担心受到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