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难笑道:“关大少才是人中豪杰,名震江湖。”
“木少不要谦虚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关庭风摸着骨牌,笑眯眯道,“笑琴我非常喜欢,这个人我要定了,看得出来你也很喜欢他,不过我是不会让你轻易得手的。我喜欢的东西,我一定会争取到底,对手越强,我越有信心。”
木难随手翻看着骨牌,对他露骨的表白一笑置之:“关大少好魄力,既然你有兴趣,我又怎么舍得那么快退场呢?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强求,这场赌局我一定奉陪到底。”他抛开骨牌,竟然是一副至尊。
关庭风愣了愣,很快笑得和往常一样潇洒:“木少果然厉害。拿酒来,我们再开一局。”
话音刚落,就听到几个男孩受惊似的叫声。门口站着三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推开不顾阻碍,冲进了云楼,三双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
“喝酒!我要喝酒!拿最好的酒出来!”一个还没站稳就嚷道。
另一个看到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孩子,乐开了怀,往人最多的地方扑去,吓得男孩们四下逃窜。他不高兴地叫道:“你们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吗?你们东家呢,叫你们东家出来!”
第三个也不管另两个,一看到大厅内一角开了赌局,两眼立刻放光,飞也似地扑过来,挤开了木难:“哎呀,有得赌啊!太好了太好了!果然是个好地方!”看到木难和关庭风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便像主人似地招呼道,“两个小子杵在那干嘛?过来过来,跟我赌一把!哎呀,好久没有开赌了,手都痒了。”
“你这老头怎么不讲理呢?没见有人在玩儿了吗?你当这是你家呢,由得你胡乱撒野?”司雨一见自己的恩客被推到了一边,当即红着脸骂道。
这三位老人一身布衣,还打着布丁,沾着灰尘,普通妓家遇到这种人,必定是二话不说打出去的。可淮安云楼不一样,做为武林中处于特殊地位的欢场,行事遵循着江湖的规矩。僧道妇老,这一类人往往深藏不露,越是行为怪异的人,越是不敢招惹。
可司雨一来年幼,二来受气的是木难,于是口不择言。当他刚说完这句话,司雾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惊地他躲到了木难身后。
“怎么?这小子俊俏就赌得,我老头子长得丑就赌不得吗?”老人恶狠狠地逼向司雨。
木难护着司雨,一边安抚他,一边彬彬有礼道:“您老有兴趣,我们两个晚辈理应让位,请!”他说着把座位让给了老人,自己坐到了一边,并示意关庭风先和这位老人赌。
老人哼了一声,不客气地坐下了,手一摸到牌,气呼呼的脸立刻笑开了花。
几局下来,关庭风手风极顺,那老人输得又搔脑袋又抓头发,嘴里嘀咕个不停。
老人很快就输光了木难的筹码,开始输起了自己的钱。
看到老人抓耳挠腮的样子,关庭风觉得很是好笑,不想却把老人惹恼了,他拍案而起,指着关庭风的鼻子道:“小子,你是不是出千?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赢?”
虽然关庭风的确精于此道,但这回真的只是手气好而已:“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输啊。”
老人脸涨得通红,身形一长,跃到桌上,一掌向他拍去。
关庭风大惊之下,扑倒在一旁,椅子已经被他打坏。
“输赢只是小事,何必动手呢?”关庭风说道,他哪知道这个老头跺去一个手指都不会吭声,唯独是输不起。
老人也不答话,一味猛攻,掌风来去迅猛,走势竟是从未见过的诡异。见关庭风逃地狼狈,木难冲上前去挡了一掌。
“好啊,你们两个小子有本事一起上!”老人的掌势虎虎生威,丝毫不比两个年轻人差。
木难和关庭风两人在他们的年龄层上,是一等一的优秀,对武学的理解也比普通人来得高,两人联手一时也占到了优势,但毕竟实力相差太多,被逼得步步后退。
打起架来,老人反倒兴高采烈,左手接住木难一掌:“刚中带柔,刚柔相济,好似回风抚柳,像是幽凉木家的家传心法。”紧接着,右手拍开了关庭风一拳:“气势浑厚,扎实沉稳,好似大江东流,应该是飞龙堡的内功。”
不过几招就试出了家底,木难和关庭风骇然相对,出手也慢了许多,老人大喝一声,双掌齐发,把他们震开了好几步。
“老大、老二,你们过来,这两个小子好有趣,你们来跟他们试两招!”
那个好色的老头排行老二,早就注意他们了,不等邀请,已经兴致勃勃地攻向他们了:“把家伙拿出来,我可不会像老三那么客气。”
把自己当作活络筋骨的玩具呢?木关二人哭笑不得,硬着头皮迎战,一个甩出乾坤鞭,一个抽出腰上的软剑。
这个老人的拳法和刚刚那人不同,或捏或抓,出手竟是十分阴险,甚至带着几分下流。几招下来,差点木难就没了双眼,差点关庭风就断子绝孙了。虽然明显感觉到老人手下还留了三分,但两人还是吓得汗流浃背。
老人一脚铲飞关庭风,手抓向木难左胸,在离胸口不过三寸的地方,硬生生被一柄血色宝剑卡住了。目光落到剑上,老人嬉笑的表情变得严肃,顺势抓住剑鞘,夺过宝剑。
十七
老人一脚铲飞关庭风,手抓向木难左胸,在离胸口不过三寸的地方,硬生生被一柄血色宝剑卡住了。目光落到剑上,老人嬉笑的表情变得严肃,顺势抓住剑鞘,夺过宝剑。
玉笑琴只觉虎口震得发痛,却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把剑还我!”
三个老人围了上来,老二将剑恭敬地递给老大。“这把剑是你的?”最年长的老人仔细地查看着宝剑,问道。
“当然是我的,还给我。”玉笑琴有些色厉内荏地喊道,先前,这三个老头的武功他也见识到了,真要动起手来,他们三个小辈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老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他说这剑是他的。”“长得和心肝儿小时候一样俊俏。”“是狗娃收的徒弟吗?”
“这剑你是哪里来的?”老大又问道。
“当然是祖传的。”玉笑琴心急如焚,如果这三人看中了风华剑,那该如何是好?
“祖传的?阿九传的?”“嗯,的确是能够称为祖传的。”“那么他没有撒谎?”
老大突然发难,猛得搭上他的左臂,玉笑琴只觉肩膀一沉,奋力一挣,可丝毫动弹不得,正当他要开口叱骂,力道又忽然撤去,差点摔倒。
“不对!”“啊?不是吗?”“可这剑明明是……”
“请问三位老人是号称‘江湖三尊’的三位前辈吗?”木难已经平顺了气息,拱了拱手问道。
“‘江湖三尊’是什么东西?好像没有听说过啊。”老二好奇道。
“哎呀,你笨啊,是夸奖我们三人为武林至尊的!”老三回道。
天地寿、日月星、风雨济,这三个少说也有耄耋之年,除了他们,恐怕江湖再也找不出三个身怀绝技的老人了。“江湖三尊”的确有拜三人为上的意思,不过这只是半句,整句话应该是“江湖三尊,为老不尊”。
玉笑琴一直以为他们云游四海,找他们的踪迹比大海捞针还难,不想却在这里遇到:“你们就是‘江湖三尊’?那二十年前玉家屠门的事情,前辈是否知情?”
三人眨巴着眼睛,像是听到什么奇闻怪谈,茫然地相互对视。
玉笑琴心中一凉,他们竟然不知道?
老头们异口同声,不,确切地说是异口异声道:“问阿九去。”“问心肝儿去。”“问狗娃去。”
在场的众人均是呆滞。玉笑琴浑身顿觉无力,和这三个智力与年龄不成正比的老人说话,他不知道能不能用人类的语言来交流。世上阿九、心肝儿、狗娃多如牛毛,说了等于没说。
“把剑还我!”玉笑琴已经不指望什么了。
老人鼻子一哼,竟如顽童般耍赖道:“我摸到了就是我的了,凭什么给你?”
“你们……”
玉笑琴怒地就要动手,被木难拦了下来。
“还是这小子懂事,见了老人当然要送点见面礼了,这点小意思,我们三个就收下了。”
木难淡然一笑:“这把剑的主人不是我,我没有权利擅自送人。不过刚才和两位前辈比试过了,还有一位前辈还没动手,晚辈斗胆请前辈指点一二,如果晚辈赢了话,就把剑还给我朋友。”
木难这话不但惊到了三个老头,还惊到了玉笑琴和关庭风。
“你小子有趣啊,就凭你也想打赢我们老大?”
“比武晚辈当然不是对手,何况打打杀杀也非君子之道,不如……”他目光一扫,落到角落里的酒坛上,“我们比酒!”
老人笑道:“我喝了一辈子酒,还怕喝不过你这个小娃娃?好,我们就比酒!”他说着已经拍开一个酒坛。
“前辈莫急。”木难眼中闪过一丝狡诈,“我们一对一喝实在太无聊,既然要喝酒,就要大家一起喝。不如算上云楼所有的人,愿意替您喝的,站到您这边,愿意替晚辈喝的,站到我这边。啊,当然今天的酒钱就算在晚辈头上了,算是一点孝心。”
老人听得一愣一愣,左看看右瞧瞧,还没开口,就已经把所有的男孩子吓到木难那边去了。
木难强忍住笑意:“如果前辈还觉得不够尽兴的话,我们再开个赌局,赌今天谁先醉倒在地上。晚辈出一百两,给自己打打气,赌自己赢。”
他优雅地做出请的动作,示意比试可以开始了。一场比试,把三位老人的不良嗜好一网打尽,老人气哼哼地把头一扭:“比什么你定,规矩你定,还比试个什么劲?”
玉笑琴刚要插话,被木难强在了前头:“前辈是高人,若是晚辈不动点小聪明,怎么能赢得过呢?不过博前辈一笑而已。”
老人咧了咧嘴,不舍得地摸了摸剑,扔给了木难:“小子,算你有点本事,还给你。”
“多谢!刚才已经有言在先,作为补偿,三位前辈今晚在这里的开销,就由晚辈来付。”
三个老头一听,又乐开了花:“那敢情好啊!”
风波终于平息,玉笑琴拿回了剑,就回房休息了。而最兴奋的要数关庭风了,一个劲地拍着木难的肩膀:“你真行,今天真是服了你了!这么难应付的三个老头,都被你搞定了。拿酒来,我要和木少喝一杯。”棋逢对手的感觉让他热血沸腾,他豪爽地把酒杯一推,“木少,喝了这杯酒,我们就交个朋友,怎么样?”
眼前的人与自己年纪相当,虽然性格与自己截然不同,但却有同样的心志与气度:“杯酒换知己,值得!”
一杯烈酒下肚,关庭风立刻又斟上第二杯酒,眼神一变,张扬而挑衅:“这第二杯酒……就是战书。朋友虽然是朋友,不过美人我们还是要公平竞争。刚才笑琴替你挡了一招,我已经眼红了。”
木难无奈地笑道:“竞争我是不介意啊,只怕美人我们两个都没有份啊。”
“什么意思啊?还有谁能比我们两个人还要出色?”
木难摇头不语,灌下烈酒,向他亮出杯底。
“师父告诉我,他抱走我之后,就在襁褓中发现了这个玉家传承的玉佩。也只有这块玉佩能够标志着我的出身。”
“一块玉佩就能说明身份?”关庭风拎着玉佩,反复地看,“做工倒是挺精致,但是只要是手巧的工匠都能模仿出来吧?”
“你还不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只是在替你担心,假冒你的身份,不是只要有块玉佩就可以了?太容易了吧?”
“木难说,这块玉佩的玉质是千年暖玉,不是随便能找到的。”
“别人管你是暖玉还是冷玉,只要是玉就可以了。我相信你,木少相信你,不代表别人也会相信你,而且你杀了这么多人,别人躲你还来不及,还指望他们帮你报仇?”
关庭风的一番话语让玉笑琴沉默了。
“报仇……我觉得最可笑的就是这个词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报仇?”
“当然是为了我的父母。”
“父母?你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吗?他们抱过你吗?你的人生里有父母这个概念吗?”关庭风目光一沉,“其实,所谓的灭门惨案,也是旁人不断往你脑中灌输的,久而久之,三人成虎,所以你也坚信不移。说不定,并不是先有你,才有玉笑琴,而是先有玉笑琴,才会有你。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被教育成玉笑琴,都可以成为报仇的工具,而现在这个玉笑琴,恰好就是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