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这样,在他最软弱、最需要的时候,给他勇气,默默地、无言地支持他,不求回报……
只不过是轻轻一掌,却如干涸的河床找到了新的源头,再次回头,迎上他鼓励的眼神,玉笑琴绽颜一笑。
暖阳融化冰雪,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脆弱的后背有他保护着,只要勇敢地向前走就是了……
一种安心的感觉盈满全身,玉笑琴深深吸了口气,镇定地望着白虎坛坛主。
二十六
坛主恭敬地迎上一个人,是个高大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望着他的身影和面貌,玉笑琴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衣袖被人扯动,是关庭风:“笑琴,你记得吗?那晚我们去探听逍遥城的行动,逍遥城就是和他先打起来的。”
原来是他,怪不得那么眼熟,玉笑琴喃喃自语,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没有想到呢?
仔细回想这些天来的事情,心里突然被抽空了似的,某个记忆逐渐清晰起来……那日离开云楼,看到的人也是他……
冷气从头顶急速沉到脚底,有着强烈的凶兆……
视线再度投向聚焦的中心,紧跟着那人出来的,是司雾!
玉笑琴怔怔地看着,不知该做何反应。
在身边高大男子的映衬下,司雾显得格外纤细,他怀里牢牢抱着一把剑,一把青色的剑。他用他温顺的眼神望着众人,环视一圈,即使视线经过玉笑琴他们,也没有做丝毫停顿,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们……
人群开始骚动,没有人会注意到玉笑琴这个真空点,此刻他们眼中只有绝世风华。
青绿色的剑,衬托在司雾一身莹绿色衣衫上,碧绿的剑鞘上,雕刻着兽纹,,碧绿的剑柄上,雕有流云纹,中心还嵌有一颗淡黄色的玛瑙,显示出几分不实用的华丽。抽出风华剑,豪光突现,淡青色的剑身,散逸着一股辉煌霸气。
一时间,人们失去了语言,只能傻傻地望着宝剑,风华剑如帝王般至高无上,让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无论是从铸剑的风格,还是从剑长剑宽来说,嗜血红花和风华剑完全属于不同的类型。如果说嗜血红花具有妖娆之美,那这把风华剑便有王者之气!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玉笑琴,与其说风华剑的魅力震慑了他,不如说持剑而立的人惊到了他。
几日不见,人还是那个人,身份却已经非同以往了。
当玉笑琴独自离开白虎坛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阻止他,耳边已经听到人群喧哗声越来越响,几乎能够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了。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一番波折,最后多出来的人,原来是他……没有他的世界,也许就完美了吧……
夜半的月亮挂在树梢,很圆,也很冷,风有些大,不是个适合练功的时刻。人站在那里,有着丝丝凉意。
嗜血红花在月光下发出诡异的光芒。破空,逐风,萤舞,嗜血三式演变出千般变化。
剑在飞,划破长空,如裂帛穿云;风在追,剑影如风,斩断孽缘业障;人在舞,似水如云,梦回烟雨之中。
天冷,剑冷,手冷,心冷,于是天人合一,剑为心声。天大地大,我自大,上天入地,唯我绝世风华……
风不息,舞不息,心不息,玉笑琴腾空跃起,剑光闪过,一段树枝斩为碎屑。
收剑,发泄似地刺向一棵树,在刺入树干前的刹那,剑尖铛地一声被挑开。
“你干什么?”玉笑琴冷脸质问持剑的木难。
“没什么,想再和你较量一下。”
话音未落,软剑一抖,幻化为三道剑影,似真似假,是真亦假,以浩然之势袭来。
玉笑琴心已乱,剑法跟着乱,勉强抵挡了几下,在木难的步步进逼之下,身形一晃,剑被挑落在地。
“打赢我,你很开心吗?我满足你就是了。”怒火如隐藏在冰川下的暗涌,流露在表面的却只是冷漠的语调。
“笑琴,你不必贬低自己来气我。那天你是怎么战胜我的,拿出你那天的斗志来,不是你做不到啊,只是你想不想做。”
“你多心了,我不是挺好的嘛,技不如人,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他捡起剑,转身欲走。
木难一把拉住他,紧紧拽住他的手腕:“和谁呕气呢?你不是个孩子了,不要和自己赌气好不好!”
“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我?你凭什么说我在赌气?我警告你,不要再来烦我!”玉笑琴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他却愈发加重力道不让他逃脱。
“你这样自己折磨自己,没人会在乎你,心疼你的只有我啊!”
心被震了一下,玉笑琴呆呆地望着他,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似的。
手腕被他捏出了一道红肿,木难双手把他的手掌合在手心里,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一吻,突破了防线,玉笑琴突然泪如泉涌。怎么能哭呢?太丢人了,他狠狠地抽了下鼻子,可抹湿了手都抹不干泪水。当木难温暖的手碰触到他脸颊的瞬间,他哭地更凶了。
木难干脆抱住他,让他把所有伤心的事随着泪水流逝,永远不要再回来。
“记得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我八岁那年……”两人依偎在树下,玉笑琴止住了泪水,神志却如醉酒般晕眩,开始喋喋不休好像梦呓,“是师父把那个人绑到我面前,那个人应该挺厉害的,因为为了活捉他,师父还受了伤。师父就让他跪在我面前,扔给我一把刀,要我捅死他。他在求饶,哭地很难看,师父很凶,我不害怕,真的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对自己说过要听师父话,所以就拿刀捅他,血溅出来,很热,他好像在喊,可喊什么我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死了,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我浑身上下都是血,粘呼呼很难受,可我身体已经僵硬地不能动了,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把一个活的生命变成死的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师父说他是我的仇人,他死有余辜,我是在报仇,是在替天行道。原来上天是这么无能的,他做不来的事情还要我来替他做。你呢?木难,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这种不愉快的经历就不要交流了。”木难不安地紧紧抱住他,刚想开口劝他回房休息,就被他截住话头。
“师父对我很好,很关心我,把我当亲儿子养。他要求我每天祭拜爹娘,我就每天给牌位磕头。我记得有次我问他,为什么别人的爹那么高大,而我的爹是块木头呢?他一巴掌就朝我打来,把我吓个半死,我从来没想到我提个问题都能让他这么生气,我想我真的是太不孝了。”
“其实这……”
“我知道我很笨的,尤其是我小的时候真的很笨的。师父老是骂我剑也学不好,拳也学不好,脑子又不开窍,将来肯定不能给爹娘报仇,爹娘的亡魂在九泉下也不能安息,一定会半夜来找我。我那时候好害怕,睡觉一定要把门锁死,生怕有鬼跑进来,即使是我爹娘的鬼魂,可是他们也没见过我长什么样呀,万一没有认出我来,把我当成替死鬼了怎么办?一旦白天练不好剑,晚上我就吓得整夜睡不找,只好把自己蒙在辈子里。前几天教主居然夸我资质好,你说他是不是哄我呢,我都有点飘飘然了,从小到大师父从来没有夸过我,怎么我一夜之间就变成练武的奇才了?”
“笑琴,你不要再说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不让我说?我为什么不可以说?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听?”
“你清醒一点啊,笑琴,你不是无依无靠的,你还有我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玉笑琴对他的话根本不予理睬:“难,你说,我是不是多余的?我干嘛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害人呢?让师父操了一辈子心,结果还是害死了他。杀了那么多人了,死了之后会不会被地狱的小鬼拖去用刑?我还能不能转世轮回?”
果然,木难最担心的状况来了,白天的事情对他的刺激已经不是简单的真假风华剑了,而是让他产生了对自己的否定。
“傻瓜,如果你是多余的,那我也是多余,我们就离开这个不需要我们的世界,找个躲起来,过我们多余的日子。”
四目相对,视线纠缠,痴情缠绵。是啊,此时此刻,一切都是多余的了。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玉笑琴想要告诉他,眨了眨眼睛,却说道:“我不许你骂我傻瓜。”这句话和心里想的话,好像差距大了点吧?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所以,永远不要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永远也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怀里的身体有点冷,木难只想用他全身的热度来温暖他,炙热的唇印在他的唇上,似乎这才是最好的传递体温的方法。舌尖激烈地舞动,忘我地纠结,轻轻咬住舌头,用一点血腥酝酿情绪,挑逗着对方最深的感情,不放过每一寸娇嫩的肌肤,即使失去呼吸也在所不惜。
二十七
“难,陪我去白虎坛!”
热吻过后,木难还深情凝望着心爱的人,当思维还停留在浓情蜜意中,却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
“怎么,你不愿意?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见木难久久不回答他,以为他心存顾虑。
“你想去我当然陪你去了,你还真是说风就是雨,其实你去找司雾又有什么用呢?”
“世界上只有一个玉笑琴,别人不可能相信他的,通缉令上写着我的名字画着我的脸,他怎么可以明目张胆地假扮我呢?”
看着玉笑琴认真无比的眼神,木难强压住胸中欲火,细细分析道:“谁是玉笑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有风华剑。你杀人放火那是官府管的事,而且照我判断,司雾也不过是被推到台上的幌子而已。”
“幌子也好,主使也罢,反正我今天是一定要去看看他们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即使是夜晚,无数的火把也照得白虎坛亮如白昼,虽然是子时,但众兵把手得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完全不像一个三流门派可以达到的气势。
眼看硬闯或偷摸进去都不可能了,玉笑琴和木难两人趴在墙头上,思量着如何进去。
“这样吧,我想办法把守卫印开,然后你趁乱进去找司雾。”
玉笑琴眨着眼睛:“对方那么多人,你想死啊?”
见他流露出对自己的关心,不禁笑道:“怕什么,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话说回来,你的动作也得快点,如果我被跺成肉块了你还没找到司雾,那我也只好认命了。”
玉笑琴斜着眼看他,对他这种要死要活的话,极度不满。
“拿着。”木难塞给他两个信号弹,“和司雾说完话就用蓝色的,如果遇到麻烦,就用红色的,我会尽量赶过来。”
“不用你操心!”虽然这么说,但还把信号弹塞进了怀里,“你……小心点啊,不行就自己先脱身,我会想办法的。”
木难笑着点头,临走时还在他脸上留了个吻,得意地冲气恼的他挥手。
很快院子里便起了混乱,守卫叫嚣着涌到另一边的角落,火把像长龙般舞动。玉笑琴便伺机潜了进去,虽然偶尔有零星的守卫,但躲一躲也就过去了。凭着刚才对守卫分布强度的分析,他很快便在一座别院内找到了司雾。
温良的司雾仍是一身绿衫,正在调琴,当他看到玉笑琴时,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玉公子。”他含笑施礼。
“你还知道是我啊。”玉笑琴讽刺道,“为什么要假扮我?”
“假扮?”司雾涩然笑道,“玉笑琴不过是个传说中的人,你可以是,为什么我不可以是呢?”
“不,玉笑琴是真是存在的,就是我,我不允许任何荒诞的存在,比如你!”
司雾低下头,情绪十分低落:“玉笑琴这个名字需要背负那么多的仇恨,我帮你承担一部分不好吗?”
“真好笑,自己的命还能由别人替你活吗?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你今天拿的那把真的是风华剑?在哪里?”
“剑不在我这,我不会武功,没有能力保护那把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是你不能告诉我,还是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对你来说有区别吗?”司雾拨弄着琴弦,低声道:“你跟木少一起来的吧?你快走吧,你们这点伎俩骗不过家主,他很快就会过来截你了。”
“我只想问你,到底是谁站在你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