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断残阳————北色[上]

      “我不希罕绝世武功，这对我来说没有用！”一双凤目流光溢采，玉笑琴凛凛而立，毫不畏惧地与水无央对视。
      这世上本无完美的事情，一入黄土尽成灰，何必斤斤计较，庸人自扰呢？
      “好孩子！天下人若都有你这般胆识，又何来庸俗的纷争呢？我现在就教你三式剑法和一种步法，配合你的剑，可以发挥几倍的威力，能达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悟性了。这两样东西，也算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笑琴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教主。”
      水无央信手抚过琴弦，霎时清音流泻，不带丝毫迷幻，好似甘冽之泉潺潺流动，清悦的琴声中，他的声音也宛如天音：“问吧。”
      “这把剑原来的主人，是不是教主？”
      “此剑名为‘嗜血红花’，随我出入江湖整整六载。当日赠剑实属匆忙，还毁其剑身刻下‘风华’二字，令我心痛不已。今日再见，亦是有缘，教你嗜血三式和我教不传轻功莲花步，笑琴你专心练习，千万不要辜负我。”

      琴音悠扬，响遏行云，周身奇经八脉都被柔和乐声打通，一股丹田之气盈满胸腔。
      玉笑琴便伴随着琴声，一招一式地学习。
      玉笑琴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出意料地就见到了木难和关庭风。
      “笑琴，你一大早……”
      话还没说完，玉笑琴就已经把他们招呼到屋外：“来来来，今天我兴致好，我们到院子里去过两招！”
      “哎……”
      “快点，把剑拿出来！”玉笑琴挑起剑锋，指着木难的鼻子。
      不知道玉笑琴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他对武学有多么大的兴趣。以前也不是没有切磋过，只是因为木难的剑技要比他高上一成，因此他从来不会找到木难单挑。
      木难无奈地抽出剑，只见玉笑琴退后半步，剑尖微微下挑，起手式便于平日不同，徒然成出凛凛之气。
      刹那间，嗜血红花连绵成剑雨，朵朵剑花绽放在剑尖，宛如春花般灿烂，足下生风，如踏双雁，走飘灵一路。木难不敢大意，忙提剑搁挡。
      几个回合下来，竟不分上下，玉笑琴突然横跨一步，剑走偏锋。木难心下一惊，身子一侧，右臂森然暴出一朵血花，鲜血顺着剑锋，缓缓流淌。
      “你怎么不躲呢？”玉笑琴一愣，见居然把他弄伤了，脸色苍白了几分。
      木难捂着伤口，拧着眉毛笑道：“呵，我躲了，可躲不开啊。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回到房间包扎好伤口，玉笑琴有些愧疚，直到关庭风问到早上的事情，他才略微转霁，将和水无央见面的事情细细道来。
      “嗜血红花只有配上嗜血三式，才能将宝剑发挥至极至，从刚来的威力来看，果然不可小觑。而这莲花步，据说练到最高境界，脚下步步生花，煞是好看。听说无极教中，得水教主亲传一招半式的没有几人，没想到你和他见面不过一天，他就送你如此厚礼，由此看来，他和二十年前的事情一定有关。”

      玉笑琴对关庭风的分析连连点头：“虽然嗜血红花的剑法只有三式，不过其间变化繁多，我还没能完全领悟，这莲花步我也只是刚刚学了皮毛而已。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教我武功，不过到现在，他似乎还没有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

      “你急什么？白虎坛的风华剑我们还没有去看呢，等解决了白虎坛再慢慢和水教主磨也来得及，他那么大一个人又不会跑了。其实水教主对你来说是敌是友，还很难成为定数，丁城主毕竟是他的结拜兄弟，而你跟他怎么比得上兄弟之间同生共死的感情？”

      “他站在我这边如何，不站在我这边又如何？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其他的，我会靠我自己去解决。”玉笑琴摆弄着嗜血红花，突然对关庭风道：“我饿了，能不能替我拿些点心来。”

      “好啊！”难得他主动开口，关庭风自然乐不可支，可前脚刚跨出大门，便明白自己是被支开了，哀怨地回头看了眼玉笑琴和木难。
      “你怎么了，从昨天开始就心神不宁的？”待关庭风一走，玉笑琴便开口问道。
      呆坐一旁的木难愣了许久，缓缓道：“我有吗？你的武功一下子精进不少，我是为你高兴啊。”
      “别装了！”玉笑琴给倒了两杯茶，“你要是真的想隐瞒心事，根本就不会让别人察觉。你现在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分明就是晃我开口问你嘛！”
      木难笑道：“知道就好，何必揭穿我呢？其实我也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你，因为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说吧，吞吞吐吐地真不象话。”
      在玉笑琴的催促之下，木难反倒更加犹豫了，喝完一杯茶，又倒上一杯，淡淡的黄绿色的茶水在白瓷杯中晃动：“……木子清婉好像出事了……”
      二十五
      在玉笑琴的催促之下，木难反倒更加犹豫了，喝完一杯茶，又倒上一杯，淡淡的黄绿色的茶水在白瓷杯中晃动：“……木子清婉好像出事了……”
      原本满不在乎的玉笑琴听到这话，不禁一震：“这话怎么说？”
      “白虎坛招集武林群雄观赏风华宝剑，我木家以经商为主，没有收到请柬也情有可原，可并不应该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呀。最后竟然要从关大少口中得到这个信息，岂不是说明我木家的情报来源或者情报传递出现了问题？所以……我真的是有点担心了……”

      “那……那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若是回木子清婉，就赶不及参加白虎坛展示风华剑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退一步说，到了那天恐怕局面不会风平浪静，我又怎么可能放心把你扔在这里然后自己跑回去呢？”

      “你不用为我操心，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的事，而耽误了你自己的事！”
      木难苦笑，其实自己并不是一个家族至上的人，觉得自己挺没责任心的，对木子清婉花的心思远比对玉笑琴来得少，可什么时候他才能体会到自己的用心？他又什么时候能够明白，他的笑容永远比木子清婉千万家业来得有分量的多？

      “没事，我想也不差那么几天，我会先派傅伯回去，如果真的出事了，他的对敌经验远比我丰富。”
      十天之前，若和一江湖人提起白虎坛，十之八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江湖风起云涌，瞬息万变，白虎坛仿佛一夜之间成为人们口中的焦点。
      这间算不上大的殿堂内，此刻挤满了人，均是受邀前来，由管事的引入，按次序一一入座，而那些随行的或旁观的，只能站在一旁。
      飞龙堡和无极教的人自然是坐在最前端，关岳鸿、水无央以及华宁修坐着，玉笑琴三人与四个黄衣少年石帆、水松、东风、扶留站在他们身后。华陨这次没有赖在水无央身上，而是挤到了玉笑琴身边，拉起了他的手。留木难和关庭风两人在那里翻白眼，他们都还没机会有肌肤之亲，这个小鬼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光明正大地拉着他不放。玉笑琴依旧戴着面具，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还是少惹是生非为妙。

      主角还未出场，众宾客彼此攀谈着，热闹非凡。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狂傲的笑声传来，屋顶的瓦砾似乎都要震翻了。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门口，一个身材威武的人站在那里，狂笑不止，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狠辣的目光一扫，将两人向空中一抛。

      又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视线中闪过，双臂一揽，将两人揽入怀里。
      “教主……”其中一人痛苦地挣扎了一下，另一个人更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丁诩！你这狗杂种，竟敢出手伤人！”水无央双目充血，怒喝一声，凶狠的杀气毕现。
      “三弟啊，你这北斗七星阵不怎么样嘛，被我一冲就破了。”
      水无央手下有四音七星，四音指的便是四位黄衣少年，而七星便是北斗七星阵，其实这七星阵也并不是什么神奇的阵法，只是他一时无聊下的产物，其中有许多漏洞他也懒得再去修补。但在武林众人面前，丁诩破他的阵法，并重伤二人，这与侮辱他无甚两样，让好面子的水无央又怎么能吞得下这口气？

      水无央如闪电般跃到丁诩身后，霹雳一掌拍向一个跟班，一声惨叫那人瘫软在地，在丁诩回身要反击之时，他已经跃回到了原地。
      再看那人，已经是经脉尽断，成了废人。四下一片寂静，逍遥城城主、无极教教主，均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其手段之狠，也是今天才亲眼见识到，谁都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两人。

      “水无央！你……”在他眼底下伤人，岂不是视他于无物？
      水无央微微眯了一下黑眸：“哼，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你有种不要拿这些小角色开刀，我们一对一对决，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别以为你处处挑衅，我就会顺你的意！我向清姐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与你交手了，你就死心吧！”
      丁诩阴冷地一笑：“胆小如鼠，为了一个和女人的誓言就畏手畏脚，看来三弟你几十年来不但没长个，连脑子都没长呀。”
      怒火冲入九天，水无央微微颤抖，咬紧牙关，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渗出血来。绝世的眼眸化作冰冷的寒霜，封杀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
      因为修炼内功心法的关系，水无央身材矮小，平生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说他矮。现在大厅内几乎聚集了江湖上所有的英雄名士，丁诩竟当众揭他短处，一时每个人都能感受他散发出来的腾腾杀气。

      一场你死我亡的厮杀就要在眼前展开了。
      玉笑琴感觉到手心中滑腻的小手在发抖，连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也会感觉到恐惧，于是下意识地把他握地更紧了。
      “我们走！”他最终克制住暴发的情绪，招呼手下，石帆、水松、东风、扶留两两扶住伤者，离开了白虎坛。
      众人惊骇地望着愤然离去的无极教一干人，而丁诩满不在乎地坐到了原来水无央的座位上。
      玉笑琴望了眼坐在不远处的丁诩，微微皱起眉头，又朝门外水无央离去的方向顾盼。是什么样的誓言，让心高气傲的他宁可忍气吞声，也不愿出手较量？无论是赠剑、授业还是性情，玉笑琴一再对水无央产生好感，而这张狂无比的逍遥城住却活活把他气跑了，心里再度把这个憎恨许久的仇敌鞭挞一百下。

      目光微微一转，当碰上一对狼一般的眼睛的时候，他猛得一颤：是他！是惜言如金，行动鬼魅，差点将他拦腰斩断的那个人！
      那人察觉到了玉笑琴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盯得他直发毛。
      玉笑琴避开目光，心有余悸地换了口气。正在这个时候，白虎坛坛主走了出来。
      无极教的中途退场制造了紧张的气氛，降低了高涨的情绪，却不能减轻人们对风华宝剑的好奇。
      其貌不扬的坛主，先是照例说了一大段场面话，又连连恭维在场的几位前辈，好像几百年没说过话，要在这时候一吐而快似的。
      在场的大多是粗人，渐渐地开始不耐烦了，一个人出头喊道：“屁话怎么这么多呢，爷爷今天来不是听你放屁的！快点把风华剑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是真是假，否则一刀砍下你的脑袋当狗盆！”

      坛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见众人早已按奈不住，也不禁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风华传说众人皆知，今天我们白虎坛不但要展示传说中的风华剑，还要介绍大家认识一个人。能够找到他，实在是我们白虎坛的好运，现在他就等在后面，他就是二十年前东林玉家留下的遗孤——玉笑琴。”

      仿佛晴天霹雳，击中玉笑琴。
      玉笑琴？不是我吗？我不正站在底下？那他们说的是谁？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玉笑琴？活生生多出来一个我？
      一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像被狠狠地砸了一下，一块一块地剥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到底……算什么？
      在这天昏地暗的时刻，一股温暖的真气从背心传来，如一剂灵丹妙药，在他最虚软的时候，给了他振作的力量，出窍的灵魂回归体魄，他回头一看，站在他身后的是木难……

      手心贴着他的后背，真气缓缓地自木难身上渡来，遇到玉笑琴复杂的眼神，他微微一笑。
      心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