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断残阳————北色[上]

作者:北色[上]  录入:12-11

      仿佛眼前灰了一片,事情又变得复杂而无头绪了,还有谁能为他指点迷津呢?
      “笑琴!”
      这个声音,柔和如春风,温暖如艳阳,是木难!他也到这里来了!
      回头看见他正拾阶而上,看到自己的瞬间微微一愣,但立刻认出了是张面具。
      “看到背影就知道是你,不过戴着面具差点没有认出来,”他轻轻走到玉笑琴身边。
      “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啊。”木难抬头仰望着梵刹,“我是来祭奠师父的……”他的脸上写着哀愁,虽不明显,但是很深很重。玉笑琴心中一酸,刚想找点话来安慰他,反到他先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影响到你了……”

      他总是这样,似乎把什么都看得风轻云淡,但实际上在乎得不得了,把一切都压在心上,不解释,不辩驳,重得令人窒息。
      记得刚认识他不久,他正跟江南名妓阮妙儿来往甚密,每次嘲笑他留恋烟花之地,他也只是笑笑而已。后来玉笑琴才知道,阮妙儿和他手下一位伙计两情相悦,于是他不惜花重金赎出了阮妙儿,成全了那对鸳鸯。可外面的传闻却花样百出,有的甚至讹传出他看上阮妙儿而赎她,却不想她反给他戴了顶绿帽子,拐着小白脸跑了。面对这些流言蜚语,他不过旦笑无语。

      “……难,节哀顺变,玄明法师能化身成佛,是他潜心修佛修成正果……”
      木难涩然一笑:“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他微微叹了口气,调整了下呼吸,“谢谢你,我没事。走吧,我们进去上柱香。”
      两人走进大雄宝殿,点了三柱,恭敬地磕头。再看木难,气色不佳,似乎比离开他的时候看起来憔悴了些。
      “木子清婉很忙吗?你好像瘦了不少。”
      木难扫了他一眼,起身拂去灰尘,向玉笑琴伸出手,示意拉他起来。
      明明失去的是他的尊师,明明应该被搀扶的是他,可为什么他总显得坚强无比,总是一副一心只为照顾别人的样子?
      玉笑琴气恼地无视他伸来的手,起身瞪他:“说一句你不开心很难吗?”
      尴尬地收回手,他依然不紧不慢:“你真的关心我吗?”
      “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是好朋友,我当然关心你了!”
      木难笑了,带着些许嘲讽,他瞥了眼玉笑琴腰际的象牙扇:“我还以为你见过萧禾知了呢。”
      “呃?我……的确见过他了……”
      “是吗?你没有把扇子还给他?”
      玉笑琴忽然觉得自己被玩弄了,一把推开他冲出大殿,冷不防撞上一个僧人,跌倒在地。
      “你跑什么?没长眼睛啊!”玉笑琴开口就骂。
      那个僧人涨红了脸:“不是啊……我……明明是你……”
      “说什么呢你!撞了人还不承认啊?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骂着就要拔剑,剑刚出鞘还不足一寸,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进去,木难的手正按在他手上。“笑琴,你这是干什么!”
      “你管我!”
      “我当然管!因为我是真的关心你啊!”
      仿佛有什么梗在喉咙里,玉笑琴望着他一汪清水的眼眸,心里烧得生痛,环腰抱住他,狠狠地揪着他的衣服。
      “好了好了,别这样,多难看啊。自从听到师父过世之后,心绪就一直不得安宁,我不应该对你说那种话。”
      玉笑琴闻言跳了起来:“你滚吧!谁在乎你说什么!”话还没说话,已经笑了出来。
      看到这亘古不变的笑容,木难也笑了,再度把他搂进怀里。
      视线里,一位老僧缓缓向他们走来,木难松开玉笑琴,施礼道:“木难拜见玄决住持。”
      寒暄一番之后,住持请两人到厢房叙旧。
      法域寺的厢房一片素净,有庄严凝重的肃穆。几杯香茗过后,玉笑琴递给玄决住持一枚玉佩,是那枚刻着玉字的配饰。
      住持检验了下玉佩,又看了眼玉笑琴,将玉佩交还给他:“出家人不问俗事,尤其是这种江湖恩怨,请施主不要带进佛门净地。”
      “不是啊,我无意打扰大师修佛,只是经历过二十年前那桩事情的知情人,至今仍在世的寥寥无几,实在是迫不得已才登门拜访。”
      玄决住持坚决地摆手,示意送客僧可以带他们走了。
      “大师……”
      “住持,师父在世时跟我说过,当年他曾劝过逍遥城主不可赶尽杀绝,但玉家终究躲不过一劫。正是江湖上传言风华剑为武林第一剑,大家才会蜂拥而起,争夺宝剑,其间死的又何止玉家七十三口人命?但现在以笑琴的风华剑来看,虽是宝剑,但不足为武林第一,我不认为她值得那么多人付出性命。佛祖慈悲为怀,普渡众生,难道住持不认为只有查出剑的真相,才能避免二十年前的悲剧重演吗?”

      玉笑琴感激地望了眼木难,而住持则沉吟不语。
      三个人保持沉默,房里静得压抑。
      玄决住持最终叹了口气,摇头道:“既然是秘密,等所有知情的人都不在人世了,传言自然就会平息了。既然玄明师兄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带入了土中,那便是佛祖安排的,你们又何苦执迷不悟?”他望了玉笑琴一眼,继续道,“传言就是传言,以讹传讹,混搅视听,勿拘泥于传言,真相便会迎刃而解。”

      说到这里,玄决住持坚决不再说了。
      离开寺庙,两人各自思索,不再提及这件事。
      不要相信传言?那又该相信什么?什么迎刃而解?风华传说是现在唯一的线索,如果不去相信他,那不是更加没有头绪了?
      按原路折返回,今天的小镇有一种节日般的喜庆之气,原来是一个戏班子在街上搭台唱戏。台上的生旦净末粉墨登场,唱得咿咿呀呀,台下观众熙熙攘攘,看得津津有味。

      渐渐地,玉笑琴看得有些痴了:“难,人生如戏,你演的是什么角?”
      “那要看你演什么角了。”
      玉笑琴不解地看他。
      “不论你是哪个角,我都演与你最亲近的,好吗?”木难笑道。
      玉笑琴咬了咬唇:“你没有必要待我这么好,我不会领情的。”
      “我没有待你好啊。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木难望着台上的红男绿女,“你需不需要我是你的事,我是否要跟着你是我的事。我从来只凭自己的心意做事。当然你哪天厌倦看到我这张脸了,我也会随我心意而离开。”

      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眼睛,生怕从此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甩甩头,把扰乱心志的杂念甩掉,萧禾知还在等着自己回去,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难,我想回去见师父一面,我想他应该可以告诉我点什么。”
      玉笑琴的师父就住在镇外隐蔽的山里,回去见师父的心情变得迫切了,毕竟下山至今也有半年多了。自小师父就十分疼爱他,是指超过疼自己的亲生儿子程世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是养育他二十年的尊师呢?

      “难,师父有一只古董花瓶,他说是祖传的,有五百年历史,碰都不许其他人碰。可我怎么看怎么像赝品,不如你来帮师父鉴定一下。”
      “呵呵,没有问题,鉴定的事我最在行了。珠宝也好,古董也好,我可生了双火眼金睛啊。”
      两人说笑着已经到了一间精致简约的院落前,轻轻扣门,期待师娘温柔的笑脸出现在他面前。但敲门声却如沉入水底的石头,没有任何反应。
      师父出门了吗?可不应该连师娘也不在家呀!
      玉笑琴不安地望了眼木难,木难则退开几步,四处查看环境。
      “好像没有人……”玉笑琴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十
      “好像没有人……”玉笑琴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让开!”木难挤在玉笑琴之前,踹开大门,进了院子。院子里打扫地十分干净,只是静得可怕。回头看看玉笑琴,还呆站在门口。
      谨慎地推开厅堂的门,生怕里面突然窜出人,但仍然没有半点人的气息。看清室内情况,木难倒抽一口冷气,厅堂正中,一个中年男人被绑在箱子上,低垂着头,没有生命的迹象,身上已经血肉模糊,显然经历过一番拷打。

      “师父!”玉笑琴惊叫着冲进来。
      “别过去!”木难中途截住飞奔而来的他。
      尸体的眼窝里,血液不断地涌出,滴成一条线,由此可判断,他的双眼已被人剜去。如此鬼魅般的死尸,木难不希望玉笑琴看到。
      “放开我!师父!”已经崩溃的神经经不住血腥一幕的刺激,发疯似地挣扎。
      “他已经死了,别看。”木难艰难地把他按在胸口,像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雀。
      “啊——!”玉笑琴望向一侧屋梁,又是一声惊叫,一位中年妇女披头散发被吊死在屋顶。
      地上有一大滩血迹,延伸到后堂,在那里他们发现一具年轻的尸体,是程世晋,两人的孩子。尸体也是惨不忍睹,是死在前堂,被拖到后堂的。
      凭他们的死状,可见凶手还未走远,木难绕宅巡视一番,已经没有丝毫踪迹。回到屋内,三具尸体并排放在地上,玉笑琴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好残忍啊……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木难轻轻搂住他的肩膀,温暖传到他体内:“我刚刚去卧房看了看,能砸的都被砸了,能搬的也都被搬动过了,一片狼藉。”
      “他们是来找风华剑的秘密……我知道!可恶!连禽兽都不如!是我害死他们的!”
      “事到如今,你自责也无济于事。”
      “我早就该死了,二十年前我就该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玉笑琴目光涣散,凄厉地笑着,“要不是师父救我,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过得合合美美,是我害死他们的!我还活着干什么!死守着一个荒诞无稽的传说!”他摸出一样浅绿色的东西,狠狠地扔在地上,是那块玉字玉佩,摔成了三片。

      “啪——”一记清亮的耳光甩在玉笑琴脸上。
      “你说什么胡话?”木难捧住他的脸,“活着的人就要替死了的人好好活下去,才不枉他们付出血的代价。笑琴,你懂吗?”
      “我……”玉笑琴皱着眉,眼中满是痛苦。
      木难轻抚着他红肿的脸,柔声道:“痛吗?”他轻轻地印了一个吻,却吻到了酸涩的泪珠。
      “现在……”玉笑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现在我们扯平了,你没有了师父,我也没有了。”
      “傻瓜!”怎么可能一样呢?一个是人寿已尽,一个是死于非命,木难给了他一个深拥,“把他们埋了吧。”
      他们很快在后院挖了三个深坑,在搬动师父的时候,玉笑琴注意到他的左手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
      木难试图掰开拳头,却僵硬地丝毫不动。“冒犯了!”木难磕了个头,运用内力掰每一根手指,只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玉笑琴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等他睁开的时候,他看到木难手中拿着一束缨红的剑穗。

      一般的剑穗都是束成一束,但是这个剑穗十分别致,由五个小球围成一圈成一束,顶端还有个六角形的小球装饰。
      玉笑琴不知道该惊愕还是悲愤,他指着剑穗叫道:“我认得!这是萧禾知剑上的!这个穗子是紫陌给他编的!”
      木难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收入怀中。
      “给我!”玉笑琴吼着扑上来。
      木难伸手挡住他,无比平静而坚定道:“把你师父埋了要紧。”
      夜很深,深到呼吸都变得缓慢,身下的影子模糊地几乎看不见,就像此刻的心境,连自己都猜不透。
      玉笑琴捏了捏手里的剑穗,是他趁木难熟睡之际,从衣服里摸出来的。推算师父死的时间和这段路程,天刹门绝对不可能来得及离开这个镇。这个镇很小,只有两家客栈。他已经暗地搜查自己住的客栈里的所有客人,没有找到目标。也就是说,萧禾知一行必定住在另一家客栈。

      他掐了掐掌心,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潜进了客栈,直接从最上等的房间开始查起,刚查了两间房,就听见有人正朝楼上走来,玉笑琴躲入阴影中。

推书 20234-12-11 :假如天使堕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