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劫————灰湖[GL] [下]

作者:灰湖[GL] [下]  录入:12-10

      她既已决定,林月自不会劝,只是担忧道:"除去京中十万禁军,临潢府周边县城、尚有六万兵马,中京大定府离此不远,援兵一日即可赶来,仅凭十万亲兵,你可有把握?"

      "援军可不必担心,我们只要在一日之内取得临潢府,大事可定。今日皇帝还笑着说过几日便立我为储,应是未发现城外的大批兵马。那会儿全国上下正沉浸在英王大婚的喜庆当中,防御薄弱,正可攻其不备。"

      林月默默地看着她,风雪中纹丝不动的背影,有时会让她忘记,这样坚毅挺拔的背影下,只是一个纤瘦的女子罢了。
      一如既往,她还是不懂照顾自己,任那单薄的身躯迎风畏雪。
      多年了,每次看到与此相似的情景,心里会不由地生出疼痛,想要劝她将一切都放下,离开这里。然而,她不是个会听话的乖孩子,她的倔脾气并非没有领教过。除非,是她自己愿意放开了,否则劝是没用的。

      正欲回房里取件披风回来,却见她突然动了,转个身掠下屋顶,回了她自己的寝房。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越大后越是难懂了。
      无奈地摇摇头,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淹没在大雪中。
      翌日,乃举国皆庆的大喜之日,似乎连老天爷都知道了,一早便是晴空无限。大雪,不知何已停。
      京城,大街小巷人满为患,尤其是英王府前的街道,黑压压一片几乎堵了迎亲的仪仗队。
      可不是么,英王之名有谁不知?偏目睹其真容者甚少,留学生京期间深居简出,见他真比登天还难!幸甚今日英王迎妃,必会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游街与民同乐,还不得占个有利位置瞧个真切。

      鼓乐奏响,迎亲仪仗自英王府出来,一片喜气的红色。仪仗队左右一列,精神饱满,动作整齐,一看即知受过良好训练。
      直到一匹挂了大红花球的雪白骏马出现在王府门口,骚动的人群突然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盯着白马上的人--
      好个神仙般俊俏的玉人儿!英眉似远山含黛,凤眸微眯蕴藏锐气,琼鼻挺直如刀削,双唇稍薄闪着粉润光泽,怎一个好看足以形容!虽说这是一张俏似女子容颜,然其逼人的冷傲神韵断不会让人错将他视为女子。

      英王,果如传说中的一般神俊呐!
      可这不足以让所有人都失声。
      今日是英王大喜之日,做新郎的按理该大红喜服着身,春风满面才是。可这白马上的新郎,从头到脚一身白不说,胸前不佩花球也不说,神色冷漠如冰更不必说,怎的还穿上冰冷的战甲了?

      这......难怪瞧热闹的人会鸦鹊无声。
      早料到会是这样,跟在耶律弘身后的林月已是认命。回想出发前的一幕,这小祖宗死活不肯穿喜服,还给撕成两片,无奈,只得简单地佩个花球应个景,哪知同样惨遭毒手。若非她死命抱着现在白马上挂的花球,这会儿的英王只会像是个出征的战将。虽说事实亦是如此,可表面上她们仍是迎亲队伍,她还不抱希望地劝阿弘,你不笑也可以,总别冷着个脸,至少做个样子吧?她倒好,连战甲都给穿上了,存心气她不成?

      正当林月郁闷之时,人群突然爆出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乎刺穿耳孔。
      细细辩听,似乎在说什么英王不愧是英王,连成亲都如此与众不同,真是太帅了之类云云。
      这些百姓还真......可爱,不是么?
      林月想笑却笑不出来,目光怜悯地扫过人群。若是他们知道,等一会儿他们所敬佩的人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他们还会如此地崇敬那个人么?
      迎亲的车马在喧哗声中出了城,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喜气洋洋的鼓乐声立刻停下来,气氛变得冷清沉重。
      耶律弘一把扯下马脖子上的红花球,瞄了林月一眼,意为多此一举。命所有人骑上早已候在城外的战马,迎亲队立时成为一支斗战队,不去新娘所在的南面营地,反而改向西边急奔而去。

      迎亲的红色花球丢了一地,在积雪上异常刺眼。
      城墙上,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黑衣人,目送底下踏雪西去的一队人马,缓缓笑了。
      果真让她料中,耶律弘,对决的时刻终于到了啊!
      地心蠕动了,脚下的城墙颤抖了。
      呜隆呜隆的沉重声响,仿佛大地怒吼风云的汹涌。
      眺望茫茫雪原,几匹马的影子远远驰来。倾听那轰烈巨响一阵强似一阵,转瞬,眼前是麻密的黑影。
      战争的号角在空中呜咽,庆州皇城城门重重地关上,喜庆的气氛霎时化为慌恐。
      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京官们放了一天假,正准备好好乐上一乐,这会儿却顾不得穿上朝服,神色匆匆地上朝。
      太和宫,上至皇帝下到百官,接获城头军报时均是无法置信。
      英王造反了?在他的大婚之日?
      回想他这些日子确实一直冷着个脸,并非没有可能。倘若他不愿娶萧莺莺就直说,用的着叛乱么?不过,圣旨已下,要想不娶还真不成。
      思前想后,宫中众人仍然无法理解,道宗命人再探,看个明白再回。
      焦急的等待一刻之后,回报确是英王无疑,率了十万大军包围了庆州城。
      耶律洪基气得直瞪眼,咆哮如雷。在他决定信任他时,这小狼嵬子竟然给他造反了!
      庆州被围,想要州县的援兵已成泡影,耶律洪基当机立断,决定亲自上阵,活捉耶律弘。命萧定一率禁军守住城门,不得让叛军入城。
      圣旨既下,耶律洪基带上五千禁军,冲出庆州城门,迎着耶律弘而去。
      萧定一领命,却站在城头密切注意城下战况。至于城防,早在几日她便作了安排。
      远远望着森严的军队,那一骑当先的银白,仿佛是雪后晴阳,总是异常夺目。
      两军对阵将先行。
      耶律洪基挥退跟上的将士,单骑而出,指着对面怒吼:"耶律弘你这逆子,给朕滚出来!"
      耶律弘亦是单骑上前,面对皇帝的怒火,她冷然而视,"耶律洪基,还有什么遗言趁早说吧,否则,等一下可就没有机会了。"
      "你......"耶律洪基气的不轻,一夹马腹,提了重逾三十斤的铁矛刺将过去。其势看似犀利,然而耶律洪基毕竟已老,且又久疏征战,荒唐无度,这一刺劲头有余速度不足,耶律弘只调转马头轻松一闪身,铁矛便落了空。

      待其变招,矛杆横扫耶律弘,却见她端坐马背风纹不动。及矛近身余寸许,耶律弘猝然出手,带鞘之剑轻搁矛尖,顺着矛身摅向其握矛之手。耶律洪基见状急撤攻势,这才保住一双手掌。

      好一招四两拨千金,守中见攻,逼得对方不得不撤招保命。萧定一于城头看了个清楚,暗赞她武功又有进步。
      一招得手,耶律弘并未乘胜追击,只以轻蔑的目光睥睨着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自知单斗非其对手,立刻退后几步,长矛尖指着她,怒问:"你这畜牲,朕是哪点对你不好?朕甚至对你说过,待你成亲之后便立你为太子,可你......你竟然给老子造反!朕除你之外已经没有儿子,这大辽江山迟早会是你的,你就这么待不及待地想要夺位?想要杀了你老子?!"

      "老子?"耶律弘突然轻轻一笑,笑的娇媚已极,笑的耶律洪基甚至屏住了呼吸,暗道这个儿子笑起来竟是如此之娇,比那女子更美三分。正胡思乱想之际,那粉润诱人的薄唇轻吐雾气,轻灵飘渺的声音犹如莺啼幽谷,悦耳之极,又似寒雪渗肤,冰人心肺。"皇上,你自认对儿臣很好么?我在战场上拼命,你却听信小人谗言释我兵权,将我软禁府中,这就是你的好?还记得萧云妃么?我可怜的娘亲,你为了得到她,诬事以除我外祖父及我娘当时的未婚夫,郡王府和回跋部族百余人命就这么让你践踏了!你得到了我娘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于是就听信小人诬陷,认为她与侍卫有私,若非皇后萧观音求情,我娘早已被你杀死。后来你便将她打入冷宫,这也就算了,可是你再一次听信谗言,不问皂白便赐鸠酒与白绫!那个晚上我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记,我被藏在床底下,眼睁睁看着娘亲含冤而死......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若非你的残暴,我不会一生下来就离开娘的怀抱,若非你的疑心,我不会在刚刚感受到母亲温暖的胸怀时便失去了它......最可恨的是,你竟然我娘的遗体丢在野外喂狼!因此,我不屑你给我的一切,江山,我要从你的手中夺过来!"

      "你竟然......"一席话,听的耶律洪基一身冷汗。萧云妃,若非耶律弘今日提起,他早已忘记还有这么个女人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而正是这个女人,致使出现今日国之大乱......又一激灵,脑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不是生下来抱病在身才送往天山的么,这与朕又有何干?"

      耶律弘又自一笑,冷若冰霜,反问道:"你以为你还有儿子么?"
      "此话何意!"耶律洪基又是大惊,难道,耶律弘竟不是他的儿子么?
      "当年我娘生下龙凤胎,真正的二皇子打出生便已夭折。你这昏君残暴冷血,那时你已知我娘生了皇子,若你得知皇子夭折却又生出一个公主,必会置我于死地,因此我娘才让林月将我送上天山。说到底,我只是个女儿家罢了。"

      "什么!女儿家......女儿......"耶律洪基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旋即怒吼:"你骗朕,你骗朕!哪有女子似你这般冷酷噬杀,你除了那张脸,哪一处像是个女儿家?朕的好‘儿子',你想气死朕也不必硬将自己说成是女人啊!"

      "冷酷噬血么?说的好,我是你女儿,能遗传到你的冷酷噬血,你不是该感到荣幸么?"俊俏的玉人儿冰冷依旧,看他气的浑身发抖,心中甚是欣慰,神色却是愈加冷峻,"我要你死的明白些,你的江山是被一个女人夺走,而非你的二皇子。"

      "你......你......哈哈哈......你们都欺骗朕!你们都在欺骗朕啊!"一连串的打击使得耶律洪基愤怒已极,可又深感悲哀。什么君不可欺,什么皇上圣明,到头来,每个人都在欺骗他!想当初,他这圣上误信奸佞小人,致使贤德皇后饮恨黄泉,仁孝太子含冤而终。到如今,他才知道,一向尽忠的二皇子竟然是个公主......突然,他怒指耶律弘,双目几乎冒火,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害死太子的!太子识破了你的身份,你便致他于死地!是也不是?"

      "我若说是乙辛党所为,你会信么?"
      对面马背上的人满脸冷漠,声音平静无波,更是惹得皇帝大怒,"朕会信你才是见鬼了!"骂完之后突地掉转马头,急急逃往后方阵营,一边大喊:"放箭!将此贼乱箭射死!"

      未料他有此一招,耶律弘追赶不及,又见漫天箭雨袭来,只得退回阵前,冲着逃回城内的皇帝恨声道:"耶律洪基,算你溜的快,本王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不费一兵一卒,皇帝亲率的禁军已夹着尾巴逃跑,京城上空响起众将士的欢呼声。
      "英王万岁!讨伐暴君!英王万岁!讨伐暴君!"
      呐喊声在雪原上传得很远,远处立即有了回应,一时间,四面八方巨响如雷。
      英王起兵了,战争开始了。城内禁军飞马奔驰,从这个城门到另一个城门。城里的老弱妇孺纷纷避退进屋,惶惶然,深怕一不小心被乱蹄踩死。
      战鼓声声紧催,杀伐呐喊充斥于耳,铁器交击,溅出点点星火,刺入肉中的沉闷声音不时响起,伴随着凄厉嘶喊声,战马受惊的狂嘶声,血水四溅,汇流成河。
      染上鲜红的雪野,似雪中红梅遍处绽放,只是这片艳红散发的并非沁人清香,而是浓浓的血腥味。
      雪后的艳阳已升上正空,光芒异常刺眼。耳听远处号角铮鸣喊杀震天,可知战况何其激烈。
      而庆州城正城门,耶律弘亲率的二万亲兵却是按兵不动,列队站立,犹如沉寂的雕像。
      城头之上,那个脊梁挺直的少年统帅正听取手下的战况。当听到西城门一度被英王亲军占领时,不由地暗赞那人的用兵之材,竟然在一个时辰内战下一座城头。不过,她的禁军亦不遑多让,很快又占回主权,将入城的小股叛军悉数歼灭。不枉她半年来地狱式的操练禁军。

      耶律洪基逃回城内后并未回宫,而是和朝中武将站在城头上,俯视城下那个俊俏而又冰冷的"儿子",心中怒火越烧越旺,恨不能立时便一箭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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