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思堂来说,忘记了自己这个让他痛苦甚至一而再再而三险些失去性命的人,是不是一种幸福?
自己,还要打扰他吗?
或者......自己就这么默默地照顾他......看着他便好了呢?
心中已是百转千回,竟不知何时又来到了思堂的屋前,正巧夕瑶推门而出,见他也是惊讶,又道,"现在的情形看,我与花楹都是女子,照顾他自然不便......云天河等人也不是最佳人选。我已经询问过他的病情,待我回去细细研究......"她伸出纤纤玉手掏出怀里的药方,"呐,这个每天两碗,就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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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以上就是思堂叹气回忆的全过程。
记不起来任何东西真的颇为痛苦,可是照顾自己的家伙又是很少说话。
他说他叫星璇,以前是他的师兄?
那谁解释一下什么是师兄?
不懂!
他也总觉得他师兄老是用一种自己不甚明白的目光看着自己,每每他转过脸触及,他却又别过脸去,可是只要他别过脸自己就会心痛。
为什么?
不懂!
现在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自己也渐渐认识了青鸾峰上的这些人。尤其是叫云天河的家伙,自己觉得和他说话会很高兴。
好吧,最近这个小家伙总是来跟什么也不明白的自己吐苦水,然后每次星璇把药交给云天河就自己一个人站在屋子外面去了。
他是想不管他,可是现在天气很冷,就这么守在屋子外面终究会冷吧?自己就算是呆在被窝里有时都觉得冷呢。
因为云天河说的时候他都在外面站着,自己也觉得他应该全部听见了吧?
那为什么不如进来?
"你怎么又跑来了啊天河?"自己躺在床上,好笑地看着坐在床边的男孩。
"......思堂,男人和男人是不是不会生小孩?"云天河忽然冒出来一句。--自己先是愣住,然后道,"要不要夕瑶给你开点药,天河你没事吧?"
"我娘和我爹生下了我......爹和玄宵大哥就没有孩子。"云天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男人?自己是男的--夕瑶说的。女的?比如夕瑶?
"所以我觉得,男人可能会比较喜欢女人。"他故作高深,还点了点头。
"......"青筋--这关自己什么事?还有男人应该喜欢女人的话你干吗一口一个紫英紫英的啊?
"......思堂啊,星璇要是和女人在一起你会很生气吗?"云天河认真地看着思堂。
"......我不知道。"垂下头,"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什么叫星璇和女人在一起?单纯就这句话来说他就不明白!不过云天河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又不由自主的缓缓抽痛了一下,却很快平复了。
"那明天思堂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捉?"云天河想起思堂病情还不稳定,转了话题。
"夕瑶提过我要喝鸡汤暖身子。"想起似乎是星璇转告的。
"......那我明天去捉!嘿嘿,不过星璇做饭挺好吃的呢!就是不知道紫英或者玄宵大哥会不会......"似乎想到什么云天河赌气闭嘴,喃喃,"又说紫英了!"
此刻屋外。
星璇依旧站在那里。
好吧不是他乱吃飞醋,可是思堂对所有人的戒备里面,只有云天河他才不设防。
他抬眼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已经立冬了呢......
是不是,快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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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的事我才不管。"一把把鸡汤塞给思堂,天河幽怨道,"那家伙骗我,他说我要是自己脱衣服的话......紫英就会抱着我......然后......然后和我定下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契约......"
"......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契约,那是什么?"失忆后的思堂充满着不解的神情。自己的确不明白,最近天河是怎么了,但是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感兴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反正紫英和重楼说的反应一点都不一样......"云天河终于低下头,嘟着嘴,"他还对着夕瑶姑娘笑了呢......是不是他觉得女人比较好不要和我在一起了?"
笑?是不是就像前几天天河和紫英还没有闹矛盾的时候天河说起紫英的时候的表情?
那个时候的天河的眼睛都在笑。
那表情真好。
可是,星璇却没有对自己笑过。
思堂也不明白的,所以他没说话,因为冬天的鸡汤凉的实在太快了。
轻轻啄了一口,眼神又瞟向窗户外面的身影,终是闭了眼,一饮而尽......
云天河收了碗便离开了,自己却有些意外星璇推门进来。
他总觉得自己和星璇之间有些--呃,尴尬?
该这么形容吗?
"刚刚的......汤,好喝吗?"他轻声问,听起来很平静,可是思堂还是看见星璇身体有些压抑的微颤。
"呵呵,天河说那是小鸟炖的,小鸟是不是就是窗棱上的那个?"思堂微微一笑,指了指窗户。
星璇应声抬头。
两只小麻雀在嬉笑打闹。蹦蹦跳跳的。
"那它们被炖汤了还能活吗?"他问。
"......不能。"星璇本是想问他觉得好喝自己就炖给他的......可是......
"哦,我知道了。"思堂看到星璇眼里有些落寞,把本来想说的吞回肚子了。
沉默。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里大多数都是这样的感觉。
"我......什么时候能下床走走?我想去外面看看。"思堂打破沉默,声音很低。
"再过几天吧。到时候我扶你去,还好这里的植物在冬天还是绿色的,很好看呢。"星璇很少说这么多话,以至于说完又不知道说什么。
"真是不好意思总是这么麻烦你,我......我一直想问......"思堂坐直了身子,顿了顿终于有些为难的开口,"你......你说你是我的师兄,可是你这么照顾我......我......"
"......"星璇看向思堂,半晌才道,"你就当是我欠你的......别的不用想。"
语罢,星璇又别过脸,去整理一旁的书架。
思堂的心脏猛地收紧,险些窒息,他按住胸口咬着唇,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他是因为愧疚才对自己这么无微不至?
他......
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出来,思堂痛苦地按住头。
一瞬间竟是眼泪汹涌。
闭上眼的黑暗里他看见大片大片红色的血......
还有血里越来越远的星璇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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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天后的午后,阳光暖暖。
星璇扶着思堂在青鸾峰的平路上走动。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思堂的身体总是有些僵硬。星璇在一旁,一只手拦着他的腰,一只手拽着他的左臂,"好,迈左腿,就是我手里拉着你的手的这条腿。"
思堂很努力,终于到了正午才能好好走路。
可是,当思堂意识到自己和星璇亲密地几乎算是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却是心底一颤,下意识的推开了星璇,星璇一愣。
"我......我想自己走,不......不要麻烦你了......"他说的很勉强,也迈着很勉强的步子。
星璇却是对着温暖瞬间离开的手怔怔半晌。
起风了。
尘埃落在两人分开的空隙之间。
思堂一步步走得越来越稳,也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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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河的脸很红,吃饭的时候就是不敢看紫英。
因为可以走动了,所以自己和大家在一起吃饭。自己有些好笑地注视着天河,不觉得自己也在笑。
"璇哥哥,听说你的毒花楹师妹已经帮你解了,真的吗?"王蓬絮低声问。
思堂却是一愣--星璇从未对自己说过!
不由地又将目光转到王蓬絮脸上,他是天河口中的女人。没来由的心底冒出那句"星璇要是和女人在一起你会很生气吗?"
"啊,除的差不多了。"星璇低声回答,并且对南宫煌投来关切的目光点点头。
"真的吗?那絮儿就放心了。初次见璇哥哥的时候明明说要帮璇哥哥解毒的......都是絮儿学艺不精。"她俏皮的吐吐舌头,"还是花楹师妹厉害。"
夕瑶笑看王蓬絮,"乖徒儿你偷跑的事师父还没追究呢!"
"啊,师父人家这不是回来了吗?"王蓬絮嘟起小嘴。
......
自己只觉得看得见星璇眼角的笑意,那笑意很温暖,温暖的从未在自己面前展现过。
他继续无声地吃着饭。
那股熟悉的心痛自从上次昏倒后一直缠绕着自己。
他附上手......
还是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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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重楼教主带一个男人回来了。那个男人面色很冷也很少说话。
世界上是不是只有这么多人呢?
他不知道。
啊,对了,因为天河吵着要学武功反攻紫英,所以紫英只好勉为其难教他。就连自己都看的出紫英其实是在敷衍他,倒是重楼提议如果自己重新学武或许会恢复记忆。
现下,这不两人并排扎马步,紫英拿着柳枝一会儿抽打一下以示警戒不许偷懒。
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真的有些根基,所以做起来身体自己驾轻就熟,反观可怜的天河一会儿就坚持不住连连叫苦。
他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在练功的时候走神。
因为昨晚做了一个梦。
星璇站在一大片红枫之间,银发飘飘衣袂飞飞......
然后他转过脸看他,眉宇忧郁......
没错,星璇总是那么一个表情。有些严肃,很难让人亲近。
"思堂,在想什么,说来听听嘛!"云天河趁紫英被重楼叫走赶紧和思堂说话。
"......不......没什么。"他摇摇头,有些严肃地问道,"天河,我问你......我和星璇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我......"
"不许偷懒!"紫英的声音传来,天河本来想说却闭了嘴,只好做了一个"下次找机会告诉你"的口型。
思堂看着云天河的动作,就已确定自己和星璇之间绝不单纯。
而且心里一想起那个梦,星璇那句我欠你的,就疼得难以抑郁......
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天河却一直没有告诉他,他似乎也不再想问第二遍......大脑里潜意识在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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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到了过年前,山下很多小贩都要回家过年,所以一时间颇为冷清。
星璇赶去集市置办年货,却因为小贩走了很多的原因买不到好的东西,耽搁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思堂已经基本能够独立生活,所以不再需要星璇照顾的前一段时间,两人之间又变得更少说话了。
天空铅红色的云汇聚着,高山之上,大朵大朵地浮动。
思堂一个人在树林里练习紫英教的剑法。
朔风凛凛。
他舞动着长刃,时而跳起,时而下蹲,招招都是完美无瑕。又是回手一个剑花,那长剑便直直飞了过去扎在对面的树上。
"呼......"他嘴角冒着热气,准备走过去取下长剑。
咦......
什么东西......
天空开始飞扬落雪。未若柳絮。
晶莹的雪花粘在他的眼睫毛上,闪闪着光。
他摊开手,任冰冷融化在自己掌中。
他想起了什么,竟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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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下了足足五天,青鸾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因为这个原因,星璇也是拖到现在才回来。
他是很担心思堂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之类的,所以他布置好一切之后便去找他。
思堂在树林里。
他远远的看见他跪在地上,似乎用身子挡住了什么。
他侧耳,小心翼翼躲在树后。
"呐,以后你们都要在一起哦。"
思堂面前是两个只到膝盖大小的雪人,两个雪人肩并着肩手拉着手,突兀在一片平坦上甚是明显。
"......"星璇浑身一震,再抬眼向上,竟是被黏住目光一般。
思堂面色虔诚,闭着眼,少年有些棱角了的俊容明显很开心,他双掌合十,"......"
星璇看着,几乎就要叫出声......
可是......
这该是思堂十四岁的回忆。
那以后呢,还有十年的心酸和痛苦!自己加诸给他的不是幸福!
所以他终于默默转身走了。
思堂依旧在原地,爱怜的看着地上迟早要融化的雪人。
雪很美,却停留在寒冬,停留在属于自己一瞬间的温度。
它足够纯洁。也足够脆弱。
人们看到的不过是它的晶莹,它的剔透,又如何有人在意是不是融化的时候,它也会笑,而不是哭......
就像这禁忌的恋情。
再美......都是一场迟早会融化的泡影。
思堂沉下目光,他知道他走了。
他有些好笑地勾起唇角,伸出手指,揉了揉站在左边的雪人的眉心。
"呐,师兄......为什么你依旧不幸福......我还能给你什么......我好不懂......"
思堂终于也离开了树林。
两个雪人孤独地拉着手。或许他们没有手,有的只有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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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还是沉默。
可是思堂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包括云天河。
现在星璇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很难过。
师兄啊师兄,你就这么渴望摆脱我,是吗?
就如同你说的,你照顾我是因为你觉得你欠我的。
不,你不欠我,我们其实两清了。
所以不用勉为其难再怀着那份歉疚照顾我了。
我无法给你的幸福,虽然对于幸福,我从未拥有......
"......我已经能自己生活了。"思堂语气很低,"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我了,师兄......"
或许是心有所想,所以脱口而出。
星璇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未曾有过的慌乱!
思堂他想起什么了?那么......我该怎么告诉他我的感受!该死的我还没有准备呢!
星璇一时间竟是紧张地手足无措--他什么时候完全想起来的!自己竟是毫不知道!
"你不欠我什么,真的......我也不想再欠你什么。"他握紧了拳头。
星璇你这个白痴你说句话!干吗不说话!他真想把自己打一顿!
思堂眼眶有点红,握紧的拳头没有松开,"不论如何在我心里......你都是我唯一的......师兄......"
最后两个字之前停顿很久,似乎是挣扎尽了最后的力气,他扭过头转身就走。
星璇终于迈开箭步一把把思堂从背后抱住。
后者太过震惊以至于愣在原地。
红了的眼眶里眼泪瞬间决堤。
"我......思堂......我......我......"他还是说不出口,可是他心急如焚的想说!
他试图掰开他的手,他现在只想逃,逃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
可是他抱着他不放。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了的。......所以......"他用力挣脱,转过身。
"求求你放我走......"
原本想说什么,就连同动作一并随着思堂破门而出的动作被时间停留。
他泪流满面的表情就像是一锤重击砸了下来。
原来思堂是真的死了。连同着他的心,还有他记得那些温热的血液滑入自己口中的时候思堂越来越低的温度。
他觉得满面冰冷。
他这一生第一次哭,即便是被亲生父亲下毒他都不曾这么痛心过。
"思堂......"他不知道自己怀抱着空气站了多久。
他只知道一直到天黑了,思堂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