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堂--!"不知道为什么,星璇觉得思堂的体温越来越低。
他转过脸,嘴唇苍白。左腕流满鲜血,手下是一个准备好的碗。
浓稠的血浆灌注的或许是一个......还没有成型的爱......
那爱太纯粹,太无求。太傻。
所以估计那血也是苦的。
星璇抿住嘴,怒道,"你做什么傻事!思堂快止血!解开我的穴道!"
他凄然而笑,流着血的手抚上他的脸,"好开心啊......师兄......你为我这么焦急......我,不会后悔的。下辈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会还给教主救我一命的恩情。让我遇见你......"
"思堂--!"思堂第一次这么虚弱到脸色苍白,星璇大急。
他伸出手,掰开他的嘴,右手颤颤巍巍的将血喂到他的嘴里。星璇不知道那血是什么味道,他只觉得......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个东西他正在渐渐失去......这东西......失去了或许就再也没有了。
"啪--"碗溅起血液和碎片零落一地。
他按住左手,向着洞口走,他说,"师兄......牢房出口一直向南走,就是出口了。不用来找我,也不用觉得内疚,我......是我骗你的,我欠你的一切大抵应该还得......差不多了。你再不去,絮儿姑娘......就真的危险了。你的亲弟弟,爱的是温慧......所以燎日出手,徐长卿会救紫萱,南宫煌会救温慧。只有你的絮儿姑娘......"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牢房的光线刺痛了星璇的眼睛。
"思堂......"解药是从小被重楼培养的药人体质,可是只能对迷香和消失内力的药起抵抗作用。因为如果中毒,卧底就不再有用了。有了解药,恢复内力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冲破穴道也不难。
只是星璇第一次觉得心口闷得沉重。
如果絮儿有危险......自己自当是焦急万分。
可是思堂......
章十二 斗(终)
飞蓬终还是从魔教逃出来了,云天河因为想要帮忙就跟着飞蓬。飞蓬对他并不在意。
两人骑上魔教出口准备好的马便跑了,到达临江楼也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重楼昨夜有提到过临江楼,所以飞蓬不顾自身后庭难以启齿的痛快马加鞭。
云天河当然担心自己捅娄子,可是现下让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他做不到!
两人疾驰着,青石板上薄薄的一层尘埃消散。
嗒嗒马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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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关押我们的就是燎日!"温慧理直气壮道,"我们就在炽焰门的地牢里!各位!"
王蓬絮也附和道,"那帮人对我们好粗鲁,还动手动脚的!"
紫萱对着徐长卿,远远,目光相接。
燎日并没有表态,只是身旁一个长老道,"这三位姑娘,老夫都未曾见过你们,怎可轻信?何况燎日掌门德高望重,神剑山庄也是疑云重重,你们可是神剑山庄的人。"
"你这死老头,居然不相信我们!"温慧作势就要挽起袖子开打。
南宫煌站起来出面调解道,"大家都请冷静一下,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要是被魔教乱了阵脚,这样窝里斗,岂不是正中魔教下怀?我们应该先联合起来商讨如何对付在暗处的魔教才是!"
一旁玄宵已是勾起嘴角,觉得这小子蛮有头脑的。的确,那个把话题引向神剑山庄的长老,正是魔教前任教主安插在炽焰门的。至于燎日见风使舵的个性,他们还是有把握的。
玄宵看向慕容紫英,紫英思索片刻,回给玄宵一个准备就绪的眼神。
玄宵一笑,看向刚从内堂走出的少女花楹。
花楹拿着手中的酒,轻轻放在窗户边--为了使风吹得更远。不着痕迹的撒下一小包药粉,药粉与酒精剧烈反应,挥发的酒精带着不明的气味随风缓缓融入了空气里。那边,几乎所有白道的重量级长老,或是最得意的门生全部在场。
也就是说,这一下,只要封闭装满机关的临江楼就可以白道全灭!
豪迈挥手,玄宵觉得就要成功。谁知门口却来了二人--正是飞蓬与云天河!
慕容紫英和玄宵都是大惊,慕容紫英起身。徐长卿也立即起身。
魔教众人心里都暗叫不好,可惜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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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日见事情越来越偏离自己计划的轨道,不由有些烦乱。
不过老江湖不愧是老江湖,一闻空气就自知不对!一边注意走来的云天河和飞蓬,一边注意着屏气凝神,不敢稍有懈怠。眼角瞥向一边功力低微的弟子已是冷汗涔涔,不由心惊。
"抓走我的......是魔教!一切都是魔教的阴谋!各位看我手上的伤痕,都是魔教所为!他们想要嫁祸神剑山庄,从而得到利益!到时候我们自相残杀,正好......"飞蓬还未说完,就听见有几个弟子惨叫着跑了出去。几个长老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头,甚至发觉自己深厚的功力正在散去。
因为临江楼总共有三个门,所以一起关闭是不可能的--到处都是纷乱的人群!
紫萱大惊,连忙跑去徐长卿身边,谁知自己先晕了。
慕容紫英在别人都混乱的时候带着不明所以的云天河一起到了内堂,交给花楹,自己又回去了原来的地方。大抵现在以静制动以观其变是最好的办法了。又看了一眼云天河那边,哀叹重楼以后一定会找自己麻烦......但是......思堂不见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莫非他放出了星璇!
想到这里,紫英看向玄宵,谁知玄宵却摇头。
当是时,不顾混乱,临江楼硬生生的成了全封闭。没跑出去的人都觉得此生亡已!
燎日一看不对,自然是露出本性,凭借着剩余的内力就这么劈向紫萱等三位少女。徐长卿抵抗着燎日,另一边南宫煌也来助阵。
徐长卿表情森然道,"燎日......原来你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呵,那又如何......既然要死,你们就先死!"狰狞着,燎日招招夺命。凌厉狠辣的掌风狂猛地攻向两人。两人因为吸入药物,于是早已是不敌。
紫英冷眼旁观着,唯一他担心的只有云天河。不过看玄宵和花楹正在极力救他,自己也稍稍安心。
自己现在比较在意五个人。
重楼人在哪里?不是在临江楼楼顶暗格?为何不见?
云天青......怎么会放任天河出来?明明计划他都知道!一定出事!
如果云天青出事......夙瑶姑姑一定脱不了关系,能绊住冰火里的冰堂主,只有夙玉姑姑!
最后......就是思堂......他不是要保护天河!
正在思考,却不料,楼顶竟是有响动。紫英以为是重楼,可是听步伐......太沉重了。
重楼的轻功绝对不会如此!
那到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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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久战对燎日也不是什么好事,结果就是三人攻守之间密不透风。
燎日瞥见一旁颤抖着花容失色的王蓬絮,一把抓过来,邪笑道,"啊哈哈,怎么样?花楹姑娘,我怎会不知道你是王蓬絮的同门师姐妹。不想她死,你师父夕瑶怪罪,就给我解毒。"
花楹正在给天河施针,玄宵在给天河输入内力护住心脉。
少女并未抬头,只道,"的确以防万一,我们都吞下了解药。但是......救你,我做不到。何况王蓬絮于几年前不顾师父阻拦,未出师便下山。如今招惹祸患也是因果循环。我不会背叛教主,救你这种家伙的。"
燎日急火攻心,一瞬间头发竟是变白,扣住王蓬絮细软的脖颈用力道,"哈哈......到了阴间,这漂亮的小丫头永世给我做奴隶也好!"
南宫煌就要上前,谁知一道白影竟是从偏角的窗户冲来,一把夺过王蓬絮--一头银发,正是星璇!
慕容紫英眯眼睛......这就是重楼口中固若金汤的魔教总坛?
先是一个飞蓬,现在连星璇都出来了。
......思堂现在,又如何呢......
"璇儿!"燎日咬牙道,"为父知道你对着丫头用情很深,可是!她必须死!"
"要杀她,你得先杀我!"星璇奋不顾身挡住身后奄奄一息的王蓬絮。表情愤然。
云天河幽幽转醒,就看见眼前一幕--那个银发男人好像是思堂的师兄?!
发生什么了......怎么......
燎日更怒,"璇儿......嘱咐你不可感情用事,为父今日就彻底改造你!"
说着大手就要打向星璇。星璇闭上眼睛,甘愿用自己的身体为王蓬絮挡住。
楼顶,什么崩塌。
碎成几块的木料掉落,混合着并不清脆的声音。
大掌砸下,生生打在胸口。
鲜血喷出......染红了一切......
云天河失声尖叫,"思堂--!不--!"
星璇在思堂身后,被燎日的内力震开,南宫煌抢先一步救走王蓬絮。
两人一同飞出,砸在惨白色的墙壁上。
思堂勉强睁开眼......他看了看星璇瞪大的眼睛。
然后他笑了。
"我......好久没有被你这么抱着了呢。似乎以前......一个雪天......你就是这么抱着我......好温暖......好温暖......"他把头放在他怀里,思堂继续吊着最后一口气道,"师兄......呐......现在,我什么都不欠你的了呢......你,一定要找到会让自己幸福......幸福的人......"他流着血的手指点上他的额头眉间,轻轻用冰冷的触感抚摸道,"呐......你皱眉头的样子好悲伤......我要你......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似乎是用尽生命说出的话,指头不可逆转的瞬间掉落。
燎日见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别处,用尽力气从星璇来的偏门逃走。
鲜血流了一地。
云天河颤抖的向过爬,紫英连忙跟上。
天河推开星璇,猛烈摇着思堂,"思堂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天河啊!思堂!"
紫英心疼的抱紧天河道,"思堂他失血过多,已经......"
甩开紫英,云天河愤然大吼,"还有救的!还有!快带他去看大夫!"
"天河你冷静一点!"紫英抱住云天河,收紧手臂,"他已经冰冷了!"
"不--!我才不信!才不是......思堂......思堂答应陪我一起玩的......我们说好的......紫英......我们说好的!思堂是我的第二个朋友......我......我们......"把头埋进慕容紫英怀里,云天河失声痛哭,"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的!如果我不乱跑,或许就不会!"
这时,天降一个红衣男人,正是重楼。他抱起思堂,淡淡道,"十几年都没长进的家伙。你欠本教主的还没有还清,我怎么会允许你死呢?天河,你刚刚说的有救是什么意思?"
紫英摇了摇云天河,天河抽泣道,"......只要......只要......"
云天河说完后,四周忽然静了......
太静了......
太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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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璇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
不远处,南宫煌抱着王蓬絮正在嘘寒问暖。
王蓬絮依旧是抱着南宫煌,没有看自己一眼。
目光转向眼前的男人......是,他是一个男人......
是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师弟......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燎日只是一个没有亲情的父亲,王蓬絮是一个美好的憧憬。只有思堂--十年来,对自己寸步不离。只要自己一转身,就能看到,永远会看到一个值得信赖的身影。
所以两年前的袭击,自己坚信他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觉得思堂不是外人,所以他去救受自己牵连之后会有愧疚感的王蓬絮。
不知是觉得思堂不会死,还是觉得思堂死了,总比外人王蓬絮死了让自己愧疚好。
那毒太猛烈,他却挤出一抹强忍着痛苦的微笑道,"师兄......救......先救絮儿姑娘......我有内力......不会......不会有事。你快去快回......"
因为絮儿没有内力,所以他把燎日给他救命的丹药给了不会武功的她。可是女孩子身体孱弱,恢复整整用了三天。
直到第三天,他才想起和思堂的承诺......
然后他回去找寻,把整个荒野寻遍了,都没有他的身影。
甚至,连尸体都没有。
天晓得他第一次有那么焦急的感觉。
当然,燎日那次便提醒他要小心思堂是魔教的卧底。这些都是后话了。
也许是受着礼法的限制,星璇潜意识不愿意觉得自己会那么在意一个男人......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再也不在了......
什么东西在心里裂开了......
再也没有思堂的世界......再也不会有人在天冷的时候送来披风,自己却在打喷嚏。
再也不会有人拿着剑,用骄傲的语气说着除了我陪着你出生入死,还会有谁。
再也不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传达禁忌的不能说出口的苦闷。
是啊......
他死了。
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那双结实的手臂上......左腕长长的血痕......没有凝固......
他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他们一起堆雪球,那双手冻得通红,小脸却笑着说,"师兄,你看,那个是你,这个是我......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吧。"
然后他笑了,那样轻松,"思堂,你知道吗......这样和你在雪地里,就我们两个人,意外的轻松呢。"
然后他笑得好傻,就像是拿到长辈奖励的糖果一样。
红鼓鼓的小脸嘟着......"师兄,你说的哦,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好冷......为什么自己的心脏似乎也开始停滞......
就想这么抱着他,不让他离开。
身边谁在说话,自己都不知道了。
只听得一个声音在说,"要救思堂,爹说过的......有人要帮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再用天香续命露每天一瓶。最快的速度交给天华山的神医夕瑶。当年娘身中寒毒,就是夕瑶姑娘救治的。"
无意识,自己抱起了他。一个少女掰开怀里人的嘴,灌了什么,并说要同行。
星璇低头。
他的气息太微弱......
不......还有救......
他们约好的......要永远在一起的......
紫英天河重楼等人目送三人离开。
玄宵一旁笑道,"还没有结束啊,白道的老鼠没有死绝呢。"
重楼豪迈道,"那当然......我的飞蓬也没回到我身边呢,你说是不是啊,紫英?"
桃花眼略带薄怒--慕容紫英知道那是重楼发飙的前兆。于是拉过云天河到身后。
看着纯洁的孩子无辜的眼神,重楼笑,"紫英啊,现在不是时候。哼......我会报复的,你等着吧。"
"啊......那真是荣幸啊。"无奈的了解重楼,紫英只好附和。
面前的马车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天地交接的青色之间了。
夕阳,阴天。
除了惨灰色和浓烈的血腥......这里,再也没有什么了......
章十三 缠(一)
"对了!爹!我们要赶快回家!"云天河想起自己的爹还在和那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战斗,不由得满是担心。
重楼高深莫测的一笑,"你以为一直没出现的景天去干吗?小朋友,用用你的脑子。"
"你叫谁小朋友?"云天河作势怒道。
紫英连忙拉住,无奈道,"好了重楼,我把慕容山庄所有珍藏的好酒都送给你吧,别再欺负天河了。"
"你说的哦,紫英......真是奇怪,明明我如何软磨硬泡都搞不来的好酒为了云天河你都愿意给我啊,那还真是荣幸。"别有深意的桃花眼盯着云天河,后者脸嘭得一下红了。又不好意思推开众人向前迈步,紫英连忙跟上。
重楼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残局的玄宵,压低声音道,"不去看云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