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Sleepless Beauty----秦落[下]

魅惑深远的蓝。
"洛菲尔......大人。"清冽的男声倏然响起，句尾的颤抖表明对面前血族的畏惧。
洛菲尔没有回头："什么事？蓝堂英。"
蓝堂英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强自镇定："我想问您，是否要发生什么事了？"
鲜血味静默地弥漫，升腾起来的味道带满最强者的寂寥与决然。
洛菲尔的眸闭上复又睁开："那又怎么样？"
背上的血若决堤的河流般迅速流逝，精致的面容渐渐苍白。
蓝堂英微愣："那个......"
洛菲尔却蓦地移到他面前，赤红长发无风自动，蓝色的眼被明丽的血红覆盖，终于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般，久久不散。尖利的獠牙自口中伸出，甚至没有给予蓝堂英反应，已经直接刺入了他的脖颈。
室内昏暗，幔帘舞动，蓝色的血液不断跌落地面。
金发散乱，蓝堂英眼光迷离不知定在何方，领口被完全扯开，紫红的鲜血沾染了大片，如同开得绚烂的深秋枫叶，四处旋转蹁跹。
他的双手僵在半空，思维静止在方才的瞬间。放大的瞳孔似乎只感觉到体内血液流失的晕眩而完全遗忘了言语。碧色的眼眸闪动着黄昏的灿烂，手挥动，然后颓然放下。
客厅里的钟，旋转。

毵毵密林遮挡阳光，一抹颀长的暗影笼罩住黑主优姬。
银发飞舞，少年紫红的眸静静地盯着她："优姬，你去哪里了？"
黑主优姬眼神一闪："没去哪。零你在这里做什么？现在不是......"
"那应该是我问你的。"锥生零挑起眉，"优姬，你到底去哪里了？"
黑主优姬摆手："没去哪，放心啦！对了，零，你怎么会在这里？"
树叶飘摇，流泉清浅，阳光似水波空澈澄明。
锥生零别扭地转头："和你没关系！"
黑主优姬狡黠一笑："咦？你该不会是在这里等我吧？"
锥生零耳根微红，骂道："怎么可能！"
黑主优姬吐吐舌，刚要说些什么，药丸却触及手心，清凉的感觉若醍醐灌顶，她想起正事。
锥生零转过身："好了，我们快点回去上课了。"
黑主优姬一把拉住他："等等！"
锥生零一怔，回过头来的面颊上竟也染上几抹艳丽的红霞，黑主优姬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但转瞬便反应过来。当即心念一动，径自伸手将药丸喂入锥生零口中。一系列动作无丝毫拖泥带水，连贯得仿佛演练过数次般。
锥生零没有反应过来："优姬？"
黑主优姬手指伸出，一下按住他的嘴唇："吞下去。"
紫红的眼眸微微一缩，锥生零只得依言将药丸吞下，周围阳光猛地黯淡，黑主优姬收回了手。斑驳的树影将二人的影子联系在一起，锥生零的瞳孔陡然放大。
血红的颜色迅速扩散开，眼珠的颜色被吞没得一干二净。锥生零伸手环抱住身体，高大挺秀的身躯禁不住地轻轻颤抖。身体里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发生着极为可怕的变异。银色的发像重新拥有了生命，缓慢地拉长至肩下，锥生零咬住唇，紫红的血液若涓涓小溪。然仔细看，却可发现颜色更加的深邃，完全失却了属于人类的红。
黑主优姬呆呆地看着这一系列的变化，没有反应过来。
锥生零跪倒在地，颤抖着的身体若秋天的最后一片枯叶，随风漂泊而失却了自己本身的念想。和风摆弄着银发，长发散开，铺出一空银白。
血红的眼眸，凝望着黑主优姬。
"优......姬......"锥生零的声音嘶哑，初生婴儿般，吐出残破的音节。
黑主优姬狠命点头，表情惊痛："......零？"
"优......"
最后一丝力气也无，锥生零缓慢地倒下，银色的长发漫舞，像摈弃了所有世俗牵绊的雪花，又如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以久的旅人终于寻到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木屋般，倒下。
黑主优姬接住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锥生零的身体冰块一样的凉。
没有心跳。

洛菲尔松开了蓝堂英，紫红的鲜血缓慢干涸。他擦了擦嘴角，血红在眼里逐渐褪去。
蓝堂英像只木偶，呆愣在原地。
钟声敲响，正好九下。
洛菲尔淡淡地看他一眼，架院晓出现在楼梯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混合在一起的蓝色血液与紫红血液，触目惊心。二楼的房间，门缓慢关上。
洛菲尔唇边的笑飘忽若飞樱，他缓慢地伸出了手。莹白如玉的手指骨节分明，一绺绺长发垂在肩旁，无端端多出几分慵懒淡然。身体冰冷依旧，背脊的伤疤干涸完好如初。
胸口宝石闪耀出迷人的光芒，璀璨到让人咋舌。
他径自离开，笔直的背影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如同裘匹特孕育洒雨五月繁花云彩时，对着神后朱诺的微笑一样，夺目耀眼，比尤烈儿更加明灿。
架院晓握紧双拳，快步走到青梅竹马的表亲面前。
蓝堂英碧色的眼眨了眨，金色的刘海儿垂下，阴影遮挡中俊秀的面庞也看不见。
沉闷流淌的空气如同他此刻沉闷的嗓音。
走廊上的脚步早已走远，蓝堂英说："晓，我觉得，可能发生什么大事了......"
架院晓一愣，挑高了眉梢："啊？"
蓝堂英看着门口："这几天，不止是克里斯汀娜，连枢大人和洛菲尔大人都很奇怪。"
架院晓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若有所思地附和："的确，是有些奇怪......"
"也许，和转校生有关。"蓝堂英继续道。
架院晓眯起眼："英，不要想太多，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让那几位大人都觉得不对劲，那么就根本不是我们能力所能及到的地方。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蓝堂英闭了闭眸，碧色的瞳中最后一丝悸动也散去。
"我明白。"
--门口，克里斯汀娜的手顿在半空。
黑主学院白日的喧闹一点也没有传到这里。月之寮依旧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寂寥，阴森，漠然，如同永远也不会改变的血族们的生活。
克里斯汀娜终于推开了门："亲爱的，我回来了哦。"
灿烂的笑容霎时光照整个客厅，阳光跟随着敞开的门偷偷进入。蓝堂英眯起眼，克里斯汀娜进入后便关上了门。
客厅里的钟一格一格地行走着，里面的三人心怀各事。
克里斯汀娜转身上楼，蓝堂英突然开口："克里斯汀娜，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架院晓无奈地叹息。
克里斯汀娜没有回头，金色的波浪卷发沐浴着西伯利亚的冰川之光，她的声音平静到没有起伏，宛如万年寒潭。
"终夜即将到来，末日预言的主宰者已经复苏。"
蓝堂英的瞳孔放大，架院晓故作镇定地摊开双手："喂喂，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克里斯汀娜抬起头，紫色的眼像在仰望至高无上的神祗："你说呢。"
架院晓僵住。
客厅里更加昏暗，微开的门，洛菲尔握紧了双拳，赤发飞扬，精致的面容冷酷若冰雕。
他抬手关上了门。
室内陷入浓重的幽暗，打开的衣柜里，暗红的礼服静默地躺着。
流转间仿佛已过万年，万年的孤单。
洛菲尔拿起了礼服，长靴放在墙角，一切皆与七年前醒来时无异。

--"各位同学们早上好，由于本校出了一些紧急情况，所以决定提前放假。介于紧迫的时间，我，黑主灰阎决定在离开的时候将考试后该举办的舞会提前。明晚，希望所有夜间部和日间部的同学都准时参加。举办地点在学校的礼堂，本次不需要依靠成绩，所有的布置都由学院完成。以上。"
广播里，传来黑主灰阎沉着的声音。
全校蓦地鸦雀无声。

月之寮。
玖兰枢凝望着窗外广袤无垠的天穹，黑棕色的眼眸深邃无边。
洛菲尔慢慢穿上暗红色的礼服，刘海儿彻底遮挡住蓝色的眼。
克里斯汀娜静静地站在楼梯上，身后是僵住的蓝堂英与架院晓。

命运之轮，转向第四格的位置。
鲜红如血的牵绊，火焰一样的宿命，永无止境的梦幻。
月光中的身影，银眸，蓝眸，交织的长发。
漆黑，赤红。

黑主优姬将锥生零放到宿舍的床上，一脸的担忧。
银色长发四散开，苍白如纸的面颊上，长睫晃动。

 

第二十七章：风起云莫测
日间部彻底炸开了锅。
五花八门的猜测笼罩整个黑主学院，连老师，在听到消息的瞬间都并未反应过来。吵闹声，喧哗声响成一片，甚至有直接跑到理事长室去询问的，然而，黑主灰阎的回答却是无可奉告。
诸多猜测众说纷纭，一日之内传遍全校。
相对之下，夜间部就要静谧很多。平时吵闹的蓝堂英在知道消息后奇特得沉默如雕塑，最要好的架院晓一直锁在房门里没有出来。克里斯汀娜由始至终充当的都是旁观者，既不发表言论也不加入讨论。一条拓麻频频侧目玖兰枢，对方只是凝望窗外出神。支葵千里坐在沙发上呵欠不断，早园的目光同样锁定玖兰。红玛利亚从昨天就不见了踪影。
洛菲尔没有离开房间半步，赤色的长发眩目耀眼，垂落在中世纪暗红的礼服上，胸口红宝石似汩汩流动的山泉，清澈，冷湛。蓝色的眸看着窗外白云蓝天，流转间光亮不在。
无光的眼笼罩了层淡红的雾气，仿佛烙印般铭刻心间。右手支起下巴，洛菲尔的身体倾斜在单人沙发上。他倏然动了动指，窗帘立刻拉上。
拉起的窗帘隔绝了里边与外面，如同从来不曾沾边的世界，此刻愈发隔得遥远。那遥远像是地狱和天堂，九天九夜的距离不存在任何交集。
室内一片昏暗，洛菲尔阖上眼，唇角的笑意不变。
垂落的长发，掉出满屋子的斑斓幻影，漆黑而靡丽。

下课的铃声刚刚响过，濑口冬马径自走出了教室。金发沐浴阳光，他面上礼貌性的笑容却冰冷若寒霜。联想起这几天洛菲尔的改变和方才理事长的话语，他忽然觉得仿佛知道了什么，又仿佛，即将发生一件重大的事情，这事情的重大以至于让理事长都选择了让学生们逃避。
树叶的阴影随意洒在地面上，土黄的地面在斑驳的影子间显得虚幻。
濑口冬马唇角笑意消失一分，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月之寮近在眼前。
他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
克里斯汀娜打开了门。紫色的眼眸静默地凝视他，穿透性的眼神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金色大波浪卷发舞动，她径自转身回到客厅里的沙发上。
濑口冬马也没有踌躇，礼貌的走入向众血族打过招呼后直接上了二楼。
玖兰枢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许久。克里斯汀娜闭上眼靠坐在沙发上。
蓝堂英沉默宛如石雕。
雕花的门被直接打开，濑口冬马立在洛菲尔面前。金色的发被室内的黑暗镀上玄色的黯淡，翡翠色的眼眸明亮似朝日初升时的繁星。
洛菲尔抬起头，微笑："冬马，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濑口冬马走到他面前："洛菲尔先生，请您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洛菲尔眨了眨眼，右手从下巴放下，停留在沙发的两个扶手上，右腿搭上左腿，脚尖处微微翘起。蓝色的瞳淡淡地看着对方，却缄口不言。
濑口冬马闭眸复又睁开，空澈的眼澄净恍若非人间物，无情无欲，水流般滤过后不再留下痕迹。他说："洛菲尔先生。关于血族的历史从前我也了解过一些。不过能够让血族感到危机的，除了一件事就再无其他。或者说，能让血族和人类同时感觉到危机的，除了那件事便再无其他。我想，您应该明白我说的那件事是指的哪件事。"
时间沉寂着流淌，像作茧自缚的蝶，一圈圈将自己缠绕，只为追求虚幻瞬间的美丽。
室内安静到无以复加，长长的刘海儿遮挡住洛菲尔的瞳眸。
濑口冬马目光锋锐如刀，似乎要硬生生划开阻隔在两人面前的所有沟壑，翡翠色的眸罩上层眩目的血红，灵魂深处的变异因愤怒加快了速度。
他继续说："阿波罗的醒来。"
洛菲尔勾起唇，玩味地笑："冬马，你果然很聪明。完全猜对了。"
濑口冬马望着他暗红的礼服："洛菲尔先生，这就是您的选择？或者说，您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之前的一切，不过只是逢场作戏？"
洛菲尔放下腿，胸前红宝石闪烁，他站起身，修长的身影与濑口冬马等高："冬马，你是个意外。兰蒂斯的醒来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不过，因为你的存在，几乎让我想要彻底抛弃从前。"他凑近濑口冬马，头缓缓放到其肩上。赤红长发随意洒落，长睫垂下。
濑口冬马没有移动身体："洛菲尔先生，一切事物都会下意识的以各种理由逃避。"
他并没有惊讶兰蒂斯与阿波罗是同一个人，早在七年前，就有这样的预料。
洛菲尔一愣："或许吧......"
"那么，我再问您一个问题。"濑口冬马淡淡道，赤色的眼重新恢复血红，"如果让您选择，过去与现在，您会选哪一个？或者说，您是否为您将要做的事或已做了的事后悔？"
仿佛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圈圈涟漪千层浪。
洛菲尔将头从濑口冬马的肩上移开，蓝色的眼看着他，红宝石璀璨："冬马，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么，我还有什么回答的必要？"
濑口冬马勾起嘴角，清浅的笑容蜻蜓点水一样："的确。"
窗帘被风吹得飘舞，洛菲尔挑高了眉，窗外的阳光便射了进来。
金色的光线洗净所有阴霾，明灿不方何物。
洛菲尔和濑口冬马相对而立，长长斜下的影子汇聚在一处，仿佛本就是不可分割的。
他们相视一笑。

客厅里，克里斯汀娜转身走出门，斑驳的林间丛里，湖边露出抹身影。
她怔了怔，单膝跪在地上。
少年的背脊笔直，漆黑长发随意翻飞，白皙的指间，夹着湿透了的白色丝质手套。银白的眸眯起，身上流苏轻灵响动，宛如万千黑暗中的一线光彩。
克里斯汀娜几乎失神，口里却无停歇地问："殿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兰蒂斯没有回头，精美的五官刀锋雕成，冷峻无比："明天晚上。"
克里斯汀娜一愣："您的意思是......"
兰蒂斯握紧了手中的手套，唇角缓慢地勾起。
克里斯汀娜重重打了个寒噤，周围树叶颤动，摇晃间奏响命运之刻的序曲。湖面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像有大群的鱼，跳动着，想要挣脱水的束缚去往自由的天空。
漆黑的背影孤绝冷绝，克里斯汀娜忽然感到一种沉重的悲伤。她垂下了眼帘。
兰蒂斯说："明天晚上，宴会就会开始。"唇边的笑多出嗜血的意味，仿佛在暗夜中潜藏多年的猛兽终于露出了磨好的獠牙，可怖的笑蔓延到眼底，血色笼罩住银白，漆黑的发舞动间人已不在原地，白云苍狗，一望无际。
克里斯汀娜慢慢站起身，身后，蓝堂英满脸的震惊。
--"啊，亲爱的，你怎么也跑出来了？现在很不危险呢，况且这个时间难道不应该睡觉吗？"灿烂的笑容与平时无异，她朝蓝堂英走去。
蓝堂英倒退一步，残破的音节几乎不带任何思考地冲出口："克里斯汀娜，你......"
克里斯汀娜拉起他的手："正如你所看到的，亲爱的。你要做什么吗？"
蓝堂英呆住，金色的发微动，猫眼石样的碧眸变幻莫测，最终又恢复平常模样。
"枢大人他......也选择这样做吗？"蓝堂英握紧了另一只手，心头仿佛有钝器，在沉闷地敲击，又仿佛有巨鼓，在沉重的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