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我上大学以来最高兴的时间,我和他在学校里成双入对,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食堂。虽然周围也有着仇恨和鄙视的目光,可是只要有他在身边,我依然无怨无悔。
一切美梦都有它破灭的时候,我的生活从那天起就毁了,世人原本那纯洁干净的脸孔全都变了形,迫不及待地狰狞着。
那天下午,他突然跑到了我的宿舍,很奇怪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我自己在看书,开始我高兴他能来陪我,就让他坐在我身边,可是他却紧紧抱住了我。
其实那时我已经很爱他了,发生进一步的关系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他却那么急,让我感觉很害怕。所以我拒绝了他,我只是想告诉他别在宿舍里做。
那时他眼里露出可怕的目光,像个野兽,他开始打我。我被他压在身子下面,我想叫,他用枕巾盖住了我的嘴,我只能一边哭一边摇头,不让他继续,可是最终他还是做完了他想做的事。
我从来没有想到在他纯净阳光的外表下会有着这样禽兽的样子,我蜷在床头不停地哭,而他却摸着床单上的血迹笑着对我说,松本润,你终究只是个臭玻璃,只有被男人压才爽吧。
我大叫着把身边的一切东西都住他身上扔着。他一边躲一边还说,松本润,你少来劲啦,早和人做过了还想立贞节牌坊吗?
他小看了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把他告到学校。
他知道了以后带了几个同学跑到了我的宿舍楼里,同寝室的同学拦住了他们,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为什么那天宿舍里会没有人,因为他给了我同寝室里的人二百元请他们去看电影了。
我的全身都感觉到冰冷,我发现和我朝夕相处一年多的人们却都是那么的陌生。
家里知道了我的事,爸爸狠狠地抽了我一耳光,只是因为我竟然把这样的丑事告诉了学校,让他们没有脸做人,我的弟弟为了我和父亲大打出手,最后一气之下报考了远离这个城市的学校,再也没有回过家。
而学校也因为种种原因只将昂开除而草草了事,在学校宣布将昂开除时讲到理由只是一句破坏学校制度,毕竟男人被男人强奸这种事任谁都是难以想象的。
到那时我才真正的认识了自己,受害的是我,孤立无援的是我,最后受到惩罚的也是我。
昂在离校后找过我,他恶狠狠地对我说,松本润,你这个骚男人,我让你在学校里也不会好过。
第二天每个教室的课桌上都堆满了关于我的各种恶毒下流的话,面对这些我倒开始漠然了。
虽然,没过多久,我就听说昂在自己家里开煤气自杀了,可我却没有一丝高兴,他受的罪太轻了。
我开始真正认识到我身边的这些人,这些未来的医生,未来的白衣天使,都是伪君子、让人做呕的垃圾。他们每个人拿着纸条,看着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暧昧,充满了恶意嘲笑的目光。从此我的身边就只有二样东西,无尽的流言与男人的目光,我成了医学院男人意淫的对像。我像行尸走肉一般地行走在他们之间,没有半点感觉。
直到你的出现,樱井翔。
无疾而终的爱
十五
我一直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打动自己。
可是你在天台的样子却还是让我心跳不止,你像个天使从天而降,阳光围绕着你,我甚至觉得那阳光是天生为你而撒落人间的。
你的回眸一笑,你的轻声细语,都让我无法停止心跳,你不知道那时的我故做轻松地坐在你的身边,我的脸是那么的热,热的嘴唇发干,我不得不频频用舌尖去湿润它,我的心跳的厉害,我不得不抱紧了自己。
我总是强装镇静,总是对你伪装出冷冷的表情,可是你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漫不经心的一句玩笑,还是轻意将我击碎。
那一夜我无法入睡,闭上眼,满是带着笑容的你的脸。从那一天起我就爱上了你,樱井翔。
每天都装作不经意地路过你们教室,每次都假装不认识一样走过你的身边,看见你的眉毛上扬、嘴角轻轻地一撇,我都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
自己好像已经中了毒,中了你的毒。你是那样的包容,从不问关于我的事情,清澈的目光却一直鼓励着我,清洗着我的罪恶。
我知道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找到那份纯洁,那干净的感觉。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永远这样会多好呀。
但你却不会只属于我,我也没有拥有你的权力,多少次在梦中抱住你,在你的怀中痛哭,可是醒来却还是一样地伪装自己。我害怕你拒绝我,我害怕再不能和你说话的日子。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失去你。
要毕业了,你就将不再是我的学弟了,我不知道是应该替你高兴还是为自己悲伤。我以为我会装得很高兴地为你送行,没想到却看到了你的忧郁。
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师弟。我们没有过错,可是生活却强迫着我们低头。生活是个暴君,只有逆来顺受才可以快乐,我们都是不快乐的人啊。
于是,师弟我决定为了你向植村求情。
我把五百元放在植村的桌子上,说明了来意。那个垃圾却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和樱井翔的关系,也不想知道,只是这钱我不会收的。他把钱拿起来放在我的手里,手却一直攥着我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我的手好像插进了死人内脏,粘粘地有种想吐的感觉。
然后他说,今天解剖组会在毕业生里要一个人,松本润我挺看好你的,其实只要你会做,留校还有樱井翔的解剖成绩都不成问题。
那时才下午三点多钟,他办公室里都是人,我没有想到植村说这些话时面带笑容就像在讲台上一样。我笑笑说,好吧,植村教授,那晚上我去实验室问你一些毕业答辩的事吧。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松开了我的手。
我终于完全看清了男人的面孔,无论怎么样的男人,一有机会还是想往我的大腿里转。
我已经完全没所谓了,那天晚上,我就躺在实验室的课桌上,而植村就像猪一样压在我的身上,他的那张满了汗水的胖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看见他嘴里的金牙泛着黄光。我扭过头,不让自己哭泣。不为自己,却是为了你,师弟,樱井翔,是我让你的毕业证书上粘满了植村身上肮脏的体液。
师弟,当你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真的想回过身抱紧你、吻你。可是我知道自己不配,我只不过是为了一个留校工作就可以跟别人上床的男人,我是所有人鄙视的对象,我的种种只会让你为了我而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我不要,我的师弟是天下最高贵的男人,没有人可以对他指指点点,他永远是最干净的。
我回身讥笑你,师弟,其实那是在讥笑我自己。你不知道,那个坐在天台上的可怜的我曾经以泪洗面。我以为我就这样离开了你,可是在那段日子里,和你在一起的回忆就好像梦魇一样折磨着我的神经,我在床上不断地用手指刺激着自己,只是想用片刻的眩晕来忘记你,可是高潮过后却更是伤心。
给你写了第一封信时,仿佛等待行刑的犯人,每天生活在希望与绝望中,当听到你在电话里的声音时,我拼命抑制住呼吸,不敢说话怕你听到我的声音颤抖,我已经哭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我知道我又重新活过来了,师弟你又重新回到我身边了,哪怕只有你的声音。
师弟,你为什么那么残忍,为什么要来打碎我的梦。你在我的心中是那么完美,为什么却要让我彻底的绝望。
从开始到你把植村的传呼机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我,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失踪会与你有任何关系,到现在我才发现真正单纯的只有我一个人呀。
植村失踪后解剖组的人背地里都说这件事与我有关,而我也由臭玻璃变成了这些中年人嘴里会做怪的小妖精。
那时我还很乐天的以为一定是老天因为植村做孽太多让他招了报应,没想到竟然还是和我有关。先是一个昂,再来又是植村,也许我真是一个只会做怪的狐狸精吧。
那个传呼机,植村用来和他老婆之外的女人偷偷联系的道具,却这样经由你的手递给了我,师弟,你好残忍!
看着传呼机上的留言,我感觉我的后背一阵发冷。那天晚上,我回到了我每天工作的实验室。我在那里每踏出一步就伴着一次心跳,直觉让我打开停尸间的门,打开了那个池子。
池子上面漂满了黄色的脂肪颗粒,我忍着想吐的感觉用钩子,钩起池口泡着的尸体。那具尸体脸冲着我,死死地瞪着我,我颤抖着打开了它的嘴,里面的那颗金牙泛着土黄色的光。
我再也受不了了,跑下楼不停地呕吐,眼里充满了泪水。认识昂让我认清了这个社会,认识你,樱井翔却让我认清了自己。
翔你并没有做错,只是我难以接受。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没有谁是干净的,也许干净的只有我自己的灵魂,我知道已经到了释放我灵魂的时候了。这里太污秽了,我感觉到了窒息,我大口地呼吸却无济于事。我多么想忘掉这一切,可是我做不到,一切都已烙在我的脑海里,也许只有一个方法来解脱了。
师弟,我真的不怪你,只怪自己。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现在再没有干净的东西,只有我自己了。再也没有了......
学长的字迹到最后已经是模糊一片,我摸着日记本上那不规则的水渍。泪滴落在手上,溅在日记本上,日记本上的字连渐渐成了一片。我轻轻合上了日记本,把那些信还有那个传呼机和日记本放在盒子里,再也不敢去看它了。
第二天中午,来到医院的最偏僻的角落,
在一棵大松树下把这个盒子深深埋了,将土盖实。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医学院、天台、学长与学弟。我在身边捡来一些石子,轻轻垒在那里。
本该将它扔进焚烧炉里彻底毁了,可是我却希望它能一直深埋在这里,它见证了一段曾经的爱情,无疾而终,却纯净过。
容易满足的人
十六
今天的阳光很温暖,和也请假回家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家老头子许久没见到宝贝儿子,又开始闹了,因此我才有了独自一人享受这午后阳光的机会。
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找了张长凳,摸着口袋,点燃一根烟。
埋了盒子,埋了学长的信,突然有了超脱的感觉,压抑了那么久的心突然得到了释放,那份爱依然存在着,如同那个盒子,深埋在了我的心里。我丝毫不觉得内疚,只叹造化弄人,如果把整件事做得更完美些,或许结局就会改变。
花园里并不安静,儿科的几个小护士带着那些长年病号玩着老套的游戏。
孩子们吵着,闹着,无私的展露着他们天真的笑容,没有虚假,没有伪善,真正干净的笑容。为什么明明得的是绝症却还可以有这样的笑容呢?一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这样的阳光,他们不会害怕吗?
"樱井医生!"雅纪牵着一个孩子的手走到了我的面前。
那个孩子紧紧拽着雅纪的手,藏在他的身后,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望着我。我冲他笑了笑。
雅纪抱起孩子,坐在我的旁边,瞥了瞥我指间的烟。
"抱歉。"我摁灭了烟头。
今天的雅纪显得很特别,有些安静,像极了天台上的学长,可我却开始想念起他阳光般的笑容了。
"翔好象总是很闲的样子呢。麻醉科真这么无聊吗?"他低着头玩弄着孩子软软的小手。
"是啊,我恐怕是全医院最游手好闲的医生了。"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你呢,很忙?"
他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静下来而已......。"
"......"
"不问我为什么吗?"雅纪转过脸看着我,"翔对我竟然都没有好奇感呢?"他很认真的看着我,原来看上去呆呆的雅纪也会有这样动人的表情啊。
我笑着,默不做声。
坐在他腿上的孩子爬下了他的腿,蹒跚的向玩游戏的大部队走去。
"翔,你知道吗,这个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了等待死亡的命运,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而我们不同,我们还能选择自己的路。"
选择?已放弃人生的我其实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不是一样在等待死神的降临吗?也许,我更堕落,我竟然享受着这样的生活,享受着死前的快乐!
"翔,我们......"
护士的尖叫声突然响起。"雅纪医生,宝宝他......"
雅纪急忙跑了过去,那个大眼睛的孩子鼻血不停的外流,就这样躺在了草坪上,身上可爱的小睡衣前襟染上了红,刺眼惊心。
"宝宝,宝宝,没事的没事的,宝宝,你醒醒呀。"雅纪慌乱的叫着,眼泪都给急出来了,可是那孩子却仍然闭着眼睛,意识游离着。
我走上前,推开了慌乱中的雅纪,打横抱起了孩子。
一个人一旦处于极度紧张的情况就很容易四肢麻痹,头脑迟钝,一个称职的医生会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并且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相应的也就不会与病人过度亲密,否则就会像他这样,忘记了自己身为医护工作者的本分,伤心痛苦从来就不适合做医生的我们......
雅纪一路跟着我,一直盯着我怀里的孩子,没有留意到脚下的楼梯,险些跌倒,眼泪滴答着,他真的很在意这个小家伙吧......
换做是我,又会有谁这样为我落泪呢?和也?如果是他,呵,一定会把我打到醒为止吧,那个不认命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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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拨弄着那个流氓兔的徽章,那个孩子,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生命真的是很无常的东西,想活的人也许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想死的人却能象我这样天天混着,无聊到想自杀,却仍然不痛不痒好好的活着。
"翔,原来你真的在这啊,我一从手术室出来,她们就说你已经走了,我猜你大概是回这了,呵呵。"
这是雅纪第二次来麻醉科,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一看见和也不在,他显得很高兴,松了一大口气,表情立即丰富了起来。
"宝宝他?"
"暂时没事了,具体结果得等化验报告。"原本稍有笑容的脸又拉了下来。
"唉,这个徽章你还留着啊,我还以为你丢了呢,都没见你戴过。"发现我手上的徽章他又笑了起来,就是这个笑容,总让我有一刹那的眩晕。
"对了,雅纪,你的脚没事吧?"
"啊,脚,我的脚,我的脚能有什么事啊。"
我站起身,把他按坐到凳子上,直接拉起他的脚裸看,果然扭到了,比预想中的更严重,已经红肿了起来。
"哎,什么时候弄的我都不知道呢?"他吐了吐舌头。"哎呀,疼。"
真是后知后觉得可以。
看见我亲手帮他包扎,他显得不自然起来,脸色红红的,却又不想挣脱,于是开始研究起手边的东西。
"咦,翔被开罚单了啊?"雅纪指着被我压在玻璃下的单据叫了起来,脚突然翘得老高,就这样他长长的大脚趾和我的脸做了回亲密接触。
"对不起对不起。"
"假的。"
"哎,什么假的啊?"
"罚单啊,假的,上面没有交通部的公章吧。"我拍了拍手,收起了药膏纱布,"好了,才包扎好,就不要乱动了,要是恶化了那就更不妙了。"
"哎,真的耶,真的没有哎,竟然还有人搞这样的恶作剧啊,好好玩哦,不对,不对,是幼稚。"
"对这个感兴趣的你好象也很幼稚吧。"他显然没有听到我之后的嘱咐。
"我才没有呢。"脑袋一阵狂摇。
"送给你吧。"我从玻璃下抽出那张罚单,放在他的面前。
"真的,嘻嘻,太好了,都可以以假乱真呢,哈哈。"站起身,穿上拖鞋,就想往外跑。
"小心你的脚!"
"不要紧啦,要再坏了就让翔替我修好了。哈哈哈。"敢情他把自己当成机械人了。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啊......他好象忘记来这里的初衷了,也罢,人活着未必得把什么事都弄明白,那只会让自己活的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