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食指上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糊得伤口周围一片黑红--血很快就止住了,伤口的疼痛......耶律晁锋感觉不到--和心中的疼痛比起来,那实在微不足道。
这份感情,委实太过辛苦......可我,依然不能完全放开。
展昭展昭......你......
沉思间,耶律晁锋隐隐有了一种感觉--门外,有人。
外面之人轻功极高,根本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悄然无声的到来--但耶律晁锋感觉到了--不是因为听到了动静,而是一种心灵之间的维系,血缘之间的牵绊。
石青色衣衫的青年缓缓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石门--
黑衣的青年静静的伫立在门外,轻倚着石壁,双手交叠环抱着,默默的望着耶律晁锋。
"为何不进来?"耶律晁锋淡淡瞧着他,嘴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容。
贺兰嵘也瞧着他,淡淡道:"他怎么样了?"
"进来说话。"石青色衣衫的青年伸手将门拉得更大--左手手指的伤口在幽然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贺兰嵘目光一犀,终于默默无语,随着他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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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烛光在桌上跳跃着--
两个青年人静静坐在桌边,面上俱是冷冷淡淡的神色--和他们内心的思绪翻涌恰恰表现得完全相反。
其实很多事情,两人都已心知肚明,根本无需言语,便已了然。
"雪参果治标不治本,但我已不适合出面硬索秘方--"琥珀色眸子的青年用似乎是告诫的语气淡然的说道。
贺兰嵘瞧着他,冷笑道:"你如今已是辽国的皇太子,自有你的苦衷。"
耶律晁锋冷冷一笑,似乎对黑衣青年的讥讽丝毫不以为忤,只是压低了声音道:"我本不应插手,奈何......只靠你们两位,要破魔似乎不太容易。"
剑眉一挑,贺兰嵘本待发作,转念又是一想,还是压下了火气--孰轻孰重,聪明如他还是分得出来的--眼下只靠自己二人孤身周旋于教中,想要迅速探得机密,歼灭魔教真是谈何容易!
黑衣的青年无言不语,只静静的凝视着耶律晁锋--以他对他的了解,贺兰嵘几乎能肯定,晁锋他必是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才会有此一言。
果然,耶律晁锋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可看好了。"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木桌上比划了起来,唇轻轻动着--声音轻得几乎分辨不出。
黑衣的青年神色一凛,全神贯注的望着他的动作--
两人从小相伴许多年,彼此之间的默契自是旁人不能想象。
耶律晁锋说完,眉间稍稍一松,竟又露出了如晴朗天幕般的笑容--只一瞬,便淹没在清冷的表情中,他淡淡道:"别误会了,我无意帮助你们,只是若西夏通过凝血宫掌握了中原,于我大辽,并无任何好处。"
贺兰嵘也淡淡笑了,道:"这恐怕只是原因之一罢。"
耶律晁锋瞟他一眼,没作声。
黑衣的青年眉宇间也似乎散了开,一抹笑容漾了开来--那却是没有恶意的,清爽的笑容--
"展昭......他是一个很犟的人呢......"他喃喃道,后面的话语却埋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晁锋......我知道,你也是在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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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我要走了。"琥珀色眸子的青年长身而起,目光中又露出了一丝清冷--一如往常的他,坚忍......而冷漠。
"保重。"贺兰嵘也起了身来,淡然说道。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假如真的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该有多好。
但他和他,他们心里都知道,那于他们,似乎是不可能--
也许宿命的牵绊,终有一天会让两人站在势不能两立的位置上--
幽然的烛光下,两人默默的对视着--
似有千言,却是无言。
石青色衣衫的青年终于迈步,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句冷冷的话语留在了贺兰嵘的耳边--"该杀之人,不要手软。"
黑衣的青年苦笑,他又岂会不知耶律晁锋所指为何--
他静静站着,没有回首--亦不愿回首,见那背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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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良久,黑衣的青年缓缓坐到展昭的床边,凝视着那安然睡着的青年--
无声的叹息从他的唇中流泻而出--
昭......对我,对晁锋......你究竟知道多少?明了多少?
为何总猜不通......你心中所想?
情这一个字--牵绊了多少凡夫俗子......终难自拔。
贺兰嵘终于忍不住,轻轻俯下身去,小心的托起展昭的颈,将他扶坐了起来,让他半倚在自己怀中--
伸出双手环住了他--
黑衣的青年闭上双眼,侧颊轻轻的触着展昭的前额--他的几丝乌发,轻蹭着自己的颈--传来那么鲜活的感应......这不是梦。
暖暖的体温,将两人紧紧系在一起--
即使身陷绝境--也会有相依相扶的勇气......
黑衣的青年喃喃的唤道:"昭......请你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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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中的一切,似乎都那么的真实--
展昭醒来的第一眼,便望见了那熟悉的笑靥--带着惊喜,带着温暖......
"耶律......大哥......"唇有些干涩了,微微粘连在一起,展昭吃力的张口,轻声唤道--
声音虽疲惫......却是安然的,欣喜的,清越的。
"渴吗?"黑衣青年微笑道,亮亮的眸子跳跃着光芒。
展昭刚一点头,便见他转身去倒茶--
修长优雅的手指环着茶杯,慢慢靠近--
展昭的眼神在刹那间--闪烁。
干净而有力的手指,骨节有力,形状优美--每一寸皮肤都在烛光下闪耀着淡淡光晕--
--没有......任何一个细小的伤痕。
霎间,那一口腥甜的感觉又被唤醒在展昭的舌尖--
一种淡淡的疑惑涌起在他的心间--
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展昭怔怔的又望了那人的手一眼......
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和抵抗感袭上了展昭的心头--他不愿,也不敢再深究下去了。
桌上的烛火似乎感应到了青年心间的动摇,也随着若有似无的微风,轻轻的跳跃起来......
##########################(待续)
#########第二十八章
幽暗的屋子里,烛光微微摇曳着--
灰衣的青年面对着斑驳的石壁,负手站着,风尘仆仆的远行而来,却丝毫也磨不掉他身上锐利,耀眼的光芒。
白衣的青年默默的站在他身后--他们的眉目明明有几分相似,神韵却是完全不同的。
离墨殷嘴角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的凝望着兄长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与哥哥,到底是亲近呢......还是疏远。
许久,离墨涵终于开口--依然是那个熟悉的,清越而冷漠的声音:"墨殷,你知错了吗?"
白衣的青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终于喃喃的道:"墨涵哥哥......"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直呼我的名字。"离墨涵冷冷的打断了弟弟的话,皱起了优美的眉。
"是......哥哥......"离墨殷的目光黯淡,但却顺从的改了口,他低垂着眼帘喃喃道:"我......究竟什么地方错了呢?"
话音刚落,灰衣的青年肩一震,霍然回首,英俊的脸庞上写满了即将喷发的怒气,他怒喝道:"你居然还敢问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他冷冷的盯着弟弟局促不安的神情,续道:"你都快二十一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再以教训小孩子的方法来对付你了......你懂吗?"
离墨殷垂下了头,黯然的......默默无语。
他年纪虽轻,武艺却十分高强,人也颇高傲,手段更是狠辣,掌管凝血宫的这段时间,几乎无人不服--但在兄长的面前,却似乎永远抬不起头来......好象斗败的公鸡般的,对着同伴俯首称臣。
灰衣的青年目光渐渐缓和下来,淡淡看了弟弟一眼,沉声道:"这次我西夏邀请辽国共商大计,那耶律晁锋是万万得罪不起的......眼下我瞧那两人似乎与他是旧识,我也不便多问......你好自为知便是了。"
"哥,为什么一定要仰仗辽国?咱们不是已经进行得很顺利了吗?"
"蠢才!倘若我国与宋交战,辽国帮哪方,哪方便赢定了!"离墨涵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道:"虽然辽与宋一直交恶,但为了我西夏之大计,还是先稳住他们的好......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是......"离墨殷讪讪的应道。
"墨殷,我还没有跟你算完帐呢!"--灰衣的青年眼神一犀,声音渐渐冷了下来:"这么久没见,你的毛病还是没改掉?"--他刻意将"毛病"两字咬得极重,刺得离墨殷心中一阵阵剧痛。
"我......"白衣的青年不敢与他对视,低垂着眼帘,嗫呶道。
"真是丢尽了我离家的脸。"离墨涵冷冷的望着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不正常的,不被世理所容的!!!他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离墨殷紧紧捏着拳,一丝殷红的鲜血,从指甲和掌心的摩擦处涌出,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汇聚成一颗艳红的血珠......滴落。
"算了。"离墨涵静静注视了弟弟半晌,放缓了口气:"半年来你总算干得还不错,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离墨殷咬着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他喃喃道:"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期盼的眼神,惶恐的投在兄长的面上。
离墨涵笑了,熟悉的笑容--那样的和煦,清爽......却极不真实。
灰衣的青年上前一步,伸掌去抚弟弟的脸颊--瞬间的惊惶中,离墨殷微颤着,没有躲开那只手掌的触摸。
修长的手指在离墨殷白皙的脸颊上游走,停在嘴角的破损处--那样的轻柔,而爱怜。
离墨涵贴近,在弟弟耳边柔声问道:"打疼你了吗......我也不舍得打你的,记住,以后不要再做让我失望的事了。"
离墨殷怅然的凝视着哥哥的肩,唇轻轻颤抖着--哥哥的气息如此的接近,如此的熟悉,唤起了脑海中深埋的记忆-- 一丝丝,一缕缕......带着让人怀念的味道,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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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哥哥抱着他走出帐篷,坐在辽阔的大草原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天空就象深蓝色的绒布,无数的星星点缀在苍穹中,好似月光下散落一地的浅色沙砾,折射着晶莹的光芒。
"哥,星星好美。"不满十岁的孩子痴痴的望着满天星斗,笑得极甜。
"喜欢吗?"小少年爱怜的抱着弟弟,凝视着他明亮的眼睛,可爱的笑靥。
"嗯,你会摘给我吗?"孩子回首,期待的望着哥哥。
"只要是墨殷要的东西,哥哥一定都给你弄来。"半大的少年宠溺的笑了,环住怀里柔软的小身体,用下巴嘶磨着孩子细软的黑发--
"墨涵哥哥你真好......"孩子雀跃着,笑容漾开在他的脸上。
"来,哥哥教你唱牧歌吧。"少年仰头望着苍穹,星光照耀着他的脸庞,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天上的星星,为何......象是地上的人群一样的拥挤哟......地上的人儿,为何......又象天上的星星那样的疏远......"
少年哼唱着,清越的歌声悠悠扬扬的传开去,美妙的旋律在辽阔的天地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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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记忆一幕幕的涌上心头,离墨殷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楚--少年的岁月哟,再也追不回来......
墨涵哥哥......如今我与你......就象天上的星星......那样的疏远吗?
白衣的青年淡淡一笑,轻声道:"哥,还记得小时候吗?--你为了摘星星给我,把父亲的白玉茶杯偷偷敲碎,磨成小粒......后来,你被父亲痛打......"
离墨涵轻轻一震,默默的望向弟弟带着几分苦涩和落寞的笑容--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疏离--记忆中的欢乐和纯真,已经遗落在时光的长河中,再也寻不回来了......
灰衣青年的心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谁的错?
"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记得......"离墨涵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情,淡淡道:"时光的流逝......会带走很多东西......"
"那不对,墨涵哥哥,你说得不对。"离墨殷突然怔怔的凝视着兄长惊讶的表情,打断他的话道:"时光其实是静止的--流逝的......是我们。"
白衣的青年带着几许惆怅,淡淡道:"我们所失去的,也不是时光带走的......而是我们自己遗弃了的。"
离墨涵愣愣的望着弟弟,良久--他苦笑道:"墨殷,也许你说得对......可是......"他眸子一犀,沉声道:"我和你不同,我不能活在过去中,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去做,多得让我没有时间回忆过去。"
渐冷的声音象是一把重捶砸在离墨殷的心间--他怔怔的望着哥哥的唇一张一合,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回绕--
"墨殷,我只是陪同燕王来这里,不能长期逗留,稍后便要走......这次回国,我又要与萱旖公主成婚了,她爱慕了我很久,大王亲自赐婚,说‘翡翠逝世也两年了,不如再娶一个吧。'......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后面的话语,离墨殷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若说至今还在梦境中伫留着不肯离去的话......
那么今日---梦真的......醒了。
[原创]《中原篇》29-35(完结)惘局三年破阵之外传
###########第二十九章
已是黄昏。
那一黑一白两骑骏马并肩而立--耶律晁锋坚持不肯留宿,离墨涵也只有奉陪到底,随他一同离开。
队伍缓缓行进着,离背后巍峨的石堡越来越远--
离墨涵终于忍不住遥遥回首--夕阳如血的光芒罩在石堡上,显得格外苍凉和黯然。
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这一去,也许就会永远失去什么东西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离墨涵不知道。
弟弟最后的笑容掠过眼前--那笑容不知为何,带着几分恍惚和凄楚--白衣的青年默默的看了自己很久,只说了一句:"哥,保重。"
离墨涵轻轻叹了口气,心乱如麻--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他有太多抛不下的东西--权势,名利,地位,富贵......每一样都需要他不断的去争取,忙忙碌碌中,也许真的遗失了一些什么......
墨殷......我打你,教训你......那是为了你好......
灰衣的青年轻轻叹了口气,引得旁边的耶律晁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眸子闪烁不定,他淡淡道:"离将军,好端端为何叹气?有什么烦心事吗?"
离墨涵忙掩饰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有劳燕王殿下费心了。"
耶律晁锋见他不言,冷冷一笑,他本也没有兴趣探知,当下沉声道:"天色已然不早,不如咱们尽快赶路吧。"
离墨涵点一点头,高声呼道:"全队,疾进!务必在两个时辰内到达山脚下!"
扬起的马鞭中,马儿俱都放开四蹄-- 一时间尘土飞扬!
跃动的马背上,耶律晁锋和离墨涵各怀心事,忍不住双双回首--
红彤彤那一轮如血残阳,映得天上的云霞都似乎粘染了殷红的血迹--
天际有几只昏鸦掠过--
黯然的鸣声,似乎奏响了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