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看了父亲一会儿,低头把父亲递过来的浴巾裹在身上。"我自己可以走。"这句话没有说出来。
流川明泽颤抖的双手扶着儿子走出浴室。
"小枫,别打工了好不好?"
流川没有回答,可是流川明泽知道儿子的答案。他不再说话,只是困难地呼吸。
"我没事。"
流川停下脚步,转头认真地看着父亲。流川明泽看着他一会儿,然后扯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他颤声说。
第十章
樱木重重把球砸在地上,体育馆里响起一声砰然巨响,体育馆内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砂原,我说了多少遍,打球要有气势,你这个样子连兔子都吓不跑,还怎么吓住对手?是不是想要我用头槌让你精神一点?"
樱木的红发直逼到砂原面前,象一团烈火一样把砂原的眼前烧成一片通红。
"不...不要。"
砂原从地上爬起来,气喘吁吁地站定,弯下腰张开两手拦截樱木的进攻。其他的队员头皮发麻,虽然同情砂原,但自身难保。从上午九点一直练到下午快六点,每个人都累得快虚脱,可是樱木不说停,他们就只有继续练下去。
晴子担忧地看看队员又看看樱木,她曾劝樱木让队员们休息一下,可是樱木却用以前从没有对她用过的语气说:"不严格训练的话,称霸全国就没希望了。"
想到樱木那时近乎严厉的语气,晴子的眼圈一红。虽然明白樱木并不是针对自己,但还是觉得难过。在她上面的看台上,高宫、大楠、野间三人低声议论。
"花道这家伙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疯了?只知道拼命练习,他体力好是没错,可是别人又没他那种怪物体力,怎么经得起这么严格的训练嘛。"
"老爹身体不好不常来,花道又当队长又当教练,威风得不得了!不过依我看,他当队长还马马虎虎,当教练恐怕不行,他都快把队员折腾死了。"
"尤其是砂原,最可怜了,被花道这样‘关照'。"
"他是新的小前锋嘛,要和花道搭挡的话,水平当然要提高才行。"
"你们两个笨蛋,那些都不是重点啦,重点是花道对晴子小姐很冷淡,你们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嗯,是啊,以为流川枫走了,他会对晴子展开追求,谁知道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高宫用手肘捅捅旁边的洋平。
"洋平,你说花道他怎么了?"
洋平的目光跟随着樱木,没有回答。高宫向野间和大楠无奈地摊摊手。
"洋平这家伙快和花道一样古怪了。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家伙老是在发呆,和他们说话他们就象听不见一样。有时候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见鬼了。"
野间和大楠也摊摊手,表示他们也不明白。三人的目光一齐望向下面的樱木。
长时间的练习对樱木的体力似乎全没影响,只是他的情绪越来越烦燥。
瞪着砂原,樱木大喝:"记着,要有气势!拦住我!"
运球冲向砂原,砂原动作迟钝地向左拦截,结果樱木却拐向右,箭一样地冲向篮下。扑个空的砂原向前载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爬起来。
这时六点的钟声敲响,所有的队员都停下动作,眼巴巴地看着樱木。场边上的晴子也紧张起来。
樱木皱眉看着喘着粗气的队员们,在紧张的气氛中沉默一会儿,然后手一松,球从手中落在地上。
"今天就练到这里。"
象得到了大赦一样,队员们争先恐后地奔向浴室。只有砂原还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被选为新的小前锋,樱木对他比对其他队员更严格。不过砂原并没有怨言,他认真地听从樱木的要求,勤苦的训练。想要当小前锋,就得有高超的球技,砂原很明白。
樱木向他伸出手,砂原抓住,慢慢站起来。他的两只膝盖不停地打哆嗦。
"洗个澡回家吧。"樱木说。
砂原点点头,慢慢向浴室走去。看着他倔强硬挺的背影,樱木的眼前忽然重叠上另一个人的身影,比砂原更倔强硬挺的身影。
樱木想驱赶那个身影,可是就象这一个多月来曾试过的那样,越是驱赶就越是清晰。一个和他的生命已经没有关系的人,却还是习惯地在他生活里留个影子,不论他怎么努力地适应新的生活,那个影子还是留在那里。
"樱木,擦擦汗吧。"
晴子温柔的声音响起来,樱木朝声源转头,晴子正微笑地看着他,一块雪白的毛巾递到面前。
"谢谢你,晴子。"
樱木感激地说,烦燥的感觉降了几分。
"哪,还有水,快喝吧。"
"啊,谢谢,谢谢!"
樱木一边擦汗,一边喝水,一边道谢,有些手忙脚乱。看台上高宫三人嘻嘻地笑起来,洋平也露出笑容。
"樱木,今天练习得这么累,回去后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啊,要不然,明天就没体力继续练习了。"
"我不是很累。"樱木对晴子露出笑容,"不过既然晴子这么说的话,我就好好休息好了。"
看台上高宫的大嗓门传下来:"花道,既然你还这么有精神,不如请晴子去吃晚饭,请客的钱我们......"
洋平捂住他的嘴,笑着对樱木说:"是啊花道,陪你练习了一天,晴子现在肯定又累又饿,所以请她吃晚饭然后送回家,是你应该做的事啊。"
野间和大楠附合着起哄,晴子满脸通红地辩解:"我,我又不是只陪樱木练球,我是陪大家一起练的啊。"
"反正结果都一样。而且现在除了花道外,其他人根本没力气请你吃饭再送你回家。对吧,花道?"
樱木抬头看看洋平四人挤眉弄眼的脸,然后低头看着晴子。
"好啊。"他微笑地说,"晴子,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拉面行吗?"
晴子的眼晴亮起来。
"嗯,我不介意。"她低着头小声地说,不过足够让樱木听到。
"这里的拉面很好吃啊。"吃完拉面出来,晴子雀跃非常,"而且老板也很好,居然不算我们的钱,嗯,不是,我是说不算樱木你的钱,毕竟是你请我吃的嘛。"
樱木搔着头呵呵笑起来,"那是因为我和洋平他们常来这里吃拉面,所以和老板混熟了。"忽然想起刚才在拉面店里,老板悄悄把自己拉到一边,问晴子是不是自己的女朋友的事,忍不住看了晴子一眼。
晴子真的很漂亮,比一年前还漂亮。要是能有这样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做女朋友,不论哪个男人都会开心地笑吧。
"这样啊。那以后我也可以常来这里吃拉面了?嗯,那下次就让我来请樱木吧。"
晴子笑吟吟地说,亮晶晶的眼睛悄悄从侧面看着樱木。
这是一张男子气十足的英俊脸庞,和一年前比起来成熟了很多。这个让自己不知不觉中喜欢上的樱木和一年前的那个樱木有很大的不一样。以前那个樱木非常可爱,但这个樱木更让她喜欢。喜欢上他后,就逐渐看出他大咧咧的外表下,竟有一颗温柔的心。
"怎么能让女孩子请呢。要是晴子喜欢的话,下次还是由我请吧。"
樱木的话让晴子抿起嘴快乐地笑。
"好啊,那不可以反悔哦。"
"不会。"
晴子快乐的神情看在樱木眼里,令樱木的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
晴子小跑几步,在樱木面前停住,双手背在背后,前倾身体,含笑看着樱木。
"樱木,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咦?"樱木惊讶地看着她,"有东西要送给我?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我怎么想不起来?"
"非要是节日才送东西吗?"晴子娇嗔地看他一眼,接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紫色的小塑料袋,笑着举到樱木面前。
"是一双运动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樱木愣怔地接过塑料袋,打开。
里面是一双雪白的运动袜,熟悉的袜型,熟悉的牌子。
樱木啪地合上塑料袋的开口,一道疼痛闪电般从心头掠过。
"樱木,你喜欢吗?"
晴子不安地看着樱木忽然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不明白令他脸色骤变的原因是什么。
"嗯。喜欢。谢谢你,晴子。"樱木振作起精神,向晴子道谢。
"啊,太好了。"晴子的脸色开朗起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怎么会。"言不由衷的话令樱木十分难受,他极力向晴子一笑,"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晴子。"
"好啊。"虽然这么说,晴子却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明天又可以见面,没必要这么沮丧,就暗笑起自己来。
第一次尝到真正爱一个人的感觉,那些心动的、甜蜜的、不安的、忧伤的、以及雀跃的感觉,而且开始有独占的欲望,想要樱木一直看着自己的欲望。
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连从前迷恋流川时也没有。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晴子是因为羞涩,而樱木则心不在焉。直到来到晴子家门口,晴子停下脚步,小声地说:"到了。"樱木才惊醒过来。
"啊,晴子,你家到了。"
"是啊。"
回头看到爸爸和妈妈的身影正走出院子,晴子回过头咬着唇说,"樱木,谢谢你送我回家。那,明天见了。"
"明天见。"樱木笑着朝她摆摆手,目送她走进院中。
赤木夫妇在院子里迎上女儿,小声地责备她这么晚回家也不先打个电话,让他们一直担心到现在。晴子一边解释,一边向院外看去。
桔红的路灯中,樱木的红发朦朦胧胧地渐离渐远,晴子忽然觉得一阵心酸,有股冲动,想要奔出去,拉住樱木,把他拉面前仔细地看。
"晴子,进去吧。"母亲温柔的声音说,晴子忍着眼泪,在父母温暖的包护下,走进家中。
樱木在灯下愣怔地看着桌上雪白的运动袜,然后在一股冲动的驱使下冲进卧室,拉开衣柜下面的抽屉,取出一双崭新雪白的运动袜。
相同的牌子,相同的袜子,不同的人送的。一个光明正大地送到他面前,一个悄悄地藏在他的衣柜里。
一个星期前整理衣柜时,一双雪白的运动袜从打开的冬衣里掉下来。崭新的,牌子还挂在上面,不是他买得起的牌子,可是有个人最喜欢穿。
当时,手指触到雪白的抹面的时候,记忆就象突然打进脑中的子弹般,猛地爆炸开来。
"我不要,袜子我还有。"
樱木推开流川递过来的运动袜,继续补着自己破了洞的袜子。流川的手在眼角的余光里颤抖,他狠心不抬头去看。
"只是一双袜子而已,为什么不接受?"
"我习惯穿普通的袜子,这种袜子我穿不惯。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你不要,我也不要。"
流川把袜子用力扔到地上,气冲冲地跑出樱木的卧室,可是他沙哑的声音还留在房里,震得樱木耳朵发痛。
不去看地上躺的那双雪白的新袜,樱木专注地补着手中的破袜子,补完后穿上,走出卧室。
流川的卧室里传来东西砸在墙上的声音。樱木让自己不看不听,走到墙角,抓起球,走出去。
再回到卧室的时候,那双袜子已经不见了。眼睛通红的流川默默地在起居室看着NBA比赛录像。
以后两人都没有再提过那双袜子,而流川也没有再送东西给他。但现在,这双以为已经从世上消失的袜子却出现在他的衣柜里中,悄悄藏在一件冬衣里,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发现。
记起这双袜子的那一刹那,翻涌上来的复杂到混乱的感受令樱木在短时间内呼吸困难。
樱木强迫自己去忘记。已经没有关系的人,已经没有关系的东西,再去多想是没用的。
可是晴子送的相同的袜子却把压制出来的平静打破,那些想要忘记的感受现在象巨浪一样推涌过来,没有办法再压制下去。
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烧,从里面灼痛出来。樱木把袜子扔进抽屉,跑出卧室,抓起另一双一模一样的袜子放在胸口,闭上眼睛。
第十一章
从跨进校门起,流川就觉得气氛有异,各种各样的视线射向他。有冷漠的,有好奇的,有同情的,有惊诧的,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没有理会,把车停好后走向教学楼。
松本和平光在教室门口拦住流川,不让他进去。教室里的人伸长脖子向门外望,隔壁班的人也从窗户、门口探出头来。
"让开!"
流川冷喝,口气非常不好。谁都可以听出他语气中冰冷的怒气。
松本和平光僵了一下,又恼怒地昂起头,"流川枫,训导处找你,跟我们走吧。"
"让开!"
流川还是这一句,松本和平光满脸通红,又不敢强行拉他。打架的本事流川在他们之上,这一点他们通过前后两次惨痛的教训已经弄得很清楚了。
流川冰冷并带着强大压力的目光令他们不由自主想退缩,可是想起加藤,又不敢退。流川终于不耐烦地伸手去推,松本首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避开,平光跟着也闪避,流川就从他们之间穿过,走进教室。
"流川枫,训导处找你,你敢不去!"
愣怔了一会儿后,松本和平光终于在教室内外充满嘲笑的目光中醒来,冲着流川的背影大叫,却色厉内荏地不敢靠近。
流川听而不闻,脚步不停地走到座位上坐下,把背包扔进抽屉,手一抱,头一点,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教室里响起不知谁的笑声,松本和平光羞忿得满面血红,在学校里横行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拿人完全没办法的是什么滋味。意识到再呆下去恐怕以后再也抬不起头,还不如去搬救兵来得实际后,两人撂下一句"流川枫,你等着。"就飞快地掉头跑了。嘲弄解气的目光和嗤笑声一路伴随着他们跑过走廊。
当加藤带着训导处的老师青田,后面跟着松本和平光气势汹汹地走进二年一班的教室时,教室里鸦雀无声,几十道目光一齐射在还趴在桌上熟睡的流川身上。
加藤铁青着脸,指着流川,对青田喝叫:"就是他,把他拉到训导处去。"
青田僵着脸,虽然对加藤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指挥他感到非常不高兴,但还是照着加藤的话去做了。松本和平光兴灾乐祸地等着看流川被拉出教室的丑样。
没有人想到会有这种情景出现。
青田摇醒流川后,流川揉着眼睛站起来,还带着睡意的眼睛看着面前和他差不多高的青田,然后一拳挥出去。青田就在一片的惊呼声里被流川打得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教室里又是鸦雀无声,比先前更静,连加藤都发不出声。
"流川枫,你,你敢打老师。"
青田坐在地上,瞪着流川,不敢置信。流川冷冷看着他,虽然已经认出被打的是个老师,可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管是谁,敢吵我睡觉,我就不饶他。"
竟然是由于这种原因挨了一拳,青田哭笑不得,忽然间竟不太生气。来之前听到这个叫流川枫的学生竟敢打加藤时,他一点也不相信,心里认定是加藤为了整人栽赃嫁祸而已。可是现在他却百分百相信了。这个笔直地站着,眼神清亮,气质清寒,骄傲得完全不把别人看在眼里的高个男孩,真的是一年多来第一个敢惹加藤的人
加藤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嘴里用拖长的语调对青田说话,因兴奋而睁大的眼睛却看着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