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叫他退出篮球社?不然万一弄不好会牵连到我们身上的。"
"嗯。可是总不能无由无故让他退社吧,最好是逼他自已离开。"
"不用担心,我敢保证,用不了几天,别说退社了,恐怕连学都退了。惹恼加藤的人有几个在这个学校呆的时间超过一星期的?"
"咦,里面没声音了,应该是打完了吧。"
说话的队员打开门,往里看了一眼,然后脸色发白地转过身,象见了鬼一样拔腿就跑。其他人莫明其妙,正要往里看时,流川瘦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擦掉嘴角的血迹,流川面无表情地从呆若木鸡的那几个队员身旁擦过,离开了体育馆。
从呆愣中清醒过来后,这几个队员就象先前那个队员一样,灰白着脸飞快地逃了。
如果流川没被打倒,反而带着那样的表情走出来的话,那么里面的加藤......?如果加藤知道他教训流川失败的事被人看到的话,最善于迁怒的他会怎么报复他们呢?转身逃跑的那一刻,他们恨死了流川。
流川骑着车飞快离开了学校,转过一个弯角,拐进前面的小巷中,他从车上下来,把车靠在墙上,然后捂着左腰靠在另一边墙上。
拉起衣服看去,左腰肋的地方青了一大块,在他把加藤打倒在地上时,加藤的脚也踢中了他。虽然加藤爬不起来,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全靠着一股意志力强撑到这里。
"混蛋!"流川低低骂了一句。
这样怎么去打工?今天这份工是一个月来换的第三份工了,前两份工都做不到两天就被老板炒了,第三份工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
整理好衣服,流川跨上车,穿过小巷,抄近路向打工的地方飞驰而去。
"流川,你总算来了。赶快换衣服,老板已经在瞪眼了。"
虽然口气有些着急,但脸上的笑容还是非常温和,木暮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制服递给流川。流川扔掉书包,脱掉衬衫,飞快地换制服。木暮的目光从他左腰上的瘀青扫过,眼睛倏地睁大,一把抓住流川正在扣扣子的手。
"流川,你受伤了!好大一块瘀青,最好去医院看看。我会帮你向老板请假。"
"不用了,学长。"流川挣掉木暮的手,抓过领结打好,抬眼看着木暮。"学长,我没事。"
看着流川冲出更衣室的背影,木暮愣在当地。流川,还是和以前一样倔强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星期前见到流川到这家餐馆找工作时,木暮又是高兴又是惊讶。考到东大后,在陌生的东京他一直想念着神奈川,想念着湘北的队友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东京遇到流川。
兴奋的木暮以流川学长的身份向老板推荐流川,老板虽然不太满意流川那一付冰冷的模样,但辛勤工作的木暮却让他很满意,看在木暮的面子上,最终还是录用了流川。
木暮有许多疑问要问流川,比如他为什么会在东京?为什么会来打工?为什么看来比以前更加冷漠?还有,湘北的队友们怎么样?宫城和彩子还好吧?樱木那家伙还是老样子吗?
在问到樱木时,流川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爸爸调到东京的总公司,所以搬到东京来。"
流川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其他的问题他以沉默回答。细心的木暮没有再追问,领着流川熟悉餐馆,拜托其他同在餐馆打工的人多多照顾流川。
流川有心事!木暮肯定。常常看到他失神发呆,眼里的伤痛虽然被他的冷漠掩盖得很好,可是深深地看他的眼睛的话,是可以捕捉得到的。
更衣室里,木暮怔忡地发呆:究竟,流川在湘北发生了什么事呢?
第九章
流川专注地干活,招呼客人、下单、端盘子、问客人还要什么。虽然不如其他人做得那么利索,但认真专注的程度却比他们强,而且他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老板不悦地瞪着他的目光终于转向别处。
木暮在柜台后看着流川的身影在餐馆中穿梭,虽然冷酷得要命,可是那些抬头看他的女孩无一例外地红了脸。流川问还要什么时,多数女孩又点了东西。虽然招揽生意并不在工作范围内,但流川来了后,生意确实比以前更好。
木暮忍不住微笑。吸引女孩子这点,流川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偷瞄一眼老板的脸色,木暮暗吁了一口气。只要不出大差错,流川是可以在这家餐馆做下去了。
"哎,木暮,你的学弟还真有本事啊,摆出一张酷脸就把那些女人迷得晕头转向。我说,他该不会是装酷吧?"
木暮没理会靠在柜台上用酸溜溜的语气说话的宫本义夫,得不到他的回应,宫本觉得有些无趣,加上客人点的东西已经送出来,他只好悻悻地端起装满食物的盘子走开。前面,流川迎面走来。
两人擦身而过时,宫本在内侧的右肩向流川撞去。不过他撞的不是流川的身体,而是流川手中的托盘。
流川迅速稳定身体,但双手还是摇晃了一下,托盘上汤碗里的汤汁溅出来,在雪白的制服上浸染出一大块污痕。滚烫的汤汁透过制服在肌肤上流下,流川的身体颤了一下,咬住牙关没出声,而柜台那边的木暮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叫。
"唉呀,新手就是新手,动作不够麻利啊。虽说很忙,但也要小心才行。幸好是我,要是撞上客人怎么办?"宫本压低声音笑着说,眼睛乜斜地盯着流川制服上的污痕,"遭了,你这个样子怎么接待客人啊,要换一件制服才行,可是好象没有多余的制服了,怎么办呢?我姐夫最讨厌的就是衣着不干净的人了。"
流川冷冷看他一眼,继续用刚才的步伐走到客人的桌前,把盘上的食物一样样放在桌上。
"请慢用。"
弯腰行完礼后,流川在客人有些好奇的目光中走向柜台。隔着一段距离木暮就向流川伸出手,接过流川递过来托盘,着急地催着流川。
"快去用水冲一冲。洗手间墙上的小柜子里有烫伤软膏。"
流川放下托盘,走向洗手间。老板朝这边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那汤有多烫在这里干活的人都明白,而突然被烫到流川竟能忍住没叫出声。看到刚才的情景的人都吃惊地看着流川。
又有一些客人走进餐厅,手中暂时没活的服务生们连忙跑到门口迎接。餐厅里更加热闹起来。
对于宫本的卑劣行径,木暮很生气,可是却没有办法。老板是宫本的姐夫,对于宫本的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明知道事情是宫本的错,也不会责备宫本。
对宫本感到生气的同时,木暮也对流川的忍让感到惊讶。以前的流川是绝不会容忍这种主动挑畔的行为的。虽说认为这种态度是对的,不学会忍的话,这世上有许多事就做不下去,但还是觉得流川改变很多。
这份工对流川真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他可以压下骄傲去忍?
"木暮,你在发什么呆?三号桌结帐啦,3900元。"
宫本笑嘻嘻的脸凑到木暮面前,木暮不快地避开,板着脸接过单子和现金。
"为什么找流川的麻烦?他又没得罪你。"
木暮的眼睛在眼镜后面严厉地看着宫本。
"他是没得罪我,我也没找他麻烦啊,木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
宫本睁大眼睛,一付惊讶无辜的样子让木暮又气又讨厌,把找零的钱扔到宫本面前,木暮不想再和这种人说话。
世上总是会有宫本这种人,和他计较的话会没完没了,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不睬。
流川扯下领结,解开扣子。右肩往下到右胸的地方红了一大块,火辣辣的疼痛在那里燃烧。流川咬紧牙,眼里腾起怒火。
要不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把这份工坚持下去,刚才就一拳把宫本打翻了。
脱掉衣服,把冷水泼在烫伤处,疼痛减轻了一些,但一停止泼水,火烧火燎的痛感又窜起来。
很痛。
他是不是也曾象自己这样笨手笨脚过?他是不是也曾碰到过宫本这种人?他是不是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他是不是也曾这么痛过?
流川忽然举手用力拍在烫伤的地方,比刚才更剧烈上几倍的疼痛在全身每一条神经上碾过,遮盖住了心上的绞痛。
颤抖着手打开右手边墙上的小柜子,找到了治烫伤的软膏。
宫本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正往肩上涂抹药膏流川,不掩饰眼里妒恨的光芒。
运动员特有的结实的身体,却有着不相衬的白晰肤色,加上柔软黑亮的头发,优美的颈线和肩线,还有直背细腰以及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这是一副力度与美感完美结合的好身材,再配上清俊的面孔,冷酷的气质,"难怪那些女人会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宫本恨恨地想。
宫本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流川的外表非常出色。一个念头在他脑里升起来,他无声地走过去,猥狎地在流川的背上摸了一把。
这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但当流川的拳狠狠地揍在他鼻子上时,他还没完全体会到。
宫本杀猪一橛的叫声传出去后,老板和木暮同时冲进卫生间。看到捂着鼻子在地上嚎叫的宫本以及冷漠的脸上一片愤怒的血色的流川,老板和木暮惊愣一下后,各冲向一个人。
"流川,出什么事了?"
挡在流川身前,木暮先出声询问,如果让宫本先说的话,只怕会是一番颠倒黑白的话。
流川没有回答,只是抓过制服穿在身上。他没说,木暮也不再问。在木暮的印象里,流川是属于不会吃亏的那种人,所以他猜想恐怕是宫本又象刚才那样故意碰撞流川,结果被忍无可忍的流川教训了一顿。他完全没想到宫本做的是一件比撞人更令人厌恶的事。
老板扶起宫本,抬眼瞪着流川,目光中充满恼怒和不耐烦。
"流川枫,我是请你来干活的,不是请你来打架的。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你就走人。"
没有问打架的原因,责备了流川一通后,老板就扯着还在痛叫的宫本走出洗手间。流川握紧拳头,担心他会冲过去再揍宫本几拳的木暮赶紧抓住他因愤怒而颤抖的手,故作轻松地不停说话,想要转移流川的注意力。
"啊,还好老板没炒你鱿鱼。其实老板也知道肯定是宫本理亏,所以才只是责备你一下。宫本那个家伙一向就是这样,只要是比他更出风头的人,他就看不顺眼。这种事发生过好几次了,可是因为他是老板的小舅子,加上这家餐馆实际上是宫本的姐姐出钱开的,所以虽然老板对宫本也很不满,但还是包庇他。"
流川瞪着他的喷火的眼睛让木暮苦笑起来。
"在外面打工是这样的啦,现在还只是赚一点学费和零用钱而已,将来正式出来工作,压力更大,比这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人和事就更多了。"
木暮认真地看着流川,"流川,要是你想把这份工打下去的话,有些事就只好忍一忍。在外面打工的人都遇到过这种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每一个打工的人都会遇到这种事?"流川喃喃地说,不知是问木暮,还是自言自语。
"是啊,就算现在没遇到,迟早都会遇到的。而且越是需要钱的人打工时忍受的委屈就越多。"
看着流川的右肩,木暮露出担忧的神情,"烫伤软膏涂了吗?"
"嗯。"流川不知在想什么,失神地看着对面的墙。
木暮点点头,脱下上身的制服递到流川面前,"穿我的吧,你那件给我穿。"
流川的精神似乎不太集中,他接过木暮的制服,却不把自己的制服脱下。
"流川,把你制服给我啊。"
流川清醒过来,愣了一下后,有些惊讶地看着木暮。
"学长,我那件已经脏了。"
"我知道。不过我在柜台,和顾客接触少,制服脏一点没什么关系。你就不一样了,要和顾客接触,而且顾客里有很多女孩子,你这个大帅哥可不能在她们面前丢脸哦。"
木暮的说笑虽然逗引不起流川的一点笑容,可是至少说服流川同意交换制服。两人刚换好制服,外面一颗头就探进来。
"喂,你们两个还在里面闲聊!?外面忙翻天了,再不出去小心老板发火。"
叫完,那颗头又缩回去了。
"流川,我们出去吧。"
流川点点头,走出洗手间,木暮跟在后面,凝神地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是说了哪句话呢?好象在说了哪句话后,流川的怒火就慢慢平息下来。先前看他气得满脸通红的模样,还以为他会就此甩手走人,谁知道到最后竟然留下来了。
究竟有什么在他的心里,使得骄傲的他竟然一忍一忍坚持打这份工?
而家境富裕的他又为什么要出来打工?
虽然不明白,但木暮却可以肯定,不会是因为好玩,需要钱,想要体验生活这些借口。有什么更隐秘的,深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原因。
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一打开门就看见父亲从沙发上站起来,关切地看着自己。
"饿了吧?我煮了点心,一起吃吧。"
看到父亲这么晚还没睡,流川有些惊讶,不过疲倦和饥饿使他没有精力去多在意,他只想填饱肚子然后去睡觉。
流川边吃东西边打嗑睡,疲累的模样看在流川明泽眼里,心不由得一揪。虽然如此,他也并不打算劝儿子放弃打工。
为什么要打工?他没问过儿子这个问题,因为不用问也知道。
"小枫,今天在学校还好吗?"
流川的筷子停了一下。
"嗯。"
"那打工呢?"
"嗯。"
"那就好。本来还担心你不适应东京的生活,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
流川放下筷子,推开面前的碗。流川明泽看着他,眼里忽然露出犹豫不决的神。
"小枫,我......"
流川抬起头,他眼里的疲倦让流川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什么?"
"啊,没什么。我是想说打工很辛苦,你要小心照顾自己的身体。"
"嗯。"
"去洗澡睡觉吧。碗筷我来收拾。"
又累又困的流川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
收拾好碗筷,流川明泽走同厨心房,边走边考虑着一件不知道该不该对儿子说的事。经过浴室时,听到里面传出哗哗的水流声,门却只是虚掩着。
"小枫。"
流川明泽停下脚步叫了一声,里面没有回应。
"小枫,洗完澡了吗?"
里面还是没有回庆,流川明泽皱起眉头,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起来,他用力地推开门。
浴缸里的水已经满得流出来,流川整个人浸没在水里,只有一只手垂在浴缸外。
流川明泽眼前一黑,踉跄一下,清醒过来,飞快冲过去从浴缸中拉出流川。
流川的脸色青紫,也没有呼吸。流川明泽把他平放在地上,用力压按他的胸膛。
"小枫,小枫,你醒醒,不要吓爸爸。"
流川明泽恐惧得全身发冷,颤抖的手不停地压按儿子的胸膛,一下接一下,恐惧越来越深。
一分钟后,流川咳呛着醒来。流川明泽连忙扶起他,用力拍他的背。流川大口地呼吸,随着呼吸顺畅,他脸上的青紫也逐渐退去。
"爸...爸?"流川焕散的目光慢慢聚集在父亲脸上。
"小枫,你好点没有?"
"嗯...我是不是......"
"别洗澡了,直接去睡好不好?"
"......爸爸,你在哭?"
"小枫,爸爸扶你回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