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你果然很有办法嘛。有这么好的两位线人。"彩子笑着说。
"那还用说。"三井得意地笑着。
"三井,我们就指望着你和神打开局面了。这些案子一环扣一环,解决了一个另一个就有希望了。"宫城激动地拍了拍三井的肩膀。
"宫城,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只要我三井寿出马,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没他们暗黑公正什么事。"三井笑着说。
"三井,这句话我可不爱听。你想想看,若不是暗黑公正查出了小田的不明收入,我们怎么会注意到小田?你就是再讨厌他们,也不能抹杀他们做过的事。"彩子说。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折腾出什么来。"三井哼了一声,不屑地说。
"难说哦,三井。"越野笑着说。
"越野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去休息室一下。"流川说着走了出去。
他走在走廊里,心想,就算小田真三的死是由小田一手操纵的,可是,对他们来说,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幕后主使的可能性也还是小得可怜。
但如宫城所说,解决一个是一个;解决了一个,另一个说不定就有希望了。
这时,牧和水泽有说有笑地迎面走了过来。
水泽看到他,虽然还隔得很远,已经笑着向他招手:"学长。"
流川等他们走近:"牧,水泽。"
"流川,你们也回来了。我正要去通知你们,等一会儿我们要开个案情分析会,水泽也会参加进来。"
"我知道了。我去休息室一下。"
流川说着继续向前走。
水泽在和他擦身而过时,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由回头关切地看了他一眼,和牧继续向前走。
"水泽,听彩子说,流川,以及那个作家仙道、律师泽北都是你的学长?"牧问。
"是啊,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国中。"水泽笑着回答。
"流川以前就是这么不爱说话的吗?"
"一直都是。"
牧笑了笑:"我想也是。不过,他做起事来真的非常可靠。"
水泽虽然没有接话,心里却不自禁地为流川而骄傲。
他想,那还用说吗?他是流川啊。
国中三年级时,就是在球队完全没有希望赢的情况下,只要有流川在,他们也仍然不会输。因为流川从来就不去想输是什么概念,只是永远都不放弃。
这就是流川。这样的人,他怎么能放弃呢?
水泽这样想着,忍不住回头朝流川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笑容在他俊秀的脸上渐渐荡漾开来。
流川走进休息室,拿出电话,拨了仙道的号码:"仙道,我是流川,你在哪里?"
"我刚回到公寓。流川,你又在哪里?"
"在警视厅。晚上要开案情分析会,我不能回去了。小田那件事......"
"一言难尽。等你们回来再说吧。"
"好啊。"流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看到杀手了没有?"
"看到了。是个非常普通的人,比那个南烈普通多了。我现在准备开始调查他,有消息再联络你和泽北。"
"嗯。就这样吧。"流川挂了电话。他想,还好,总算有点眉目了。
(二十八)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牧他们在大办公室里开案情分析会,这时,一个警员送了一封信进来。
宫城接过信,取出了信封里的东西:"咦,是一张照片。"他翻到照片背面,看了一会儿,脸色一变,"上面说,就是这个人杀了小田。"
众人连忙传看,越野看到时,当即怔住了:"不会吧?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越野,你认识他?"宫城问。
"这个人是我的高中同学植草智之。他怎么会是杀手?这怎么可能?"越野难以置信地说。
但有了南烈珠玉在前,已经没有不可能的事了。
照片上是一个长相极其普通的青年,甚至显得有些憨厚,确实很难把他和杀手这个很酷的词联系在一起。然而,镜头定格的那个瞬间,他正把一支手枪收回风衣里。他有枪,如果不是杀手,难道还是警察?
"这莫非又是暗黑公正的手笔?"三井皱着眉头问。
"除了他们还有谁?"宫城看着越野,"越野,你这位同学是做什么的?"
"是公司职员。这怎么可能呢?"越野说。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才体会到了弥生知道南烈是杀手时那种百味杂陈的心情。
"既然知道了他是谁,不管这情报是不是暗黑公正送来的,先把人捉回来再说。越野,他住在哪里?"
越野说了植草智之的住址,从他迷茫的表情看,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显然很大。
"赤木,木暮,宫城,越野,你们负责去把植草智之带回来,千万别再让他被杀人灭口了。越野......"牧看着越野,没有说下去。
"牧,我明白的。"
"这就好。三井,神,你们按原计划去找小田真三案的线索。彩子,流川,你们留在警署里配合水泽继续研究相关资料。"
"是。"众人应声分头行动。
水泽看着那张照片:"虽然我对摄影没有什么研究,但以我的专业常识来看,这应该是高档摄影机拍出来的,而且可能出自一位在摄影方面有专业知识的人之手。"
流川一开始就很诧异,心想,仙道怎么会这么快,没和他商量就寄出了杀手的照片,而且一反常态地寄到警视厅来。他凑到水泽身边看那张照片,他也觉得,这不像是仙道的手笔。那么会是谁呢?
"我想看看以前从暗黑公正那里得来的照片资料,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水泽说。
"没问题。彩子,流川,你们去找找看。"牧隐隐觉得,案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他想,难道除了暗黑公正,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到这个案子中来?还是说,暗黑公正又增添了新的血液?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流川走到休息室里打电话给仙道:"仙道,那张照片是你寄来的吗?"
"什么照片?"仙道莫名其妙地问。
果然......糟糕了。流川心想。
"有人寄了杀小田那个杀手的照片到警视厅。杀手名叫植草智之,是我同事越野的高中同学。"
"我也查到那个杀手是一个公司职员,名叫植草智之。但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我还没和你们商量,怎么可能会寄出照片?而且还寄到警视厅去?"
"我也不知道。水泽说那张照片可能出自专业摄影师之手。他正在做鉴定。"
"流川,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也不知道。泽北呢?"
"泽北也还没回来。"仙道听了流川的话,隐隐觉得不对。如果那时有另一个人在窥探小田的行踪,他自己会不会有暴露的危险?
他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有时就是再小心,也难免会出错。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流川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
"好啊。"仙道在电话那一边缓缓挂了线。
同一时间,泽北和洋平坐在一家酒吧里。
"小田以前就很看不起我们五个,不屑地说我们不求上进,是不良少年,甚至是社会的垃圾。他一直都是很要强的,中学时代篮球打得很好,后来当警察听说也当得很不错,我没想到他会有今天。"洋平握着酒杯,"他的女朋友叶子,就是樱木第50次失恋的对象。对了,泽北,别在晴子面前说起叶子,好吗?我怕樱木会劈了我。你知道吗?樱木真的很喜欢晴子。"
泽北点了点头:"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洋平,晴子很喜欢流川,她可能不会接受樱木。"
"这我知道。但感情这种事......"洋平喝了一口酒,温和地凝视着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倒也是。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这种家境,怎么会在公立学校读中学?"
洋平笑了笑:"我那些过去......我怕说出来后,你这个天才会更看不起我这个不学无术的人了。"
他心想,恐怕还不止,他那些过去......他的致命伤都藏在他的过去里。
不过,他还是很想把自己的一部分过去告诉泽北。
"怎么会呢?谁没有过去?我以前除了打篮球,也会和人打架的。不过,我的打架水平很次。逃学什么的也时有发生。我也不是老师的乖宝宝。"
洋平看着他英俊的脸,暗暗叹了口气,心想,那算得了什么?和他的过去相比,那根本算不了什么。那只是一个天才仍然还是普通人的证明,而不是一个普通人其实已经是所谓的"坏人"的注脚。
"我是我父亲的第四个儿子,虽然人们都爱称我是水户家的三公子,其实我排老四。"
"这我知道,你有一个哥哥二十年前死于山难事故,所以,从此你对登山有了畏惧之心,对不对?是师母告诉我们的。"
洋平点了点头:"是啊。二十年前,我只有四岁,我大哥是十九岁,他非常疼爱我。在那个家里,自从我母亲离世之后,也就只有他疼爱我了。"
"他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关心我,于是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孩子,一直被一个学校又一个学校开除。到小学毕业时,我都不记得自己转学几次了。我父亲对我简直是绝望了。后来,我只能读公立国中,因为私立学校根本就不敢要我这样的问题学生,哪怕我父亲有很多的钱。不过,如果不是读那所学校,我也不可能认识樱木他们。那倒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我本来想,就这样混一辈子算了。读高二时,有一天在街上遇到了我姑姑。她很担心地对我说,洋平,你这个样子,将来没有人会喜欢你的,那时你怎么办?我听了,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一直都没有人喜欢我,我不是也活到了十七岁?但我还是会怕寂寞,于是,我决定开始振作,后来也考上了一所二流大学。总算不至于真的成为社会的垃圾。"
泽北听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过去,但他听得出来,洋平对自己那些肆意妄为的青葱岁月是有悔意的。
但过去毕竟是过去了,不可能重头再来。对于自己的过去,他也很想找一个人倾诉,现在正是绝好的时机:"你也知道我们三个都是孤儿吧?"
"听姑父说起过。泽北,怎么回事呢?能告诉我吗?"洋平认真地说。
"也不是不可以。我父亲以及仙道的父亲都是政府公务员,十九年前卷入了一宗黑幕事件,先后自杀了。那时,我和仙道都只有六岁。仙道的母亲不久也自杀了,我的母亲则不知所踪。"
泽北说到自己的过去时,表情有些黯然。由此可见,虽然那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还是无法释怀。
洋平温柔地望着他,心想,要是自己的眼睛这时能伸出手来,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拥紧眼前这个人。当然,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手。而他真正的手却还没有集聚好拥抱对方的勇气。
他不过是因为疼爱自己的大哥不幸死去,就开始了自暴自弃的人生;可泽北他们,是什么都失去了还好好地活着。
这样想,他不是不惭愧的。
但过去的,的确是已经过去了,能捉住的只有将来。
"洋平,我父亲的好朋友田岗现在是检察厅的高官,他一直都希望我去做检察官或法官,但我从一开始就决定做律师。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那时,要是有律师肯出面接他的官司,他也不至于要绝望地自杀。他们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也罪不致死。"
泽北右手支额,"可是十九年过去了,身为卒子的我父亲和仙道的父亲都早已尸骨无存,而那些真正铸成大错的人却还在逍遥法外。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有改变过,到今天仍然如此。小田今天死于非命,但那些真正的幕后人物却还是不知所踪,也许警方根本就找不到他们。于是,总有人继续重复那样的不由自主的命运。"
洋平静静地听他说话,表情依然如故,一颗心却是越来越冷。他想,他不就是泽北所说的幕后人物吗?对于像他这样的人,以泽北的经历,想必会痛恨到骨髓吧?
虽然这时泽北和他近在咫尺,洋平却不由有些绝望地想:眼前这个人,他也许终其一生都捉不住。
"洋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信,也很能干?"
"是啊。"洋平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也许是他喜欢泽北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不要自己成为所爱的人的负担,但同样的,他也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是自己的负担。
毕竟,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辛苦,太不容易了。
他连自己都承载不起,哪里还有余力再背负另外一个脆弱的人生?
他希望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共同分担密布于生活中的种种不幸、伤害、考验或是打击。
泽北就是这样的理想爱人。洋平苦涩地想,没错,千真万确,泽北就是他的理想。
"可你知道吗?仙道最想让我做的事是去看心理医生。"
洋平怔住了。泽北以为他是吃惊了,他没想到,洋平其实也有看心理医生的。
洋平只是没料到,看来健康明朗的泽北竟然也要看心理医生。
"六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深夜,我无意中醒过来,从我父亲的书房前经过,看到他拿着枪在自杀......枪响之后,我就呆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后来是我母亲把我抱开了。"
"从那晚以后,我常常做同一个恶梦,梦见自己在不知名的黑暗里奔跑到窒息。十九年来,我一直在长大,可梦里的那个我却没有长大,永远都是六岁。梦里的那种感觉,有时会令我觉得生不如死。可我知道,那是医生也看不好的。所以,我到现在也不想去看心理医生。"
洋平听着听着,渐渐觉得心痛得厉害,几乎要呻吟出声。
他想,怪不得他第一次在电梯里遇到泽北时,泽北的背影给了他那样孤寂的感觉。泽北就像某部西方电影里的那个主角:白天像个王子,夜里则成了病人。那些难耐的苦痛,在此之前,恐怕只有泽北自己在切肤体会,外人根本无法和他感同身受。
但他是明白的。他突然发现,这些年来,他是在现实中体会那种一个人在黑暗中奔跑的恐惧;泽北则是在梦里,而且已经体会了漫漫十九年。
他们真是天生一对......这样的天生一对,在他看来,除了像是命运的捉弄,没有别的积极意义。
"所以,我总是喜欢工作到很晚,如果疲倦了,就会比较有希望不做那个梦。洋平,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可以突然不做那个梦了?我总是这样对仙道和流川说。但他们都觉得我是在说傻话。"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可以。"洋平心痛如绞地想,虽然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把那个恶梦从泽北的生活里驱赶出去,但他自己早已被那墨一样黑的夜色吞噬了,他自己也生活在黑暗里。他除了能再给泽北另一个恶梦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对于泽北的困境,他真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