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点了点头,走向泽北,泽北笑着说:"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这是我们律师的酒会,没你们警察什么事吧?"
"少装糊涂了。泽北,吉田真明在哪里?"
"那边。"泽北向不远处一群人中那个中等身材,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瞥了一眼。其实,自从吉田真明进入宴会大厅之后,泽北的目光就很少离开过他。
流川对着牧他们打了个只有警察才知道的手势,彩子点了点头,向吉田真明走去。
"泽北,他呢?"泽北知道流川问的是仙道,于是向对面呶了呶嘴,流川立即明白仙道就在对面的春日酒店里,当下微微颔首。
晴子看着流川,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流川先生,你们是来办案的吧?"
流川"嗯"了一声,正要转身走开,泽北说:"流川,既然来到这里,为什么不请晴子跳支舞?太失礼了吧?"
"我正在执行任务。"
"只是跳一支舞而已,不会影响到什么的。"
流川不知道泽北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转眼之间,看见彩子已经和吉田真明进入了舞池,他也想去听听彩子和吉田真明说了什么,当下对晴子伸出了手:"赤木小姐,请。"
晴子有些恍惚地握住了流川冰冷修长的手。和自己喜欢的人跳舞,是每个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然而,因为对方是流川,在此之前,晴子连想都不敢想。所以,虽然知道流川是在泽北的要求之下,而不是主动请的她,但晴子相信,就算将来有一天,她什么都记不得了,也仍会记得这个夜晚。
流川带着晴子到了彩子和吉田真明身边。他看得出来,吉田真明这时的表情很不自然,知道彩子已经把今晚的厉害关系对他说了。
彩子看到他们,笑着说:"晴子,你今天晚上真漂亮。"
"彩子姐姐,你才漂亮呢。"晴子清丽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彩子笑了笑,和吉田真明旋到了牧他们附近,两人退出了舞池。
这时,赤木他们也进来了,赤木沉默地看着舞池中的流川和晴子,站在他身边的木暮微笑着说:"流川和晴子看起来很般配。"赤木没有对他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宫城快步走到彩子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彩子,我想请你跳支舞。"
彩子还没说话,泽北这时走过来,对彩子说:"彩子小姐,能不能赏脸和我跳支舞?"
"当然。"彩子简直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泽北牵着彩子进入舞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双眼冒火的宫城,不由微微一笑:"宫城好像要杀我。"
"他那个人就那样,随他去吧。"
"彩子,你们为什么要找吉田先生?"
"我们是来保护他的。我们得到可靠消息,说吉田先生可能是第三桩枪击事件的主角。"
"哦,是吗?没想到吉田先生竟然可能是第三个目标,凶手难道会到这里来杀人?"
"谁知道呢。"
越野这时正在劝说宫城:"宫城,算了,别生气,女人对那些长得高大英俊的男人总是没有免疫力。不过,彩子并不是个浅薄的女人,她不会真的看上泽北的。"
"什么算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请彩子跳舞,就被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抢了先,我和他没完。"
"宫城,你是来办案,还是来争风吃醋的?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赤木忍无可忍,终于发话了。
宫城愤恨不平地看着舞池里言谈甚欢的泽北和彩子,越野则对着赤木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
距他们不远处,牧和吉田真明正在说话。
吉田真明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是第三个目标后,一直就不是很镇定,他自己当然不会全无预感,所以,虽然在制冷充足的房间里,依然冷汗直冒。
他清楚地知道,就算今晚可以逃过这一劫,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诸如地位、名声、金钱等等,从今而后也要付之东流了。
"吉田先生,你现在什么都不必说,我们只想保护你的安全。"牧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三井和神,以及舞池中的流川:"我们这里是有好几个神枪手,但对方是职业杀手,一个疏忽,先生可能就会遭遇不测,所以,先生今晚的行程最好听从我们警方的安排。"
"是。我没意见。"吉田真明点了点头,生死关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时一曲终了,流川和彩子走了过来,泽北和晴子则回到了窗边。
"晴子,怎么不去和你哥哥打个招呼?"泽北问。
"不,我不过去了。哥哥最讨厌工作时被人打扰了。"晴子微笑着说。
仙道在对面的春日酒店客房里,透过望远镜,看到流川和晴子、泽北和彩子在翩翩起舞,不由苦笑了一下,心想,他们倒是潇洒自在,自己可就惨了,窝在这间客房里,随时可能被闷死。
近十一点时,他倚在床边,差不多要睡着了,突然被电话铃声吵醒,是泽北打来的:"仙道,你在干什么?不会是在打瞌睡吧?"
"你猜对了。"
"我这边就要散了,你打起精神来。牧已经派宫城和越野去了你那边的天台,所以,凶手应该没有机会像对付水野孝三那样,选择在天台狙击。也就是说,动手的地方只可能是酒店门口。"
"我知道了。"
仙道拿起望远镜,看到对面王子酒店的二十层人头攒动,果然大有曲终人散的意味,知道关键时刻就要到了,忙抖擞了一下精神,准备投入战斗。
他关了灯,戴上夜视镜,端起架在窗边的法国PCM狙击步枪,开始瞄准王子酒店的门口。
他稍微向外探出头往下看了看,在他这一边的路旁,这时站着两个人。从身形分辨,应该是流川那个大高个的同事赤木和他的拍档木暮,看来,牧他们也想到了凶手故技重施的可能。
许多人陆续走出了王子酒店,牧他们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让吉田真明出来,自然是为了避免伤及无辜。
十一点十分左右,牧和彩子他们簇拥着吉田真明走了出来,就在这时,只见一辆车从他们左边急速驶过,到了酒店门口,猛地刹车,牧在看到车内伸出一支冲锋枪那一刹那,大声叫道:"趴下!"
站在对面的赤木和木暮立即拔枪逼近那辆车,车上的人朝正在趴下的牧和吉田真明他们连开了数枪,眼看情况不妙,正要开车逃走,流川在趴到地上的那一瞬间,举枪对着两个轮胎,各开了一枪,同一时间,仙道也先后命中了车另一侧的两个轮胎,四个轮胎几乎同时发出了尖锐的漏气声。
杀手和司机跳下车,想弃车逃命,赤木和木暮在他们身后大声喝道:"不许动!"流川、彩子、三井和神也起身冲了过来,六支枪同时对准了他们。
杀手和司机见大势已去,终于软了下来。那个杀手缓缓举起了枪,以示投降。
"浑蛋!亡命之徒!"三井上前猛地从他手中夺过了冲锋枪。
"彩子,你们一股和我一道先把人送回警视厅;赤木,你们二股负责维持现场,等鉴定课的人过来。"
"是!头。"
牧和彩子他们带着吉田真明以及两个嫌疑犯离开了王子酒店。
仙道见杀手已经被擒,收拾好东西,到大堂退了房,背着包走出了酒店。
他顺着光线黯淡的春日酒店前门向左走,看到对面的王子酒店门前仍然很热闹,警视厅的人还在做现场鉴定。
仙道拐到春日酒店的侧面,那里停着一辆车,他走过去,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
"好了,大功告成,又不张扬。"泽北说着发动了车子。
仙道把东西扔到后座,呼了口气:"你们倒好,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我刚才闷在房间里差一点就睡着了。"
泽北笑了笑:"别诸多埋怨了,下一次由我来做狙击手,总行了吧?"
"求之不得。"
七)
深夜,流川回到公寓,泽北一听到声响,立刻冲出房间,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杀手招供了没有?吉田真明说了什么?"
流川站在门边,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很累,明天再说吧。"
泽北一把拉住他坐到沙发上:"别这样,流川。透露一点吧,否则,今晚我会睡不着的。"
仙道这时慢条斯理地从自己房间里踱了出来:"泽北,你这个做律师的,怎么比我这个拿笔杆子的人还更沉不住气?你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你没看到流川就要睡着了吗?他这些天够累的,先让他洗个澡好好睡一着吧。就算买凶杀人的是水野由佳,天也不会塌下来的。"
"不是水野由佳。"流川挣脱了泽北的手,站起身来,"仙道,我很饿,煮碗面吧。"
仙道点了点头,向厨房走去。
流川也离开了大厅。
泽北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他并不关心水野由佳在这个牵涉众多的大案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水户洋平和这件事是否有关连才是他的好奇心所在。
如果有,他不仅要佩服水户洋平那超乎同龄人的沉稳笃定,同时对自己看人的本事也产生了怀疑。
他仰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心里隐隐觉得,如果这么快就能知道案件的真相,未免和这个案子轰轰烈烈的开始太不相衬了。
事情应该远没这么简单。
流川坐下来吃面时,仙道凑上前去,问:"流川,幕后主使也是俱乐部的成员吗?"
没等流川说什么,一直像土豆一样种在沙发里的泽北突然哼了一声。
仙道侧头看了他一眼:"泽北,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阴阳怪气的。"
"我怎么阴阳怪气了?我还以为仙道彰真的修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一点好奇心也没有了。真是高估了你。"泽北说着坐起身来,嘲讽地看着他。
仙道笑着摇头:"泽北,你别这么小气。毕竟是亲身参与了的事,我没可能一点也不好奇。"
流川放下手中的碗筷:"我很困,没有空满足你们的好奇心,你们要么等我睡醒后告诉你们,要么看明天一早的电视或报纸。"他说着起身走开。
"仙道彰,彼此彼此。"泽北看了一眼怔在当地的仙道,笑着起身走回自己房中。
仙道拿起碗筷,回到厨房,边洗碗边想,幕后主使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对这件事的关心远没有流川和泽北来得有诚意。
诸如丑恶、背叛或犯罪这些行为,是和人类的生存相生相随的,他们能插手和修正的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
所以,与这个案子什么时候水落石出相比,他更关心下一次他们三个能坐在一起吃顿晚餐的时间。
然而,在流川和泽北面前,他不能显得太漠不关心。
他不能让流川和泽北觉得,他是因为迁就他们才勉强地做着"暗黑公正"的老大。
虽然,他的确不相信这世上有他必须用生命去悍卫的公平和正义。
那种东西,早在十几年前于他而言就失去了意义,始料不及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来越鲜明地存活在流川和泽北的心里,所以,他们一个做了警察,一个做了律师。
仙道心想,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不能不在乎流川和泽北珍视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餐桌前,流川不紧不慢地说:"那个杀手的口供没有什么价值,他是经过第二手接到杀人工作的。现在的杀手机构不仅组织严密,运作也非常成熟,如果行动失败了,根本就不会留下什么线索给警方。吉田真明倒是开了口,说他和水野孝三、西村贞一郎以及另外几个俱乐部的成员一直都在从事走私和洗黑钱的勾当。他认定是另外几个人中的一个想杀了他们灭口。"
"另外几个人是谁?"泽北忙问。
"他说到这里就闭了口。其他的要等今天面对记者才肯说。"
"看来他对你们警视厅不太信任。"仙道在想那份名单,上面并没有警视厅的人。难道说,他查到的那份名单并不全;又或者,幕后主使并不是俱乐部的成员?
然而,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吉田真明在参加记者招待会之前,被枪杀在了警视厅的拘役所里。
这一事件立刻在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成为东京当日最轰动的新闻,警视厅不仅形象严重受损,还饱受着来自社会各界的前所未有的质疑。
在排山倒海的舆论压力下,警视厅高层迅速做出反应,开会决定成立专门的搜查本部,任命刑事官千草警视为搜查主任,并由搜查二课的人接手此案,负责后续的搜查。
紧接着,不仅是负责看押吉田真明的拘役所的警察,甚至连牧他们搜查一课的人,都像走马灯似地被叫去问话,弄得警视厅上下人人自危。
至此,警方原先以为牢牢握在手里的俱乐部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
在午间收视率最高的新闻节目里,千草警视代表警方,第一次对"暗黑公正"低头,向他们寻求俱乐部的名单,以方便搜查工作的继续开展。
当晚,仙道他们把俱乐部名单发表在某知名晚报上。
警视厅碍于公众舆论压力,开始逐个传讯超级富翁俱乐部的人,水户洋平当然也在其中。
第二天午间,泽北坐在办公室里,这时,电话响了:"你好,我是泽北。请问哪一位?"
"我是水户洋平。泽北先生,请问,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我......"
"因为再过两个多小时,我要被警视厅传去问话,请恕我旧事重提,上次我和你谈到的事,有答案了吗?如果没有,我们能不能再谈谈?"
泽北心想,也好,也许能从水户洋平那里得到点什么。
"好吧。水户先生,你在哪里?"
离开办公室之前,泽北挂了个电话给仙道:"仙道,我是泽北,我现在要去见水户洋平。"
"他也在被传讯名单之列,难道临时要你做他的律师?"
"没错,我正想再问问他和俱乐部有关的事。"
"好吧,不过要记得用点技巧,你有时做事太直接了。泽北,你打算做他的私人律师了吗?"
"老实说,也没什么不可以。"
"说得也对。你好歹是泽北荣治。再说了,有我和流川做你的后盾,水户洋平没本事吃了你。"
"说得真难听,他又不是食人族。"
"泽北,你的聪明不是万能的。和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我还没自大到膨胀的地步。就这样吧,我挂了。"
泽北走进和洋平相约见面的那家咖啡厅,一个侍者迎向他:"您就是泽北先生吧?这边请。"
侍者把他领到一间独立的咖啡室门口,洋平已经坐在里面,正侧头看着窗外,听到声响,转过脸来,微微一笑:"泽北先生,你来了。"
泽北在他对面坐下,一个侍者端了两杯咖啡进来,很快关门走了出去。
"泽北先生,你知道吗?原先的律师刚被我辞退,我现在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洋平用小匙轻轻地调着杯里的咖啡,"我刚才在想,如果你不来,等一会儿我是不是要独自一个人去警视厅。我决定和自己赌一把。"
泽北看着他,心想,这个人不会以为自己迟迟未作答复,是一种欲擒故纵,想索要更高的报酬什么的;或者想当然地以为,自己一定会被他的财势吸引,答应做他的私人律师吧?
那么,他就太小看自己了。
但转念一想,他为什么会犹豫不决?这不是他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