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一个男子,苍白的男子,有一双最出彩的眼睛。
当他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白玉堂甚至感到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睛,秀丽清晰的形状,纤长的睫毛浓浓的盖在眸子上,仿若鸟儿着陆时阖上的翅膀。
但立刻,这只鸟儿扑飞起来,他睁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清浅透明得几乎一眼就可以望穿,但是望穿了,却是一望万里无垠,明明那么美丽的眼睛,却在一瞬间透出了空虚得一无所有的神气。
他的心被狠狠地抽痛了。
那一瞬间,他几乎就想这样收紧自己的手,把这个抱进怀里,一刻也不要放松,一刻也不要让他离开,一刻也不要让别人伤害到他。
但,他终究从怀中站了起来,而自己,也终究松手了。
不过一个陌生人与另一个人陌生人的相遇。
然后分开。
人世间的相逢于分离,其实大抵如此。
可他记住了,也从此忘不了,那双眼睛。
便开始了自己的寻找。
骑着自行车,去那医院兜圈子,去那医院附近的街道兜圈子,在整个城市兜圈子。
他以为总会找到的。
本可胜却人间无数啊!
他走过去,穿过人群,不理会身后丁月华诧异而默认的眼睛,不理会周围的人惊讶的表情的窃窃的讨论,就这么走过去,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伸手抚上他的眼睛--鸟儿终于停下,不再乱飞了。
你知道吗?
我找到你了。
第 10 章
"我想你需要弄清楚的,是你自己究竟要什么。"
白玉堂被自己嘴里喷出来的烟给熏红了眼睛,急忙低下头去将最后一截烟蒂从嘴里捻出来,丢到地上用鞋尖狠狠的碾了碾,再抬头的时候,面前已经没人了。
又走掉一个......
他自嘲似的瘪瘪嘴,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往楼下走,天台上的风真是太猛了,他在电梯间照照镜子,发型已经全吹乱了,便悠闲的吹着口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头发。
风流潇洒的白少,怎么能没有发型?
风流潇洒的白少,怎么会少个女人?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地对着镜子笑了笑,微薄的唇角轻轻一抿,就是一个危险的浅笑,他曾经有一次坐在马桶盖上玩手机游戏的时候听到两个员工聊天,一个说幸好白少平时很少笑,不然一个公司的男同胞都得光棍,另一个说只要不在女同事面前笑就好。
白玉堂等两人走后,出来对着镜子看了很久。
第二天这两个人一个调到了人事部,一个调到了策划部。
陷空集团五大首脑之一,实际大权在握,四个哥哥经历了创业期后顺利地把守业的任务交给了这个最小的小老弟,而他本身斯坦福MBA,留洋归国,家族产业古拉齐财团还等着他与弟弟继承,本来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还长了个风流潇洒的壳子,白玉堂有的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太幸运了一点,又或者自己出生的那天碰上了什么幸运行星的组合?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
自己身边总是缺少了那么一个--人。
而且今天又走了一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诅咒了,照说以他白玉堂的条件,要选个什么样的老婆选不到?就算是被英国皇室选做政治婚姻的对象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他自己是不会愿意的,不过是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稍微能看得过眼的,OOKK的过一辈子也就完了,不是马虎,而是这么多年来的感情经历已经让他心灰意冷了。
能坚持留在他身边的,他看得很清楚,百分之八十的黑眼珠都盯在他背后;能勉强留在身边的,却是对他痴迷到已经无法自拔;真正把眼睛放在他身上的,偏又百分之百的离开,离开前绝对会留下一句话:
我想你需要弄清楚的,是你自己究竟要什么。
他自己难道还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是一个老婆而已啊!
于是调侃的在空荡荡的电梯里叫着:"不论男女,老天,给我一个老婆吧。"
"好啊。"
他怔了一下,当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老天那么仁慈的答应他了,转过头来一看,却是四哥蒋平站在电梯门口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全公司员工口中"风流天下第一人"的家伙趴在电梯里的镜子上做壁虎状。
"嘿嘿,四哥。"
一看到蒋平就眉开眼笑起来,从电梯里扑出来,但别以为接下来是一个兄弟长久不见后再次相见的热情拥抱,一拳便直直的打向蒋平的胸口,蒋平虽是个带着金边眼睛,嘴角总是挂着说不清究竟狡猾还是憨厚笑容的中年人,反应倒是不满,侧身便闪过了,嘴里还骂道:"给你老婆还偷袭我!"反手一拍,敲中那人后脑勺。
"什么?"
刚刚被拍了一记,稍微反应慢了点,回头看着蒋平,后者道:"跟我来,做善事的。"
说完就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嘴里还念着:"说不定做完这件善事,老天真的就给你一个老婆呢?"
白玉堂乖乖的跟在后面,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你做那么多善事,不也是光棍一根--哎哟,好痛!"
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白玉堂带着满脑袋的美人,几乎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资料室。
原来看美女也能看到这么累啊。
大哥卢方,虽说是个正经生意人,但商场上如果完全正经那铁定是没戏的,所以陷空集团创建伊始经历过一些什么,做过一些什么,白玉堂都不去过问,只知道卢方现在付出的绝对已经超过了之前得到的,并且付出还没有停止,现下又是一座孤儿院的建成,政府没有投入一分一毫,全靠陷空集团,目前开始运作,需要挑选一个有亲和力的女子做代言,拍摄一段公益广告。
蒋平着看白玉堂眼神呈迷离状的走出来,笑着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选出来没有?"
白玉堂苦笑着回头:"四哥,那些女人也能拿来拍公益广告?"
言下之意,不怕带坏小朋友?
蒋平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
伸出两个指头:"归结出两大规律--不是嘴大,就是胸大。嘴大的可以切下来炒盘菜,胸大的我怕抱小孩被把小孩挤死。"
蒋平很没有风度的大笑起来。
"这不是你平时看美女的标准吗?性感啊!"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你真当我闲着无聊在这里面选老婆?"
蒋平看着他一脸发青的样子,终于憋住了笑,说道:"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还会再送一批照片来,注意看看。这次这个孤儿院大哥很重视,所以才要你负责,任何一个细节都要把握好。"
交代完公事,终于放松一下,又道:"有空带端端出去玩玩吧,大哥他们去国外二人世界了,这孩子你看着点。"
白玉堂再次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大嫂怎么想的,到处捐助公益慈善机构,资助了那么多贫困儿童,现在还出资建了一个孤儿院,结果自己的孩子,才刚学会走路,话都说不好,两个人居然好意思庆祝两周年跑到国外过二人世界。
去阿姨那里抱过端端,孩子裂着只有几颗牙的小嘴冲着他嘿嘿直笑,用指尖刮刮他粉嫩的小脸,便直往人肩窝里钻。
白玉堂羡慕的把端端抱得紧紧的。
还是你最好啊,什么都不用知道,也没人会抛弃你啊。
第 11 章
"可是,明晚吗?"
只这一句话,又换来了电话那头一个人哇啦哇啦一阵叫喊,他有些害怕似的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了好多,过了一会人放回耳边时,还听见对方喘气的声音。
"我,我知道了。"这回声音低了好多,带着一些被勉强的不甘,但终于还是妥协,说着手机还点一点头,好像根本不知道电话对面那个人是不可能看见的。广场周围本来已经有很多目光追逐这个男子,在初冬寒意浸人的广场上,他却宛如一池春水氤氲起来的水汽,淡淡的,润润的萦绕着,而他的微笑,竟像是再冷的季节也无法与之抗衡,笑得那么恒温。
桥廊上,已经有一群又一群的女孩子结队走来走去,反复看着他。
而当事人似乎还完全不知晓的样子,认真的讲完电话,挂机后便伸手拿起之前搁在画架上的画笔,准备继续画画。
突然--眼前一团影子晃过,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是个人影,已经有一个肉团团的东西填到自己怀中,他吓得下意识的叫了一声,手中的画笔丢到了一边。
耳边,已经响起了很脆很嫩的咯咯的笑声。
低头一看,一张花里胡哨的小脸正对着他,裂开的嘴里也就那么几颗小小白白的乳牙,小眼睛笑得眯起来,但仍旧能看到最黑最亮的光--孩子才会特有的笑容。
他有些呆住了,竟然就任这孩子填在自己怀中呵呵笑着什么也不做,这么小小的胖胖的奶娃娃,他的身上,还有淡淡的冰淇凌的香甜味,看那小花脸上的"战绩",一定是那个不懂带孩子的爸爸的功劳吧。
还在发呆,背后一个声音炸了起来:
"端端!"
好像晴天霹雳一样,他和孩子都被惊了一下,回过头看时,一个一身白风衣的男子像是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冲这边走过来,嘴里还说:"你这孩子怎么--"
话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他也被硬生生的看愣了。
如果在这个时代,还有人和人第一次见面打招呼的时候像贾宝玉那样说什么"这个妹妹我见过",是不是应该立刻拖出去乱狗咬死,白玉堂自觉自己是应该被咬死的,一直以来他身边的女人,那些执意留在他身边的,百分之百都是被他用这句话给钓过来的,可是现在真的该说这句话的时候了--嗓子给堵了。
"你好。"眼前这个穿着深蓝色套头毛衣,眼睛湛湛得像海一样的男子先对他说,并且似乎还笑了笑,有一种温润的仿佛夏威夷的海的气息迎面袭来。
白玉堂没有回过神。
对面那个人踌躇得红了脸,他还是没有回过神。
对面那个人想了很久终于把端端抱起来塞到他怀里,他还是没有回过神。
直到面前"噗噗"两声响,脸被一阵水花给淋湿了,才回过神来,端端被那人双手抱着递到眼前,打了两个喷嚏。
"呀!"他回过神来,抹一把脸,满是端端的口水。
那人看他这狼狈模样,似是觉得好笑,所以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笑意,又刻意的压下去,很轻的说道:"这孩子,是你的吗?"
"他?端端?当然不是,"急得什么似的解释:"我是他--"
"呀--爸--爸--"
好死不死,哄了一个下午,连着吃了他三个哈根达斯也不肯说话的端端,这个时候倒是很顺利的吐词清晰。
白玉堂看着对面这个人弯弯的笑眼,很能明白自己这个时候的表情除了哭笑不得绝对找不到另外的词来形容。
无奈的伸手过去抱过端端。
"嗯,那个--"想要转身走,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孩子是难带了点,尤其年轻人。但是--当爸爸,还是得有耐心的。"
白玉堂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弯下腰去收拾好了地上的画板、画架、散落在地上的画笔和白纸,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白玉堂也完全没有知觉的习惯性的冲着对自己微笑的人反笑回去,没有注意到桥廊那边已经又一群女子英勇倒下。
那人走远了,低头时,端端还咿呀咿呀的叫着:"呀--叔--叔--"
广场上空响起了一阵哭嚎--
"你这小兔崽子!"
第 12 章
晚上回到家,还是气咻咻的忍不住,所以没有按原定计划的给端端买最新出的铁甲超人,看着小家伙一脸委屈包着小腮帮气鼓鼓的样子,才觉得稍微消气了。
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就因为端端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叫自己爸爸?这话说出去不说别人会笑死,自己也会敲自己脑袋证实一下有没有坏掉,万一让大嫂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受了这等委屈,还得了,整个古拉齐财团都不够她拆的。
可是,为什么就那么不甘心呢?
白玉堂其实是拒绝往那方面去想的,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好看了,而且自己也实在能钓到太多好看的女人了,如果去喜欢一个男人不是很浪费?--虽说今天的这个男人也很好看,而且已经好看到无法用任何有性别意义的词去形容了,可是要他白玉堂放弃那么多软玉温香的女人去挂念一个男人,那简直是世纪初怪谈。
于是一把把怀里这个还在坚持不懈往他脸上"噗噗"喷口水的小家伙扔到专为他设计的软绵绵的像云堆一样的沙发群里去,然后冲到卫生间去洗脸。
抬头的时候,他在明亮的镜子里看着自己,满脸的水珠滴落下来,头发因为刚刚把脸送到水龙头下的一阵乱揉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白玉堂突然很惊讶的在自己原本应该很淡很浅的眼瞳里看到一种陌生的东西。
他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正这样想着,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靠到他背后的门框上,对着他微笑--
白卲堂,古拉齐财团第二继承人,白玉堂的双生弟弟,虽然长像实在看不出双生这个词所能存在的必然联系,但同样的英俊潇洒,同样的气势逼人--并且这个弟弟,玩世不恭的过分了。
两兄弟同样高材生毕业,不过这个弟弟要的似乎永远比他想的更多,音乐,绘画,摄影,拿蒋平的话说就是该不该学的都学了,而对于这个唯一的弟弟,白玉堂显示出了个性中几乎损失殆尽的宽容--他本来都是那么嚣张的一个人,但对白邵堂,他始终有求必应。
"什么时候回来的?"两年前,突然说迷上维也纳音乐的白邵堂又那么潇潇洒洒的飞去了维也纳,接下来的时间就不用去理会了,反正信用卡上的钱不断减少让白家知道他还活着还在花钱,就足够了,现在他突然回来,白玉堂也不用吃惊,就算明天晚上这个弟弟从北朝鲜打电话给他,跟他说话的声音分贝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昨天。"白邵堂从镜子里看着哥哥满脸挂水的样子,笑咪咪的说。
"昨天?"白玉堂皱了皱眉头:"怎么今天才回来?"
白邵堂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吹了吹口哨:"哥,我不记得你以前是个喜欢追问我行踪的人哦。"
白玉堂自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愣了愣神--今天的自己,的确很不正常。
但还是忍不住在拿毛巾擦脸的时候补了一句:"明天晚上的酒会,私人酒会,你不要乱跑。"
"你这个小色狼!小色狼!"
下了车,已经走到家门口了,白玉堂还余"怒"未消对着端端皱鼻子,端端先还把头偏到一边好像很不好意思,等到白玉堂的话音一落,突然回头对着他的脸"噗噗"两声--
"我要宰了你!"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白夫人回到客厅里接麻友的电话,所以有幸第一时间看到小端端撅着屁股一颠一颠的跑过来,而自己的宝贝儿子白玉堂,一脸肃杀要吃人的样子追杀而来。
白夫人立刻抱起端端:"干什么干什么?"一脸鄙夷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我不记得把你教得这么没出息的。"
"妈,这家伙--"g
"什么这家伙那家伙的?皮痒了是吧?"在众人面前温柔典雅到极致的白夫人在丈夫儿子和麻友面前绝对的悍妇一名,尤其看着小端端憋着嘴一脸受尽委屈的样子,拍拍他的脑袋:"不用怕,他敢欺负你,奶奶就宰了他。"说完抛回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转身走进花园里的酒会,她的肩头,端端裂着小嘴冲吃鳖的白玉堂呵呵笑着。
"小兔崽子!"别无他法的白玉堂只能私下骂骂人过瘾了。说来最近似乎和端端八字犯冲,今天带他到公司去和自己一起选孤儿院的代言人,心想这小孩子喜欢的才真正算得上是有亲和力的,谁知这臭小子把那些个性感美女的照片拿着,贴得满公司到处都是,统计一下弄哭了半数以上的女员工,原来他们以为是白玉堂要相亲用的照片,人事部的投诉电话也接到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