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来个人好不好!把我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了吧!
我不要活了!
来的这个,是我在浮山养伤修炼时,收的徒弟,蜗牛精。
说起这个蜗牛精,和小变态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近来总在反思,为什么天下之大,各种稀奇古怪的小妖都喜欢我,难道是因为我的人品问题么?
有可能。
那年,我初到浮山,在小溪边低调地挖了一个洞,其实我这个人,一直很低调的。然后从小溪里爬来一只蜗牛,爬进了我的洞里,爬到我背上,不动了。
那时我有伤在身,迫切需要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将养,元神聚不全,魂魄不稳,无法化成人形,背上又压了只蜗牛,连动都动不了。它在我背上趴了十年,有路过的猎物,小蜗牛就抓来吃,有时心情好还会分我一口;没有猎物路过,我俩就都饿着。本来正常的蜗牛,在这十年间早就该死了,可是阴差阳错,我借它灵气养伤,它沾染我的元气,竟然成了精。
之后的三百年,小蜗牛一直跟着我,我看着他身量一日比一日高,眉眼一日比一日长得开,可不管怎么长,他都依然那么傻。
有一天,有只小山猫成了精,很不幸的是,她是只母猫。小蜗牛情窦初开,看见山猫精,就像黄鼠狼看见鸡一样,眼冒绿光。
我见他好歹算我养大的孩子,傻是傻了点,但重在参与,于是教了他一些泡妞技巧,并鼓励他勇敢大胆地去追求。小蜗牛竟然真的勇敢大胆地去了,而且比我想象得更加勇敢,他将自己三百年来从各个河流山川收集来的全部家当——五色宝石,都送给了山猫精。
小山猫年纪不大,眼界还挺高,如数收了宝石,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拒绝了他。
小蜗牛回来哭得肝肠寸断,头发枯黄,我只好安慰他:“哎呀,天下有无数母妖,山猫精不选你,总有别的妖选你,来,拿出点精神嘛!”
小蜗牛爆发了:“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对山猫妹妹可是真爱!真爱!!!”
我愣住了。
虽然是真爱,但不代表遇见别的妖就不是真爱,难道你和她说了“我爱你”,就不可以和别人说了么?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蜗牛精咆哮道:“叔!是你让我勇敢努力地争取!所以我把宝石都给了山猫妹妹,她收下了,可为什么没选我?!叔!你赔我宝石!!!”
哦,原来根源在这。他没了宝石,也没了老婆,觉得亏了。
可是,你没了宝石,为什么让我赔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蜗牛精很多天都不和我说话,直到有一天,他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蜗牛精走了,剩下我自己。山中光阴立刻变得沉闷寂寞起来,我闲来无事和牡丹妹妹双修,帮她做整容生意,突然灵感袭来,人间纷纷攘攘,一定不会寂寞,我决定去红尘里走一遭。
弹指之间,五十年过去了。祈福观的香火一日比一日旺,广玉大仙的名头一天比一天响,可是,在我觉得祈福观马上就要倒闭的今天,小蜗牛居然又出现了。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叔。
蜗牛精如同钉在地上一样,愕然地望着我。
小变态搂着我,玩味地看向他。
蜗牛精道:“叔……叔你怎么了?”
“啊!啊!”我说。
小变态替我顺顺头发,道:“你看,你叔得了老年痴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左手八右手六,身体拼命前倾,又开始淌口水。蜗牛精满脸震惊,小变态将我按在他肩窝里,扬起脸:“你叔问你看完了么?”
蜗牛精往前挪了一步,小变态抬眼看他,蜗牛精一动也不敢动了:“叔、叔……我来是想告诉你,山猫妹妹终于肯和我在一起了,之前我年轻不懂事,我对不起叔,我……”
小变态道:“说完了么?说完就走吧。”
蜗牛精还想说什么,可有小变态坐镇,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低头抹抹眼泪,转身走了。我开始剧烈挣扎,小变态平淡如秋水,继续用丝帕给我擦嘴,我一口咬住他手指不松口,只见他微微一笑,在我下颌骨上一捏,咔嚓。
我终于哭出来了,而且是泪如泉涌,你妈逼你为什么要折磨我,你真的叫九凌吗?你确定你不叫死变态,叫九凌?
他用丝帕擦了擦手,然后边摸我的脸边问:“叔,你觉得我很变态吗?”
我立刻无耻地摇头!
小变态将我放在太师椅上,居高临下道:“那你好好养病,否则我每天扇你两耳光,扇到你好为止。”然后他走了,留下我在院子里,晒了一整天太阳。
他也不应该叫小变态,他是大魔头啊!自从小变态COS了白发魔女的造型后,曾经那个虽然又老又丑,但是天真可爱又粘人的他完全消失了,简直变了个人一样,依然天真,可却那样的残忍暴力,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第九章:一窝都是精神病(九)
小变态果然每天一早准时出现,先毫不留情扇我两巴掌,然后无需情绪过度,直接温柔耐心地伺候我吃饭。
我虽然还有些发音不清,但已经可以简单表达,并且能够下地移动了。
生平第一次得老年痴呆,感觉非常不美好,这天,我勾着鸡爪子一样的手,左脚直线右脚画圈,像西方长毛国的僵尸一样,一瘸一拐向外走。祈福观正殿上,香客依然络绎不绝,两个做道士打扮的人在负责日常接待,定睛一看,正是邱府宴会上寸步不离跟着小变态的那俩人。
他们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像没看见一样,继续有条不紊地迎来送往。我一直警戒地盯着他俩,开玩笑,当初在邱家祠堂,我可是被其中一个差点拍死,幸亏有小变态……
小变态……?
一阵奇特的不解窜上心头,小变态和他们是一伙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救了我呢?
“哎呀!”行动不便,又想事情,我在正殿大门槛上绊了一跤,摔个狗吃屎。香客们大部分认不出大名鼎鼎的青虚道长,纷纷像看傻逼一样看我,实在是太没面子了。我挣扎着站起来,觉得下巴和颧骨有些疼,勉强抬手去摸,居然摔破了皮。
无比震惊!
从前摔跤这点小事,对我来说连汗毛都不会弯一下,怎么这回得了老年痴呆,摔一跤就破了皮呢?真是……大不如前,大不如前啊!
面前毫无预兆地多了个人。
一个老人。
我连忙大着舌头道:“地灵爷爷!好久不去拜访,爷爷最近香火旺么?”
地灵仙唉声叹气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悲伤:“哎……你说你这个小变态,怎么越活越完蛋呢?”
我审视一下自己的鸡爪子和内八字脚,道:“爷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先说你叫我小变态,我非常不赞同,再有,我病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向前走一步,道:“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去地灵仙庙,在你新塑的大泥巴人像上画满乌龟,好不好啊?”
地灵仙立刻紧张起来:“你看你看,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这样,还说自己不变态,现在几千岁的小妖怎么都这么非主流呀。”
我道:“那爷爷你还想说什么?”
地灵仙将我拉到一旁,严肃又神秘地说:“小王八蛋,老夫可是冒着天谴来提醒你,屋里那个白头发的,他可不是人呀!他来找你,是你命里劫数,过不去这个劫,你就要死喽,你看他都把你祸害成什么样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我刚想发表一下感慨,地灵仙忽然像一架断线风筝,呼呼啦啦地飞远消失了。
回头一看,那两个道士正站在身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
看看看,看什么看!
本大仙就算得了老年痴呆,也依然是全方位无死角帅哥!
我边走边抽搐,从他二人中间强硬地横穿而过,踉跄着回屋打坐去了。
一推开门,惊得险些昏死过去,小变态坐在一面落地铜镜前,摆弄着头发,欣赏铜镜中自己的倒影。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没!穿!衣!服!
我感觉自己要被灼瞎了,边叹气边转身关门,道:“你看你,又调皮了!”说两句话,瞥两眼,第三眼实在有些不敢看。
小变态站起来,换了个造型,向后从铜镜中继续欣赏自己的背影:“叔,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我望着他白花花的身体,骨架消瘦而匀称,结实而健硕,一点瑕疵也没有,顿时脑中热血上涌,在鼻腔里翻江倒海,几欲喷薄而出,但我忍住了,“你说……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叔也答应你。”
小变态回眸一笑:“我今后住这间屋子,可以吗?”
忽然,舌头屡直了,手脚不僵了,得了多时的老年痴呆竟然好了!
我眼中只看得到小变态,正色道:“既然你喜欢,当然可以,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屋子!”
小变态有些不好意思:“我占了叔的屋子,叔真的不介意吗?”
“当然不。”我上前两步,在他胸前腰间摸了两把,舒服得直冲云霄,手感真好呀!
“祈福观就是你家,你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小变态个头还挺高,最起码比我高半个头,赤条条地站着,他低下头,紧盯着我看,皱眉道:“脸怎么了?”
我还在被色欲熏心,完全忘了年月几何,敷衍道:“摔一跤,不碍事的。”
小变态忽然变脸,扬手在我没受伤那半边脸上来了个惊天锅贴,我被这一巴掌扇飞出去,简直不敢相信,气急败坏地捂住脸:“你干嘛又打我!”
小变态蹲下来,捧起我的脸:“叔,这一巴掌给你个教训,”他一只手指在我眉间细细描摹,如同审视一件珍宝,又好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你可以缺胳膊断腿,甚至死了也无所谓,但脸要好好留下,记住了么?”
我十分委屈地点点头。
小变态冷峻一笑,站起身去穿衣服:“那就好,这间屋子让给我,今后你到柴房去住吧。”
“为什么呀!”我怒。
他背对着我,微侧过头:“不为什么,你敢再犯一次,我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摆在这间屋里,让你每天都只能看见我,好不好?”
我立刻道:“柴房接地气,实不相瞒,叔最喜欢的住处就是那里!”
小变态头也不回:“出去。”
我悲愤地走了出来,真是莫名其妙,这都哪跟哪呀!
充满屈辱地搬去柴房,心理暗暗庆幸,幸好我一观的小妖们都走了,否则才真是颜面扫地,一张老脸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
晚上躺在草席上,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四周微风习习,凉爽肆意,别有一番舒爽。
倦意袭来。
一双紫金靴出现在草席边,来人蹲下身,又侧躺下来。
眉间一阵温热将我惊醒。
猛地睁开眼,就看见小变态白皙的鼻梁,他眼神迷离,陶醉地看着我,在夜晚璀璨的星空下,粉面桃腮,说不出有多么的销魂蚀骨。
他又吻在我鼻尖上。
然后抬起我的下巴,直白露骨地吻在唇上,最后……他撬开我“紧闭”的牙关,长驱直入,搅了进来。
哎……这真是,多不好啊!哎……小变态的小红嘴唇真甜呀!
我此时的脑海心乱如麻,语无伦次,各种杂乱之声纷纷袭来,一位老者拿着黄纸包神秘地对我说:“年轻人,这东西叫硝酸甘油,威力仅次于西方国家的三硝基苯酚,只要一个火星,就可以炸得你胳膊腿满天飞,哈哈哈哈。”
然后我幻想出一大团几近透明的三昧真火,油纸包瞬间爆炸,蘑菇云在空中久久不散,我被炸回人间,小变态正按着后脑,与我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我抬起手,按在他胸口,化身正义的使者,将他推开两尺,觉得不够安全,又推开两尺,总共四尺,才安心坐回去。
小变态眼眶通红,愣愣看着我,半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我舔了舔嘴唇,整整衣冠,肃然道:“你接近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接近我之后才喜欢上我?”
小变态听了我的话,停顿片刻,竟然邪邪一笑:“叔,你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自以为是,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人证物证都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矢口否认,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好好睡我的觉,你无缘无故跑来非礼我,又说我自以为是,我真的自以为是吗?
“口是心非,可不是好孩子呀!”
“哦?”小变态道:“我骗天下的人,都不会骗叔,我告诉你,今天我想往死里操你,你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立刻站起来,运起十成法力,飞了出去。
这个小变态越来越变态我有些HOLD不住了啊!
第十章:一窝都是精神病(十)
我浑身抖成了筛糠,化成原形,哆哆嗦嗦趴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水泡里,思考人生。
我觉得我的人生失败极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有一个侄子,但是他要杀我;
我逃到浮山,认识了小蜗牛,后来他丢下我走了;
再然后遇到小变态,可他不但折磨我,还下海口要操我!
这个崩坏到极致的人生,我有责任吗?我觉得责任不在我。
当然不在我。
那一年,第二次天劫。四蹄大白毛救了我,还和我成为朋友。他是天目山一带的妖王。
东南沿海自古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天地灵气在这里极其充沛,蕴育着无数大小精怪。大白毛觉得我青翠可爱,一路叼着我,遇到河水溪流会主动将我泡进去,滋润肌肤。他对我异常耐心温柔,我顺利渡过天劫,在天目山住了下来。
大白毛有只儿子,小白毛。
妖类一路修行异常艰难,十有八九过不去第一次天劫,年纪轻轻就入了轮回。如我这样渡过两次天劫的大妖简直少之又少。没有人知道修行多久才可以飞升,前路好似永远看不见尽头,一天又一天寂寞地活着。
等待轮回,或者脱离轮回。
我娘还活着的时候,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凡间具有最高等智慧的灵长类生物——人,他们之中流传着一句非常适合我的俗语,叫“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从出生起就一直病病歪歪,能吊着一口气,全靠我娘。
周围各种叔伯阿姨都劝她扔了我,否则将来必然是个累赘。但我娘是谁,她是一位很有主见的新时代的伟大女性,她悉心将我养到一岁,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往日随着大部队迁徙,每经过一座海滩,我娘都会找各种花草果实给我吃,酸甜苦辣,犹如人生百态。
有一回,大家集体在海滩上晒太阳,族群里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爬过来,非要给我看相。我娘不好拒绝,便由着他看。据说这位老先生曾经是人间朝堂钦天监里的神兽,跟着人类学过星相学,后来退休回来,不知道为啥,迷上看相,逮谁给谁看。
他说我这辈子投错了胎,本该早死,却很不幸地活了下来,倘若日后继续不幸地活着,必定一生恶疾不断,命运多舛,想要破解本命,只有一个法子,便是跟着他修仙问道,才能平平安安过此一生。
等他说完了,我娘采药也回来了,我用前爪擦了擦口水,睁开眼睛准备吃药。
老先生觉得我们母子冥顽不灵,捶胸顿足地走了。或许人间星相学还是一门比较靠谱的学问,那之后不到半年,娘就在一次靠岸歇息的时候被抓去炖了汤。
我悲恸无助伤心欲绝之时,猛然想起老先生的话,于是磕磕绊绊飞快地爬去找他拜师,希望他能拯救我的一生于水深火热之中。老先生淡淡一笑,他说,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