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公子,你就不会为你所爱之人做所有能做之事么?!"
展昭沉下脸色,断然道:"世上之事有可为亦有不可为,若为儿女私情坏朝廷律法,毁国家社稷,则决不是明智之举!你方才之言简直强词夺理,行事怎能如此本末倒置?!"
他一番言语措辞严厉,将冷凝香生生震住,许久答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炸响,两人都是一惊!展昭正要出去一探究竟,忽然听得利器破空之声,扯住冷凝香躲开,数枝火箭射进舱内!
白玉堂随后快步冲了进来:"猫儿,船内藏了火药!"他方才放出信号的同时,对方也开始行动,这时画舫一侧已连中数十剑,火势见大。
展昭闻言大惊,转头去看冷凝香,却见她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其中内情。
这样看来,那幕后之人不仅要杀他二人,还想灭口!
"玉堂,你立刻带她离开!"冷凝香是人证,不能出事。
"什么?"白玉堂虽然知道他心意,但猝不及防接住被推过来的冷凝香时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
"船上还有其他人,我先救他们!"
"你--"
"走!"
展昭瞪他一眼,飞快向外扑去。
白玉堂咬牙见他走远,猛一跺脚:"猫儿,我放了信号,皖皖很快便会接应!"
远远的见展昭似乎点点头,情势危及,他也不及看清楚,只得一掌劈碎窗棱,将冷凝香挟到了画舫另一侧。
"展......展公子他........."
"闭嘴!"白玉堂没好气道,"你可会凫水?"
冷凝香摇头。
白玉堂见状大感头痛。他也不谙水性,正想着如何是好,前方有一船飞快驶来,船头银边黑旗迎风招展,火光之中分明看得清一个"穆"字。
白玉堂心中一喜,他一手挟住冷凝香,捡起一块破碎窗棱用力掷往水中,长袖一卷又拾起几块,足下一点,轻飘飘地便往水上滑去。
落在事先掷于水中的木块之上,只一点提气又纵,腾空的同时再掷出一块以便下次落足,这般数次,最后一块碎木用尽之时离那船便只剩六七丈远!
他轻功超绝,比起展昭还要略胜一筹,若是平日这六七丈的距离是决不会放在眼里的,可是此时带了冷凝香,又是在水上,使出全力跃去终究还是差了两丈,身行一沉,暗自叫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长虹破空而至,"接住!"
白玉堂眼疾手快一把抓紧,那头有人猛力一扯,他便顺势往船上落了过去。落地才看清,原来手中所握是条软鞭,"皖皖......"
--身后忽然一声巨响!
白玉堂全身一震,猛地转身看去,画舫已经炸开,碎木被抛至空中,残余船身熊熊燃烧,火光冲天!
......猫......儿............
苏皖皖脸色一变:"划过去!"
"夫人,那边太危险......"
"也许有人需要救助,划过去!"
"是!"
苏皖皖又向白玉堂叫道:"白小子,展昭呢?"
猫儿......白玉堂脸色惨白,双拳握紧,止不住发抖。
不,他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穆家的船距离画舫越来越近,大火燃烧时的热气烫得船上人脸皮发红,苏皖皖伸手抹汗,冷凝香见着眼前残破情状缓缓滑坐在地,白玉堂咬紧双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咦?--那边有人!"
这一声猛地惊醒他,转头看去,不远处的水面上果然有数个人影随波漂浮。
猫儿?!他情急之下就要冲过去,却被皖皖伸手扯住。
"皖皖!"
"别急!"苏皖皖厉声喝过,向下属一挥手:"慢慢靠过去。"
"是!"
船依令缓缓靠拢,放眼看去,果然是几个人浮在水面之上。他们抱着木块,虽不至于沉下去,但船若靠得过近,荡起的水波也会将他们推向更远。
苏皖皖当机立断,令人抛下绳索,将那些人拖上船来。
总共五人,两位船夫,两位花娘,最后一人被拉上船时,苏皖皖见着那熟悉的身影心下猛的一松。
"展大人!"她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展昭一身湿透,正要回应她,一人冲过来将他狠狠抱住!--"死猫!!"
愕住,还未及反应,身上又忽然一松--
"你这混小子,捣乱也不看个地方!"苏皖皖毫不留情拧住白玉堂耳朵,将他从展昭身上扯开,小声恨恨道:"这么多双眼睛,你就不会收敛些吗?"
"我--"
"给我滚一边去!"一脚将他踹开。
展昭在一旁见了失笑,顺眼望去,冷凝香坐在船头,怔怔瞪着远处。
他走上前去,"冷姑娘......"
冷凝香缓缓回过头来,木然道:"他想杀我。"
"......"展昭见她眸中空洞无物,蓦然一惊,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想杀你。"却是苏皖皖走了过来,冷声道:"他不仅想杀你,而且早就舍弃了你。我相公在城外二十里处截住了他,除了他本人逃掉外,他的手下尽数被捉,你们所掳少女也已救下,还有那些金银细软也都全数缴获。"
"......"
"穆夫人......"展昭见着不忍,苏皖皖却摇摇头,对他道:"女子说话要方便些,有些话就由我来说,你先进去,将这身湿衣换了。"
展昭迟疑片刻,终于点点头,转身由人引着向舱内走去。
说起来这冷凝香确实可怜,也许她一直以为那男人脱身之后就会回来接她,如今发觉被人如此欺骗,芳心只怕已经全碎。
擦干身上水渍,才换上干净的中衣,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
展昭顿了一下,并未转身。
"玉堂?"
"嗯。"白玉堂答了一声,便上前从身后将他抱住。
脸埋在他颈项之处,轻轻问:"死猫,在船上都做了什么?"
"......解了两名花娘穴道,让船夫带她们跳下船,再劈开舢板丢了下去,就做了这些。"
"......"
"玉堂?"
"......我吓死了。"
"......"
失而复得的喜悦并不能弥补那瞬间犹如被人活活捏住心脏的紧缩与痛感,哪怕是现在,呼吸仍是如此困难。
......若你真的就此消失在那片火海之中,我该如何?
若是这世间再也没有你在,我会如何?
......笨猫............笨猫笨猫笨猫笨猫笨猫--!!
"你说!"口气蓦地凶狠起来:"我不在的这半年,这种事有过几回?!"
"......"展昭只觉禁锢他的双臂越收越紧。
"说呀!我要你说!!"
展昭叹口气,像安抚一名坏脾气的任性小孩一般,抬手摸着他颈发,"没有,一次也没有。"
"胡说!"
"玉堂......"
"我在你身边之时都有这种事,我不在时怎会没有!"他一不讲理,便开始诨道:"你这样骗我,一定是有过比今日更可怕之事,是不是?!"
展昭回过头去,平静地注视他,"玉堂,你不信我的话么?"
"我--"白玉堂见着那双黑亮幽深的眸子,缓缓怔住。
是不信猫儿吗?是不信他吗?......不,不是。
他只是在懊悔,懊悔那一百多个日夜,竟然就如此放任猫儿一人在那些危险之中............无论如何也不该离开猫儿的,当初他出来散心,绑也应将这猫绑出来......
"......猫儿............"
"嗯?"
"让我再抱紧些。"
展昭微微一怔,未反应过来,那双颤抖冰凉的唇瓣已然找上他的,温柔封住......
昏眩之中仿佛听见什么喃喃,然后......有水珠缓缓落于脸上..................不放手......这次,决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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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宵结得梦夤缘。
水云间,俏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
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杭州凶案终于得破,只是穆家虽然交出了所捕打手和那些金银之物,却并未交出冷凝香。
那日他们商议之时,就觉察到冷凝香身边琴师有些古怪,所以设下圈套,由白玉堂与展昭依约赴会,苏皖皖接应,穆文松则带人于城外守株待兔。
此计果然奏效,只是那贼厮半途被穆文松拦住,慌了阵脚,竟然弃车保帅自行脱逃,断了条大好的线索!
回来对那冷凝香软硬皆施,却不知她打得什么心思,咬紧牙关也不开口。
明明被人负心如此还要替那负心之人守秘,四人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如何,后来穆文松苦笑一声,差人将她放了。
白玉堂与展昭都是大惑不解,苏皖皖却知他心思,知道他是想派人跟踪冷凝香,由她不知不觉间将穆家眼线带到巢穴处。
这话说给展白二人听后,展昭心中一凛,记起延州之时的许多事,心想这穆文松好会利用于人!再说他不过是名小小驻将,怎会在杭州有如此势力和人手?
心中越想越是惊虑,不过又想白玉堂与他如此深交,应该不会是于朝廷不利之人,只是......不安仍是不安,放走冷凝香两日后,展昭便要告辞。
"何必如此着急,再盘桓数日不好么?"
展昭婉言谢了苏皖皖好意,他出来已近两月,实在放不下开封府,确实不愿多留。
见他态度坚决,苏皖皖也不好强留。这时白玉堂也提出要与展昭一起去,穆文松闻言笑道:"也好也好!等我这边有了什么消息,我再知会你们就是。"
展昭疑惑,问白玉堂是否真想回去,那老鼠却坏笑道:"反正也在外晃了半年,回去后何时烦了再出来呗!只是那时......"俯在他耳边悄悄道:"定要将你栓在腰上一齐带出来!"
展昭窘极,却只能瞪他一眼。
回汴京之事,终于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穆家夫妇将他二人一直送到城外。
"白小子,你外甥满月酒之时可得乖乖给我回来,知道吗?"
"行了,念了一路,你烦不烦啊!"白玉堂好不耐烦,这话一说,便是一顿粉拳伺候!
穆文松看得哈哈大笑,笑过,转而向展昭道:"展兄,送君千里,终需一别,闲话我也不说了,你们一路走好就是!"
展昭回礼谢过,白玉堂拉着脸一扯他,"别与他废话了,猫儿,走吧!"说罢扯着展昭就走,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苏皖皖还来不及再说句话,双人两骑已经一溜跑远了。
她唾一口,恨恨道:"这小子,真个绝情!"
兴许是她这一骂,远处白玉堂一个喷嚏,勒马停下!
"玉堂?"
"无事无事!"揉揉鼻子,正待说些话,忽然听得路边悉悉嗦嗦的声音,展昭也觉察到了,两人交换个神色。
白玉堂眼中一冷,大喝:"什么人?!"一个飞身将那树丛中之人拎了出来!这一看,却愣住:"太叔子?!"
太叔子嘿嘿傻笑两声。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白玉堂横眉竖眼,怒道。
"我......我......我还是舍不得那画影!"
白玉堂一呆!
"白玉堂,你就让我和你们一路吧,我就想多看看它,成不?"太叔子急道:"我就好奇它到底是如何铸炼而出,不过就是再跟你一段日子,好么?"
白玉堂脸色奇黑无比,瞪着这笨熊,咬牙切齿道:"不、好!"又不是没被他烦够,怎么会傻得答应他!
"白玉堂!你、你、你--"
"哼,猫儿,不理他,我们走!"一振马缰,白玉堂胯下坐骑撒蹄而去。
展昭忍住笑意,同情看罢太叔子一眼,心知他不会罢休,便道了句:"我们回汴京。"
太叔子一愣,眼巴巴的看着展昭行远。
"汴京?哈哈,原来是回汴京!"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他笑逐言开,提气便以轻功追去!--反正你到了汴京总得停下,我就不信追不上你!
这厢苏皖皖也忽然"哎呀"一声。
"怎么?"
"我忘了把那药给展昭!"
穆文松一头雾水,"什么药?"
"上次我见展昭时跟他提过,这只老鼠向来不知收敛,要是哪天他实在受不住了,就拿我送的药给那老鼠吃下,保管他今世非人!"
穆文松噗的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娘子啊娘子,这些个馊点子就你想得出来!"
"什么嘛,"苏皖皖嗔道:"我这不是为他身子着想么!"
"是是,我家娘子最好心了。"穆文松揽紧怀中宝贝,心想原来自己娶的不仅是美娇娘,还是个老鼠克星哪!
真是畅快无比!
忽然,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啊!你这笨熊,不要跟着我呀!"
穆文松嘿嘿笑起,心道告诉那太叔子白玉堂的行踪果然是正确的。
正笑着,紧接又是一声惨叫,惊起鸿雁无数。
雁过晴空,清风徐徐,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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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番外之三 《情寞寞》
半夜里,雾湿水冷,风中有弦声幽幽地传出很远。我推开窗扉,擦过横出的一截梅枝,花瓣便簌簌地抖落下来。
这已是冬日最后的落花了。过几日,春花似锦的热闹将取代这些寂寞的冬香,那个时候,谁还能记得这样安静清寒的味道?夜风冷冷吹过来,我复又掩上窗,回到床上裹住被褥,仔细凝听那道隐隐约约的弦声。这样子半梦半醒的,不知不觉间,弦声渐渐不闻,鸡鸣却拉开朝日的第一层面纱。
窗缝里能看见远处微微变白的天色,童子推进门来愣了一下:"先生,您又这么早醒?昨夜里又听见了弦声?"
"你没听见?"
童子鼓着红扑扑的脸蛋,很孩子气的说:"您还说呢。那日我约了几个人一晚上等,哪里有什么弦声?大伙都说怕是先生睡糊涂了!"说着服侍我下床洗漱。"先生今日不去私塾,又要出城?"
"嗯嗯......"
"可得早些回来,晌午后知府大人有请呢。"
我闷闷地应声,心里却想,一个只能靠教教私塾混日子的穷书生,能劳驾知府大人请么?怕是毓儿又变着方子要作弄我了。童子好像看出了我心思,很大人样地念叨我:"先生不是我说您,白小姐水塑似的人儿,与您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您怎的就不解风情?每次都躲个什么似的,又不是遇着了母大虫!"说完止不住"噗哧"一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我苦笑一声,得,如今这男女之事还得让个娃娃来教我了。赶紧穿戴妥当推门而出。童子追出院子喊:"先生您可千万记得早点回来!"我摆摆手,大步流星的向城门口走去。
出了城门,左拐。
城外五里处有个村子叫做留,留村后头有连绵数里的梅树,数不清的枝桠横错。城里的人家都知道这是冬日赏梅的好地方,来来往往踏雪而过,却从不知晓梅林深处住着一个梅花般清静的人。我也不知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住下来的,只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便被他带回的这里。那一次是我去梅林里寻死,被他救下来,温言细语的规劝。
"我父母早亡,如今落了第,白家先是毁婚,后来又改口说只要我肯入赘便认同这门亲事,还说入赘那天八抬大轿来迎我......我,我......堂堂七尺男儿,还有何颜面存于世上?"我涕泪尽下,他却一晒,摇头叹道:"迂人......"后来又说:"你我总算有缘,日后也就别想什么寻死了,多来我这里寻道问经,我好好点化你吧。"于是我便有了这么个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