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茵后面的话没再说了,她发现平常看着温和亲切的张晓波,在真遇到事情的时候,心智冷静坚定的近乎可怕。他和谭小飞一样,心里潜伏着一头孤狼,冷冷的窥视着这个世界,自己是真的比不上他。
张晓波将手里的衣服塞进皮箱,然后“砰”的一声合上箱子,转身问到:“早上几点的飞机?”
一晚上没合眼的张晓波,终于在飞机上小睡了片刻。他睡的很沉,一个梦都没做,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长沙了。
张晓波没有曾静的联络方式,所以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帮自己联系。只能暗暗打算,先去趟谭军耀被关押的监狱,看看能不能探监。谭小飞之前有说过他爸的事,所以他还是是知道地址的。
可张晓波才走出机场,一打眼就看见一个矮个男人高高的举着一张纸牌,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正挤在接机的人群的最前面。张晓波只当是同名同姓,绕过人群就想走,没想那个矮个男人居然追了过来,拦住了他:“请问您是北京来的张晓波先生吗?我是谭先生派来接您的!”
谭军耀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和那些印象中脑满肠肥的贪官形象不同,他的身材保养得宜,带着一副银框眼镜,脸上隐隐能看出些年轻时俊朗英气的影子,活脱脱一个中年版的谭小飞。虽然人在监狱,但是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灰蓝色的囚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也能穿出神采奕奕的感觉来。
谭军耀坐到了会见室的玻璃后面,冲着张晓波点了点头,然后拿起那边的电话。其实像他这样的犯人,会见对象是要经过申请并层层审查的。可他人在监狱里,连张晓波坐几点的飞机都知道,可见树大根深。
张晓波也拿起这边的电话,冰凉的话筒贴着耳朵,他愣了良久,才轻声说到:“谭……叔叔,您好,我叫张晓波,是小飞的……朋友。”
“朋友?”谭军耀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沉沉的听不出喜怒,“是情人吧?”
张晓波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满脑子都是“我军出现了叛徒”这几个字。
“你今天敢来找我,就证明你们的关系不一般了。”谭军耀居然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我听说他还为了你挡了刀子?”
“叔叔……我……”张晓波没想到谭军耀会这么直白,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了。
谭军耀抬手冲着玻璃上轻轻磕了磕:“抬起头来,我看看!”他的语气里带着多年做领导练就出来的颐指气使,可就是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张晓波抬头盯着玻璃后面的谭军耀,两人隔着的玻璃墙上浅浅的印出了自己的影子。他头发已经长长了一点,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乱糟糟的蓬在脑袋上。一张过分苍白的脸孔,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磕上了,嘴边冒出来一圈青灰色胡渣,看着不用化妆就能去演鬼片的样子。
可那边却说:“长的不错,我儿子也算有眼光。”
张晓波错愕不及,他在来的路上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连和谭军耀一言不合吵起来的情形都考虑进去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谭军耀竟然抱着看儿媳妇的心态来了。
“叔叔……我这次来是为了小飞……”张晓波尴尬的想找个洞钻下去,赶紧转移话题。
谭军耀点了点头:“他的事我知道了。”
“那您有没有办法救他?小飞毕竟是您的儿子,您不会见死不救吧?”张晓波贴着玻璃墙,着急的问到。
谭军耀身子后倾,拎着自己的衣领展示给张晓波看:“你看我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会的,您一定有办法的!就看您愿不愿意了!”张晓波每一句都是肯定句。如果说他一开始还不太确定,但现在看到谭军耀,他敢肯定,这个人绝对有办法!
两个人隔着玻璃对峙半响,谭军耀忽然笑了起来:“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小飞很像?”
张晓波愣了一下,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人人都喜欢说这句话?
“他也曾致力将他老爹往火坑里推过。”谭军耀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无奈,“阿彪当年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那时候我正在升迁的道路上,和另一位备选斗的死去活来。那小子知道如果他肇事逃逸,那势必会成为别人手里用来攻击我的把柄,所以大咧咧的就去自首了,他吃死了我不可能不管他……”
“……”张晓波不吭气了,这么说起来,他现在和当年的谭小飞果然是一个路数,简直是不谋而合。
“我在国外的确藏了些很重要的证据,这次他们把小飞的案子重新掀开来,也是为了逼我交出来而已。可那是我用来保命的,一旦交出去,也不过一命换一命。”谭军耀拿下眼镜,重重揉捏了一下眼睛,“你怎么认为我会交出来?”
“就凭您今天见我了。”张晓波说到。
第三十四章
“我见了你,所以你就要把我往死地送吗?”谭军耀将眼镜又带了回去,神色一瞬间又恢复了一开始那个气定神闲的模样。
张晓波被这问题问的一愣,抬头惊愕的看着谭军耀。
谭军耀的语调并不高,甚至听不出半分生气的感觉,平和的仿佛自己和张晓波见面的地方不是监狱,而是他家的客厅似的。但他身上天生有种慑人的压迫感,尽管什么也没做,可张晓波身体就是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他就像是一只天敌临近的小动物,不自觉产生了一种畏惧、想要离开的感觉。
虽然张晓波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努力让自己脸上不显露出半分惊惶来,但谭军耀阅人无数,张晓波想努力掩藏的神情还是被他尽收眼底。看着对面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来这,小飞不知道吧?”
张晓波默然的摇了摇头,他连谭小飞被带走的瞬间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不想自己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这里坐的人是张学军,你会让谭小飞来劝他牺牲自己来救你吗?”
张晓波浑身一震,手里的电话都差点没拿住。谭军耀在高层浸淫多年,最擅长的就是杀人诛心。他手里像是随时随地握着一把剜心的刀,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割的满身血污。
谭军耀推了推眼镜,接着说到:“或者我换个问法,如果你是小飞,你会原谅一个将自己爸爸推去死的人吗?小飞当年不过是拿我的正治生涯去赌。而你,是在拿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