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齐盖乞丐的,老子没……”有字还没喷出口,话语就生生的卡在了那里,人像僵住了一样,像木偶一样一格一格的转过头来仔细看着齐盖,“你说你是齐盖?那个当乞丐的齐盖?”
齐盖点头,“甑城主,在下奉家师之命来索要一件东西,还望你能交还于我!”
甑一刀的脸蓦然沉了下来,“你就是老刘说的今天进来讨债的那个人?”
老刘,甑府管家,先前领着书生二人进来的老者。
至此书生也才明白,原来这个齐盖是用讨债的借口进来的,不过也是他才能想到。想来,这个老管家应该在城主府里呆了一辈子,什么人都应该是见过的。如果齐盖夹着什么拜访、相求的借口,在这当口还真不一定进的来。
但是说是债主就不一定了,毕竟这个甑城主前一步才领了一个高官进了家门,想必脸色是说不上好看的,人精的刘管家一定能看出来,这个府里要遭大事了。
这个时候再有个理直气壮上门说要债的人求见,管家是怎么也不敢得罪的,这算是兵法里的诡道吗?书生略有所思的看着齐盖,这人原来这么深!
“是,我就是那个讨债人!”齐盖一边点头,一边摆弄着自己身上的衣袍,圈起了袖子,又开始撕掉宽大的下摆,没几下,一件好好的衣服就变成了一身短打,“也是使你最近这段时间坐立不安的元凶。”
“你——”甑一刀的鹰目扫过,戾气暴增。
“甑城主,我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样东西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而您早年所作的事也应该有个了结!”齐盖说得淡然,书生在一边却听的心惊胆战。
不是说不会用到武力吗?怎么看样子好像要斗起来的样子,他反射性的去看还停留在偏厅里的母女二人。
这一看,倒是真的坐实了书生早前对这城主夫人的评价——不简单!
即使他丈夫已经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还是一脸信任的样子看着厅中的两人,脸上没有丝毫错乱和恐慌,连带着她身边站着的小丫头也是一脸安然的样子。
就在书生为这一家子惊奇的时候,偏厅里的另外两人已经嗖的飞出了厅里,偏厅里剩下的三人不由的相视一眼,然后默契的提着衣摆像外跑去。
等到他们三人出来时,外面的两人早已斗得难舍难分,甑一刀正挥舞着自己的大刀,一起一落都是朝着齐盖的命门而去,齐盖身手灵巧的一一闪过这些攻势,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可就没有那么幸运,全部受到波及,漫天飞舞着残花末草,看得书生眼睛直犯晕。
院子一处的门廊突然涌进了许多护院打扮的人,手里都提着各式兵器。书生一眼瞄到,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这,这分明是要以多欺少啊?
“齐、齐盖……”书生嗫嚅着想给齐盖提个醒,可又怕自己这一出声恰好分了齐盖的心神,让他受创,这一桥段,他在游侠列传里看了无数次,在这样的时刻里,脑子越发清晰的刻印着这样的映像。
书生两难之下,身旁的成娉婷却突然出了声:“你们做什么?”
“夫人!”护院中的领头人阔步走到了美妇人身前,抱拳行礼之后,才说道:“是属下失误,贸然放了刺客进府!我这就带入去将他……”
一段话听的一旁的书生心惊胆战,频频咬唇,还在犹疑到底要不要给齐盖提个醒。就在他下定了决心将要开口之时,却听闻身旁的女声说道:“什么刺客?我怎么没看见,那是老爷在与他故人切磋,你们下去吧!”
书生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等到领头的护院不甘愿的瞥了自己一眼时才惊得回魂。一干护院就这么三言两语的被成娉婷给遣散下去了。
书生努力定了定自己的心神,然后将目光再次投递到斗得风生水起的两人身上,他不太懂武艺,但是这两人在院子里这么飞来飞去,又忽近忽远的短兵交接再分开,应该是不相上下吧?
眼睛虽然盯着场上的两人看,心神却不住的游离到身旁的美妇人身上。
这个城主夫人其实是恨甑一刀的吧?不然怎么把来帮忙的那群护院给支走了呢?那群护院就是那天他们夜探城主府时看到的那一群人啊,虽然他不太懂武艺,可是看那天齐盖对这些人也略有忌惮的样子,应该都是一群武艺好手吧?
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把人给打发了?到底是对她夫君太有信心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干掉她夫君啊?
“都不是!”成娉婷朝着书生嫣然一笑之后,又将目光投射在自己的夫君身上,他一手平刀式直直横切齐盖而去,满脸硬朗和严肃是她隔了二十年才再次见到的神彩。
她这一开口,书生才知道自己出神的时候已经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太、太失礼了!书生被羞耻感涨的满脸通红,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夫君早年成名时,几乎是一战成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却与我结缘,我身体一直不好,他为了能尽心尽力的照顾我,虽然没有直接隐退江湖,却真的与他的很多江湖好友少了联系,再加之二十年前的一场事变,令他心生郁结,憋屈在这一方城池之间。
“我爹去世以后,他挑起了城主的职责,但是他确实不是这方面的人才,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我在一旁辅佐,才勉强做到无功无过。其实,朝廷要收回这方城池的管理权,我是万分乐意的,可是夫君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这泗水城在他看来,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战绩,他自是不能割舍的。”
成娉婷又转过头来认真的凝视了一眼书生,才说道:“我知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是我禁锢了他,现在,我真的不能再让他因为这一方城池把毕生的英武和性命都丢掉!”
书生被这一眼看得心神一敛,他还是不太懂这些和他与齐盖相斗有什么关系?但是却不好意思再追问。只好同她一起将目光集结在那两人的战场上。
齐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了一把剑在手中,只是那剑乌黑黑的,软塌塌的,都没个英武的形状。而甑一刀早就提了自己的大刀,迎面朝齐盖砍去,书生被这一幕惊得心跳都漏了几拍,一声疾呼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处,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那一瞬间,书生甚至想着,自己一定要闭上眼,闭上眼!可是眼睛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直愣愣的瞪得老大,不但将场上的情况映入眼帘,甚至还看得清清楚楚。
“哐当”一声。
生死一瞬,峰回路转。
甑一刀的大刀被齐盖软趴趴的剑刃给挑飞了出去,软绵绵的剑身突然像注了铅一样,绷得笔直,直取甑一刀的命门而去!
在心神涣散之间,书生真真切切的听到自己身旁的母女二人呼吸倏地转为急促,一声无意识的音节卡在喉咙处,黯哑无调。
齐盖的剑尖停留在甑一刀的眉心处,静止不动。
甑一刀惊愕的放空了眼睛,瞳孔无意识的收缩了一下,最后镇定的看着齐盖,本应是输的一方,但嘴角却有一抹释然的笑意,眼中晶亮的光彩一点一点的透出来。
良久,他才敛了眼睑,“我信你了,你确实是他的传人!那样东西你拿去吧,我这条命,你也可以拿去,但是,我的妻儿请你放过吧!当年是我对不起他们!”
在旁观者三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齐盖收了剑,手腕一抖,剑身又变回了软塌塌的样子,再一收,剑立刻变成了腰带缠上了他的腰际,这一幕看得书生不断眨眼,原来那是一把剑!他就说,为什么他换了干净衣服后还是用那根乌黑黑的腰带去系裤子。
“甑前辈,我师父只想求问一言,当时让你去送的消息问什么没有送出去?”齐盖一边问一边上前去浮起瘫倒在地的甑一刀。
甑一刀抬眼看了他一眼,嘴唇开合了几次,却没有说出话来。
“少侠莫怪,那次实在是我这个妇人之过,当时消息传来时,我正染病在床,极有可能……熬不过去,所以外子不敢轻离我身旁,但是,他确实潜了心腹去送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腹没有把信送到,那名心腹,也自那天之后再无踪迹!”成娉婷看甑一刀还是不欲说埋在心底二十年的心病,终于开口为她的夫君解释。
齐盖了悟的点头,之后望向甑一刀,脸上是难得的工整严肃的表情,“我二师父从来没有怪过你,她一直只想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如期报信,其实,即使当时您送去了消息了,二师父和师公也不会走,那一遭罪,他们都是要承受的!”
甑一刀一怔,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这个理,其实他一直知道,凭借宁舒的脾气,即便知道有人谋害自己,也一定是迎难而上的,可是起码自己的消息要是能准时抱上去,可以让他们早做准备,也不至于让宁舒……
这一心结必须由他们来解,可是自二十年前那一别,之后,他再寻不见他们的踪迹,直至近日才收到一封匿名的书信。
上书讨债二字,落款是:乞丐
一张薄薄的信纸,被飞石射入自己的书房,他欠债了?对,他欠债了!可是这讨债之人到底是不是他们?他不敢确信,却又十分想相信。所以才有了这种种的风波,最后,连这泗水城也……
“甑前辈,既然你已经确定了我的身份了,可否……”齐盖突然摸了摸鼻头,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对着甑一刀开口。
甑一刀蓦然开怀大笑起来,“小子啊!你才初入江湖还是太嫩了点啊,其实我早就确定你的身份了,只是,我自己心中的结解不开啊!所以才诱着你三番两次来谈我们府,就是为了跟你能有今天这一战啊!”
“至于那样东西,我不是早就送到你面前了吗?”甑一刀眨眨眼,一张虬髯大脸做出这个表情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已经给了么?”看了半天的书生惊奇的问,他怎么不知道?
“喏!”一旁的小丫头突然探着脑袋凑到了书生和齐盖二人面前,手心里捧着一双半月铃,当着二人的面灵巧的将两个铃铛互相拼合,合成了一个镯子,本来是集并在一起的垂铃突然都嵌到了镯子的里面,再一晃动,声音立刻变得不再清脆,沉闷之间更显一种悠扬的韵味。
书生和齐盖惊奇的对视一眼——流氓,你说对了,江湖中的人也是有脑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看的人本来就不多了,如果妹纸你看了文,就留一个言吧,起码让我知道我不是一直在自说自话啊!
☆、第十五章
齐盖对着甑一刀恭敬的行了个晚辈礼,然后接过了小丫头捧着的镯子,看也没看就塞到了胸前的衣襟里。
短短半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直接颠覆了书生先前所有的映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盖看出了他的疑惑,悄然的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手心——回去给你说。
书生眨眨眼——现在不能说吗?
甑一刀夫妻并他们的女儿将他们两人的行径都摄入眼中,眼神略略显得诧异,但是火头一想,这个齐盖好像说过,他们是契兄弟!
甑一刀毕竟是江湖中漂泊过的人,对这些事情也是略有耳闻,心里虽然为齐盖感到惋惜,但是也没有显现在脸上,他毕竟不是他真正的长辈,还是无权干涉这些的。
成娉婷则早在心里看得透透彻彻,这两个男人恐怕是那样的关系,可是这与她也实在无甚关碍,她这一生,只想守着身旁的这个男人,看着她们的女儿平安长大。
“咳咳!”甑一刀握拳捂嘴干咳几声,吸引了齐盖二人的注意力后才开口道:“齐小子啊,我托一声大,唤你一声小子,你不介意吧?”得到肯定的点头后,他才继续说道:
“你契弟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让他问吧!问完刚好留我们府里吃个午饭,我真是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你师父他们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可好?”
二十年的分别,还是带着误会和愧疚的分别,思念之时赋予之上的愧疚是一种刻骨的折磨。
齐盖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解惑是不假,但是探听师父们的近况才是他的目的,但是,时至此刻,他也不介意说说那些飘着谷里做散仙的几位师父的坏话。于是携着书生欣然答应。
这一点头,最乐呵的莫过于书生。
他着实好奇啊!好奇的一点也等不下去。
众人又一起相携移驾偏厅。
直至此时,书生才算是完全弄懂了这一圈圈绕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