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这么办了!”书生最后一拍板,话语说的极为铿锵有力。
凌园张了张嘴,本欲说什么,而最后却依旧是什么也没说。
书生看了,微微弯了弯眉眼说道:“凌叔,这是我娘所种的因,今日便由我来结果,没有什么不对的,也与你无甚关系,你还是你,你要做什么决定,有什么想法,丝毫不受我们这番举动的限制。而我们要做的事,无论你同不同意,也都是要做的。”
凌园微微一怔——
(阿园,你莫要想太多,那蛊即使你不下,我最后也会下的。是个女人就要记得自己作为女人最自豪的事,连她一生最完美的一项工艺品都不记得,罚她三年皮肉之痛已是轻的了,而且,我随时可以解了她的蛊的,你不用多心。这是我要做的事,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做的。)
☆、第三十二章
凌园又一次不受控制的走神,脑海里一幕幕滑过的都是那个人的容颜,她的一举一止就如昨日之事一般,清晰,却再也触碰不到。
如果,是她在这里的话……
不!不会,就是因为他们,她才会在生产后……
凌园心中各种思绪翻腾如巨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烦烦扰扰,看不到头绪。
而那厢已经拍板救治月婆事宜的两人,早忽视了凌园还在缠绕的各种矛盾心思,直接热火朝天的商量要经过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月婆相信她身上的蛊毒已解,再不需要在每月上玄月的几天夜夜折磨自己。
凌园看着面前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讨论的极为热切的两人,眼中情绪纷繁闪过。
一会是那张他小时候刻画在心里的绝灭容颜,一会又是那张受了数十年磨难,逃不过自己心魔和肉体折磨的枯萎的容颜,最后,脑中的种种都化为了几不可见的喟然一叹。
他又看了看正皱着眉,绞尽脑汁思索万全计划的的两人。
“不行,不行!月婆受了这么多年苦,你若轻轻松松的找个方法比划两下,就告诉她蛊毒已解,她一定不会信的。”齐盖摇着头。
“那怎么做?照你的意思,还得在解蛊之时用一个更痛苦的方法,才能是她相信?”书生皱眉。
“就得这么做,毕竟这是心病,最好的自然是心药,我们一定要想一个比她每月所受的苦楚更痛苦的方法,这样方能取信于她,最好是她原来痛苦的十倍……”齐盖说得煞有其事。
凌园嘴中苦涩的咀嚼了一番“心药”二字,最后轻轻起了身,不发出一点声响的离开了房间。
而房中的两人在凌园一离开屋子的刹那,立刻停住了热切的有点过火的讨论,互视一眼,嘴角处都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书呆,你这招有用吗?万一凌叔只是出去透气呢?他还是不愿意去呢=给月婆解心病怎么办?”齐盖拿手肘捣了捣书生。
“会去的!”书生不满的反瞪齐盖一眼,嘴中笃定的说道,只要他是与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凌叔,他就回去的。
齐盖讨好的对着书生笑了笑,两人就像打哑谜一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最后双双起身。
“小书呆,我们去村子里逛一逛吧!不然等到凌叔回来,我们又得赶路了。”齐盖伸着懒腰,一夜未睡,现在虽有点疲乏,却不想错过这个和书生独处的好机会。
书生虽也一夜未休,但一时间遇到的种种事宜,让他的神经一直处在亢奋的状态,自是不觉着累的,便欣然同意了齐盖的邀约。
这个村中可是藏龙卧虎异常之盛,错过今日,以后不一定有机会参观了。
两人这么出去一逛就是到了晚间才回来,而他们回来时,凌园已经坐在了客厅和谈清低声说着话了。
两人进来的动静虽不大,但是也足以惊扰到聊着天的凌园和谈清了。
“出去逛了一天?”谈清率先笑着让两人坐下,“回来的刚刚好,今天你们要有口福了!”
凌园看到两人回来后,脸色不愉的撇开了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袖。
书生一坐下就发现了凌园的神色,脸上立马出现了尴尬的表情,无措的瞄了瞄齐盖——完了,凌叔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齐盖安抚的笑了笑,坐在了他身边,转头看向谈清:“为什么说我们今晚有口福了?”
谈清对于他们之间的气氛也略略好奇了一下,但是还是顺着齐盖的话去转移话题,“是碧老,今晚是他下厨!”
“碧老?”书生惊奇,真看不出来碧老会下厨。
“对……”谈清笑着看了看书生,是很惊讶,若不是他早已见识过碧老的厨艺,此刻想必比他还惊讶。
“哼——”一声不满的气哼声堵住了谈清未尽的话语。
书生僵了僵,最后还是没辙的转过身去看着凌园,干巴巴的唤道:“凌叔……”
凌园脸色突然变得更加黑沉,看得书生更加无措,想了半天才鼓着勇气凑到凌园面前。
“月婆的事……解决了吗?”书生问得万分小心,生怕一个措辞用错了,又招的凌园的怒意。
凌园讥讽的勾了勾嘴角,“你们不是兴致勃勃的说要自己解决吗?不是说不用我管吗?”
“凌叔……”书生讨好的唤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凌叔,我和小书呆商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啊!”齐盖笑着插话。
“好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哈哈!”张清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端着菜到了门口,恰好听了这么一句,乐呵呵的接口,“凌园啊,铃都解了,你就别为难小娃娃了,他们这个办法是很好的嘛!”
“真的?”书生一时忘记了凌园的怒意,兴冲冲的冲着张清浅问:“铃已经解开了?”
“那还有假,你不见老头我这么高兴吗?”张清浅不满的嚷嚷,像是极度不满居然有人怀疑他的话。
书生也乐呵呵的笑而不语,心里却暗自腹诽,您老人家哪天不乐呵?
看到张清浅进了客厅,凌园也不再板着脸了,只不过依旧没有给书生好脸色,但等到就餐坐座位的时候,也没有避开书生坐在他身边各种讨好的举动。
虽是同样一批人,但今日的一顿晚饭却吃得比昨日要热闹百倍,不说月婆之事得以解决,就桌上一堆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就足够众人手不停箸了。
也是今晚这一顿饭吃完,令书生心中对张清浅生了愧疚——昨晚委实不应暗地里挤兑张老,人家天天吃着这样的美味,相较而言,昨晚齐盖那一顿真真是拿不出手了。
一顿饭吃完,不等碧野子有所动作,除了张清浅外的所有人都快手快脚的主动收拾起餐盘。
在最后众人都要回房休息之时,凌园才主动叫住了书生,喜得书生立刻蹿了过去。
“凌叔,你不生气了?”
凌园连白眼都懒得再给他一个了,直接从怀里掏了一样东西抛给他,转身就和谈清往另一边的客房走去。
书生呆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自语:“凌叔自出来后,脾气变大了,真不知道像谁……”
“小书呆,你还不回去休息?逛了一天你不累啊?犯什么傻呢?”齐盖收拾好最后一点碗盘走出来后就看到书生犯傻的背影。
书生慢吞吞的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威胁性的举到了头顶,眼睛眯了眯,不满的看着齐盖:“说谁犯傻呢?”
齐盖精准的看出那……那正是他们要找的簪子,不禁喜笑颜开的对着书生说:“没有,没有,没有人犯傻。”
“恩!”书生英气的点点头,不在意的将手里的簪子随手一抛。
齐盖一个飞身接住后,才嘟囔着:“小书呆的脾气日渐增长啊,一句犯傻就炸毛了,真不知道像谁……”
“你嘟囔什么呢?”书生掸了掸衣袍,看齐盖拿着簪子立在不远处嘀嘀咕咕自语。
“没有,没有。”齐盖笑眯眯的将簪子贴身藏好后,才走到书生身旁,两人齐肩往自己所住的客房走去。
“小书呆,你凌叔不生气了?”齐盖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闲聊似的问。
“谁说的?还生气着呢!他肯定看出来我们今早的故意所为了!”书生垂头丧气的说,毕竟今早算是算计了自己的长辈。
“嗤……”齐盖不由嗤笑了一声,“小书呆,你以为你凌叔那么傻?他一早就看出来了,他是自愿去的,凌叔的想法,可不是你那点拙劣的伎俩可以左右的。”
“我知道!”书生不满的回瞪他,“只是,我以为他既然知道了还愿意去,应该就是自愿的了,可是他现在生我的气了!”
齐盖突然忍不住捂着嘴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越笑越抑制不住,最后化为了大笑。
“小书呆啊,小书呆,你果然是当局者迷啊!他那哪是对你生气啊,他是自己心里闹别扭呢!”
书生一顿,先是不解,后豁然开朗,嘴角不住的裂开笑意,是了,是了,凌叔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跟自己怄气呢,显然是因为他自己在心里生了别扭吧!
“这么说,他跟月婆已经和好……”
“不一定!”
“恩?为什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愿意亲自去帮月婆解蛊就已经是凌叔目前的极限了,其他的,还有待时间来安排了!”
“也是,当年种种也只有凌叔他们自己知道造成的裂缝有多深,怎么补也只有看他们自己了,不过,幸好我们来得及时啊!”书生举起双臂抱着自己的脑袋望天。
“什么意思?”齐盖扭头去看他。
“若再晚个几年,什么就都晚了……”书生望着天上的月牙儿,幽幽的说道。
齐盖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去看不甚明亮的月牙——若再晚几年,人都不在了,活着的人想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而最后受煎熬的还是活着的人啊!
恩,不管什么,要趁都活着的时候……齐盖和书生的脑子中都不自觉的浮现了这样一句话。
两人就着不怎么明亮月光,在静谧庭院里的散起步来,一圈又一圈,时不时的说两句话,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的并肩走着。
这一天其实足够累了,但是没有人提出要回去休息。
庭院深深,夜色茫茫。
☆、第三十三章
第二日一早,众人在隐村村口处分别,来送行的,除了依依不舍的张清浅以外,就是被他硬拉过来的碧野子。
晨风习习,除了鼻音浓厚的张清浅,其余人等都是僵硬着脸颊扯出离别的不舍笑意。
“呜……小娃娃,你们真的要走啊?不走不行吗?”张清浅拉住书生的手,第十七次问道。
“张老,我必须得走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书生好脾气的第十七的回答。
“再呆几天不行吗?”张清浅依依不舍,这么多年,他只遇到这么一位知己啊,他们可以聊书法,聊字画……
书生尴尬的笑笑,实在没辙了。
“够了,难看!”碧野子终于忍不住一把拉过还在扭扭捏捏的张清浅,粗鲁的抹去了他鼻涕眼泪。
“难看?你赶嫌我难看,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张清浅一把抹了脸上的不舍表情,像一只炸毛的兽类,对着碧野子开始龇牙咧嘴。
碧野子一边应承着一边对着愕然的几人打手势,示意他们快走。
几人默然了片刻,最后整齐划一的转身,上马上车,启程。
马车中,书生不由的感叹:“一物降一物啊!”
谈清笑着点头,眼中略略带上了苦涩和思念。
书生一看,自觉自己又说错了话,正要无措的想上去安慰时,只听马儿嘶鸣声想起,马车咯噔一下,停止了前进速度。书生身体陡然前倾,一头扎进了齐盖怀中。
还没爬起来,就听到自己耳朵贴上的胸膛里传来震颤的轻笑声:“真好,美人自动投怀送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