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听完后,也不由讶然,其后,也有些许明了,这恐怕就是先入为主了!就是因为他们只听从祖上训示,从没有真正见过尸王,是以,将尸王更多的是当成牲畜而不是人,才猜想不到尸王是用这样的办法逃出来的。
而他恰恰从不知尸王的底细,只当一般事理来推断,才得出真正的结论。
只是,这尸王既然真的有了神智,如何不知韩月牙与他其实一盟的,怎么会一醒来就立刻击毙了她呢?具齐盖探查,是一掌毙命,连反应惊叫的时间都没有,不然也不会连外面看守的人都没有发现了!
另则,韩月牙死亡的方式也很奇特,齐盖说早先与尸王缠斗时,尸王的招数更偏向强大兽类的扑打,偶有本能性的招式反击,但觉不会像今日这样,积聚了内力,一掌击毙韩月牙这明显就会回运用武功招式的样子。
再则,齐盖居然从这一招式里感觉到了更像他们曾经遇到的一个人,只是,这个人现在显然不应该在这里才对。
书生犹疑半天,看着蓝波淼那一群人神色凝重,头顶乌云的样子,开口问道:“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黑苗族的消息?”
除了齐盖,所有人都惊讶的望着书生,像是不解在这危急关头怎么还有空关怀一个与他们好不想关的族裔,倒是蓝波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前几天有消息传来,绑了韩振羽回去的那一众黑苗族人不知被谁给屠戮殆尽,韩振羽也不见踪影了!”
书生一震,立刻看向齐盖,在齐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果然是他么!
书生沉吟半晌,才抬头看了看众人,说道:“我不知你们听到过的尸王到底该是何样的,但我知道我们遇到的这个尸王,可能会是什么样的!”
所有站在蓝波淼身后的人都惊讶万分的看向他,人群里微微有些异动,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热切和全然的信任,看得书生头皮发麻,却不得不顶着这种眼光继续往下说。
“这个尸王,可能是有清醒的时刻,而这清醒的时刻里,他,更像一个人!”书生定定的道。
起话音刚落,一阵飘忽的笑声就穿了过来。
“呵呵,不亏是卿卿,事情看得透彻的很!”
☆、第六十九章
唰唰,众人离开跳开,围着蓝波淼和书生,戒备的四周回望。
一个人影穿着一身眼熟的儒衫走进众人眼界,齐盖在此人出现的一刹那,就死死盯牢了他,在看清他周身所穿衣物时,更是怒火滔天而起。
书生也眉头跳了两跳,看着那身在他身上宽大飘逸,而在对面那人身上却合身紧致的儒服,心里厌恶的情绪一波强过一波——这该死的疯子,不但疯癫会化身怪物,还做了窃贼偷人衣物!
“卿卿,你也觉得这身衣衫尤其的配我,是么?”来人像是没有看到这一众人对敌的神情,依旧晃晃悠悠的朝着他们靠近,甚至对着书生厌恶的眼神还做出了风流倜傥的动作来挑逗众人。
书生抿紧了唇,生怕自己一个不忍,就破口而出各种粗陋的语言,骂了这厮不要紧,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气度就真真一点都不剩了!
而这韩振羽也远不如他表现的那么风度翩翩,神采风扬的样子,只看他脸笑眼不笑,眉目之中满是阴鸷的神色,书生心底的反感就更甚几分。
“你杀了韩月牙。”书生隔着一群人,对着外围慢慢踱步而来的韩振羽说道。
韩振羽依旧笑着点头,“然也。”
“他是你的血亲姊妹。”这句话书生依旧说的平淡,但周围听着的一众苗家人,都忍不住蹙眉,不住在心里提醒自己,对面这个笑着人畜无害的人可是一个连自己亲妹子都能下手屠杀的主。
韩振羽笑意不变,眼中阴鸷更甚,“无妨,在她吹了短笛时就该知道有这一刻!”
“而现在你要杀我们,因为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书生顿了顿,带着莫名的一种快意,“非人非兽的……怪物!”
韩振羽听着仰天大笑,笑得身形都不住抖动,像是书生说了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蓦而,笑声止住,韩振羽脸上的笑意终是化成了骇人的狰狞。
“怪物!怪物?你竟然说我是怪物!你有何资格说我是怪物?”韩振羽一句一步的朝着众人逼近,“卿卿,你说是怪物可怖?还是人心更可怖?”
“你以为是谁造就了我?你以为是谁唤醒了我?你以为是谁驱使着我?”每一问的答案都直指“人心”二字。
书生虽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逼的脸色煞白,问出他心中萎靡下去的良知。但理智和身边的这许多人也都告知着他:
是,是人心造就了这样的怪物!怪物也是被驱使利用的可怜虫,但那又如何,比之他身边这许多鲜活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这些鲜活甚至良善的人心,反要为那些丑恶的人心献祭自己的生命?
不公平?啊!公平!
公平?自他懂事起,他娘亲告知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世间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书生自我建设起的心,再一次坚硬起来,他无喜无哀的看着对面那个在咆哮里,已不知不觉流了一脸泪的人或者……怪物!
“即便你说的再多,事实便是事实,你不是人。”书生平静的继续朝着韩振羽的心头伤上扔刀子。
苗家围着的人都不解自己苗主的用意,但看着越发狂乱,并有暴走迹象的韩振羽,心里加强戒备的同时,又不由的松了口气,失了理智的野兽远比狡猾的人好对付的多。
而他们现在这里积聚的几乎都是寨子里的好手,即便韩振羽现在化为了野兽或者尸王,他们也是不畏惧的。
——毕竟有着尸王实力的人,才是最恐怖的。
韩振羽在书生一句接着一句的冷言冷语里,渐渐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可是就在他的瞳孔要消失掉最后一丝人的情怀时,他又极其自制的压制住了。
看得一直在观察他种种迹象的书生都有些许诧异。
书生暗自思量着,难道是自己说得话还不够直击对方心府?
彼处,韩振羽已经尽了最后的力气压制住了身体里狂燥的因子,而此时的他已没有神智去辨析书生的目的,为了转嫁他自我内里争斗程里所产生的各种情绪□,他伸手就袭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苗家汉子。
短兵交接于一瞬,势随坡下,外围两层的人依然布成了一个局,随着不断增加进去的其他苗家人,这个局宛若一张天网,层层叠叠的铺盖下来,而被罩在里面的韩振羽却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突然,一声爆喝!
蓝波淼紧接而道:“不好,大家快退!”
人群织成的网立刻像被天神抽了丝,一瞬间散了开来,里间笼罩住的韩振羽也被暴露了出来。
只见他的毛发又一次睁开了束发的纶巾,呈现一种倒刺状,披散在腰背上,四肢也开始出现异变……
书生远远一看,还没得出结论,就听到身边的齐盖无奈的叹息:“看来又得来一次了,只希望这一次不用躺上几天几夜才好!”
而场面最终却并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般发展下去,一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边正在一点点尸王化的人,突然像用尽全部精力一般,克制了异化的发生。
只是那人举着自己已然变得些许青黑的臂膀看了半天,才呵呵傻笑直至大笑了几声后,才对着这边恍然笑了笑。
“……”韩振羽的嘴角开合几下,像是说了什么,却因为没有发声终究没听到是什么话。
再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拖着自己半异化的躯体向着齐盖冲去。
在众人不及叫出口的惊呼声里,韩振羽已经软软瘫倒在齐盖面前。
而齐盖,神色复杂的维持着击掌而出的那一个姿势,看着倒下的韩振羽,他咂摸一下嘴巴后,才缓缓收回手掌。
“他?死了?”一直站在齐盖身旁的书生,像是比众人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样。
也难怪,看韩振羽最后那不要命的势头,本以为是对方拼死最后一击,即便不成功,也一定会给这边带来莫大的损伤,更甚者,是拖走一条性命做陪葬,可谁想,却是这个结果。
这好比先前天雷滚滚,众人已做好暴雨欲来的准备,却不想,这雷闪电鸣之后,却不见丝毫雨滴,雷电却已然收势的样子,怎奈何这一番心惊胆战的准备呢!
齐盖半蹲□子,仔细翻腾了一下倒下的韩振羽,肯定的点着头:“死了。”
众人一听这个亲手击毙韩振羽的齐盖都这么确认了,立时放下了一直悬吊着的心,脸上也都露出了欢欣和庆幸来。
唯独一些年长的老者,面露哀叹和慈悲的对着韩振羽的尸身,呢喃了几句书生听不懂的话语。
一旁的齐盖对这群老者的行止微微诧异,若有所思了半晌,侧过脸对着书生的耳朵轻声说道:“早先,韩振羽说的是‘确实是个怪物,难怪人人不喜’。”
书生讶然,扭头看他,两人视线相交,眼中同情一闪而过,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一旁的蓝波淼已经神色冷然的吩咐着下面的人,将韩振羽和韩月牙的尸体放在一起,一起看守起来,这一次且不可掉以轻心。
书生在这边听了,微微对她侧目,这就是差别——在他还想着这种种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时候,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已经开始计算之后的利益了!
书生微微喟叹,拉着齐盖和凌园谈清朝暂住的头人居所走去——暂住。
等到蓝波淼安排好所有事宜时,才发现书生一行早不见踪影,她心有所感的蹙了蹙眉,挥手令退了手下的一众人后,带着自家的奴人也往家的方向走!
是了!家。
一停三五日,红苗族终于是在韩振羽与韩月牙尸首快要腐化之前,联系上了银苗族的人,两方约了在红苗族寨外三百里处的一个落马坡前相见。
这二三日书生除了携着齐盖在寨子里瞎晃荡,凡是涉及到寨子营生和运营的一概事情,总要找了理由避开去。
三五次之后,蓝波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对着书生再没有了先前的好神色,看见了书生瞎晃荡时,免不了要刺上两句。
只是书生脸皮在自己这个表妹面前增长的速度,远不是她能预测的,从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对着蓝波淼的讽刺端的是书生风流就可见一斑。
只是不论他愿不愿意,这一次的落马坡之行,却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不但蓝波淼拿出他飞去不可的架势,连一种寨子里的老人都用期待和威压的眼光望着他。令书生倍感压力的同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
约定之日一早,蓝波淼安排好寨子里的一众事宜后,带着三十汉子,并书生齐盖等四人一起,用架子担着韩振羽与韩月牙的尸身上路。
书生跟着众人一路疾行,因着齐盖时不时的从旁辅助,倒是比上一次赶路要好受的多,只是略略有些气喘。
等到了晌午时分时,才到了目的地,只是落马坡前空无一人,书生不由疑惑:“你与银苗族真的约好了?”
蓝波淼不想搭理他,哼了哼,撇开了脸去。
书生讪讪的摸了摸鼻头,见怪不怪,实属他自讨没趣罢了!齐盖在一旁看得轻声笑起,惹得书生连连暗算于他。
大约一炷香时间,正待书生歇得缓过气来,就见前方大路上来了一对车马,且不说那些车马上的人,倒是车马本身就显得狼狈不堪。
书生暗笑的同时,不由奇怪:这银苗族也是苗裔,不会不知道此间地势,怎么还带了车马出门,遇前头那些难走的道路,车马早就该弃了,却不想这群人硬是驾着车马来此,不然也不会弄得如此狼狈了!
☆、第七十章
随着这一行狼狈人马的走近,再由马车下走下两个人影来后,书生脸上的闲适悠游一点点的褪去,最后终是化成了一种冷漠倨傲的外壳。
一旁的齐盖见证着书生这一系列转变,心里微微叹息,手伸出去,悄悄把书生的手纳入其中,凉意暖意相互交融。
书生有所觉的抬起眼皮看了眼齐盖,后又半低垂着脑袋。
“又是他们?你说,他们怎么就成了阴魂呢!”驱也驱不散,逃也逃不开,书生细声咕哝,情绪里的低落和警戒却不再那样盛意。
齐盖仰天想了想,认真的低头去看他,只看到黑绸一样的发丝,被簪成一个髻顶在头顶,“阴魂不散,就要施法打散,天日总是青白的时候多,多晒晒总能消解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