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嘴里嗔怪,手上却也不闲,轻轻握了云生手腕按揉,待那上面红痕消退,方才吁出口气,又伸进被子里去抚云生下体。
"朱天纲,我并不曾得罪于你,何以三番五次折辱于我?"
云生打开被子里那手,张了眼厉声质问,只眼圈通红,嗓音暗哑中带了哽咽,不见凌厉,倒更显出楚楚之姿来,看得人心头一荡。
"说了多少次,唤我天纲便是。"朱天纲撇了嘴笑,"你实不曾得罪我,却逃不过招惹二字,若非你请我入室,邀我上榻,又岂得这段姻缘。"
云生一愣,瞬即红晕满面,不知是气是羞。
"你那日明明是个女子。"
"左右是云雨之事,便是男子又有何妨。"
被这诡辩气得身子发抖,云生忍不住怒声低喝,"我本要娶你为妻来……"
余下的话却说不下去,忆起当日情形,一时悔恨得无以复加。
年夜那日他自朋友家饮宴归来,见得道旁一妙龄女子哀泣,时已三更,女子身边并无家人相陪,不由奇怪,上前问得几句,那女子自道姓朱,只因投亲未果失了去路,哭求云生收留一宿,云生素来心软,如何见得女子涕泣,便领了家去,让出卧室来,自去厨房打个地铺。岂料女子拉住他手,道愿做个夫妻,依云生过活。云生父母早逝,无人张罗娶妻之事,又兼家贫,不够置备聘礼,便耽搁下来,至今二十有三仍未婚娶,乍然见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愿嫁为妻室,如何不喜,当即应承下来。那女子见他应了,便即解衣坐进他怀中,云生何曾经得这样阵仗,立时心头一热,拥了上榻,待衣衫尽褪,要行那周公之礼,却惊见女子胸前两团酥肉全无踪影,手摸着的牝户里竟长出个杵样的巨物来,唬得云生一愣,再定眼瞧,怀里哪有什么美娇娘,只一个男子涎着脸笑,将他反转压在身下,云生这才知晓遇了妖怪,又惊又惧,糊里糊涂间让人污了身子去。翌日一醒,只见满床狼藉,身子痛楚不堪,那妖孽却不知去向,只得自认倒霉,隐忍不提。却不料那妖怪隔了七八日又来,强拉了他欢好,云生只得一名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反抗不得,有心寻人捉妖,却未曾打听得何方有得道之士,待要呼村人帮忙,又恐被人知晓原委坏了自家名声,故此一直隐忍,只盼这妖孽自行离去,岂知这姓朱的妖怪沾了他身子便不肯放,初时尚七八日来一次,渐渐变成三五日,如今竟是日日晚间前来共眠,天曦始去,折腾得云生苦不堪言。
"娶妻有什么好,"朱天纲揽了他腰摩挲,笑:"不过是多个人给你洗衣煮饭,明儿个我寻个丫头服侍你,不是一样。"
"洗衣煮饭尚是小事,我何曾为此烦恼,承继血脉才是正事,必要娶妻方可做得,"云生忽地心中一动,放软声音劝道:"我看你品貌不俗,便没有美貌的女妖倾心于你?何苦同我这俗人纠缠,不若寻个女妖匹配,也好诞育子嗣,才是正理。"
朱天纲听了哂然一笑,"我那同族的雌妖各个彪悍,必要交媾后吃了雄的方才生育,我可不愿为此失了性命。"说罢又咬了云生耳垂嘬弄,道:"我已修得长生,又不必养儿防老,哪个还要娶妻,便只想日日同你这般厮守才好。待我过几日去寻得南海仙草与你服食,同我一般长寿,方才称我心愿。"
云生只叫苦不迭,转头不去理他,暗中记下那番话,思忖诸般对策。
雨季眼看过去,放出晴来,那朱天纲不知为了何事,已半月不曾来找,云生觑机往杭州走一遭,自道观中求了几道降妖灵符,又同个游方的老道说了半日,心下已知这朱天纲是何妖怪,这日点了火把,往村外密林深处寻来。
那林子甚是繁茂,遮天蔽日,晴日下尚见几分阴森,村人等闲不往这里来,云生不管不顾,只往深处钻,走了几有个多时辰,见着个蛛网,停下步来。
只见这蛛网织得甚大,几有三丈长阔,上头粘了些苍蝇蚊虫,黑压压一片,细看那蛛丝,亮晶晶光滑滑,可不便是夜夜缚住云生手脚那般模样。
云生定一定神,掏出灵符粘在网子中央,拿火把点了,眼看得火起,那网子化作股青烟,尽数烧了去。
待烟尘飘上半空,云生将袖子抖一抖,正欲将满袖朱砂洒在四周,只听得半空中一声厉喝,"何以这般狠毒要我性命。"
眼前倏地现出一人,却不是朱天纲又是哪个。
朱天纲方自南海归来,怀中揣着仙草,本是满心欢喜要捧给云生,不料见着这样一幕,那蛛网是护他元身所在,被焚尚在其次,若是四围再撒上朱砂,可不要将他魂魄永固在此不得超生,一时又惊又怒,脸上变了颜色,待要喝骂,却见云生惨白着脸,眼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的神气,咬着嘴唇不言声,只直勾勾瞪过来,心头立时一软,缓了口气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又何止百日,我自问待你一心一意,竟不知你这样恨我,欲致我死地。"
云生咬牙道:"什么夫妻之情,分明是你逼迫于我,我实是不堪其辱,方有此举。"
朱天纲冷笑,"我逼迫于你?这是哪里话来。第一次分明是你自解衣衫与我相交,何来逼迫?便是后来,我亦不曾强行辱你,哪次不是哄得你先泄了才行那云雨之事,做到最后,含着我不放的又是哪个,分明是尽享鱼水极乐,怎的说是辱你,便是有些许绑手缚脚,那也是闺房之趣,如何便说不堪。"
"你我皆是男身,行那夫妇事,有干天道伦常,你要我学那女子承欢,我怎能不辱,又岂能不恨你入骨。"
"便是强你,也只干犯淫罪,律不致死,何以取我性命?"
云生闻言怔住,愣愣思量半晌,闭目长叹。他熟读律法,自知奸淫之罪法不当死,此举确有过处,他是仁人君子,本做不来这等狠心肠的事,一时心便软了,那满袖的朱砂便撒不出去。
"罢,罢,我不取你性命,你也莫要再来缠我,我便是拼着一死,也不愿再行那等淫事。"
云生说罢,掉头便走,留下朱天纲木然呆立,心下一片冰凉。
自那之后,朱天纲倒真不曾再行找来,云生放下心,每日里教书外便闭门苦读,过得半载去应了省试,竟中个举子回来,众乡亲都来恭贺。没过几日,户部发下公文,补了他去陕西固县作明府,一时欢喜异常,卖了房子换成马匹银两,辞了乡亲,一路往北行去。
北方之地比不得江南富庶,百姓多有穷困,更有那被逼作了盗贼的,路上颇不太平,云生小心赶路,月余才行到河北境内。这日见日头将落,急急寻间客栈投宿,用毕晚饭草草睡下,到得半夜,朦胧间听见门响,一惊而起,只见明晃晃一把尖刀自门缝伸进来,正捅那门闩。
云生心下大惊,知是进了黑店,惶急间便要高声呼救,刚张开嘴巴,不成想半空中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捂住,将他压在床上。
"莫惊,是我。"来人附耳低语,声音竟是云生极相熟的,"你赶路恁的不小心,住进这黑店里,若非我赶来相救,岂不是要被人剁成肉馅做进包子里去。"
说罢,搂了云生滚进床下。
两人才藏妥当,便听门闩哐当一声掉了下来,一人闯将进来,接下去便是一记闷响,想是刀子劈在棉被上。
"屋里没人,点子逃了,快骑马去追,莫要让那书生报了官府。"
看清床上没人,贼人当即大叫,听声音,竟是白日里那掌柜。
待脚步远去,朱天纲将云生拉出来,启了窗子往下跳,这二楼颇有些高,云生吓得发抖,让朱天纲抱住道:"闭眼。"
云生依言而行,让人打横抱起,只觉身子一轻,飘飘然似行在云里,不知过多久才被放下来,张眼一看,竟是立在一片荒地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这里距客栈将近十里,想那些贼人一时找不到,待天亮了,我陪你上官道去。"朱天纲一边道,一边解了身上外袍铺到地上,拉云生坐下。
云生惊慌半日,这时心神稍定,皱眉道:"马匹行囊还在客栈。"
朱天纲瞥他一眼,笑,"你莫不是还想去取?"
云生一愣,急忙摇头,"这倒不是,只是没了马,明日如何赶路?便连换洗衣服也不曾带出一件。"
说完,伸手入怀,摸到贴身藏着的赴任公文,这才暗道一声侥幸。
朱天纲轻道,"既如此,我一路送你过去便是,马匹衣服,我自有办法。"见云生只着件中衣,忙变出件外袍与他披上。
"你……"云生垂了头,支吾半晌问:"你怎的在此?"
只见朱天纲苦笑,"自那日别后,我日夜思念,只想再见你一面,又恐你不悦,便化成个小蛛结网在你家梁上,只暗中看着你,待你卖屋赴任,一路尾随至此。今夜里见那掌柜同店小二商议害你,这才现身相救。"说到这里,不由恨恨,"我那蛛网被烧,法力大伤,如若不然,必结果了这几人性命。"
云生听他这样说,心生愧疚,一发儿地低头不语。
"我知你不愿见我,可这路上极不太平,我实不放心,且让我送你到县衙,便即离去,绝不扰你,可好?"
朱天纲言语间情真意切,云生纵有旧恨,也让这话冲得淡了,默默点头,并肩坐了,只待天亮。
过了立冬,这天便掉起雪粒子来,云生自大堂断完案子回来,一头扎进书房,双手放在炭炉上取暖,抱怨道:"这天气说变就变,一眨眼功夫下起雪来。"
"北方寒冷,原比不得江南温暖,叫你带手炉上堂去,偏不听,仔细冻出病来。"朱天纲拟好上报的文书,笑着端杯热茶过来给他捂手,触到云生双手冰凉,皱眉道:"这天气越发冷了。"
云生接了茶,听他这样说,怔得一怔,低了头去看茶叶沉浮,好一会儿,低低道:"北地寒苦,你若是不惯,不如回去……"
还未说完,已见朱天纲沉下脸来,"云生这是赶我走吗?"
"不……不是,"云生吓一跳,慌忙摆手,"我岂是这个意思。"说完又低下头,半晌方道:"我在这儿没一个亲人,有你陪伴,自然是好的,只是这里不比南方,我弃了乡土是为做官,你又是何必,陪我吃这等苦。"
朱天纲知他并无驱赶之意,脸色已缓了几分,待得听完,牵动心中一念,抓了云生一只手,想说些什么,又突觉无话可说,立在当地,作声不得。
当日,他一路护送云生来此,到得县衙后本欲离去,却终是耐不住满腹相思,死皮赖脸住了下来,云生承他一份救命之恩,自也不好赶人,由得他住着,只不许近身,朱天纲唯恐云生厌恶,再不敢动手动脚,每日里帮着拟拟公文,陪着说话,偶有狎昵之举,却也不涉淫邪,这半年多住下来,情谊倒比在江南故居时还好上几分,竟似存了个知己的意思在里头。他本已不指望再得云生青眼,这时见云生竟有不舍之意,不由得将那心底处藏着的念想又带出几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