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说,「你这个态度,我不赞成。吸毒的人的命,也是一条命。人命不该分了贵贱。」
白雪岚问,「那我的一条命,和那展露昭的一条命,要是只能活一个,你挑谁呢?」
宣怀风哭笑不得,说,「这怎么能做一回事说呢?」
白雪岚说,「好罢,我也不和你争论什么人命贵贱。总之我是已经点头的了,你自己又说,那两个医生保证不会伤到人命。那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只管放手做去。而且,必须做出些成绩来,不然,为什么花那么大工夫去开戒毒院?你只小心着不要泄露出消息去,外头那些记者,巴不得造我们的谣。」
对于他最后一句,宣怀风是很赞同的。
既然说到这里,也就无可继续商议的了。
白雪岚转了话题问,「你明天舞会上,要穿什么衣服?」
宣怀风说,「随便穿一件,只要不失海关的体面就好。」
白雪岚说,「你穿白色的西装罢,上个礼拜裁缝新做了两套来,料子正适合这天气穿。」
宣怀风说,「你这样一个大人物,何必总关心这些穿着上的小事。省一点心,多多休息。我在舞会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跟班,穿什么不行。」
白雪岚把他手抓住,拉到自己嘴边,一边低头甜蜜地咬着,一边独裁般地说,「不行,非要你漂漂亮亮,风风光光,气死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不等宣怀风再说,已把他抱到怀里,百般暧昧起来。
两人这几天,因为白雪岚身上受了伤,虽有做些亲密的事,但都不曾真的入巷。如今吃了那酱油大葱烙饼,一肚子山东爽朗豪放,不由分说地恣肆起来。
宣怀风身上被揉得阵阵发烫,喘着气,低声问,「你的伤,真的不碍事吗?」
白雪岚说,「你再不让我碰,那就真碍事了。」
宣怀风红了脸说,「那你也别这样着急。总要先洗个澡,漱了口……」
这俨然是一道暗示的恩旨了。
白雪岚狼一样仰天嚎了一声,把宣怀风打横抱进浴室。
那热水龙头之下,法兰西浴缸之中,顷刻间热雾氤氲,趣味横生。
白雪岚的龙马精神,自不用赘言,直赚了满满的饭钱,把宣怀风从他手指间吃去的每一块烙饼,每一段葱花,每一丝酱肉,都彻底讨回了代价。
宣怀风为着一顿饭,闹得第二日下午,腰还是碎了一般,身上无处不酸痛。
可为着当天举行的舞会,别无办法,逞强装作没事人般爬起来。
终于还是听从白雪岚的话,穿了一套惹眼漂亮的白西装,和白雪岚一道坐车到总理府参加舞会去了。
第十二章
因着政府在治安上的大成功,又贴近六方会谈,在首都市容美化委员会和巡捕房各处努力下,市面上越显出几分兴旺来,到了平安大道上,商铺林立,行人更加的多,若把角落里那些躲躲闪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视线里剔去,是没什么可指摘的一副盛世图了。
海关总署人马出动,一贯的兴师动众。
前后好几辆车上坐着护兵,风光杀气,都护着中间那一辆黑色林肯轿车。
宣怀风总觉得这排场很有暴发户的味道,如今冷眼看着白雪岚的作为,倒也难以说什么,这人老打别人黑枪,怪不得防备之心,一刻也不肯松懈。
倒是一件好事。
他和白雪岚坐在林肯轿车上,同占了一边的真皮座位,转头打量白雪岚一眼,问,「你要我穿着白西装,怎么自己又把海关总署的军服穿上了?」
白雪岚说,「这在西方美学上,就叫对比。我穿这个不好吗?你不早说,我出门前就换了它。」
宣怀风说,「我随口问一句,你何必换。」
便把头转过去,看车外倒退的行人风景。
白雪岚在自己车上,没有一点避忌,把手搂着他的腰,从后面把下巴搭他左肩上,耳语着说,「我瞧出来了,你又藏了什么花花肠子,不肯对我说实话。」
宣怀风不着意道,「我向来没有花花肠子。刚刚只是有一句开玩笑的话,不过一想,说了你未免当真,还是不要说了罢。」
白雪岚更好奇了,追问道,「什么开玩笑的话?又何以怕我当真?不行,你非要告诉我不可。要是不说,我就要使出大刑了。」
恰好宣怀风嫌车里闷,想着没到会场,偷一个小懒,没将西装前面纽扣扣上,只虚虚敞着。
白雪岚就把手伸到宣怀风白西装里,隔着衬衣往腋窝里曲着长指头乱挠。
宣怀风不禁痒,立即就笑出来了,边躲边说,「快住手,看衣服弄皱了,等下不好见人。」
白雪岚说,「再不说,不行我把这衬衣挠出个大口子。」
宣怀风本也没什么绝不能说的,便向这横行霸道的人表示投降,转过脸来,微笑着说,「我本来是想和你开玩笑。说你穿这身军装,是为了讨那位韩小姐喜欢。现在许多大家闺门的小姐,看腻了西装长衫的男人,都嫌着少了一点阳刚之气。报纸上有个新闻,也说当军官的男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是可以当骑士的。不过,我说出口来,恐怕你不但不觉得好笑,还要费心思解释一番,干脆就不说了。」
白雪岚问,「你唠叨这么一席话,就是要暗示我这身军装,会把韩小姐迷惑了去吗?」
宣怀风说,「果然吧。我知道你会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这就不是幽默的意义所在了。所以我不该告诉你。」
白雪岚把身子压过去,往他耳垂上就狠狠一咬,眉开眼笑道,「这话题很好,你要是每天肯为我吃上二两醋,我这辈子还有什么可盼的?」
从耳边到鼻梁,直亲到宣怀风脖子上。
热气喷着细腻皮肤,简直要熏成粉红色了。
宣怀风被他弄得心猿意马,呼吸也急促了,低声说,「不行,快到总理府了,仔细被人看笑话。」
白雪岚药膏一样和他黏着,只管吻他,说,「亲两下又不打紧,你对我合作一点,不然再扭捏,撕破了衣服,等一下我可看你笑话了。」
他一疯起来,胆大包天,又是不顾后果的。
宣怀风别无他法,只能配合着。
一路上在车上蜜爱过来。
天幸到达总理府时,还没弄出什么大事故,两人在车里把衣服理整齐,头发也梳过,才从容不迫地下车。
白雪岚一身笔直军装,踏着漆黑光亮的大马靴,意气风发地走在前头,宣怀风西装帅挺,拿着一个公文包在后面跟着。
到了总统府里,里头早就装饰一新。
沿着房舍四边檐,一溜地挂着红绒灯笼,里面是通了电的灯泡。大厅里半空悬了无数万国旗和五色彩带,穿着漂亮的听差手上搭着雪白毛巾,来来回回穿梭递送酒水小食,也有专职引导的。
东边的大家具撤了,临时布置成一个极华丽的舞台,雇来的西洋乐队正在表演。
来的客都是首都里排的上名号的精英,男的华服倜傥,女的自然也盛装华饰。
白雪岚和宣怀风两人,对这种大场面都是熟悉的,进到厅里,和认识的人只随意寒暄两句,喝一点饮料。
到了正点,西洋乐队忽然停了那悠扬的外国舞曲,咚咚地打起一阵激动人心的鼓点来,原本照着大厅的几盏大射灯,被人转动着,照到二楼点缀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露台上。
只看连着露台的两扇门一看,白总理被人簇拥着走出来,站在露台面带微笑招手。
下面仰头的人们,便齐齐地欢呼起来。
都觉得这样真是极有气派。
白总理等欢呼声下去,站在露台上对下面说,「今天这个舞会,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为各位朋友而举办的。我说的朋友,既有首都里常常见面的朋友,也有不远千里而来的远宾,无论哪一位,都是我的贵客。」
总理说话,大家总是捧场的。
以致于他说这么几句,下面已是一片热烈掌声。
他矜持地停了一停,等掌声下去了,才往下继续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年政府严厉整顿治安,颇有成效。例如前阵子,城里发的一个大案子,警察厅和几个部门通力协作,几日就破了案,将被绑架的一位上流人士,成功地解救出来。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位被解救的安杰尔·查特斯先生,也到了这里。现在,就请他出来,和大家见一见!」
说完,把身子往旁边一站。
有一个穿着西装,模样俊朗的金发外国男人,就从他身后走出来,在露台上现身。
大家总从报纸上看过这惊天大案的被绑架者,总带着几分同情,又觉得外国人也被绑架,实在是有点不中用。
但现在一瞧,首先是穿着高级,长得好看,先就敬了三分。
常去看外国电影的小姐们,觉得他这个威风的露面,直有外国男明星的风度了,加倍地鼓起掌来。
整个大厅,竟是沸腾一片。
宣怀风抬头看清楚那露台上的人,倒是露出一点惊讶来。
白雪岚任何场合,都是常常把目光用来观察自己的爱人的,立即注意到他这不自然的神情,低声问,「你认得他?我倒从没听说过。」
宣怀风把目光收了回来,低声答他说,「不巧得很,算是认得。我在英国读书时,这一位算是同学,只我们读的不是一个班。你知道外国大学里,总是人来人往的,不认识的人也多。他从前,并不姓查特斯,所以说起这个名字,我也没料到会是他。」
白雪岚说,「这也没什么,外国人改姓的事,常常就比我们中国人多。」
宣怀风不置可否,只说,「大概吧。」
两人窃窃私语,身边的人们又是一阵呼唤,也不知道那外国人说了如何一番激励人心的见面演讲。他说完话,总理领着许多人下到大厅,加入到客人们中间,叫西洋乐队奏乐,领了一个交际舞。
舞会便算正式开始了。
厅里许多客人,一时无可尽数,满鼻子的外国香水、胭脂香粉味,满眼珍珠碎钻、发簪耳环大羽毛领。
白雪岚看宣怀风扫视着厅里人群,问他,「你看什么?」
宣怀风说,「帮你找一找那位韩小姐。你和她的交道,勉强拖延到今日,再不殷勤一点,可真要把人家得罪了。」
白雪岚说,「要你劳什么神?孙副官自然知道办事。你陪我跳一曲罢。」
宣怀风说,「两个大男人搂一块跳舞,你也不怕惊世骇俗。要疯也别在这种地方疯,白总理看着我们呢。」
白雪岚冷笑道,「偏招总理大人的眼。我倒不信了,白雪岚和谁跳一支舞,还要给政府打报告等批准不成?」
搂着宣怀风的腰,径直就到了舞池。
当着这么些客人的眼,宣怀风怎也不能和他拉扯挣扎起来,只好向四周的人强笑了笑,由白雪岚抱着,顺着音乐踏舞步,权当自己是做个陪练的。
两人一个戎装,一个白西装,个子差不多,都是有身段,有面容的人,搂着一起跳西洋舞,非常优雅漂亮。
在舞池里,一下子成了众人焦点。
旋了一个转,身边一对跳舞的躲避不及,不小心彼此碰了碰胳膊。
宣怀风忙轻声道歉,「对不住。」
抬眼一看,却是林奇骏和欧阳倩成了舞伴。
林奇骏尴尬地笑笑。
欧阳倩却一边轻摆着身姿踏舞步,一边问,「这是哪一位找不到舞伴,所以彼此练练吗?我倒不信,二位会有这种找不到舞伴的危机。」
白雪岚难得和爱人在公开场合大胆浪漫,却撞见两个人,都是不想见的,心情大不好,脸上却不动声色,潇洒地笑着接了欧阳倩的话,说,「我上一曲,踩了一位女士的脚呢。实在不敢再闯祸了,只能要宣副官给我训练训练。」
欧阳倩对他颌首一笑,不再说什么。
林奇骏的肠子,早伤感得蜷缩起来,搂着欧阳倩的纤腰,慢慢地舞到另一头去了。
一曲奏了大半,白雪岚透过宣怀风肩上,看到孙副官在舞池外对他打眼色。
他却没有立即去,五指轻轻搭在宣怀风腰上,低声问,「你怎么一个字不说?你不甘愿地和我跳一支舞,心里生气了?」
宣怀风自进了舞池,就把眼睛垂着。
听白雪岚问,宣怀风视线盯在地上,低声说,「隔墙有耳,你别问这些有的没有的。」
白雪岚说,「那你告诉我,你生气不生气,不然,总把视线避着,叫我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