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的手紧紧抓住身下的白色床单,大口大口的喘息,沙哑着嗓子开口,“松手。”
钱沐却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一动不动,手里攥着他的东西不肯还。羽林转头看向钱沐时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眸子里顿时带了抹复杂的色彩,有丝失望、有丝无奈、有丝松了口气。
羽林望着钱沐如婴儿一般的毫无防备的面孔,松开被抓的皱皱巴巴的床单,摸了摸他的脸,钱沐觉得痒痒的不舒服,呢喃了一句什么东西,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脖子处。
羽林被他的热气呵的脖子里痒痒的,不免想躲,可钱沐认定了那块地方一样,他躲到哪里钱沐便跟到哪里,他只好停下,任钱沐埋进自己的脖子。
羽林的身子被他压着,分|身更是被他牢牢握住,想将他从自己身上移下去,试了几次都被重新压住,半点动弹不得。
苦苦折腾了一番羽林出了一身细汗,明明房间里的空调呼呼吹着冷风,他却觉得身上着火了似的,口干舌燥。
帮钱沐把鞋扒了,轻轻盖上被子,看着钱沐因为找不到自己的怀抱而带了一丝不安的面孔,他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下来,手轻轻磨砂着他的脸。
“再见。”羽林轻轻的说,这意味不像是告别,倒像是期待着重逢一般。
他起身走到门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便开门走出去了。
。
第二天钱沐醒来的时候,脑袋中还是一片空白,带着点宿醉特有的头昏脑涨,在床上坐了十几分钟才发现周围的景象不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像是开闸放水一样,哗啦涌到他的眼前。
“操。”他一拳打在床上,转身看到熟悉的落地窗和房内摆设——和他出事那个房间的布置一模一样,钱沐脸上的羞恼和愤怒更加强烈,一刻也不愿多留,掀开被子穿上鞋便往外走。
房门在他身后“咔哒”合上。
他虽然不明白羽林这次为什么会好心地放过他,却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蠢得让人生恨。他昨晚差点再次亲手毁了自己的人生,这个念头一出现,钱沐体内的血便仿若凝固了一般,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些难看的、他避之不及的画面,再次悉数呈现在眼前,像是走马灯一样将一幕一幕放映完毕。
“妈的!妈的!妈的!”钱沐咬牙切齿骂声一声大过一声,全然顾不上别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之前的二十四年他活的太顺利,且不说从小成绩优异,毫无悬念考上理想大学,就连长相也格外讨女孩子喜欢,从没有哪一刻让他产生过如此无力的感觉。
他站在原地不动,眼中的表情复杂极了,有些迷茫有些失望有些悔恨有些愤怒,街上人来人往,他却像被定住一般笔直的站着。但只有钱沐自己知道,他此时脚下早已虚浮无力,甚至不能迈出一步。
“滴”短信声传来,这一声显得格外清脆,仿佛打破了被定住的时间一般。
他拿出手机看到几个未接电话和一窝蜂的短信,突然觉得这场景熟悉的可怕,喉咙好像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他脸上顿时一片死灰,试探着点开一条短信,手机的关机铃声接踵而至。
——不。钱沐在心中呐喊了一声,但这一声的气力太小,连水花都惊不起半朵。
他手脚慌忙的收起手机,警惕的盯着来回的车辆,直到人行道亮起绿灯看到其他人穿过马路,他才谨慎的走过去,一路上神经绷得紧紧的,心中的慌张和忐忑都快爬到脸上、眼里。
安全回到宿舍,钱沐才敢放松下来,刚吐出一口浊气就听到有人跟他打招呼,是隔壁宿舍的魏洋。
“昨天怎么没打个招呼就走了?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再不回来我们都想去报案了。”
钱沐脑子里空白一片,尽量把自己的声音伪装的自然些,“你昨天醉的一塌糊涂,怎么会清楚我有没有打招呼?”
“昨个我睡醒一觉,发现大家竟然还在‘天堂’呆着呢,你是真没看到那一幕,大家都疯了一样。尤其是何岸那孙子,非要去舞池里跳脱衣舞,要不是我们拦着……”眉飞色舞的说到最后声音却有些哽咽,魏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收拾收拾吧,我再去校园里转一圈。”
钱沐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收拾了下东西,看着睡了四年的地方如今只剩几张木板床,伤感一下子涌进眼眶。
寂静的宿舍楼却突然嘈杂一片,钱沐出去一看,好家伙!何岸正被两个人架着往宿舍跑呢,身上穿着湖人的队服,三个人满脑袋都是汗。
何岸远远看到钱沐便开始喊,“小穷,你要再晚回来一会儿,老子恐怕就见不到你了!”亏得今天是离校的日子,大家起的都挺早,不然就何岸这个扰民法,早该挨骂了。
钱沐大步走过去,看到何岸的腿上满满的血,有些已经顺流而下流进了球鞋里,才恍惚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何岸拍了拍旁边两人的肩膀,“送到这里就行,辛苦两位学弟了。”两个人将何岸轻轻放下,钱沐送走了那两位同学才转头看向何岸,“你受伤了不去校医院来这干嘛,你丫该不会摔了个腿顺带把脑子也摔坏了吧?”
何岸则单腿蹦到钱沐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十分浮夸的开始惨叫,“哎哟哟,疼死爷爷了!”
钱沐将他扶回了宿舍,便拿卫生纸给何岸清理血迹,何岸倚在床帮上,一副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来真是老了,身子骨不能和那群小孩儿比了。”
“你脚上的伤不是还没好利索,怎么又去打球?”
“小穷,打小老师就教育我们不能因噎废食,我总不能扭一次脚,就一辈子都不碰球了吧?”
“呸,你可别侮辱老祖宗智慧的结晶。”
何岸在床上笑的东倒西歪的,半晌才直起腰来,“哎,你昨晚在哪睡的?”
钱沐低下头,将眼睛里的闪躲隐藏起来,声音自然的回答,“在我家。”
“你家?我还以为依表哥性子,会直接在楼上给你开个房间呢!”
钱沐猛地抬起头,心中闪现一个可怕的念头,“什么意思?”
何岸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噎,半天才喃喃道,“你昨晚不是吐了吗,我送魏洋回包厢时正好碰到表哥了,就托他看住你。结果再回去找你的时候你俩都不见了,表哥做事一向稳重,也就没再管。哎哎哎,你这手上怎么没轻没重的!”
“我们从‘天堂’回来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不接,给表哥打又关机,哎?我们可没有扔下你不管的意思,你要再晚回来会儿,我都想给叔叔阿姨打电话了!”
何岸说这话其实心虚着呢,昨天他们简直玩疯了,把魏洋送回去包厢哪里还想得起钱沐,临走的时候才记起钱沐还呆在卫生间呢,谁知走过去早没了人影。
钱沐住的宿舍建在了半山腰,窗子外种了一溜儿的杨树,风一吹,杨树叶子就像被吹起的纸张一样,“哗哗哗”响的厉害。他们以前经常开玩笑,形容那声音就像是一群人在啪啪啪。
钱沐低下头继续给何岸清理伤口,把嘴里那句话硬生生憋回肚子里,脸上蒙上一层灰暗。只经历了一件事,他便已经可以把人心想的那么肮脏了。
接下来的时间都在何岸龇牙咧嘴的呼痛声中度过了,酒精涂上去的时候何岸叫的最狠,嘴里骂骂咧咧问钱沐是不是想谋杀他,钱沐一撇嘴干脆把剩下的酒精全倒在他伤口上了。
这下何岸疼的干脆连声都发不出来了,表情无比狰狞的大张着嘴,眼泪哗哗直掉,瞬间就将整张脸浸湿。
疼过去那一阵儿,何岸又开始嗷嗷的叫唤,一边叫一边骂,“钱沐你可真不是个东西,你当小爷我为什么不愿意去校医院,不就怕去了之后我妈直接把我接走,就不能回来见兄弟一面了吗?操,可真他妈的疼!你也够狠,半瓶子酒精就敢直接往小爷腿上倒,妈的,差点疼晕老子!”
。
钱沐学的是信息技术专业,实习的时候就跟公司签好了合同,一毕业便要忙活着去上班。回到家还没来得及适应和享受生活,第二天便被闹钟吵醒,去上班了。
在学校哪里起过这么早,他在公交车上被挤得的前胸贴后背还差点睡着,第一次体会早高峰的滋味,直到下了车还觉得脚下有些□□。
进公司之前钱沐整理下衣服,给自己打了打气,眼中一片明亮,全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可他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出了事。
他在公司报道完之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工作流程他已经在实习的时候都已经摸清了,抓取信息之后开始分类整理,这都是些简单、闲散的工作,上面还没派下来任务,他便权当做醒神了。
中午吃过饭张经理就将他叫到办公室去,钱沐推门看到里面许久未见的人,满面堆笑的喊了声:“张哥。”
“小钱,来来来,你这么聪明的小伙子,一上午应该适应过来了吧,我手头上正好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张经理是从南方过来的,说起话来还带了些软软的口音,当然,南方人的精明也全写在了他那张脸上。
还不等钱沐说话,张经理便继续道,“不用担心,很简单的一个东西,喏,就在这里面,下班前给我送来就好啦。”
钱沐望向桌子上一个小巧的红色u盘,心中想着:张哥看来真是年纪大了,不喜欢用电子产品,工作任务直接发e-mail不就好了。
微笑着应了句:“张哥放心,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今天的天气极好,白云大团大团的聚集在湛蓝的天空,和宫崎骏漫画上画的一模一样,阳光透过反光玻璃照进来,恰好落在钱沐所在的位置。
钱沐背上被照的暖洋洋的,整个人有些慵懒。随手将u盘插到电脑上,立即弹出来U盘启动的界面,他移动鼠标单击了一下。
“——怎么回事?”
“天哪,怎么了?”
“停电了吗?——我东西还没来得及保持呢!”
办公室里立刻炸了,“嗡嗡嗡”传进钱沐的耳朵里,他愣在位置上,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往外弹出的DOS窗口,窗口中还在不停变化着,一行行代码从眼前飘过。
紧接着其他人的电脑界面变得和他的一模一样了,像是蚂蚁出洞一般——整个部门的电脑都瘫痪了,钱沐有点不敢相信,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刚刚那轻微的一下。
就在他面色苍白、一脸呆滞的坐在位置上时,总裁秘书从外面走了进来,步伐匆匆,脸上的着急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出来。
办公室的电话响成一片,半晌才有喘口气的功夫,上面一道圣旨降下,技术部的所有人都被留下来加班,办公室顿时哀嚎声一片。
下午在餐厅吃饭时才听说整个公司的系统都瘫痪了,张经理被总裁骂的很惨,现在正在抓人找病根呢。说到最后一片唏嘘,就差把“替罪羊”三个字念出来了。
钱沐扒着手里的饭,味同嚼蜡。
旁边一向爱聊天的小李凑过来,“哥们,第一天正式上班就被留下来加班,内心感想怎么样?”
钱沐有点懵,半晌才开口,“公司系统被攻击了,你们怎么都不着急?”
餐桌上的几个人闻言“噗嗤”笑了出来,对面一个男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公司又不是你家,要着急也是上面那个着急,”说着看向周围的人,嘴角咧开一个笑,“我们着急那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周围的人纷纷赞同点头,钱沐心中对这些人突然产生一丝鄙夷,那点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好似又增加了几分。
然而钱沐吃完饭回去,就被叫到了经理办公室。在那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将骂人的话讲的那么溜儿,钱沐望着几乎暴走的张哥低头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反抗半句,直到对面的人说了句,“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现在就滚!”
钱沐终于抬头看向张经理,“你这点办公室政治我都清楚,现在这个替罪羊就是我对吧?可是张哥你得知道,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出了这个门还能继续低头找工作。可你就不一定了,没有哪个公司需要一个年龄大、不赶趟的老油子。”
“你这吊毛,我本来不想吊你,但是你找我来吊你,我就吊死你。”
钱沐根本听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咬牙回了句,“张经理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把你的U盘交给总裁办的人了。”那个U盘他交到总裁办,本是想提供病毒源加以剖析,没想到现在倒成了杀人的工具。
“你……”
钱沐不愿再听那些开门走了出来,将那些骂人的话挡在门内,外面的人纷纷扭回头盯着自己的屏幕,好似在认真工作一般。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工作证,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便走了。这里的人与他都不怎么熟悉,也不需要向谁道别。
直到他走到街道上,被夜里的凉风吹了阵儿才冷静下来,心中的怒火一消失,他便颓然低下了头儿,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