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郁杉气笑了:“行,服从安排,我知道。”他走进临时搭建的、显然有点粗制滥造的布景,扫了几眼设备:“淘汰的、备用的,嗯,言湛对我真是好。他是打算随便拍一拍把我打发走,后期直接把我的镜头全剪掉,是吧?”
助理干笑了一声:“那怎么能呢。”
言湛原话是:“设备不成?也没让你拍得多好啊。这几场权当给你练手,你尽力就好了,放心,到时候所有能看的镜头我都给你留着。”
这已经算是从言导嘴里说出来的比较像人话的语言了,他很少有这么和颜悦? 砗甏罅康氖焙颍欢砣淳醯茫故悄赴ざ俪袈睢?br /> 路郁杉知道为难言湛的助理毫无意义,他迁怒地瞪了助理一眼,气冲冲地到旁边去找言湛。短短几步路,路郁杉已经平静了不少,他来到言湛面前是,压着火气道:“阿湛,你这是什么意思?”
言湛抬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别担心,我的助理水平也不差,当然可能不如我,但是比你拍的那些垃圾电影的导演强多了。”
路郁杉怒道:“我担什么心……不对,言湛,这是担心的问题吗?你明知道!”
言湛推开他的手:“我知道什么?我该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时间来不及,不重要的戏份不需要我亲自拍。恕我直言,你非要演的这个角色,我就算按市场价给你结算,也比不上我在这拖一天烧掉的经费。”
路郁杉看起来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言湛漠然地看着他:“别觉得自己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我去掉的角色、删掉的戏份又不止你一个人。你让夏晔来跟我沟通,我也看在从前的份上给你的角色留了戏份。难道因为你是影帝你大牌我就要多拍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吗?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路郁杉,我比你更大牌。”
言湛终于气得路郁杉拂袖而去。他离开时刚好迎面撞上了化好妆的涂琰。涂琰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路郁杉却只扔给他一声冷哼。
涂琰莫名其妙地看向言湛:“路哥这是怎么了?”
言湛嗤笑一声:“大概今年忘打针了吧。你都准备好了?别整天凑在我旁边八卦,剧本都背下来了吗?”
涂琰一缩脖子,赶紧夹着尾巴跑了。
言湛看着路郁杉的背影,面色冷淡至极。他自言自语道:“光会叫经纪人压我,自以为很聪明么。还不是连谁是狐谁是虎都没搞清楚?”
第二十九章
事实证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路郁杉最终没能干过已经修炼出人形的言姓大妖,只好屈辱地接受了不平等条约。
言湛对此竟然还有点遗憾:“我还以为他这回可以直接撂挑子走人了……失算了。人类年纪大了,脾气真的也会变得平和吗?”
……十年八年的,果然对老妖怪什么的来说是太过短暂的时光。
又过了两天,涂琰的戏份终于杀青了。
忙忙碌碌两个来月,算算也吃了不少苦,几乎每一天的工作强度都非常大,可他居然撑了下来,实在堪称奇迹。涂琰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明天终于不用早起了。
可是第二天,涂琰却自虐般地在生物钟的召唤下准点醒了过来。说来也奇怪,平时这个点他总是困得恨不得长在床上,今天不用工作了,反倒异常清醒。
涂琰躺在床上数了一百只羊,没能酝酿出丝毫困意,只好决定上片场去看看辛勤拍摄的闻历和孟乔,顺便拉个仇恨。
涂琰不用化妆,散散漫漫地到的都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这个点演员和工作人员大多还没有就位,片场只有言湛一个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他心爱的镜头。
涂琰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言导。”
言湛一点不意外地对他点了点头:“睡不着了吧?”
涂琰:“……”
言湛:“正常,跟我工作节奏快强度大,想要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需要慢慢适应。不过,你很幸运。”
涂琰完全不知道最后一句是怎么冒出来的,根本没法往下接,只好露出一个甜美的傻笑。然后言湛继续道:“第一次拍戏遇到的导演就是我。”
涂琰:“……”
言湛:“这样你以后再拍别人的戏,就会觉得很轻松。”
涂琰心道你竟然也知道自己鬼畜,言湛却愉悦地笑了。他拍拍身旁的椅子:“过来坐。”
言大妖女王惯了的,凡人涂琰完全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涂琰乖乖地在言湛身边正襟危坐,比出席董事会还要严肃。
言湛被他逗笑了:“就随便聊聊,别紧张啊。小涂,我听说你是为了赚零花钱才拍的这部戏。现在钱也赚到了,那戏以后还演吗?”
涂琰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拍戏很辛苦,还引发了一种奇怪的心理疾病,至今未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言导虐得斯德哥尔摩了,涂琰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喜欢演戏了。
言湛:“老实说,一开始他们要把你塞给我做男二的时候,我特别不愿意。要不是你哥后来又给我追加了一大笔投资,我根本都不想看你试镜;我还想过阳奉阴违地删减卢翊澄的戏份,弄个别的角色代替他……直到后来我发现你竟然很有天分,狗屁都没学过居然也能演得有模有样。老实说,现在我一点都不后悔用了你。涂琰,我的戏会红的,你也会红的。”
涂琰感动地说道:“真的啊,我哥真的专门又为我投了一笔钱吗?他当时那么生气,把我赶出家门,我还以为他再也不想理我了。”
牙尖嘴利的言导头一次尝到被人噎的滋味,他静默了一秒钟,然后惊天动地地咆哮了起来:“老子头一次长篇大论地夸奖一个人,你的关注点究竟都在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时,片场的工作人员开始陆陆续续地各就各位,涂琰占的是监制老师的地方,这时也就不好意思继续坐在那里了。他正准备趁监制还没到的时候挪个位置,结果还没站起来,路郁杉就先来了。
路郁杉老远就看见两个人交头接耳的,言湛即使在骂人都透着一股子亲昵。路郁杉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瞬间坍塌,走到言湛近前的时候还黑着一张脸。言湛看见他,刚才露出一点苗头的和颜悦色顿时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平常那种随时准备开口骂人的可怕状态。
涂琰难得长了一回眼色,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跑了。
路郁杉看着涂琰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言湛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你到底有事没有?没事就去你那边拍戏,就剩一场了早上拍完拉倒。”
路郁杉正色道:“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阿湛,你也知道我就剩最后一场了,你不想亲自看看吗?”
言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看的,你是要息影还是要退圈?没别的事赶紧拍你的戏去,那边工作人员等你半天了,别在我的剧组耍大牌。”
言湛每说一个字,路郁杉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一分,到最后已经是满面山雨欲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手腕内侧的小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动着。路郁杉忽然弯下腰,双手撑在言湛椅子两边的把手上,居高临下地咬牙切齿道:“然后呢?随便拍一拍,再把我的镜头全都剪掉,眼不见心不烦?言湛,你就那么恨我吗,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谦谦君子变得出人意料地阴郁而危险,言湛却不感兴趣地垂着头,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抬。路郁杉终于失望,他最后看了言湛一眼,拂袖而去。
言湛却想起昨天他的助理小何拿给他的样片,小何拍得尽心尽力,比他自己也不差什么,看样子是剪不了几刀的。早知道就找个新来的孩子去拍了,言湛苦恼地想道。
一场鲜为人知的风波还未来得及轩然大作,便静悄悄地隐没在了暗潮之中。路郁杉当天杀青以后并没有离开片场,而是等到了三天之后,和整个剧组一起回到h市。
他们到达h市时是下午两点,几小时之后就是杀青宴。几乎所有人都没顾上休息,洗洗涮涮之后就开始致力于把自己打扮得容光焕发。只有涂琰趴在宾馆的大床上一直睡到五点——他终于接受了山沟里无法开飞机的设定,跟着剧组的车一路吐了回来。
杀青的心情和开拍是截然不同的,大家都在放松心情放飞自我。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涂琰忽然有种回到了现实生活中的感觉。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整个大厅里的人们各凭喜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手里拿着开胃酒或者饮料,如果饿了的话也有精致的水果点心。不过娱乐圈减肥成风,人人都恨不得瘦成纸片,所以在宴会正式开始前,吃吃喝喝的大多也就摆个样子。
除了涂琰。
涂琰路上刚把胃吐空,接着又睡了一下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给自己拿了一盘子蛋糕,一口一个很快就清空了。再拿第二盘的时候,干脆就站在食品区不走了。
林紫看得眼热:“哇,好嫉妒你哦。等我哪天退圈了,也要这样吃一次!”
涂琰出于礼貌递给她一块,林紫连连摆手避如蛇蝎:“不要不要,你知道这一口我要跑多少公里吗!被我经纪人看到她会杀了我的!”
涂琰想想自己温柔的经纪人大概干不出这么凶残的事,颇为欣慰。他正叉着一块布朗尼准备往嘴里送,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闻历挡了下来,闻历哭笑不得:“空腹不好吃这么多油腻的奶油吧。过来,先吃一点粥垫一垫。”
涂琰感动得要哭出来了,立刻把蛋糕盘子扔到一边,端起闻历不知从哪里弄到的粥,狼吞虎咽地喝了个干净。
然后他才顾得上看了闻历一眼,然而这一眼却让他有点挪不开目光。
闻历非常适合正装。质地良好、样式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腰细腿长,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颇有些衣冠禽兽的味道。要弯不弯的涂二少当场就暗自吞了口口水。
涂琰认为他这只是纯粹地沉迷于美好的*。
闻历有点敏感,被涂琰赤果果的贪婪的小眼神一扫,浑身都有点不太自在。林紫被他们俩夹在中间,敏锐地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酸臭味。如果是在平常的话,她还真乐意观赏一出真人秀。然而今天大庭广众的,几乎全是圈里人,还有狗仔隐匿其中,简直就是一步一火坑。
林紫素手一探,轻推了闻历一把,揶揄地笑道:“杀青啦杀青啦,你们这对狗男男出一出戏好不好啦!真是的,好瞎哦。”
闻历的脸顿时红了,涂琰的厚脸皮都隐隐有点发烫。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挪开了目光。
挪得简直欲盖弥彰,林紫当场就想扶额长叹。
言导真是个到处立flag的死基佬啊,大概真的是乌鸦修炼成精的。
30|7.19
七点,《长平旧事》杀青宴准时开始。
言湛拍戏的时候又鬼畜又刻薄,相比之下私下里就要温和得多了。虽然他还是一脉相承地不太会说人话,但是会有意识地避免多说话。导演致辞言湛只讲了几句让大家吃好喝好之类的话,就干脆利落地宣布开餐了。
食物是美味精致的,但是份量非常小。这个安排节能环保又合理,毕竟在座的一个比一个节制,做多了也是浪费。
于是涂琰每每望眼欲穿地看着侍者端着典雅的木制托盘在人群中穿梭。每个托盘里只有六杯酒,或是三四盘食物——倒在一起也顶不上他家球哥一顿饭的量。
无论鸡排猪排牛排鱼排鹅肝鱼子酱,全是一口没;蛋糕小得令人发指,估计师傅做的时候分分钟想掀桌;水果沙拉每种一块凑不齐五个种类;只有蔬菜类的好一点,张牙舞爪地好歹能盖住半个盘子。
宴会开始没十分钟,涂琰手边就摞了二十几个盘子。
节食的林紫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都要冒火了,她懊恼地说道:“如果谁可以让我这么吃东西,我一定嫁给他。”
涂琰闻言顿时停了下来:“你当真的?”
林紫笑了:“你好可爱哦。当然不是啦,怎么可能呢。难道我嫁人了就不用养活自己了吗?到时候还不是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所以哦,我一定要找一个秀色可餐的人嫁掉!”
涂琰听完又默默把头埋进了餐盘里,心里给李遥点了一排蜡:他觉得他可怜的发小除非整容,要不这辈子是别想娶到女神了。
宴会开始半个小时后,人们开始纷纷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四处溜达着敬酒。涂琰虽然不是什么大牌,但是大概因为大家公认他一定会火,所以来敬他酒的一点都不少。
可怜涂二少还没吃好,就先被灌了个水饱。
涂琰酒量好,酒品也比较实在。宴会上提供的酒水在他看来跟ri也没什么两样,所以来敬他酒的无论是谁、喝多少,他都会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结果可想而知,没过多长时间,涂琰就喝得微醺了。
而他还兀自不知:“这酒后劲还挺大啊。”
闻历扶额:“……是是是,那个,中餐区开始上菜了,可以自己拿,要不要去?”
涂琰:“要要要!”
其实现在中餐区才刚开始上菜,只有些汤汤水水和南北点心。小笼包和虾饺不是一屉一屉的,而是每盘只有一只,让涂琰十分不爽,干脆去拿份量正常的汤汤水水。
涂琰端了四碗海鲜粥,就听闻历在另一边叫他:“阿琰,这边上卤菜和麻辣烫了!”
涂琰欢呼一声,乐颠颠地跑了过去。猪蹄牛舌肘子,鱼片生菜鲜笋,都是他的最爱。涂琰眼尖地在一堆切成小块的猪蹄中间看到一块比较完整的,立刻伸了夹子过去。
可惜慢了一秒,他心爱的猪蹄就被人夹走了。涂琰有些不开心地抬起头,就见郑天明正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涂琰撇撇嘴,夹了几块小的走开了。
然而涂琰很快发现,这个郑天明可能不是来取餐,而是专门来抢食的。
涂琰看中什么,郑天明就抢在前面先拿什么,反应极其灵敏。最后连一直跟着郑天明给他端盘子的孟乔都看不下去了,他尴尬地小声提醒道:“天明哥,差不多了吧,我估计这些咱们都吃不了了。”
郑天明充耳不闻,又手疾眼快地抢了涂琰的清蒸鲈鱼。
涂琰气坏了。他本来就处于喝得懵懂的状态,情绪波动要比平时激烈一点,控制脾气也更难。幸好他还没真的醉了,所以只是阴沉着脸小声警告郑天明道:“别像只苍蝇似的跟着老子!”
郑天明好像没听见似的,接着跟着涂琰。小跟班孟乔哭丧着脸:“天明哥,我要拿不下了,咱能不能先放回去啊。”
郑天明摆摆手:“你自己回吧,我还能再拿几盘。”
依旧是涂琰看中了什么,郑天明就抢先一步夹到自己的盘子里。涂琰火气突突地往上冒,手速越来越快,后来也能跟郑天明平分秋色了。
郑天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渐渐地,两人将“吃东西”的初衷抛诸脑后,幼稚的行为歪到了“看谁抢的快”上。
闻历端了一整块牛排回来找涂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涂琰和郑天明打地鼠似的在诺大的餐盘里抢同一块肉,你来我往不亦乐乎。闻历哭笑不得地上前把他俩隔开:“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阿琰走吧,我找后厨给你要了牛排——是你最喜欢的肋眼。”
那是块大小正常的肋眼,烤得恰到好处,一口咬下去,鲜嫩的肉汁就会溢了满口。涂琰当即把斗气的事丢到一边,乖乖跟着闻历走了。
可是还没等他们走出去几步,闻历就从后面被人撞了一下,手一滑,端着牛排的盘子飞出去好几米远,当时就碎了个干净。
始作俑者是个端餐盘的服务生。倒霉的小姑娘踩着了一块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牛油果,顿时站立不稳滑了个趔趄,这才撞着了闻历。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急得都快哭了。涂琰虽然十分可惜那块肉,还是扁着嘴安慰了她:“别哭别哭,没关系啊,他皮糙肉厚撞一下不要紧,你没事就行。”
闻历:“……”
郑天明溜达着走过来,抻着头看了一眼:“啧啧,洒了。”
说着,他慢慢伸出两根沾了绿色果肉的手,放在嘴边细细舔了一下。
涂琰一下就火了:“是你!”
郑天明挑衅地看着他。
涂琰不耐烦地微微扬起下巴,双手交叠抱在胸前,驾轻就熟地做出傲慢姿态。他冷笑了一声:“郑天明,你是不是有病,一个小姑娘招你惹你了?这地方全是热菜热汤,烫坏了她你帮人养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