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突然单手端起放在一旁的托盘:“不就是这点东西,你要?给你就是。”
话音未落,盛满了卤肉煲汤麻辣烫的托盘忽然冲着郑天明呼啸而来!
郑天明好像完全没想到涂琰会动手,一脸迟钝地站在原地。
菜拿出来有一会了,烫伤人是不至于,但是被人泼一身菜汤可实在不好看。再者那砂盅瓷盘砸在身上怎么也能砸出一片淤青来,运气不好的话还可能被划伤。
可是,郑天明没有被砸到。
原来,孟乔把他们拿的东西放好后,又回来接郑天明,正好看见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他赶紧冲过来准备拉架,却让涂琰扔出来的餐盘砸了个正着。
郑天明没有大碍,只有一杯酒飞出来洒了他一头一脸。孟乔则比较倒霉,他双臂交叉护住脸,白嫩的小臂当时就红了。
后来,每个当事人都被闻讯赶来的言湛臭骂了一顿,比较冤的是闻历,毕竟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出现在那里而已,而且涂琰发难之前完全没有动手的迹象,让人以为他也就是像平常一样,放放嘴炮而已。
然后郑天明和孟乔回去换衣服的换衣服,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涂琰则被言湛带到自己那张角落里的独桌上。
言湛坐下之前冲着涂琰狞笑了一声,涂琰莫名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见言导伸出一只白玉纤长的手,握在一瓶死贵的洋酒上。
涂琰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
言湛温温柔柔地一笑:“紧张什么?坐。我还能拿酒瓶子砸你么?”
涂琰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战战兢兢地坐了下去,屁股只敢挨了个椅子边。
言湛叫人拿了一打水晶酒杯,旋开那酒瓶子,挨个杯子斟满,推到涂琰面前:“来,阿琰,我敬你。”
涂琰:“……”完全没见过空口敬人酒的,你好歹也端个杯子吧。
然而涂·斯德哥尔摩·琰敢怒不敢言。
一连十二杯烈酒灌下去,涂琰彻底成了一只醉猫。依稀间,他似乎断断续续地听见了一句:“……发酒疯……我的宴会……给你机会。”
从此以后,凡是言湛在场的地方,涂琰看见酒就觉得胃疼。
言湛把涂琰灌得烂醉,然后毫无负罪感地把他丢给了闻历:“送他回去,给他灌点解酒汤,好好照顾。毕竟他现在变成这样,跟你刚才袖手旁观也有一定关系。”
闻历:“……”
幸亏喝醉了的涂琰很乖,闻历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弄回了酒店。他把涂琰背到床上,让酒店煮了解酒汤待会送上来,然后到浴室绞了一条冷水毛巾,给涂琰擦脸。
被毛巾上的凉意一激,涂琰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张开了眼睛。
涂琰一双眸子熠熠生光,就像最名贵的黑色宝石;他的睫毛很长,一张一翕地扇动着月光。
闻历忽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他几乎从床上弹起来,手足无措地说道:“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涂二少娇气地颐指气使道:“要蜂蜜。五十五度的蜂蜜水。”
然而这一时半会上哪弄蜂蜜去,最后闻历兑了杯温水,打算蒙混过关。
哪知这醉鬼还挺难糊弄,喝了一口觉得不甜,就固执地再不肯张嘴,怎么哄都不行。闻历端着杯子,无奈地看着他,心里盘算着醒酒汤该端来了,到时候拜托服务生照顾他一会,自己去给他买蜂蜜。
这时,涂二少说话了。他说:“除非你喂我。”
闻历呆呆看着他:“怎么……”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涂琰低下头,猫似的伸出舌头卷起一点水,含进嘴里。然后他眼角挑着风流,露出半分笑意,对闻历勾了勾手指。
闻历整个人都有点傻了,一动不动。涂琰不耐烦地半跪起来,揪着他的领子压了上去。
闻历大脑一片空白,懵懵懂懂间似乎有个柔软的物体探进了他的嘴里,度进去一口水。
甜。甘洌如同仙泉,满口留香,徘徊不散。
“会了么?”闻历再回过神来时,涂琰已经懒散地靠回了床头。
闻历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机械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水,缓缓倾身。
可他还什么都没尝到,幻境就被一阵敲门声打破了。
闻历就那么姿势诡异地僵在床上。
涂琰推了推他:“关岱,去看看。”
闻历顿时石化了。他的手无意识地一抖,半杯水洒在床上,洇湿了一大片床单。
31|7.19
酒店的服务相当到位,跟醒酒汤一起送上来的,还有各种调味品,其中就有一小碟蜂蜜。闻历用这点蜂蜜给涂琰冲了杯“大概能下嘴蜂蜜水”,结果涂琰只喝了两口。
涂琰坐在床上,腰背挺得笔直,就跟没喝醉似的。他严肃地指着那杯蜂蜜水,条理分明地说道:“不够甜;也不是五十五度。”
闻历:“……好好好,我待会给你重调一杯,咱先喝醒酒汤,行吗?”
涂琰固执地摇摇头:“我不。我要喝甜的蜂蜜水,五十五度。”
闻历简直要疯。他抽了抽嘴角,觉得对付这醉鬼还是直接动手比较好,反正他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闻历突然发难,他欺身上前一把掀翻了涂琰,把人按在床头,不由分说地把一碗醒酒汤给他强灌了下去。
涂二少这辈子没被人这么粗暴地对待过,简直呛懵了。他的眼角隐隐有些发红,委屈地看着闻历,控诉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闻历立马心软了,刚想当牛做马地给他冲杯“五十五度甜蜂蜜水”,就听涂琰继续道:“你真的是我的关岱吗?”
闻历:“……我是个屁。”
闻先生难得爆次粗口,结果一张嘴就把自己给骂了进去,可见骂人这种事多少也是需要点天赋的。
涂琰第二天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昨天晚上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言湛那张可怕的鬼畜脸。涂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摆那个名为言湛的梦魇了。
幸亏言导良心还没坏,灌他也是用好酒,不然这一早上还指不定要怎么头疼呢。
可惜,这一天注定了涂二少有的头疼。如果不是因为宿醉,那必然是有别的缘故。
他们原本定了明天的机票回b城,因为计划了要在市多玩一天。
涂琰把自己收拾好,戴了副黑边平光镜,然后去找经纪人——他拍戏期间米分米分黑黑跌宕起伏好几次,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扔进人堆也没人认识的小透明了,出门最好遮一遮。
他本以为他起得晚,夏晔和闻历竟然早就准备好了,可是等他到夏晔房间一看,却发现那两个人还坐在地毯上聊天呢;夏晔甚至连妆都还没化。
涂琰有些没反应过来:“咱们什么时候出去啊?”
夏晔掐了掐眉心,疲惫地说道:“别想着玩了,过来。”
涂琰不明所以。
夏晔假笑了一下:“恭喜啊,你又火了。昨天你跟郑天明在杀青宴上打架,被人拍了。”
涂琰第一反应是竟然有人胆敢传言导杀青宴上的八卦,真是壮士;然后再次跻身热门的烦躁和慌乱就被冲淡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天虽说醉酒了有些冲动,但是细究起来也不算错。于是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理直气壮道:“清者自清。”
夏晔气笑了:“清者自清哈?说得好。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狗仔的相机胡说八道的笔?”
涂琰一愣。
夏晔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继续道:“圈里有的人,颠倒黑白的事做得炉火纯青,你根本想不到他们的手段。何况你是真的动手了,照片摆在那里,只要略微调一调顺序,就是另一个面目全非的‘真相’。”她短促地嗤笑一声:“黑你一下就是顺手,根本用不着什么春秋笔法。”
涂琰目瞪口呆。
明明是郑天明挑衅在先,还推了人家小姑娘,撞了闻历,他才一气之下拿餐盘砸他的。而且他砸的时候根本没有认真砸,没使劲也没瞄准,就是让他疼一疼罢了,根本不会受伤。
但是同样的事情,现在看起来却成了另一副模样。
不,发帖的那个工作室甚至都没配几句话;他们只是把拉架的孟乔被餐盘不幸砸中的图片调整到了前面,这件事就变成了“涂琰和同是新人的剧组配角大打出手,前辈阻拦反被泼酒。”
涂琰的米分丝大多是前几次花边新闻曝光积攒下来的,有的是爱屋及乌,有的干脆就是单纯米分个颜,忠诚度什么的基本没有。这回的□□一出,帮他说话的寥寥无几;不跟着嘲几句已经算厚道了。
更有别的公司的艺人充当吃瓜群众,围观他们晋中内讧。
涂琰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可怕的网络世界。
涂琰很想愤怒地分辩几句,但是手机被夏晔没收了。
“多大人了还动手打架,你给我一边反省去!”
再看这条微博的其他当事人,郑天明是绝对不会帮涂琰说话的;事实上,他早上只发了张自拍就关机上飞机了。至于“受害者”孟乔……孟乔还没有认证微博,发了条“都是误会”,压根没人看。
倒是端菜的小姑娘发了条微博替涂琰澄清,但是她一没证据二没米分丝,两个小时过去了,阅读量才只有可怜兮兮的几百个。
闻历倒是很想帮涂琰说话,但是被夏晔拦住了:“这个时候说多错多,都知道你们俩是同一个经纪人,搞不好要把你也搭进去。”
涂家大宅。
一大早,刚刚睡醒准备度过一个没有工作、没有电灯泡的美好周末的涂哲修,被一条横空出世的八卦新闻打破了美好的幻想。
涂哲修本来心情大好地打算给他老婆做一顿爱心早餐,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了煎蛋的形状;然后他们会一起看个电影,或者讨论讨论他们俩都很喜欢的那部小说,说不定还能滚一滚阳光下的柔软地毯。犹如实质化的幸福令涂哲修异常亢奋,结果,还没等他起来就被安悦薇拉住了。
于是涂哲修给了她一个早安吻:“早啊,涂太太。”
安悦薇的表情微妙了一秒钟,然后问道:“涂先生,你早上看新闻了吗?”
涂哲修有点不高兴:“……什么新闻?难得我不用加班你不用上课,那个讨债的小鬼也去夏令营了,这么美好的早晨你真的要跟我谈‘早间新闻’这么煞风景的话题吗?”
安悦薇面无表情:“的确,事情有点煞风景,但是阿琰被人黑了。”
安悦薇和大多数人一样,睡醒之后不喜欢马上起床,而是要先玩一会手机。今天,她刚刚打开微博,就看见关注的一个八卦帐号转发了涂琰欺负人的那组照片。
涂哲修:“这算什么黑?那兔崽子会跟人打架我怎么完全不觉得奇怪呢?好了好了,回头我叫人把这事抹了,现在嘛……”
安悦薇气得一把推开他:“你好好看看!咱们阿琰就算跟人动手,会这么不分场合吗?他教养那么好,会往劝架的前辈脸上泼酒吗?”
涂哲修夫妇吃过早饭后,在客厅里正襟危坐,同邱斯梁开了个视频会议。
安悦薇:“我们已经问过了夏晔,大概也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邱总,你打算怎么处理?”
邱斯梁正为这事发愁呢。毕竟都是同一个公司的,真的撕破脸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真能剑拔弩张?以往这样的情况,公司多半都会选择弃车保帅,郑天明大概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可是这次……
邱斯梁暗自苦笑,实话实说道:“我也就是压一压新闻,引导引导舆论。毕竟当事人都不红,有个一天半天的也就过去了。”
安悦薇点点头:“那么后续? 兀俊?br /> 邱斯梁一愣:“后续?这个……暂时还没有提上日程。不过既然您问道了,想必是已经有想法了吧?”
安悦薇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要求道:“雪藏郑天明,到期之后也不再续签。”
邱斯梁目瞪口呆,求助地看了涂哲修一眼。郑天明好歹也是公司花了大价钱培养的,现在才刚开始赚钱,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两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家伙!
然而,涂哲修可能真的不会为这点小事让老婆不开心。更何况涂家现在虽然是涂哲修说了算,可是晋中传媒安悦薇才是大股东,她要是执意要雪藏郑天明,涂哲修的意见也不是很有优势。
可是涂哲修竟然缓缓摆了摆手:“阿琰大了,这些事应该让他自己处理,不要显得我们家好像以势压人似的。”
邱斯梁感激涕零地看着涂哲修,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邱斯梁却继续说道:“雪藏的事就等过段时间,这件事情平息了再说吧。”
邱斯梁差点被他们夫妻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再一次生出了辞职的念头。然而想想那些年花出去的钱,他还是想继续挽救一下。于是邱斯梁干巴巴地替郑天明分辩了一句:“这照片也不一定就是他找人拍的。”
涂哲修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是就为了这事才要雪藏他的。”
邱斯梁绝望地看着他的败家老板。
涂哲修:“可是他跟我弟弟打架。阿琰要不是从小就是个混账,说不定会受伤的。”
涂哲修火速处理完了这件事,心情异常愉悦,他叮嘱邱斯梁道:“老邱啊,后续动作快一点,这都闹腾一早上了,对方挑来挑去都是这么点车轱辘话,观众都要看烦了。让那个小郑不要再给水军砸钱了,大周末的别逼我亲自下场——他也不想想,这么多年半红不红的他能挣多少钱,难道还能比我有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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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哲修和安悦微这对奇葩夫妇,快刀斩乱麻地帮涂琰解决了远虑,就开开心心地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去了。
这俩人好像不约而同地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句话叫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此时,涂琰并不知道他亲爱的哥哥为他虚无缥缈的未来扫平了一个烦人的障碍物;他还沉浸在真实的烦恼中无法自拔。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这条微博在没有新料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后继乏力,反倒水涨船高地愈演愈烈。随着那位“被泼酒的前辈”的米分丝下场开撕,涂琰微博底下一盘散沙的骂声开始变得有组织有纪律起来。
涂琰简直要疯。如果他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的话,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杀过这些人的亲朋好友。可惜他只是个遵纪守法的败家子,连虐待动物的前科都没有。看着这些人仿佛恨他入骨的样子,实在没法感同身受。
他现在只觉得有点玄幻,他们明明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能骂得这么情真意切,这么……恶毒?
“别看了。”夏晔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有些人是爱爱豆心切,有些人干脆就是为了发泄负面情绪。他们根本不认识你,也不关心你是谁,只不过随便找个宣泄的出口罢了。”
夏晔疲惫地摆摆手:“公司现在可能正在开会呢。等等吧,再等一会估计就有处理结果了。你们先去吃东西吧,闻历,不要再给他看手机了。”
涂琰坐着没有动。夏晔嘴唇上有个水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冒头,八成是气的。涂琰立马就忘了自己心情也不怎么好,好言安慰她道:“没事啊姐,他们愿意骂就让他们骂几句呗。反正我拍戏就是为了赚点零花钱嘛,现在钱也拿到了,大不了我就回家接着当我的少爷去。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出去玩就出去玩,我大哥虽然比言导还凶,但是他忙啊,也没什么时间骂我,那日子可比拍戏舒服多啦。”
涂琰说着说着,愤怒中突然冒出一点伤感。他低下头,喃喃道:“就是刚出道就退圈,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这件事真正出现的第一个转机,是在言湛发了条语气略恶劣的长微博之后。他先是强烈谴责了某些人在他的杀青宴上闹事这种胆大包天的行径;然后把出事微博的九宫格重新排列了一下,事情顿时就变成了郑天明挑事在先,孟乔拉架被误伤;最后,他照例开了个地图炮,措辞极度刻薄地嘲讽了某些人的智商。
言湛的米分丝不算多,但是个顶个的都是真爱。言导平时不爱话唠,以至于一帮闲的蛋疼整天盯着他微博的米分丝,能把一条早上好做阅读理解似的分析出其背后可能隐含的意义;言导做什么都是高大上的,晒张地摊烧烤逼格也比别人高。
而今天,言导的米分丝们一刷微博,发现他们惜字如金的女王大人竟然发了条原创长微博,简直幸福地想哭。米分丝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之后,立刻分工明确地声援了言女王,跟郑天明的米分丝展开了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