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琰立刻竖起耳朵听八卦。
说到这,言湛矜持地顿了顿。涂琰张不开嘴,有些着急地“唔”了一声;化妆师饶有兴味地追问道:“怎么讲?”
手下如此上道,言湛满意极了,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轻斥了一句以示威严:“好好工作。”
然后就顺坡下驴,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金主为了让他进我的组,拿钱硬砸不算,还必要砸得名正言顺,砸得别人心服口服。你看看别的公司推荐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就他鹤立鸡群,我不想选他都说不过去。那一位也不知道给人让了多少好处。”说到这,言湛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比你亲哥还亲。这要说不是真爱我都不信。”
涂琰终于能说话了,迫不及待地问道:“他金主到底是谁啊?”
言湛似笑非笑地剜了他一眼:“想知道?不告诉你。好好拍你的戏,也不知道整天里心思都放在什么地方了。”
涂琰:“……”
涂琰觉得言湛应该不太喜欢郑天明,但他又不太敢确定。毕竟言湛对谁都是这么一副冷嘲热讽脸。
他正胡思乱想着,化妆师推了推他:“好了,去准备吧。”
终于轮到郑天明试镜了。神秘大金主打点得面面俱到,竟连剧组的工作人员都贿赂到了——郑天明的顺序号是非常讲究的“六号”,既代表了六六大顺,又是压轴。
言湛的脸都要黑成锅底了。
主角三人组都快把这段演到倦怠期了,台词动作表情信手拈来,排在郑天明后头试镜的那个菜鸟小可怜顿时心生畏惧。
而郑天明的心理素质就好得多了。
卢翊澄和关岱在实验室吵了起来,洛眉百般劝解未遂。正在这时,穆执阴沉着脸走进来,粗暴地把两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穆执不是个温柔的人设,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斯文教师。这个角色脾气暴躁,有点痞气。他把关岱和卢翊澄带到办公室后,把门一关,反手一教鞭就抽在了关岱的胳膊上。
道具教鞭是特制的,轻轻抽一下就会很响,如果演技好的话很容易做到惟妙惟肖。可郑天明却使了八成力,实实在在的一教鞭下去,涂琰怀疑闻历校服袖子里的胳膊肯定肿了。
涂琰顿时就火了。
穆执是关岱的导师,跟卢翊澄交情有限,对卢翊澄这么不尊师重道的人来说,他对这老师的敬畏程度还赶不上他们家家政阿姨。关岱这一挨打,卢翊澄迅速分了个亲疏远近,果断推了打人的老师一把。
这段跟刚才一样,把握好力度,像是这么回事就可以了。然而涂二少光惦记着投桃报李了,一把使了十成力气,结结实实地把郑天明推了个跟头。
“怎么回事!涂琰你过来,这剧组才顺当几天,你又要整什么妖蛾子!”言湛咆哮道。
涂琰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破罐破摔,梗着脖子跟言湛犟道:“我哪知道他这么弱柳扶风啊。”
然后又毫无诚意地跟郑天明道了个歉:“对不起啊,我这刚有一两年不跟人打架,有时候力气不太控制得住。”
郑天明的脸色极其难看,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他的经纪人赶紧跑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好一通的连哄带骗。可惜郑少爷脾气大,不太好哄,直到最后一个人都试完镜了他才面色如常地重新出现。
只不过看着涂琰的眼神极其不善。
最后留下的还是郑天明。
郑天明总算如愿以偿,开心地去跟导演打招呼。言湛敷衍地给了他一个表情,然后扭头对助理说道:“刚才那段不错,不用重拍了。”
郑天明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拍摄工作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下去,好在没有别的演员再出岔子,他们这多灾多难的剧组总算得以过了一个星期风平浪静的日子。新来的那个郑天明其实脾气并不古怪,除了跟闻历有(单方面的)旧怨,以及同涂琰一见如故(仇),同其他人相处得竟然也还不错。
而且仅从职业素养上来说,这个人还是过得去的——整个剧组的言老大也不关心别的。
而涂琰因为有了一个同仇敌忾的对象而同闻历愈发亲近起来。他们俩相杀的部分已经拍完了,按照言湛的话说,接下来就是“相爱”了。本来夏晔还在担心涂琰情绪不到位拍出来要被言湛骂,现在则完全不成问题了。
夏晔对此喜闻乐见。
烈日炎炎。
涂琰刚刚结束的那场镜头,要在自己庭院里跟孟乔打一架。孟乔因为状态不好反复了好几次,涂琰只好在七月午后的大太阳底下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剧烈运动。涂琰终于下来的时候,衣服已经全都浸透了,他因此疑心自己整个人都要脱水了。
“我的小风扇呢,快给我拿来。”
“不要,我要喝凉水,是凉——水——”
“没有?那我要吃冰淇淋。”
涂二少支使起人来是相当专业的,经纪人和三个助理听他口令,陀螺般地转了起来。
“哎你们倒是给我拿包湿纸巾……”涂琰回头一看,已经没人可派了。
“我去吧。”闻历无奈道:“少爷啊,你可真是又懒事又多。”
涂琰撇撇嘴:“你在那大太阳底下站一个小时试试,还要‘有爆发力’,累死我了。”
其实在太阳底下暴晒又算什么呢?拍古装戏要是赶上夏天,那厚厚的头套一戴戴一天,什么都不干就能把人捂中暑;吊威亚的时候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是家常便饭;更别说冬天下冰河、夏天戏服厚这种小事了。
闻历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这些难处艰辛? 椅奕ぃ翟诓恢狄惶帷?br /> 闻历细心地挑了一包薄荷香的湿纸巾,大概心理上会觉得凉爽一点。闻历一边帮涂琰擦汗,一边把空调扇挪到一个稍微远一点的位置,说道:“刚流了这么多汗不能一直吹冷风的,大热天的生病了可不容易好。”
涂琰却毫不在意,他甚至还有点期待:“那我就可以请假了吧,躺在酒店的空调房里……”
“你想什么呢?”闻历无情地打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感个冒而已,你觉得言导能放过你吗?你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吧,受折磨的时候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临近午饭,忙碌了一上午的剧组人心有点浮动。而坐镇的妖孽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对大部分人偷偷摸鱼的行为竟然保持了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秋后算账。林紫在跟另一个女演员讨论新出的口红颜色;涂琰和闻历在树荫底下插科打诨;除了笨鸟先飞的孟乔,好像就没有第二个认真干活的人了。
孟乔竟然在找郑天明给他说戏。
这个剧组里,除了大花旦林紫和当红炸子鸡闻历之外,就属郑天明经验丰富资历老了,孟乔找他请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但是让涂琰觉得不正常的,是郑天明的态度。
郑天明明知道孟乔和自己关系好,竟然对他还和颜悦色的,实在让涂琰觉得反常即为妖。
“这有什么,每一个跟你有关系的人他都要讨厌的话,他也太辛苦了吧。”闻历见怪不怪:“每天累都累死了,你还有心情操心别人,年轻人就是精力充沛。”
涂琰翻了个白眼:“我这是对自己负责啊傻白甜先生,你都不要关注一下自己的生存状况么?”
涂琰真是十分好奇闻历这个性格在这个圈子里怎么还没被人害死,反而还能混得风生水起。仿佛要印证他的担忧似的,给孟乔说完戏正在同他闲聊的郑天明抬起头,似有所感地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打趣似的对孟乔说道:“这个男二可真会抱大腿呢,谁红跟谁好;你也学学人家整天跟着我这半死不活的老透明能有什么前途?”
第十七章
郑天明是个没事也要搞点事出来的搅屎棍,而孟乔是个一根筋的二百五。孟乔隐隐觉得郑天明的那句话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可要是真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孟乔那颗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慢悠悠地转了几转也没能想明白;他只是习惯性地不太想说朋友坏话,尽管他有时候也会嫉妒涂琰的好运气。
孟乔解释道:“他们是同一个经纪人,大概关系要更好一点。”
郑天明嗤笑一声,孟乔难得看懂一回别人脸色,又小心翼翼地找补道:“再说我觉得跟天明哥更投缘。”
这个马屁不知道有没有拍到点子上,总之郑天明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接着又给孟乔讲了一会儿戏,讲完后,郑天明站起身来,主动对孟乔说道:“小孟,咱俩好像还没有合影吧。”
孟乔:“啊?”
郑天明看着他这副呆呆的样子,忍俊不禁:“不是说跟我投缘吗?”
孟乔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拿出手机递给郑天明:“能用我的手机吗?”
郑天明笑了:“那是再好没有了。”
这一点小插曲很快就被淹没在紧张的拍摄中了,一点水花都没有留下。当天下午孟乔的镜头非常集中,结束的时候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再加上暴烈的日头,他整个人成了一颗无人浇灌的小白菜。晚上副导演叫大家出去*的时候,孟乔就像长在椅子上了似的,怎么都起不来。
他只好瓮声瓮气地谢绝了副导演的邀请,副导演见他好像确实累坏了,也没有坚持,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就走了。
人渐渐都走光了,孟乔恨不得直接让自己的灵魂飘回床上,却还不能抛下累赘的身体。回酒店的那一点路好像千山万水似的,他几乎撑不住了,才终于躺在了心心念念的床上。
可是,人在困倦到极点的时候,反倒更难入睡。孟乔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沉浸在混沌中,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敲门声把他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孟乔强撑着去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的竟是郑天明。
孟乔使劲摇了摇头,也没能把脑子里那一团浆糊晃匀了,他迟疑了一下:“天明哥,结束了?”
郑天明啼笑皆非:“结什么束,还没开始呢。我来看看你怎么回事,张导亲自请都不去?”
孟乔:“我太累了,也跟张导解释过了,他也没说什么。”
郑天明一脸恨铁不成钢:“傻孩子,你都把他拒了,他还能死乞白赖地求你不成。你没生病吧?如果没事的话,最好还是跟我过去一趟——张秋鹤那个人心眼可不大。”
郑天明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孟乔哪里还能拒绝。他迅速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又换了身衣服,坐着郑天明的车去往张导请客的ktv。
他们到达ktv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群魔乱舞了,不苟言笑的编剧大大正在唱一首撕心裂肺的情歌,没有一个音在调上。剩下的人一半在给起哄,另一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喝酒玩骰子,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包厢里多了两个人。
孟乔被包厢里的音乐声震得头疼,进去就想找个角落长蘑菇,结果被郑天明硬拉到了东道主张秋鹤面前。郑天明推了推他:“去,给张导道个歉,就说你下午让太阳晒得犯糊涂了。”
张秋鹤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身旁围着好几个漂亮的大姑娘小伙子,心情正好。他哈哈一笑:“好好好。不过小孟啊,迟到了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孟乔:“啊?”
张秋鹤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好几瓶开好的啤酒,他眼神往上头瞟了一瞟,孟乔还没反应过来,郑天明已经笑道:“应该的,小乔,拿一瓶酒,敬敬张导。”
张秋鹤看起来不是很满意;他显然不是想让孟乔喝“一”瓶。但是郑天明背后的金主硬得要命,这点小事他没必要不给他面子。于是张导笑了笑:“行,象征性地吹一瓶就行了。”
孟乔下午已经累坏了,现在正头痛欲裂,闻见酒味就想吐。可是他没办法。他只是个连粉丝都没有的小新人,又敢得罪谁呢?
孟乔强灌了自己一瓶酒,喝完就跑出去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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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琰坐在角落里,正在闹脾气。他爱玩,但是不爱跟张秋鹤玩;他完全是被夏晔硬拉来的。
涂琰气哼哼地说道:“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吵死了。”
闻历不知道涂二少什么时候变得喜爱清净了,明明他经常出没的酒吧跟这里比也不相上下。夏晔耐着性子劝道:“大不了待会咱们就走。应酬嘛,难免的,这你还不懂么?”
涂琰:“懂啊,但是我不喜欢他;别说应酬了,我根本都不想应付他。”
夏晔柳眉一挑:“不许任性!你能靠你哥活一辈子吗?”
涂琰顿时不说话了。
闻历看着涂琰那委屈的小眼神,觉得有点心疼。他明明有个天凉王破的哥哥,当然可以喜欢谁就跟谁好,不想应酬就可以不用应酬。他给涂琰拿了一块西瓜,哄道:“一会就该走了,糟心一回好歹吃够本啊。”
然而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那边张导玩够了又唱了会歌,眼神一转就盯上了角落里的涂琰。他有点不满,所有的新人都要巴结他,奉承他,闻历也就算了,那个演男二的小男孩为什么能对他爱搭不理?
想到这,张秋鹤一手抄起一瓶啤酒,甩着大腹便便晃悠到角落里。
本来ktv包厢的采光就不好,张导这庞然大物再往那一戳,好像整个包厢的光线都被他挡住了。涂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您有事吗?”
张导才不管小新人高不高兴,他把酒瓶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硬是挤着涂琰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样,今天玩得好吗?”
涂琰敷衍地“嗯”了一声:“还行。”
张秋鹤哈哈一笑:“我看你们兴致好像不太高,再一想,那肯定是我招待不周了啊。这不,我特地拿了两瓶酒给你赔罪。小涂啊,你要是愿意原谅我呢,咱哥俩就把这酒给干了,怎么样?”
涂琰额角的小青筋欢快地跳了几跳。夏晔真怕涂琰少爷脾气上来,大庭广众之下就把这猥琐男给揍了,赶紧拦了一把:“您太客气了。您是前辈,阿琰哪能让您喝酒?按说他该替您喝了才是。但是我们阿琰酒精过敏,确实喝不了,要不咱们以茶代酒,您看行不行?”
夏晔已经很客气了,要是在平常,张秋鹤怎么也会给她这个面子。但他今天已经喝得上了头,脑子不太灵光,只会一条道跑到黑。张秋鹤固执地摇头:“那可不成,我今天要是不跟他喝这个酒,心里可过意不去啊。小涂啊,你是新人,不知道。在咱们这个圈子里,酒精过敏可混不下去啊。”
说着,他的左手食指还假装无意识地划过涂琰的手背。
涂琰的嘴角抽了抽,伸手去拿酒瓶子。张秋鹤笑得志得意满,闻历却看得心惊胆战。以他多年来跟涂二少斗智斗勇的经验来看,涂琰现在拿酒绝对不会是为了给自己喝;他多半是想泼这老流氓一脸,弄不好还想直接给人开个颅。
闻历赶紧拦住涂琰的手:“小孩子别逞强,酒精过敏你还敢喝。回头你起一脸疹子,后头的戏还怎么拍?”
涂琰:“我不是……”
闻历充耳不闻,夺过涂琰手里的酒,倒了一杯在空茶杯里,举起来对张秋鹤扬了扬:“张导,阿琰确实不能喝酒,我代他敬您一杯,谢谢您今天款待。”
张秋鹤没灌成涂琰酒,十分不乐意,但他还是勉强接受了闻历的台阶。毕竟闻历那么红,碰不得喝杯酒也够本;最主要的是组里还有一个言湛,万一那小子真是酒精过敏……张秋鹤哆嗦了一下,酒都醒了三分。
然后,张秋鹤笑眯眯地跟闻历喝了杯酒,又对涂琰说道:“小涂啊,你喝不了酒,游戏可会玩吧?”
第十八章
“‘吹牛’,会玩吧?”
“吹牛”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骰子游戏,一般酒吧和ktv包厢里都会放那么几套骰盅给客人玩。每个骰盅里有五六个骰子,参与游戏的几个人摇完骰盅,可以看看自己摇出来的点数,然后开始轮流叫数。目的是猜目前所有人的骰盅里某个点数的个数,规矩是只能越叫越大。
如果有人觉得某个人叫得太大了,这时就可以喊“开”。所有人打开自己手里的骰盅,如果叫到点数的骰子数目加起来刚好有这么多甚至更多,那么猜错的人就算输;反之,则是被“开”的人输。
游戏规则并不怎么高明,但是一直都还挺流行的。
张秋鹤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摸出四套骰盅,点过骰子数目后,在每个人面前摆了一只,笑道:“先说好,输了的人要按照赢了的人的要求做一件事,随便是什么,愿赌服输,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