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和我是同学呢?!”孟辛犹遭雷劈,瞪大眼睛,他们全家都是C市人,他小学当然是在C市读的,这还是按照户口所在区域直接分配过去的。后来才因为孟正宇的工作而举家搬到了A市。
徐简又是怎么回事?
“吴睿之前也提过,我小时候经常转学。”徐简像是有点紧张,站到了他旁边,边说边偷偷看他的脸色,解释道,“我爸以前接了个讨薪的案子,打了两年多,后来开庭就是在C市开的。那个时候为了方便他工作,我在这里也没人照顾,他就带着我到了C市。”
“你……”孟辛说不出话来,他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在演电视剧,这世界竟然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这不由得让他立即对徐简生出一股别样的亲昵之情,哪怕他一时想不起曾经有徐简这么个同学:“你当时在几班?”
徐简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照片,露出几分怀念:“四班。”
“四班啊……我在二班,我完全没有印象啊。原来你就是我们学校那个跳级生啊!”孟辛小学生活太丰富多彩,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小孩子不记事,况且徐简又是外班的,估计和他没什么交集,或许是被人提起过,但肯定没被他放在心上,现在再怎么去回忆也是一点不记得,“你认识我吗?”
听到他这么问,徐简垂下视线,微微摇头。
“什么嘛,我当年可是个小红人啊。”这话说着也是开玩笑的,孟辛还沉浸在这几近奇迹的缘分里,整个人都兴奋了,“不过四班我倒是认识好几个人呢。”
比起他的兴致勃勃,徐简却像兴趣缺缺,话都没接:“你玩游戏吗?”
“哎、你先告诉我,你是哪一个?”孟辛拿着毕业照猛瞧,其实照片背面是有名字的,只是被相框遮住了。他不好真动手拆人家的东西,得先问问主人。
徐简道:“你猜。”
“真没意思。你猜我是哪个?”还没等徐简猜呢,孟辛就拿着照片给他指了,“这个。”
他指着的那个小男孩笑得一脸灿烂,五官依稀看得出几分现在的轮廓。
徐简把照片拿了过来,放回原位:“玩这个吧,能玩一下午。”
见徐简真没有再聊儿时回忆的意思,孟辛虽不知为什么,却也不会再讨人嫌,讪讪地放了手:“哦。”
徐简帮他调好,简单交代了怎么玩,就坐回床上看书去了。
只是他没怎么看进去。
他当然是认识孟辛的。
孟辛说的没错,小学的他是学校里的小红人,不说全校,至少同年级的很少不认识。
那时候徐简已经转校过两次,孟辛他们的学校是他就读的第三所小学。换了个城市,为了配合徐逸的时间表又跨了一级再读,徐简的状态并不好,他每天上学放学,读书写字,日程一成不变。
徐逸偶尔例行公事地关心他学校有没有什么事?
他总说没有。
确实没有,没什么事值得高兴,也没什么事值得不高兴,他小小年纪就能活得像一棵植物般安安静静。
说实话,徐简也不记得怎么注意到孟辛的了,或许孟辛在那时本就是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小孩。因为他身边总是围了一群人,大家都以他为中心,他永远在开开心心地说话。
特别是体育课的时候,徐简坐在窗边,远远看着一群人跟着孟辛满操场疯跑,亮得发脆的阳光把人的轮廓勾画得特别清晰,夏季校服里他露出了手臂和腿,大概是每天都有大量运动的关系,它们看上去有种能打动人的坚韧纤细。
它们的主人总是在笑着,徐简奇怪为什么每次看见他的时候他都在笑呢?真的有那么多开心的事吗?
不过徐简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笑的,那些笑容明目张胆地习惯于不被人所拒绝,有时甚至使人觉得恼火,一看就知道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可偏偏是这一点就让它有种特殊的魅力。
然而他和孟辛在小学里从未有所交集,即使孟辛经常到他们班来玩,他也总也找不到一个契机和这个男孩认识,更不要说勾肩搭背打打闹闹了。
他们俩距离最近的一次不过是孟辛上完体育课从楼梯冲上来,和正要下楼梯的他擦肩而过。
男孩兴高采烈,满头大汗,一身咸咸的汗水味道,带起一股灼热的风。
就像一个明媚的夏日。
这个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徐简每到夏天都能想起那个男孩,那是他能想到的关于夏天最明亮的记忆。
所以他再次在高中遇见孟辛时差点认不出来。
孟辛变得太多了。
当然,徐简也从没期待过孟辛认出自己来。毕竟从未记得,何谈想起。
*
孟辛之前没玩过大富翁,这个极易上手而且可以一直玩的游戏让他着迷地玩了一个下午,不被徐简提醒都完全不知道时间。
孟辛仰着头往后看:“什么?”
徐简已经关上了书,把书放回书架:“我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孟辛对吃的东西不挑,这也要归功于何舒碧,在他家里方便才是最重要的,口味就不能太挑剔,“出去吃吗?”
“为什么要出去吃?”徐简站在他旁边,“冰箱里有菜。我记得还有鸡肉和牛肉吧。”
孟辛眨巴眨巴眼睛,随后一下撑到最大:“啊?要现做吗?”
“所以我问你要吃什么。”徐简这么说就是默认了,“有什么不吃的口味吗?”
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孟辛结结巴巴地蹦出两个字:“你做?”
“不然呢?”徐简疑惑地反问,“要不你来?”
孟辛只会水煮沸了丢把面。
徐简问清楚他没什么忌口的就去厨房了。孟辛游戏也不玩了,跟着他到了厨房,就扒在门边,看到徐简熟门熟路地穿上围裙。
孟辛:“……”
那围裙也不花哨,就是耐脏的靛蓝色,可它再不花哨,那也是条围裙。
孟辛只看他妈穿过,好多年前。
他说不清楚徐简的形象是在心中破灭了还是变得更光辉了。
徐简开冰箱把鸡肉和牛肉都拿出来放水里解冻,并没有花什么时间决定菜色,显是平时就常掌勺,切菜下锅的动作也很熟练。
孟辛从头围观到尾,到菜出锅了才赶紧帮忙把菜端出去。
醋溜白菜,凉拌鸡丝,萝卜炖牛肉,光从菜的搭配上就考虑得十分周道,放在骨瓷的洁白餐具里,卖相也都还不错。
徐简没动,仿佛在等着他先伸筷子。
“你居然会做菜……”孟辛夹了一筷子鸡丝,不知是不是他对同龄人的厨艺期望初始值太低,还是这是出自‘学校第一名’徐简之手,或者单纯就是好吃,只觉得这味道非常出乎意料,“好吃……”
“那就好,我分量做的有点多,你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徐简也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嚼。
孟辛眨眼就消了半碗饭下去了:“你好厉害啊,读书厉害就算了,做饭还这么厉害。”
“我爸不会做饭。”徐简道,“我不喜欢每一顿都在外面吃,多做几回也就熟了。”
艰难地把嘴里一大口饭菜咽下去,孟辛道:“你爸有你这儿子真是福气。”
徐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照理说青春期正发育,多吃点饭也正常,不过孟辛一口气干下满满四碗饭,把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就有点把徐简吓到了。
他坐在徐简的床上,手往后撑着身体,仰看天花板,撑得都快翻白眼了。
“我很高兴你这么捧场。”徐简拿了杯水和药来,哭笑不得地道,“吃点健胃消食片吧。”
“吃……不……下……了……”孟辛说句话都觉得费力,瞄到他手里的水头就极力往另外一边偏去,有气无力地道,“赶紧拿走,再多喝一口水我都能吐了。”
见他这样,徐简真有点怕他把胃给撑坏了:“胃疼不疼?”
“不疼,就是胀,让我缓缓气儿。”孟辛喘气都是小口小口的,生怕空气进去占位子了似的。
徐简笑了起来,伸手按到他肚子上:“我帮你揉揉吧。”
孟辛想蹦跶躲开都蹦跶不起来,只得哎哎叫:“你别按!我吐你床上啊!”
“别动。”然而徐简手上的力使得刚好,按着顺时针按摩,“下次别一口气吃那么多。”
“你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这么正经吃过饭了。”孟辛被他揉得舒服,“我家里就下面吃,光面都塞了一柜子。”
也就孟正宇回来时何舒碧下下厨,平时在家到了饭点一碗面就能解决就绝不做麻烦的。而就算孟正宇回来,饭桌的气氛也让人食不下咽。
“嗯。”徐简摸着软软的肚皮,小心控制着手上的力道,“那你来我家吃吧,我爸反正也不常回家。”
孟辛打了个嗝:“再说吧……”
他知徐简是真心邀请,可他也不想在别人家一直蹭饭,那成什么样子了。
再说了,吃惯了徐简的饭,还怎么回去吃面呢?
第17章 你打啊[抓虫]
孟辛没想到孟正宇在家里。
电视在放新闻,何舒碧看推门进来的孟辛干站在原地,眉毛一斜:“人都不会叫吗?”
“爸。”孟辛这才走进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孟正宇坐在沙发上,审问一样地看着他,“你去哪里了?又出去和那群流氓混了吗?”
孟辛没说话。
何舒碧道:“你爸问你话呢!哑了啊?”
孟正宇哼了一声:“站过来。”
“我回卧室了。”孟辛不想和他们多说,转身就朝自己房间走。这个无视的动作惹火了本就心情不好的孟正宇,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扯住孟辛的手臂,一巴掌扇了上去:“你翅膀硬了啊!你老子都不搭理!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学习成绩拿不出手,天天不着家,出去当小流氓,长大了就是大流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
他说着又是一巴掌,还不解气,从茶几上抄起遥控器往孟辛身上招呼:“只知道给我们丢脸!脸都被你丢尽了!”
孟辛一如既往地没有躲,只凭着身体本能耸着背。他麻木地想每次孟正宇回来住都会先揍他一顿,简直像不打他就住不安稳似的,真好笑。
想到这里他还真的笑了笑。
“你还笑得出来!”孟正宇手里拿着遥控器打向他的脸,“很好笑吗?啊?你怎么一点廉耻心都没有!”
孟辛嘴里有了点血的味道,知道是牙齿磕破了口腔里的肉。
他只觉得胸口一团火焰在冷冷地烧,烧得他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痛。
他闭了闭眼,陡然冲孟正宇吼:“你有本事打死我啊!你以为你不丢脸吗!?”
孟正宇都被他吼得愣了愣,但随即而来是更膨胀的怒火。他气得声音都在抖:“好、好……”
他四处看了看,喘着粗气进了阳台。何舒碧本来一直皱眉不语看着的,这时也忍不住了,狠狠拍了一下孟辛的胳膊:“你怎么回事!怎么和你爸说话的?!啊?”
孟正宇已经拿着扫帚过来了。
“老孟,孩子不懂事教一下可以了,你这是要干什么。”何舒碧又转过去对孟辛急道,“愣着干嘛啊!快给你爸道歉啊!”
“你给我让开!”孟正宇推开何舒碧,拿着扫帚朝孟辛打去,“你还犟!我打死你!”
他手下没留情,每一下打下去都实打实地让孟辛肌肉绷紧一次。他本来就虚弱,这会儿又是挨打又是激动的,眼前阵阵发黑,膝盖竟然一软,跪倒在地,忙撑住旁边的沙发。
孟正宇居高临下,一扫帚打在他身上。
何舒碧扑上来拉住孟正宇,毫无形象可言地哭号道:“你真要打死他啊!你神经病!那是你儿子!”
她缠得太紧,孟正宇硬被推得往后走了两步,就算孟辛还一动不动,但他也打得不得劲儿,狠狠地把扫帚一摔,也不管拖着他的何舒碧,冲到卧室拿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
“又要走!”何舒碧拉着他哭道,“你自个儿算算都多久没回来了?啊?一落家你就又要走!你眼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每次回来就闹一肚子气!我回来做什么!还不如住宿舍!”孟正宇甩开她,出门把门关得震天响,何舒碧马上打开门追了下去。
孟辛靠着沙发缓了许久,才爬起来把自己挪到沙发上瘫坐。他累得想直接躺在沙发上睡了,想到何舒碧这么半天都还没回来,又不得不出门去找。
何舒碧自然是没追到孟正宇的,她靠着路灯,光着一只脚,拖鞋就在不远处的地上,但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抹眼泪。
孟辛一瘸一拐地捡了起来,走近她:“妈,我们回家吧。”
“回个头!”何舒碧像终于找到了发泄途径,抢过拖鞋啪啪打孟辛,“都怪你!都怪你!你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都忍着没和他吵,就你嘴贱,把他给惹走了!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她呜呜地哭:“这个死人,一定是外面有人了,一定是。没良心的……”
孟辛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守着她,知道又得折腾一整夜。
*
周一,孟辛没能爬起来。
他身上一会儿热得难受,一会儿又冷得受不了,呕了几口酸水,晕得天昏地暗,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高热的体温烧得他嘴唇开裂,他下意识地不断用舌头舔舐嘴唇,隐隐听到外面有声音。不一会儿,何舒碧把他卧室门打开了。
“你真没去上学?”她诧异地质问,“居然还在睡觉?”
孟辛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不由得蜷缩成一团,把被子蒙到头上。
“嘿!你真是要翻天了,昨天把你爸吵走,今天就敢不上学在家睡懒觉。”何舒碧自己也没睡好,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几步跨到孟辛床边,一把把被子扯下来,“睡睡睡,我生的是头猪啊?!”
孟辛无力地半眯着眼睛,不适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何舒碧这才觉出几分不对,推了一把他的肩膀:“你怎么了?喂?”
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出孟辛的体温,何舒碧硬把他扳了过来,摸了一把他的额头:“发烧了?”
她咕哝地放开手:“发烧了就吃药啊,躺在里面声儿都没有,你们班主任刚才打电话来说你没去学校,我还以为你跑哪里去晃了。家里还有药吗?”
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何舒碧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去了客厅,翻箱倒柜一番找出一盒白加黑,扣出颗白片。她本来赶着出门上班的,临时接了周丽娟的电话,水都没烧,只能端一杯昨晚上剩下的凉白开回孟辛卧室。
她一看孟辛那死人样就莫名火气:“装什么死,哪有那么娇气,快起来吃药。”
“唔……”孟辛睁开眼,眼睛因为发烧而有些酸,不得不使劲眨眨,他也没看是什么药,吃了之后一口气喝干了水,要冒烟的喉咙才稍微好受点。他咽了口唾沫,问何舒碧:“妈,还有水吗?”
“讨债鬼,还要你妈来伺候你了。”何舒碧瞪了他一眼,出去烧水了。
不知是吃了药还是喝了水,孟辛觉得是要舒服点了,重新陷入半睡半醒的昏迷中。何舒碧请了假在家陪着他,见他只是一个劲儿的睡,把他摇醒喂了药,下午还是去上班了。
*
一觉睡到下午,孟辛睡得不知时间,何舒碧进来喊醒他:“哎、你同学刚刚来电话了。”
“……徐简?”孟辛只和徐简交换过电话,浆糊一样的脑子被这个名字刺了一下,竟然清醒不少,“他打电话来了?说什么?”
因着他发烧,何舒碧今天下了班也没去打牌直接回了家,啧啧道:“问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我说你发烧了。他就说要过来看看。你昨天说去同学家玩,就是他吗?”
孟辛捂住眼睛,拉长声音道:“他来干嘛啊……你没让他来吧?”
“哟,之前都没听你提过你还有玩得好的同学。徐简。”何舒碧回忆似地问道,“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从没把孟辛学校里的东西放在心上,她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才回道:“人家一片好心,来就来啊,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孟辛呻吟一声,都不想理何舒碧了。
*
徐简来得很快,还很懂事地提了一塑料袋桃:“阿姨你好,我来看看孟辛。”
“徐简是吧?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何舒碧有点意外,徐简和她想象的样子不太一样,人以群分,孟辛都那副版样,她还以为徐简也是个不学好的。可这孩子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个懂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