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莎莎猛地抬头,金复南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拉着凌敬走了。
留严莎莎在原地,如遭电击,上下不定,周遭陷入无尽黑暗。
“你早知道了吧?”凌敬再一次拍开他的爪子。
金复南挑起一抹笑,“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看到那些字的反应,不是‘原来还有这种事,有点意思’,而是‘终于要曝光了?老子早知道了’。”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跟齐进航他们同在一个圈子里,齐他们知道的事情他想必也有所耳闻。
“……”金复南笑了,“哈哈,有点意思。”
凌敬看着他,眸子深深,“这几天买过礼物盒么?”
金复南扬唇,回视他,“怀疑我?”
看到老鼠——翻找——在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动物内脏里顺利找到那么小一张纸,一些列动作行云流水,就跟早就知道似的,不怀疑你怀疑谁。
凌敬不置可否。
“这样说来,你的嫌疑也很大,你的反应分明是在说‘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还拿来说,无聊’。这样子。”末尾还转了个俏皮的小弯儿。
黄天在上,这事在此之前他真的一无所知。
“攀高结贵还是洁身自好都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啧啧,真无情。”顿了顿,“攀高结贵…”他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像是在细细咀嚼,蓦地有些嘲讽的笑了,“说那么含蓄干什么,这分明是卖身求荣。”
凌敬看了他一眼,“她卖给谁了?”
“一个老头喽。”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个有权有势有老婆的老头。”
能在齐进航那个圈子流传的桃色绯闻,只怕不是一般的有权有势。
“为了当个高中老师?”
金复南耸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有的人自认为身体脏了,灵魂还是干净的。自认为。”他强调了一句。
现实就是这样,在你以为事情已经风平浪静的一笔带过时,它总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将一些人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
☆、再见
他们是国家的荣耀,是我的骄傲,是我一辈子都走不出的囚牢。——《凌敬·一句话日记》
次日一早,学霸卢新背着沉重的耽美文库照例第一个到教室,才进门就被黑板上一行鲜红的字惊到了,久久不能回神。
从来只会做题的脑子无法告诉他遇到这种该怎么处理,他便本能的选择了一条莘莘学子从小就熟练掌握的道路——找老师。
这个时间点,和他同步在一条勤奋线上的,只有数学老师。
这个年代,不缺散播者,不缺发布平台,只怕没新闻。再言之,新闻就像海里的水,是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的,海水枯竭了,人工也能造点。
“八班班主任被某某官员包养了”“八班班主任破坏人家家庭当小三”,由于事情闹得太大,甚至从校园大爆料变成了社会新闻热点。
——什么?人家看着挺温柔的一个老师,你不信?喏,有图为证。
严莎莎就这样走了,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学校开除了,或许不是来不及,而是没有脸。
学校因为这次事件受到了教育局的严厉批评与处罚,声誉更是受到极大损伤。校领导很生气,在全校展开了一次大整顿,勒令教师间互相监察,严查不良校风学风。校园一时人心惶惶,众人皆是如履薄冰。
当然,这股清肃风潮还刮不到学生身上,也没有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多大影响,除了八班换了个班主任,和饭后又多了个为人津道的谈资。
学校这次行动力很强,八班的同学们还没反应过来,班主任就已经从一个软妹子变成了一个糙汉子。
原以为学校不过是弄个形式意思意思,没成想还真挖出了点东西来。
——高一某班某老师与女学生有染。拥有自己家庭的男老师,和已经毕业的女学生,在前一段时间的班级聚会中,一下子看对眼,然后迅速滚成一团。
如果只是一个师生的名头那还好说,本就你情我愿,女生又不是未成年,都过法定年龄了,但关键是,男的有家庭。
这事学校查出来后当然是低调处理的,没有像严莎莎事件那样闹得满城风雨,只是瞒得再好,也难免有风声走漏。只是你传我我传你,渐渐传出各式各样的版本,但与事实相符的只怕寥寥无几。
不过凌敬听得应该是真实版本,因为是大喇叭韩学洲说的。
在所有人都以为闹得满城风雨的“包养与出轨”终于告一段落时,没想到,这不过是个前奏。
一个女人,或者说一个女生,一个原本在众人眼里才貌兼备前途无量的女生,忽然被爆出作为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家庭,她将会面临怎样的舆论压力,可想而知。
家人的盛怒失望,亲戚朋友的扼腕叹息或幸灾乐祸,陌生人的指指点点和无边谩骂……落井下石的话永远比赞美褒义之词要难听许多。
绝望之下,女生找到了自认为深爱自己的老师。
她眼含热泪,凝望着老师让她着迷不已的英俊容颜,“你会娶我吗?”
那个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吸引她目光成熟而儒雅的男人看似无奈却极为绝情的摇摇头,“不会。我们再没关系了。”
一句话,彻底将身处悬崖边缘的她打入地狱。
女生自杀了,从二十多楼上跳下来,摔得血肉横飞,筋骨错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而在此之前,她已经在男人的杯子里投了毒,期望与之做一对黄泉夫妻,没想到却被男人怀有身孕的夫人误喝了,两尸三命。
一个是相濡以沫的妻子,一个是年轻漂亮的情人,本来左拥右抱不亦乐乎,熟料却突然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能和大儿子勉强扶持度日。
几番打击,女生的母亲突发急病,抢救无效后不幸身亡。
家庭连遭变故,父亲从此一蹶不振,终在一次酒醉后车祸身亡。
就像多骨诺米牌,一个死,死一片。
这些后续情况自然不能公开曝光,还是齐进航私底下告诉他的。
望着二月苍凉的天,凌敬只觉得这股凉意一直从空气里浸透到了心底,不禁轻声叹息一口,引来齐少的侧目。
微微勾唇,“嗯?要说听后感?”
齐进航:“……”
敛去笑意,语声淡淡,凌敬:“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果不是无可饶恕的恨意,还是趁早放下为好,不要等到不可挽回时,才追悔莫及。”
齐进航蓦地看向他,眼底深深望不到底,良久,才静静道:“恨同爱一样,轻易放不下。”
“可以从尝试做起。”
“做不到。”齐进航冷冷道。
深感中二病晚期患者治疗不易,凌敬耐心的劝道:“当年的事,果真都是他的错吗?”
中二少年沉默许久,“不是。”凌敬刚在心里说‘那不就得了’,就听少年紧接着傲然道:“又怎样。”
凌敬:“……”果然中毒已深。
“你要跟我说他是为了民族大义放弃个人小利,说他对不起我母亲却对得起全联邦人民,说他很伟大吗?”
记忆中齐进航从没这么冷若冰霜的看着他过,即使是初识,亦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高高在上,你的优越感,你现在触手可及的一切,都来自他所处的这个位置,你在享受这个位置带来的特权的同时,势必要付出代价。那就是代价。”
“我母亲是代价?”齐进航死死的盯着他,仿佛只要他敢点个头,他就一刀子劈死他。不见凌敬反应,中二少年兀自冷笑一声,“那他岂不是更不能原谅,为了他的总统之位牺牲了我的母亲,让我母亲成为权力的牺牲品。总统的职位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只要能稳坐这个位置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凌敬:“……”少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不仅弄混了原因目的,还在强词夺理。——是因为他身处这个位置所以才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而不是他为了攫取权力才有意献祭自己的妻子。
先有权力,再是权衡。
“其实你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怪不到他头上。”
太子爷绷着脸,“我不清楚。”
——熊孩子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了。虽然凌敬很想这么做,但这个年纪的中二病正是最好面子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他深谙刚极必折的道理,所以才这样好声好气,“先不论对与错的问题。你看,齐先生没有续弦,也完全没有准备续弦的意思,而你将会娶妻生子,幸福美满,他则将孤独终老,茕孑一身。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要说痛苦,你肯定不是唯独一份。”
齐进航蓦地转眼看他,眼神漠然,出口的话更是带着一股冷意,“他收买你了?你这么帮他说话?”
凌敬哑然,也在想他这样苦口婆心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这个熊孩子不要这么熊!
“你觉得我在帮他说话?”凌敬深深的看着他,“还是为你好?”
齐进航眼神微动。
凌敬转回头,眉眼舒展,带着一丝怅然,“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小小年纪就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恨和痛苦。”
心里对自己的演技大加赞赏一番,面上愈发惘然。
熊孩子半晌没说话,正当凌敬以为他该有所顿悟时,就听到他说:“以小卖老有意思?”
凌敬:“……”
其实说来也是件狗血的事,恐怖分子绑架了齐夫人,威逼齐先生交出某项联邦机密,否则就灭口。在联邦利益和个人感情间,齐先生忍痛选择了前者。此后虽然联邦特警极力搜救,但齐夫人最后仍不幸惨遭撕票。年幼的小太子失去了他温柔的母亲,这件事也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刻上了一道这辈子都无法愈合的深伤。
知道跟这个脑子一根筋的中二病少年是说不通了,凌敬甩甩手,“再见,我去写作业了。”
齐进航:“……”
……
微创大厦,夏先生办公室。
“夏生,我想到一个特别好的创意,你要不要听一听?”许臻漂亮的眸子里不掩兴奋。
夏泽深可有可无的看了他一眼,用眼神传达出——爱说说,不说滚。
许臻:“……”
讪讪的摸摸鼻子,许臻乖乖开始叙述自己的想法。
自信满满的说完,然后一眨不眨的看着夏泽深,期望他说点什么当然主要是赞美褒奖,谁知夏泽深却问了句犹如当头泼了他一盆凉水的话,“你有男朋友?”
“……”许臻霎时没了笑容,嘴唇开合几次,最终微微的点了点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得到肯定回答,夏泽深便又重新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一句话没有不说,连表情都未波动半分,更是至此把许臻当成了空气。
许臻忐忑的打量着他这副深不可测的模样,仔细揣摩几下,得出结论——不懂。
“有好的创意就抓紧去实施,不需要对谁泛泛而谈。包括我。”正当许臻兀自心怀不安时,却听到夏先生头也不抬的飘来淡淡的一句。
心下一松,又有点失落,连回答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哦。”
夏泽深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理解他拧着眉在纠结苦恼什么,也不想了解,“有空喊你男朋友过来坐坐。”
许臻:“……”
☆、生日
亲爱的,如果你一直这么执迷不悟,我不介意用强吻告诉你,我的目的。——《夏泽深·一句话日记》
凌敬站在他再熟悉不过的大楼外,抬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壮观建筑,隐约找到了点当年的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他缓步走进大楼,不出意料的被服务台拒之门外。然后他出示了夏泽深先前给他的员工卡,毫无压力的一路刷上了最高执行官夏先生所在的楼层。
今天他在‘提前通知’和‘给他一个惊喜’中选择了后者,然后就说走就走来送惊喜了。
到了门外,正在烦恼要用何种方式给夏泽深一个出其不意时,赶巧助理正要给夏先生送咖啡。
助理见到他也很意外,刚想出声询问,就见凌敬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晃了晃手中的特别员工持有卡,示意他把咖啡交给他,然后指了指门。
也不知道为什么,助理看懂了这一系列动作想要表达的含义。他将之归功于自己的聪明才智。
虽然不知道这个一看年纪就还小的少年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手里的那张卡可不得了,就相当于总裁特批的免死金牌,不仅能在公司畅通无阻,而且能让公司大半中低层员工听从他的调遣。
助理估摸着少年大概是夏先生的哪门子亲戚,豪门里的关系盘根错节,看少年人的谈吐气质,家境必定也非富即贵。
助理不敢多加置喙,便按他的意思做了,轻轻扣了扣夏先生办公室的门扉,“夏先生,您要的咖啡。”
门外隐隐听到夏先生低沉的声音,“进来。”
“谢谢。”凌敬小声对助理道,随之便推门而入。
勤奋刻苦的夏先生果然正低头处理文件,压根没抬眼看进来的助理是正牌的还是冒名顶替的。
凌敬将咖啡轻轻放在夏泽深手边,就听到他头也不抬地问:“**区的工程怎么样了?”
唇边含笑,凌敬有模有样的报告,“不太好。”
倏地抬眼,对上凌敬沐浴在日光中的笑脸,夏泽深难得有些愣神,“今天不上课?”
“……今天周六啊夏先生。”
“嗯。”夏泽深虽然没多说什么,但周身放松脸色柔和,可以看出来心情不错。
但凌敬偏偏装作无所觉,一手撑桌,霸总式倾身,视线垂落,“怎么不开心了夏先生?是因为我没有倒挂在窗户上破窗而入不够酷炫?”
夏泽深:“……”
不慌不忙的避过凌敬过于靠近的身体,夏泽深拿起热气腾腾的咖啡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是啊。”
凌敬:“……”
抬眼看他,深邃的眸子镶嵌在过分英挺的脸上更显异彩夺目,“有办法让我开心一下么?”
凌敬:“……”
深觉被熊孩子闹完又要照拂脑残老爸的自己简直太心累了,凌敬面色淡淡的直起身,“没有,你请便。”
夏泽深:“……”
手臂忽然被他拉住,力气并不大,但对于还没完全站直身体的凌敬来说,就好像在基础程度上乘了五倍,重心不稳,直直的朝夏泽深栽去。
夏泽深也被凌敬从来没有过的投怀送抱弄得有点懵,下意识伸手接住,怀里结结实实抱着的分量和熨帖着的温热躯体唤回了他短暂飘离的神智,夏泽深不由收紧双手,将下颚搁在凌敬稍显窄薄的肩胛上,唇边的弧度不同于常,张扬的过分,低沉的声音缓缓流进凌敬双耳,“小骗子,明明很有办法。”
凌敬有点恍惚,恍然间忆起许多过往,他和夏泽深确实一起走过很多路,也培养出了许多不必用言语解说的默契,只是,却很少有这样亲密的姿态。两个男人间,搂搂抱抱未免太腻歪,一掌一击,友情已在无言中传达到位。
离开后才遗憾,何必这样矫情,不过是一个拥抱,自然而简单,告诉他,你是我的好兄弟,一辈子的。
心里这样想,凌敬伸出手,拍拍夏泽深的脑袋,“乖,抱够撒手。”
夏泽深:“……”
漫不经心的收紧手臂,“不。”
凌敬:“……”
夏先生的抽风没能继续下去,就被凌敬拉着去吃饭了。
再过几天,就是凌敬本尊的生日,夏先生在谋划一件大事,这几天准备为这件大事先热热场。为此,他还特地上网搜了点资料——男人最帅的几个瞬间。
晚上开车回青兰国际,凌敬照例坐在他的副驾。
将车开进停车场,夏泽深嘴里叼着停车卡,单手扶住方向盘,回头倒车,表情冷傲,姿态狂霸,引得凌敬对他注目连连,只是不知道心跳有无加速。
事实上,凌敬只是不明所以的看了他几眼,然后平淡道:“自动泊车系统坏了?”
“……”夏先生神色镇定,“嗯。”
凌敬看看他,没看出不对劲,又天真的发问,“为什么把停车卡放嘴里?”顿了顿,“你还有另外一只手和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