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丢回到龙天羽身上,手撑着雕像摇晃着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龙天羽不知他怎么了,刚才还看着相片一直笑的,突然就站起来喊着要回去,赶紧站起身追了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往广场外走:“那我们打车回去。”
“我走路。”易清甩了甩手,越过人来人往的广场,往一边的巷子走去。
龙天羽怕他摔倒,只好追着走在他旁边,看到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就把易清往自己身边带一下:“你先站着别动,我叫个车回去。走路怎么走得回去。”
“不远,就隔着几条街而已。”易清没有停,兀自往前走着。
广场上的音乐会已经接近尾声,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拥挤着往四处散开来。龙天羽生怕易清被行人撞到,拽着他的手好生地哄着:“你都醉成这样了怎么走路,别闹了,等我叫车。”
易清没吱声,撇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人群相互推搡着,易清渐渐隐没其中,龙天羽只不过回头找出租车这几秒钟的时间,再一扭头就不看见易清了。
“易清?”他朝自己身前的人群喊了一声,声音一下子就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给覆盖过去了。
他盯着易清消失的那个方向,那一瞬,脑海里闪现出多年以前一直缠绕在他心头的那个梦,那个在下着倾盆大雨的大街上他和易清走散了的梦。
“易清?”龙天羽急急地,扯着嗓子大声地朝前面又喊了一声。周围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脸上带着诧异的神色。
龙天羽什么都顾不上,奋力地拨开人群朝前面冲了过去。一想起那个梦,他突然就慌了,很怕,很怕再一次和易清分开,很怕一分开又是这么多年。
他粗暴地推搡开拥挤的人流,目光急切地在人群里搜寻,有种想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撕开来的冲动。
被碰撞到的行人朝他投来不满和责备的眼神,龙天羽一点都没在意,直到终于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远远地看见易清坐在广场边的台阶上。
心突然地落了地,从脚尖一直紧张到头发丝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那一刻,他差点瘫软在地上。
这人,他再也丢不起第二次了,他再也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怎么一下子跑这来了?我找你好久没找到,把人急死。”龙天羽走到易清的身边,声音里还有掩饰不住的对于找不到易清时的后怕。
“嗯。”易清抬头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龙天羽在他抬眼的那一瞬,仿佛看见眼里有星光在闪烁。
“不想坐车?”龙天羽问。
“嗯。”
“好,那我们慢慢走回去。”龙天羽打开手机地图导航,一搜,这里离易清住的地方确实只隔了几条街,走路的话,半小时也就到了。
他伸出手拉了易清一把,将他从台阶上拉了起来。
易清拢了拢龙天羽披给他的外套,默不作声地走在龙天羽的旁边。
龙天羽开着手机导航一边盯着上面的路线指示一边看着路标,没走一小段,他就发觉易清走路有点不对劲。
易清走在自己的旁边,偶尔还落后自己一两步,走路的时候身子有点往左微微倾斜着。
“你刚是不是伤到脚了?”龙天羽停下来,拉着易清问。
“没。”龙天羽一停下,易清便也站住了没动。
“那你走我前面。”
易清看着龙天羽,还是没动。
龙天羽蹲下身子,一把卷起易清右腿的裤子,用手机的光照着脚踝处仔细地看了一遍,就看到内侧那里破了一块皮。他用手轻轻地碰了下破皮的边沿:“刚才摔倒了是不是?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磕到了吗?”
他的手出了汗,刚碰到易清破皮那处的边沿,指上残存的汗液渗到了伤口上,噬咬地易清不受控地把腿往后移了移。
“我没事。”易清撇下龙天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那时挣开了龙天羽的手,自己朝人群里冲了进去,拥挤中,所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都化成了记忆里的自己、龙天羽、张亮、杨一、韩星……
他们全都穿着S中学松松垮垮的校服,带着独属于青春年少的容颜,朝他笑着、闹着,奔跑在校园的每条小道上。
他看见龙天羽拉着自己的手狂奔在漫天飞雪的大街上,看见杨一和张亮他们飞跑着甩了自己和龙天羽两条街……
那是他的青春,是他和龙天羽,和□□们一起走过的青春,短暂而璀璨。
他走过去,对着记忆里那一张张年少的笑脸,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后面大声地呼喊自己的名字。他想扭头去看,还未转身,肩膀就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瞬间失了平衡,跌倒在了地上。
那些幻象终于消失了,他倒在水泥地上,周围黑压压的全是不停走动的行人的腿。他倒在地上,仰头看黑压压的天空,龙天羽的那句“易清,你跟我回去”又在耳边回响了起来。
易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凭什么回去?
他站起来,拐着脚走到广场的一侧,坐到台阶上,想着那句:你凭什么回去?
龙天羽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坐那里想了一阵子了。
他的脚摔倒的时候磕到了一个小柱子上,手肘那里估计也搓破了皮,但只要没有大动作,也不觉得怎么痛。
易清一瘸一拐地走在前边,没走多远,龙天羽就跑到前面来,在他面前蹲下了:“我背你。”
“不用。”易清绕过他,一直慢慢往前走。
龙天羽从后面拉住他手,赶到他前面,直接抓着他的两条腿就往自己身上带:“易清,别和我作对好不好。”
易清趴在他的背上,听了他的那句话,再没反抗,老老实实地任龙天羽稳稳地背起了自己。
他的头靠在龙天羽的肩上,随着走路时步子的起伏,搭在肩膀上的脑子也一颠一颠的,鼻尖时不时就蹭到了龙天羽的脖颈。
“这些年我在这边过得很好,”他喃喃着:“班上的同学很好,毕业了还经常联系聚餐。我也有几个很好的朋友,可以约出来打球吃饭的那种。这里的同事也很好,从不在意我的性取向……”
他在龙天羽的耳边嘟囔着,一遍遍地重复着,“我在这里很好,很好……”
龙天羽背着他,听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一开始还耐心地柔声着哄着他:“是,很好,你过得很好……”
渐渐地,他就不说话了。
他突然明白,易清也许根本没醉,自己刚才听的那些胡言乱语,也许就是他一直想跟自己说而未说出口的。
他曾一直追问易清为什么不肯和自己回去而得不到答案。也许今晚,易清已经说出了他的答案。
他在这里很好,有朋友、有同事,有工作,有自己生活娱乐的圈子。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一个没有龙天羽的世界,没有过往的世界。
他在这里过得很好,尽管少了自己,但同样少了的,也有各种各样像过往那样的不愉快。
龙天羽的耳边还一直响着易清喃喃的话语,只觉得落在背上的分量越来越沉了,沉得他喘不上气,步履维艰。
如果易清真的喜欢这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如此自私地强迫他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叫我十一,以后这边也可以叫我十一。今天在这里说一下,清羽这个月估计会完结,到时准备出个志,有意向的可以关注十一的微博:ferlicity11,届时会在微博上面更新个志的预售,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喜欢,感恩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夏文奕一大早敲开易清家的门,当看见龙天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当下内心所受到的震惊无异于闷头一棒,而且那一棒必定还是金箍棒。
龙天羽迷迷糊糊地起来开门,一看是夏文奕,当下就把门又“哐当”一声给关上了,任外面的人敲地震天响都没再去理。
夏文奕进到房里,已经是一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易清起来给他开的门,夏文奕一进来,满屋子的就找开了,嘴里大骂着要龙天羽好看。
他找了客厅、洗手间和厨房都没见龙天羽,最后才怒气冲冲地推开了卧室的门,就看见龙天羽四仰八叉地在易清床上呼呼大睡着。
夏文奕扭头就朝客厅里的易清吼了一句:“他怎么在这里?”
易清没理他,走到洗手间洗漱去了。
夏文奕气不打一处来,紧跟着也进到了洗手间,贴着易清就问起来:“你俩怎么回事?”
易清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宿醉后未褪下的疲倦和懒散:“今天过来有事吗?”
他只不过淡淡地瞟了夏文奕一眼,就看地旁边气冲冲的人噤了声,退到洗手间的门边静静地看着易清刷完牙洗完脸了才平心静气地说道:“这不是圣诞节放假了吗,爷爷知道你和往年一样不回去,家里特意安排了中国厨师做菜,要我过来喊你一起吃个团圆饭。”
“嗯,我昨天去了电话,他跟我说过。你不必专门跑一趟的。”易清把毛巾挂好,转脸看见丢在浴缸旁边的衣服和裤子,自己的、龙天羽的,全都乱糟糟地揉成一团堆在地上。他把地上的脏衣服全都拾起来,走出去,扔进了阳台上的洗衣机里。
夏文奕跟着他进到客厅,一下子又想起了卧室里的龙天羽。他指着卧室,朝易清问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
“过来几天了。”易清一边回答着一边去厨房里弄早餐。
就听见卧室传来龙天羽的声音:“易清,煎蛋我要两个,要糖心的。”
夏文奕听着那声喊,脸色都变了,眼睁睁看着易清一言不发地走厨房里去,听着从里面传来“刺啦”的油烟声,自个僵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阵胸闷。
龙天羽在里面又睡了一二十分钟才从卧室里出来,很是自在地穿过客厅进到洗手间里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朝沙发上的黑包公不屑地扫了一眼。
夏文奕也不示弱:“要不是看在易清的份上,你他妈再关老子一次试试?”
“之前在我公司不就试过一次了吗?这么不长记性,有这么个时间和精力,怎么不花点心思去补补脑,钱我出。”
夏文奕那次在酒店一时冲动对易清动了手脚顺便表了白,得到易清拒绝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里,易清都跟他断绝了关系,就连当初给他找的那家报社,易清都因为他的关系没有去里面就职,而是旅游回来后去了一家杂志社上班。
他对于易清的疏远,自然归结到易清回了一趟国和龙天羽待了几天才会对自己态度愈发恶劣,因此,在易清和他决裂期间,夏文奕自个偷偷地杀到中国想找龙天羽,警告他离易清远点。
只是他那趟讨伐之旅并不顺利,可算是惨败而归。龙天羽连面都没让他见到,直接叫保安把他拦在了公司门外,一句话都不带搭理的。
易清在法国那边换了工作,夏文奕来找自己前龙天羽就知道了,他也清楚易清是因为什么原因要换工作,自然对夏文奕此行的目的一目了然。他不屑于和夏文奕对峙,在自己和易清之间,夏文奕根本算不上什么,犯不着自己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那次的闭门羹,算是夏文奕长这么大,吃地最噎人的一次。龙天羽今天再轻描淡写地一提起,气得他脸部的肌肉都抽了抽。
龙天羽说完绕过夏文奕,进到厨房里,看易清还在里面忙碌。厨房比较小,龙天羽一进去,巴掌大的地方,一下子就很拥挤起来,里面的人连转个身都要小心着。
易清下了面,正准备做煎蛋,龙天羽方才睡得迷糊一时忘记易清昨晚摔倒擦伤手肘和脚踝的事 ,现在一进到厨房里,立马就想了起来,不由分说就夺下了易清手中的锅勺:“你出去,我来弄。”
“就剩煎蛋了,一会就好。”易清把火关小了点,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
“手疼吗,脚呢?”龙天羽抓过易清的胳膊,挽起他的袖子查看手肘处。
他昨晚上背易清回了家,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手肘上的伤,后来又找了药箱给两处伤口都上了药,然后才抱着易清挤在小床上睡过去了。
“没事。”易清抢过他手里的勺子:“你把面端出去,蛋一会就好。”
“我说我来就我来。”龙天羽重新夺过勺子,将易清一把挤出了厨房,拿起柜子上的油朝易清晃了晃:“你在外面等着,我马上弄好。”
易清没再退让,端着两碗面出去了,留龙天羽一人在里面捣鼓。
夏文奕在客厅里听他俩在厨房里嘀嘀咕咕,自个又听不怎么清楚,不自觉地就脑补了各种情景,又想着自己一个人被冷落在客厅里像个多余的,当下连坐都坐不住了。
他走到餐桌那,跟易清说道:“是中午12点开饭,尽量早来点,爷爷约了几个挺有名的书画家想介绍给你。”
“好。”易清慢吞吞地吃着面,一边翻着杂志。
“那我先回去了。”
“好。”易清仍旧没有抬头。
隔了半分钟,夏文奕却没有走,仍旧站在桌子旁边:“你和他和好了?”
易清终于把注意力从杂志上转移到夏文奕身上,看向他:“没有。但这也不是该你操心的事。既然说了以后当普通朋友,有些事就必须有个界限。”
夏文奕那次失控,两人关系一度降到冰点,若不是之后他又过来几次三番地上门道歉求和,易清压根不会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之后两人虽然和解,但关系也大不如前,易清除了偶尔会应夏文奕爷爷的邀请去他家陪老爷子喝个茶读下书,其他时候就很少再和夏文奕联系了。
此刻听了易清的话,夏文奕自知自己又触了易清的底线,虽然心中不快,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道:“你不说就算了,那我先走了。”
他刚转身要往客厅里走,就看见龙天羽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油油的锅勺上盛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他冲到餐桌旁紧急刹住车,勺子小心地往易清面前的面碗里倾斜着,将勺子上的不明物体滑到了碗里:“快尝尝,目前煎地最成功的一个。”
“这是第几个了?”
“第五。”
夏文奕扭头看了眼易清,看他皱着眉用筷子搅了搅浮在面上的那个黑呼呼的东西。易清夹起来咬下去的那一刻,他都替易清皱了下眉,那东西他妈能吃吗,都成黑炭了。
易清咬了一口,仍旧慢慢地咀嚼着咽下了,然后在龙天羽期待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地把碗里剩下的那个煎蛋给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里。
“诶,有这么难吃吗?好歹给我尝一口再扔啊……”
“我来弄,你先吃,面要糊了。”
“不行,我已经掌握诀窍了……”
“……”
“……”
夏文奕看着他俩争吵着进到厨房里去了,来时满怀着能见到易清的欣喜,离开时却只剩下一腔的怒火与嫉妒。
煎蛋最后还是由易清做好的,龙天羽很满足地吃着易清给弄的糖心蛋,一边搅拌着已经成坨了的面团:“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中午去夏文奕家吃饭。”
“非亲非故的,这种大过节的日子,别人家的团圆饭,你个外人去什么?”龙天羽吃着面团,嘴巴上全是汤汁:“带我去埃菲尔铁塔看看吧今天。”
易清瞧了他一眼:“你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这节日,我往年都在他家过的,那边长辈对我挺好的。”
龙天羽把一扫而光的面碗往面前一推,嘴都顾不得擦就说道:“往年是因为我不在,今年不是有我陪着吗,你别去那边了。”
“早就答应了的事,不会推掉了。”易清把碗一起收拾了进厨房。
龙天羽马上跟在他身后:“那我跟你一起去。”
易清把碗放洗碗槽里,转头盯着龙天羽不说话。
“我去了不就是多把椅子多双筷子的事吗,那么大一家难道还缺这么点东西?!你就说我是你朋友,过节没地方去了……”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易清看着龙天羽。
“说好了,一起去。”龙天羽将他拉出厨房,撩起袖子“叮叮当当”地放水洗起碗来。
中午出门去夏文奕家的时候,龙天羽硬是死皮赖脸地一路跟在易清后面,甩都甩不掉。所以,当两人一起出现在夏文奕家里的时候,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龙天羽的夏文奕简直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两人出门前,龙天羽看易清穿的衣服,自己还专门找了件颜色、样式和易清差不多的一件穿了,走到一块特别像是情侣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