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少恭笑了笑也不揭穿他的心虚,自顾自解决自己手里的干粮。
另一头,完全不需要吃东西的龙寻被尹宸带着稍稍远离了营地,确保少侠和欧阳少恭都在他们的保护范围,他们的谈话却不会被听到后,尹宸才停下了脚步。
龙寻神色冷冷淡淡的,在外人面前伪装过的黑色竖瞳安然看着眼前的爱人。
“阿寻。”尹宸忽然开了口。
龙寻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没有吭声。
熟知自家伴侣锯嘴葫芦的性格,尹宸也没在意,只是继续道:“少恭这一世,应是最后一次轮回?”
龙寻点了点头。
欧阳少恭所缺乃是命魂四魄,每一次回归婴儿时期都蕴出一魂或者一魄,这一世他年满二十五后,魂魄就将圆满。
届时欧阳少恭也可自行踏入修行之路,毕竟他的魂魄完全是那半片仙魂养出来的,也是自带仙气,延年益寿乃至成仙不老都不是问题,完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高深修为。
倒也不是说之前便不能修行,而是修行灵力入体对他魂魄压力有些大了,为了以防万一,龙寻提前告知了他最好不要这么干。
现在的战五渣,只是为了日后的一飞冲天。
尹宸若有若无的笑了笑。他这一世性子内敛稳重,外人看来颇为疏冷,也就亲近的人面前会多些笑容,却也只是淡淡。
“离初次见了少恭至今,也有一百几十年。乐家开枝散叶,沈夜沧溟亦相依相伴至今,谢偃与阿阮同游不知所踪……那些熟人都成了家,有了可与自己相伴的人或事。”尹宸目光温和下来,看着身侧冷冰冰的伴侣,轻声道:“只是少恭……”
那孩子或许曾经被伤得狠了,即便再无后顾之忧,他想再对谁动心也难得多。
错过了他最为落魄无助,能够成为他心里那唯一救命稻草的时候,少恭的心也就变得越来越封闭。
尹宸起先和少恭并不对付,不仅仅是他为帝王而少恭作为他的臣子,却屡次三番不给他面子。还有更深的一层原因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龙寻对他感情到底多深厚,甚至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对高高在上的龙神存在绮思,对于欧阳少恭这个自小跟在龙寻身边的人,他心底自然而有一种隔阂。
只是后来几次三番陪着龙寻一道,亲手将少恭养大成人,这种感觉别人是无法理解的。
纵然欧阳少恭和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于龙寻和尹宸而言,少恭和他们的亲生孩子也没有区别。
作为父亲,总是盼着自家孩子好的。少恭若是不显露出什么,尹宸也不会强迫他去找个伴,但那孩子每每看到他和阿寻在一处时,总是不自觉流露几许感叹艳羡……
尹宸自然也对这事有了些上心。
龙寻回头看向了那头随着欧阳少恭找话题,渐渐放开了说话的百里屠苏,没有说什么。
尹宸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百里公子是个好孩子。”
龙寻没忍住冷淡道:“他对少恭心存芥蒂。”
“哪有什么感情当真一帆风顺。”尹宸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看顾着,总不至于令少恭吃亏。”
龙寻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同人里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一路相爱相杀,这也是他明知道这两个注定一对还是不高兴的原因。
但……阿宸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作者有话要说: 阿寻:好吧,看在阿宸的份上,勉勉强强认同这个便宜女婿了。
少恭:少侠果然怎么看怎么合心意呢。
阿宸:偶尔也会觉着,阿寻小孩子脾气。
少侠:……发生了什么?总觉得有些事情发生了?
第164章 重生在古剑的龙(三一)
没有那些打打闹闹的凡人拖累,四个人的脚程很快。
然而……不论是知道剧情的龙寻,还是上一世曾到过甘泉村的百里屠苏,都没有想到过他们提前到达甘泉村,想挽救一下洛云平和村子里的悲剧时,看到的竟然是那个平和美丽的小村子陷入一场大火里。
甘泉村的细雨绵绵,竟宛如一滴滴热油,无法浇灭大火,只能令它越烧越旺……越烧越旺!
没有听到人的惨叫声,因为这场不知何时烧起的大火已经将所有人都烧死。
烈焰舔舐着天空,这不知什么时候烧起的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熄灭,它只在甘泉村的土地上烧灼,一丝一毫都不越界。
百里屠苏看着眼前这一切,条件反射的去看欧阳少恭,火光跳跃下,温润如玉的青年神色一片冷凝,只看着他的义父,沉沉说了三个字:“是天火。”
天火,自天而降,神力而生,遇水不息,遇土不灭,唯有烧灼尽罪恶之后才会自然熄灭。
龙寻化而为龙,扶摇而上,冲破甘泉村上空的阴云,长长的龙吟声之中,淅淅沥沥的青色雨丝落下,一滴滴扑打在天火之上,渐渐将其熄灭。
村落之内,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曾经建筑的残骸遗留,能看出这里曾经是一个小村庄。
百里屠苏看着龙寻,微微瞪大了眼睛,他根本不知道,同行了好几日的少恭义父竟是一条龙。
而从天降下的神龙此刻并没有看他,只是四爪落在地上,俯下龙首,淡金色的竖瞳看着自己的爱人:“阿宸……”
尹宸微微一笑:“我明白,你去吧。”
无缘无故的天火只能从天界而来,龙寻要去天界看个明白,他自不会阻拦。
他的伴侣是神明,尹宸对此早有觉悟。
银龙微微摇了摇头,无风自动飘在身体两侧的肉须,也随之颤动了一下。
他说:“随我一道。”
对于龙寻来说,再久远时光发生的事情都如昨日一般清晰。他不知自己记忆为何缺失,但回忆起来的东西里,他从未忘记自己的伴侣身后,有一个敌人在虎视眈眈。
离得久了,就会发生难以预料之事。
“少恭呢?”尹宸看向已经恢复平静的欧阳少恭,后者露出一个温润不在浅浅淡淡的笑容,眯起的狭长凤眼里闪烁着捉摸不定危险的光:“义父义爹尽管去,人间之事比不得天界变故。”
不周山倒塌之后,天光地脉连通之处断绝,浊气清气不得循环往复,地脉堵塞,清气渐渐稀少,日久之下,仙神注定消弭于世。
即便欧阳少恭的兄长,钟鼓龙鼠舒奈查日夜不停于地脉之中打通淤塞污秽之物,那也只能保证人间不失,天界是管不到的。
而仙神不得下界,天界发生的事情,更是无法令人得知了。
龙寻看向欧阳少恭,突见天火毁灭人间村落的惨剧而心生不忍的青年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后平复了心情,再睁开眼,嘴角的笑容已经恢复了温度:“义父,我无碍的。玉衡之事有少侠帮我便已足够。”
天界若是不曾干扰人间,他的消亡顺其自然,不论是在意只在意的少恭还是生性冷漠的龙寻都将之抛在脑后。
——当天帝登天远离大地抛弃凡人之时,注定了凡人也有一天会抛弃他们。
龙寻又看向百里屠苏。
年轻的少侠在神龙淡漠威严的眼神下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眼前的神龙看穿了,不论是这辈子的事还是隐秘从不曾告人的上一辈子。
龙寻最终还是道:“少恭交给你了。”
少侠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郑重的点了点头。
然而龙寻真正嘱托的那个人在焚寂剑里的瑶山幻境中长身而立,温和沉静的面容严肃起来,慎重道:龙寻低下龙首,尹宸适时的脚尖点地,身如飞羽轻盈落在他龙角之间盘膝坐下,之后银龙再次腾空而起,直入云霄,蜿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欧阳少恭注视着义父义爹远去,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有一点不祥的预感。
默默摇头挥去脑海里的想67 法,欧阳少恭转过脸来,冲着少侠轻声道:“我们走吧。”
“嗯。”百里屠苏轻轻应了一声。
另一头,龙寻和尹宸二人已经飞到不可触碰的天之尽头。
尹宸单手扶着他的龙角,高空之中清气比浊气要多得多,让他感觉更为舒适了。
有些不便在孩子面前讲的话,也可以说出来。
“阿寻,我总觉得……这件事有古怪。”
“嗯。”龙寻应了一声,淡淡道:“天火因内蕴神力不同而不同,那火神光赫赫,并不含一丝半分妖邪之气,正是天界神火。然而火色赤红,怕是火系神祗所为。”
“少恭他的父亲祝融正是火神……”尹宸迟疑道。
“不是他。”龙寻在天际慢慢寻找着天界入口,天界并不与人间处于同一位面,而是附着其上,唯有清气卓绝之所才可进入。
龙寻说:“祝融于归墟之内久矣,便是刑期满了返回天界,神力也不会如此浩大。”
而且祝融的气息,龙寻还是有一点印象的,那火并不像祝融的,反倒有点像是……某个熟人。
正因为不确定,他才要来看看。
天界的入口被龙寻开启,开在清气之所的大门并不引人注目,龙寻的身形也并不算大,就这样轻轻巧巧的进入了修士梦寐以求的天界。
天界之中,仙气淼淼,一片云海无边无际,遥遥看去,一座座浮空山飘在云海之中,悠然而转。
龙寻感觉到了一种被束缚的不适感,古剑的小世界本就对他来说有点狭小,附着其上的天界更是渺小的无法看,他总感觉自己稍稍动弹一下都会令这里崩毁。
人类无法想象世界的广博与渺小。将夸克比拟成人类,那么一块石头都相当于无穷尽的宇宙。而对于龙寻来说,一粒沙子的确是可以算作一个小世界,只是狭小到让他化为龙就会不适,而作为一个并不完整小世界的附着界面天界此刻给他的感觉,也和一粒沙子的世界给他的相去不远。
这让他不由自主的甩了甩尾巴,天界的云海顿时掀起一层层的波澜。
“阿寻。”尹宸并未察觉到不适,他微微俯身,半趴在龙首上,凑近了银龙龙角边的耳朵尖上,轻声道:“天界……太安静了。”
是的,太安静了。
龙寻进入天界并未太过遮拦,下界有人到达天界,于情于理都会有仙人来看看,不管地位高低,总是会有人来。
然而龙寻到达已经过了挺久,天界还是一片寂静。
还有不详。
“当真生了变故。”银龙淡淡道。
说话间,遥遥有一个身影慢吞吞驾云而来,落在龙寻身前十丈外,遥遥施礼道:“烛龙上神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龙寻看着那仙人,微微眯了眯眼,尹宸自他头顶下来后,他便化为龙人型态,站在那里静默不语。
尹宸无奈,只好拱手回礼:“抱歉,阿寻不善言辞,并非有意怠慢阁下。”
“无碍的。”那仙人面容俊美温和,微微一笑像是打了一层柔光般令人心生仰慕,圣洁亲和抚慰人心,满满的包容。
那种温和包容在龙寻看来也是眼熟,心下的猜测越发肯定。
尹宸清冷的眉眼稍稍柔和下来,询问道:“阿寻于下界见天火烧灼凡间村落,不知是何缘由?”
仙人微微点头,淡淡一笑恍若百花盛开,侧手道:“此事说来话长,两位请随我来。”
尹宸并不生怯,礼貌的回以一笑,见龙寻默不作声跟上,他也随之并肩而行。
仙人看着两人竟不分先后主次的样子,嘴角笑容的弧度加深,又恢复了平常。
一路行进,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登上了一座浮空山,顺着道路往中心区域进发。
“很抱歉,天界力量日益衰微,传送阵也有诸多不可再用,唯有山上宫殿内才可相互传送。”仙人歉然说。
“无碍。”尹宸道:“天界力量衰微?何意?”
“天柱倾塌之后,天光断绝,清气渐稀,凡间修士相较上古时代难有寸进,精怪也一日比一日稀少。天界虽比之稍好,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仙人苦笑着道:“稍弱些的仙人已承受不住,投胎前往人间轮回转世,而强大如上古三神,神农伏羲陷入永恒的沉眠,女娲驻守大地,唯有信徒呼唤才可清醒一瞬……”
他叹了口气,说不清是什么语气的感慨了一句:“人人向往的天界,也无非是一个囚笼。”
尹宸眼底闪过一抹震惊,眉心微微皱起,沉吟道:“抱歉,此事应是天界秘辛,何以……”
“何以对你说出口?”仙人径自打断,笑着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所谓仙界秘辛,紫薇帝君都不得知晓,还有何人可知?”
宸,北斗星,也称北宸,乃帝星。北斗星出,众星归位,统帅星君,身具滔天帝气,便是天帝也为之忌惮。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快结束了……
少侠被阿寻认可后,他是逃不过少恭手掌心的,所以路途上的故事没必要写,这一卷够长了。
那么就该走本来的剧情了。
你们猜猜,这个仙人是谁?和天衍世界的人有关哟。
第165章 重生在古剑的龙(三二)
仙人在前慢慢行走,带着龙寻尹宸二人进入传送阵,光芒一闪后,他们便出现在最中心的浮空山上。
龙寻突然开口:“伏羲何在?”
“天帝陛下?”仙人转过头看了龙寻一眼,嘴角笑意越深:“陛下神力衰微,行动不便,如今正要带你们去见他。”
神力衰微,行动不便?
龙寻没有说话。
尹宸悄然传音道:
仙人并不关心身后两人的沉默,轻笑道:“帝星与众不同,众神力量依赖于天光清气,若清气衰弱,众神久而久之也会失去力量。可帝星只要于人间轮回,他的力量便永不会退却。帝星也永不会消失。”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几分微妙:“这可真是令人嫉妒……得天独厚的天赋。”
“不死不灭者众多,便是帝星也不过其中一个。”龙寻突然道。
“不得苏醒,永恒沉眠,也称得上不死不灭?”仙人微微摇头,感慨道:“烛龙上神,您生而高高在上,这片天地无论沦落成何等模样,都与您毫无关联,更伤不到您,您又岂能理解仙神之惧?”
龙寻突然冷笑了一声:“何必理解。”
这个世界的仙神,算得上神可被他认可的,唯有小混沌之中一斧子开天辟地,以自身演化洪荒的盘古。当年惊鸿一瞥之下盘古临终仍不忘托付他守护这片新生的小天地,那位神明才称得上神明。
而其他人……上古三神伏羲女娲神农,女娲庇佑人族得享供奉却又与伏羲相争,伏羲一心高高在上脱离大地登天而上,神农逍遥于外对另外两者相斗坐视不理。
天柱倾塌之下,这三神恐慌天地毁灭才召集众神慌忙补天,之后天界没有倾颓之危,伏羲不管人间疮痍抽身而退。神农许诺为流月城九黎部族寻找生机却又抛之脑后,女娲留在大地上也不曾管人间事。
这些神,不曾教导万物生灵生死轮回之道,不曾为世间更好而勤恳劳碌,他们高高在上不插手人间事,还要让生灵敬畏。
说是神,其实也就是一群仙人。
那些天衍大世界中,令诸神所厌恶,只顾自身,不顾生灵,只求力量权势随心所欲,不懂责任不会怜悯的仙人。
龙寻不会也不想理解他们。
尹宸感觉到他和仙人之间的气氛渐渐紧张,那仙人依然在前带路,没有回过头,也不曾对龙寻毫不留情的语句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笑了一声:“是我逾越了。”
天界天宫看去很是恢宏,比起人间帝王的宫殿,它看起来要更为仙光四溢,若是凡人来此,难免心生敬畏。
仙人带着龙寻尹宸二人停在紧闭的宫门外,回过身歉然道:“两位还请稍等,我去请陛下上殿之后,两位再行进入可好?”
尹宸不动声色的道了一声好。
仙人便径自离去了。
“他想做什么?”尹宸轻声呢喃:“紫薇仙君可于人间轮回不死不灭令仙神艳羡……莫非是伏羲?”
曾经身为人间帝王,尹宸对于仙神确实缺乏应有的敬畏,哪怕伏羲是天帝也不能令他在背后也做出尊重的姿态来。
曾令他发自内心尊重的神只有一个,现如今成了他伴侣。
“伏羲?”龙寻微微摇头,淡淡道:“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