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宸在龙寻身后,看着他刀指天帝,将自己的剑也拔了出来,默默站在他身后。
或许他比不得龙寻强大,比不得天帝强大,但无论如何,他也要尽自己所能去帮自己的爱人。
“龙神冕下……祖神的威能果真可怕。”北宸忽然开了口:“你的记忆居然还可以恢复……恢复到这个地步,当真出乎本座所料。”
他看向尹宸,毫无波动的声音偏偏能让人听到一些讽刺:“居然……还找到了本座亲爱的……弟弟。”
血红的刀芒跨过数十丈远的距离陡然劈落,天宫浮空山猛然一震,就在北宸脚边一米处,巨大的裂口出现,那半边浮空山带着上面的宫殿缓缓倾塌,崩陷,落入无尽云海,渐渐看不到了。
北宸一动不动,他知道龙寻不敢动他,不敢将这一刀当真劈落在他身上,他好整以暇,悠然自得,挺立的身躯好似青松般坚韧不拔。
是的,龙寻能想起来了。
自想起那个青年之后,他就明白了。
北城启死后,他杀戮尽星宇内九成生灵,最终在沐凤看不下去的劝阻中停了手,就此遁入天衍世界边际,在天衍大世界漫漫无边的星辰位面中游荡,时而找个星球停留小憩。
他碰到了长得和北城启一模一样的不知名青年,那青年不是启的转世,但当时满心疲惫的他还是愿意停留在那颗星球的海中,透过深邃的海水去看着他成长。
原本龙寻根本没想过接近他,可是一次出手相救,那青年竟就此恋慕了他。
当青年临死之际,龙寻许他下一世所愿可成……于是青年的下一世,便转世成了启的兄长。
双生兄弟,外貌一模一样,甚至因为彼此乃是血脉弟兄,启的魂魄蕴含的无上力量也分与他了一部分。
孪生子被那里的人视为不详,大哥南宫北宸可有姓名,而小弟却只能得一个宸字作为称呼,成为大哥的影子,又是影宸。
机缘巧合,他们二人踏入修行路,北宸天赋异禀修为一日千里,加上启的魂魄给他的一份天赋力量强悍到可怕,夺人因果移花接木,让北宸可将他人机缘身份转嫁自身……
他便就此顺风顺水成为仙人。
然而这一切比不得启的魂魄本尊,不论何时,影宸都比他强,乃至于登上仙位之时,影宸触动魂魄本源,掌控了天衍星宇万千星辰之力,成就仙帝之位!只待他记忆恢复,便可恢复祖神身份,成为货真价实的创世之祖神。
影宸秉性纯良洒脱,念及兄长昔日对他照应之情,竟将仙帝权柄一分为二,将天下恒星之力给了北宸所掌,自己则掌握那68 些隐匿星空自身无法发出光芒的星辰。
所以其实,当时外人所以为的仙帝北宸,其实乃是兄弟二人,北宸仙帝与隐宸仙帝。
但分享仙帝权柄一事到底事关重大,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用一个身份在外行走。
后来阿檀终于可化为人形,龙寻回归龙神殿,教导他术法,北宸野心勃勃意图更上一层探得祖神神力,便前来拜会。而后龙寻又在外救了陷入险境的隐宸,察觉两者有所差异,不由留意几分,竟发觉隐宸乃是启的转世。
龙寻应了北城启重新认识他的转世,所以他与二人来往并不掺杂过去情感,但总归对隐宸多了一分特别,而他也渐渐了解隐宸此人。
那时候,龙神对两人差别看得一清二楚,又因爱屋及乌,对北宸也算好脸色。
只是后来……
北宸机缘巧合之下得知隐宸乃是祖神转世,他本就不满自己天赋卓绝却偏偏只能屈居隐宸之下,竟就此动用因果之力,意图夺取隐宸魂魄。
启神魂魄又怎可能如此轻易被人夺取?北宸所料不及,只夺得仙帝之位,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隐宸魂飞魄散,魂魄碎片散落万千世界。
然而……因果之力来源于启,便是不成也足以混淆天机。
北宸突然发现,祖神凤神与龙神二者竟在那一日之后完全遗忘了隐宸存在,将他当成了他的弟弟。他更是发现,原来高高在上的龙神,对他弟弟存在一分绮思。
虽然启的力量与两位祖神同出一源可暂时混淆二者记忆,可北宸却不敢肯定这份混淆能持续多久,他分出神魂轮回转世,世世寻找那些魂魄碎片收集起来,妄图炼化。而龙神却也发觉北宸的不妥之处,竟开始主动试探于他。
北宸为了力量不择手段,他连自己弟弟都能杀,何况是龙神?
其时龙神以为他仍是启,对他毫无防备,北宸布下杀局虽对他毫无作用,可龙寻对‘启竟想杀自己’这一事感到不可置信心痛如绞,万念俱灰之下便投入轮回,不肯留在天衍世界里碍‘启’的眼。
也正因他以为自己是被‘启’所杀,轮回之中再见真正的‘启’时,他也会不可避免的感觉到又熟悉又厌倦疲惫。
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阿檀兢兢业业继承父亲之志守护小世界时,发现北宸转世竟世世都追杀同一个人,心下疑惑,便要告知沐凤。
可他心性单纯,比不得北宸敏锐,被北宸发现端倪后斩杀,魂飞魄散而亡。
沐春风得知此事,疯狂之下单枪匹马与北宸报仇,沐凤得知后欲要阻止,但找到相斗的北宸沐春风二人时,沐春风已经自爆而亡。
沐凤其时记忆感知仍被蒙蔽,他不清楚这一切又是为何,只能将沐春风与叶檀残骸收走,收集他们残魂孕养。
直系血脉二子凤皇沐朱雀因那种事互生怨恨,所生之子沐春风也因此心性扭曲造成天大祸事,甚至累及好友转世北城启。所造生灵他的孩子们被另一个好友龙寻屠杀几近灭绝……
如今龙寻出走轮回不知何时方归,好友之子叶檀莫名其妙魂飞魄散而亡,仅存的直系血脉孙子沐春风又与好友转世北宸相斗自爆而亡……
桩桩件件令凤神疲惫不堪,将凤神宫闭了,遁入天衍星宇与混沌之间不再出世。
直到不久之前,北宸逆转因果之力略有衰弱,凤神惊觉不妥,才差了朱雀沐揽君出马,找到龙寻,令他恢复龙神身份一步步穿越空间,等待记忆回归。
这些事中,龙寻虽然还不知自己儿子死在北宸手中,但光光他夺阿宸仙帝之位,谋夺启的魂魄妄想成就祖神,就足以令北宸死成千上万次!
然而……
“龙神冕下怎不对准了再劈下这一刀?”北宸负手而立,他发丝披散,一身白色帝袍随风猎猎狂舞,绝代风华眩人眼目。
冷静克制的声音里含着讥讽,北宸平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缓缓道:“可是念及与本座旧情,不敢动手?”
龙寻握刀的手隐隐一颤,又稳了下来。他看向身边的尹宸,淡金色的眼睛里深邃复杂。
他的确不敢。
经过了这么久,北宸到底炼化了多少启的魂魄?他这一刀劈下,北宸是会死,但是阿宸呢?
阿宸会不会受到牵连,再次魂飞魄散?
完全不知道其中种种复杂内情的尹宸面对他的目光,心底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阿寻,不必在意我。”
“还真是情深意重。”北宸轻轻道:“什么都不了解,却如此信任?不论转世多少次,你都如此天真的可笑。”
龙寻看着自己的爱人,尹宸看着他的目光清冷,里面含着一丝担忧,却满怀信任。
那么坦诚无畏。
“阿宸……我要杀他。”
北宸必须要死,他不死,不知还会搅出多少风雨。
他不死,这一世转世之身回归,北宸本尊也将知道他记忆恢复,届时北宸会做出什么,龙寻也难以预料。
可是……
龙寻低低道:“你还记得我告诉你的事吗?”
尹宸目光一动,轻声道:“启?”
“嗯。”
“那么……那些前世中,尹北与他都是同一人……你不动手,是否因为他手里有什么东西会危及我?”
“……嗯。”
尹宸微微笑了,这么清冷的一个人,笑起来却很温柔,黑色的眼底溢满了星光,仿若宇宙里星辰沉浮:“那阿寻,你会找到我的,对么?”
“嗯。”
他当然会。
无尽的生命看不到尽头,他总会找到的,总能找到的。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北宸突然变了脸色。
如他这样的人,自然是无法想象,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深至灵魂之后,具有的一个眼神都可以令他甘愿赴死的感情。
天界本源之力在北宸身体里轰轰运转,猛然爆开,将龙寻封锁天地的杀机冲破一个缺口,他就顺着那缺口而出。
龙寻深深的看了自己的爱人一眼,一刀劈出!
血红的刀芒甚至划破了空间,在天外划出一道深刻的黑暗裂缝,而刀芒之下,北宸抿紧了唇咬着牙,无能为力的仰看着那道刀芒从他头顶劈落下来。
飞灰湮灭。
一团星光从北宸的方向炸裂,盘旋一周后,飞扑着涌向了尹宸和龙寻,在他们身周徘徊。
整个天界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那些浮空岛开始震动,一座座的崩塌陷落,慢慢的坠入无尽云海之中。
龙寻慢慢回过头去,看到的,还是爱人清冷却温柔的微笑。
毫无怨言。
然而,他的身上,一点点星光开始浮现,慢慢向着天际飘去,那些自北宸身上而来的星光,启的魂魄,也争先恐后的飞入天际。
尹宸眉眼里溢出一丝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摸上龙寻的脸侧,温声道:“怎么哭了呢……这可不像你。”
龙寻浑身都在发抖,手里的大刀哐啷一声掉在脚下,他的手握住尹宸的,低沉微凉的磁性嗓音干涩的仿佛粗粒的沙子在摩擦:“对不起……”
“没关系。”尹宸靠近了他,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轻叹道:“原本……也快了。”
即便可以修行,即便是寿数比凡人长久的鲛人,可过了一百多年,已经两百岁的尹宸已经能感觉自己大限将至。
魂魄不全,他注定无法成仙成神,享有无尽生命,不死不灭,可以一直陪伴在爱人身侧。
只是……遗憾到底是有的。
为什么不能走的再早一点呢?
那样杀掉北宸,阿寻也不会这么难过。
他会认为,是他杀了自己的吧?
可是这又不怪他……是北宸的错。
“没有关系……”尹宸轻轻的吻着绷紧了表情,却仍无法控制自己眼泪的龙寻,低低的道:“如果真的难过,那么我就罚你……下一世,快点找到我。”
天界,天塌地陷,空间崩毁的响声越来越大,可龙寻的目光只留在眼前渐渐透明的人身上。
“阿寻,我爱你……”
阿宸,我也爱你。
清冷的身影化为星光,闪闪烁烁着,飞入了天空。
他没有听到,龙寻那几不可闻的,夹杂着低泣的声音。
第168章 番外
在很久很久之后,一切事情都落幕了,沐凤、阿宸和龙寻时过境迁,又再一次坐在一起,彼此闲聊。
阿宸和龙寻的孩子们,沐凤和阿斯的孩子们不习惯他们这样相对而坐却不说话的样子,纷纷结伴出去玩了,阿斯担心他们,也跟了出去。
沐凤笑着看他们离去,突然感慨了起来:“说起来,我在过来时,还担心阿寻又把我赶出去呢。”
“嗯?”阿宸挑了挑眉毛,笑眯眯的道:“阿沐你和阿寻的关系不是挺好吗?”
龙寻在一边冷哼了一声。
“也不能算是不好……就是……咳。”沐凤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当年你刚刚化身宇宙的时候……”
那时候沐找到了在混沌里漫无边际游荡的寻,看着友人面无表情却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如果不介意,来我这里住下吧。”
然后凤神宫内出现了一条龙。
龙寻一直是个很安静的性子,他也喜欢安静,尤其是在启刚刚离开的时候,他并不喜欢被人打扰。
沐第一次试探的造物,是以自身为模版,创造出来的凤皇,第二次造物是稍稍改变了外形的朱雀。
这两个家伙刚刚出壳的时候,甚至不及他们巴掌大,银龙模样的寻看着他们跌跌撞撞跟在巨大的金凤之后蹒跚时,专注的看了很久。
然而后来,渐渐长大的两只小鸟没有之前那么可爱了。
朱雀凤皇天赋属火,当他们力量成长起来之后,出于本能,他们开始四处放火,凤神宫那时候简直就像太阳一样,时刻燃烧着烈焰。
龙寻一开始想着自己毕竟是借住的,也就忍耐了,直到有一日,沐凤外出又创造了一族回来,看到自己俩儿子被揍得浑身都肿了,胖成了个球在那里哭,凤神宫的火也被一片汪洋大海淹没,而龙寻不知所踪……
“我问他们,才知道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居然烧到了阿寻的尾鬃毛。”沐凤现在想着,都还觉得乐不可支。
“噗!”阿宸没忍住笑出了声,扭头看去,就见龙寻面瘫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冷气,垂落在椅子之后的银色龙尾不着痕迹的摆了摆。
他的目光立刻被那缕尾尖上的银毛吸引了,挑着眉含笑指着问道:“烧掉的是这里?”
龙寻抿了抿嘴,沉着脸低低应了一声。
沐凤又笑:“后来朱雀凤凰二族打心眼里畏惧龙族,就是因为凤皇和朱雀他们二人对阿寻畏惧,看到龙都不由害怕。”
“噗哈哈哈哈哈!”阿宸简直要笑死了。
龙寻感到一阵窘迫,恼羞成怒,冷着张脸哼道:“怎不说你来我龙神殿时的事?”
龙寻是个冷漠的性子,他就算愿意建立功德制度,立赏善罚恶使,建登神殿、封仙殿、地府辅助诸神管理三界六道,也不可能在自己的住所龙神宫内建造。
这一切是因为,当年沐春风闹那么大之后,沐凤心存愧疚,主动带着沐春风来向龙寻认错,居住在清冷的龙神宫内。
沐凤这人总是手闲不下来,有事没事就爱造物,那时候天衍星宇里生灵几乎绝迹,他便重拾老本行,不停的创造种族。
当龙寻从悲痛中缓过神来,终于不再死宅在自己的殿内沉睡,踏出殿门时,他就被满地乌泱泱的生灵深深震撼了。
更令他生气的是,他儿子叶檀居然在沐凤住下的这段时间里,不知怎的被沐春风这个罪恶深重的朱雀暗中勾搭,对他动了心思。
然后……创世三神中以龙神为尊的传言原因就是,那天的生灵们,都看到了龙神一尾巴将凤神抽出天外天,还附带了一只渺小的朱雀。
但是一龙神宫的生灵,总不能全都丢出去,龙寻本就意图建立制度管理天衍星宇,索性抓了这批人的壮丁。
龙神宫从此就吵吵闹闹熙熙攘攘,而龙寻这个天性喜静的龙神住了没多久,就不堪忍受繁重的审判三界的事物,命令诸神执掌三殿后,他就抛弃了龙神宫,再次满世界游荡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沐你干得漂亮!”阿宸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想想,如果他的家里每天都有一群熊孩子吵吵嚷嚷,他也会很烦躁的吧?
他是喜欢热闹,但不喜欢自己家里也热闹。
这样一想,果然还是阿寻最好了!
沐凤摸摸鼻子有些无奈:“我一贯喜欢孩子们,不知不觉就造的多了一些……阿寻每一次都会因为这样的原因把我赶出去。”
可是他和阿斯在各个小世界里穿梭时,阿斯从未嫌弃过他。
——果然还是阿斯最好!
倒也没说错,沐凤还清晰的记得,龙寻在用系统穿越到一个娱乐圈的小世界里时,他察觉那个空间里叠加了另一个小世界赶去帮忙,后来事了之后留在龙寻家里,不就多做了几个小动物,还没造人呢……
结果有天拍完戏回来的龙寻就踹开他的门,揪着他领子把他甩到别墅的大门外,砰一下把门关上了,差点没把他鼻梁拍扁。
沐凤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惊愕诧异,然后就看到窗口里他的孩子们吱哇乱叫着被龙寻一只只丢出来……害的他来回乱跑接了老半天。
沐凤本来想问问怎么回事,结果只得来一个高贵冷艳的“滚”字。
_(:з」∠)_他的好友真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阿宸仔细想了想,又大笑起来:“对,我也记得这事儿,我是晚了阿寻几个小时回去的,还奇怪你怎么走了,阿寻告诉我你住不惯搬走了。”
沐凤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龙寻,眸光温和包容,微笑着道:“所以啊……后来看到阿寻对少恭、奈查还有你们的孩子那么细心,我还觉得很诧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