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看着她喝下毒酒,心里却没有丝毫的高兴,两步走到她的身前“你当真不怕死!”
“怕。”
“那你还喝它!”
江离看了看手里的空酒杯,又望向傅青,那神情悲伤寂寞“我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人,死于我来说虽然可怕,可也是解脱。”
傅青有些发抖,嘴唇也被咬的泛红,眼底泪光泛出,举起拳头使劲儿捶打眼前的人“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没了希望可以死,那我呢!我连死都不可以!”说着人就哭了起来。
“对不起。”江离很想伸手去安慰她,但是可她不能,因为她心里明白就算是再让她选择一次,结果也是一样的,她依旧会选择救她。
“你走!我再都不想看见你!你走!”傅青用力的推搡着江离,或许是心里太难过了,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这个人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就连那原本坚毅的眼神也开始模糊。
“噗——”
“你怎么了?”
傅青看着鲜血从江离的嘴里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江离倒在地上,傅青揽着她的头,一直再跟她说话,可她一句都听不见,只是自顾自的念叨着:“我终于要死了。”
傅青从未如此慌张过,江离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自己根本没有在酒里下毒,江离怎么可能会吐血,可她却又分明喝了那杯酒才吐的血,傅青的脑中混乱不已,直到怀里的人晕了过去,她才回过神儿来,赶忙叫人过来。
“虽说江离与你我二人有救命之恩,只是就这么让她躺在你的闺房里,还是不太妥当,毕竟你还没有嫁人,有损清誉。”傅黎轩站在外屋有些尴尬的说着,只是说着有心听着却无意。
傅青的目光紧盯着里屋内的江离,什么清誉什么名节都没有江离的性命要紧。
“怎么样了?”傅青见苍漠从内屋走出来赶忙上前问道:“她只是喝了杯酒,怎么就会吐血呢?那酒我也喝过的。”这话既像说给苍漠听的,可有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苍漠一脸漠然的先是看了看傅黎轩,随后又转过头看向傅青,那目光中隐藏着不能言说的意味,像是责怪。
“江离不能留在这儿,我要带她走。”
“不行!”几乎是脱口而出,傅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按道理说江离的离开对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当她真的要离开时,傅青却没办法让自己视而不见。
“让她跟我走,对她对你都再好不过了。”苍漠压低了声音悄声道。
傅青凝眸瞧向苍漠,眉眼敛起但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先是转身对着外屋的傅黎轩冷声说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跟苍将军说。”
傅黎轩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可傅青做事一向稳重,想来她定是有要事,可有什么事情连他这个亲弟弟都不能说呢,摇了摇头,傅黎轩还是退了出去。
“她必须留下,至于如何医治,你只管说就是。”傅青态度强硬没有丝毫退让。
苍漠不解却又不屑“你只是丞相的长女,既无官职也无特权,如此命令一个将士,未免有些不妥吧。”
傅青皱起眉头道:“苍将军我敬重你,不过说话还是要注意些。”
“哼。”苍漠转头瞧了眼床上的人,又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我希望你能可怜一下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毕竟是她救了你的命,要不是她你绝不可能站在这里,还如此趾高气昂。”顿了下继续道:“不管你心里如何恨她,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若是还有些良心,就放她走吧。”
“你认为我想杀她?”傅青手指绞在一起,因为用力都泛起了白,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道:“酒里根本没有毒,别说我不想杀她,就算我想杀她,也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傅青见苍漠不语,便继续问道:“她到底怎么回事?”
苍漠皱着眉头,也不顾傅青的女子身份,抓着她的手臂,顺势探起了脉来,片刻才道:“她为你解了毒,自己却被这毒反噬了,你还让她饮酒,你可知在春/毒里酒是大忌!”
傅青呆愣着,竟然是因为救自己才中了毒,转眼又不可置信的看向苍漠,道:“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苍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毒奇特像是专人所制,现下用药也只是暂时控制,若是没有解药没只怕还会加重。”
傅青从不知道以往的那些聪颖竟会在这一刻消失的无隐无踪,她不知道江离与自己来说到底占据了多大的位置,但傅青明白此刻她不想江离死,准确的说应该是不愿江离离她而去。
“留她在这里,我比你能更好地照顾她,毕竟我也是女子。”
苍漠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傅青,不断地回味她说的这句话。
“你为她探脉就该知晓她的身份,既然知晓,那就该避嫌,男女授受不亲,若是江离有一日恢复了身份,传出去也不好。”傅青边说边向床前走去,掀开床帏,那人的脸色依旧惨白,只是比之前要好些了。
苍漠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俩人,许久才转过身向门口走去,推开门的那一霎那,只留下句“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恢复身份。”说完边听嘭的一声,人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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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儿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从□□走了,霍允肆对外只说怜儿娘亲病重要回乡照顾,可只有几个熟知她的人才知道真相,怜儿从小孤苦无依,那里还有什么娘亲,这分明就是被王爷赶走的。
“这是王爷给你的,路上留着盘缠吧。”来送她的人是个年纪小的丫头,也才到王府没多久。
怜儿看着桌上的银子,撇嘴笑了笑,摇头道:“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怜儿不能要。”
“你这人,给你你就拿着!”小丫鬟一听先急了,抓起桌上的银子就往她怀里塞“这回乡的路多远啊,身上没个银子,你怎么赶路啊!”
怜儿苦笑着,又将银子推了回去“王爷这几年赏我的也有,足够上路了,我要是再拿只怕会落人话柄的。”
小丫鬟憋着嘴,捧着怀里的银子“那好吧,路上小心。”
怜儿点了点头,拿起床上收拾好的包袱,头也不回的便往前走,可在跨出府门之后,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细细的看着,原来她也是舍不得这里的,毕竟这曾是她的家,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怜儿一路走,一走发着呆,偌大的京城竟寻不着她的栖身之处,不知道走了多远,她停下了步子,抬头就瞧见高高的牌匾上印着大大两个字——桃园。
“大哥你真要留她!”允礼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瞪得像铜铃“她这么跑了过来,不是明摆着告诉霍允肆,她的身边早就有咱们的人了!”
“你急什么!”允信皱着眉头,起身将门关好,转过身又道:“就这么点事儿,就能让你急成这样!”
“你以为就算怜儿不来,霍允肆就不知道了?她心里清楚的跟明镜儿似得!”允信含了口茶,继续道:“其实她来找我们也是好事,毕竟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若真是留在外头,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如今霍允肆自己将她赶了出来,正好也省的咱们费力气,先安排她住下,剩下的事慢慢再说。”允信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就像结了一层冰霜一般。
夜已深,四处静谧,不同的事就连打更的声音都没有,以前在□□的时候,总是会又打更的叫声,可能是一个主子一个习惯,霍允信想来喜静,又是这样的静夜,想必不愿被惊扰,怜儿没做多想便也入睡了。
霍允信熄了灯但却没有就寝,孤身一人坐在椅凳上,犹如一只孤魂野鬼,目光也黑暗中寻不到焦点,可手却紧紧的握在扶手上“待大业成功之时,便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第67章
一大早,霍允肆跟李解忧刚用完膳,就听到外头的小厮来报。
“护城河外头飘了具女尸,官府的人打捞上来,说是昨天离府的怜儿,王爷您看,这怎么办啊?”
霍允肆禀着眉头,净了净手“县衙的人是怎么说的?”
“回王爷的话,衙门里仵作验了尸说是失足落水给溺死的。”
原本在水里游动的手顿了顿,霍允肆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么快,都是命。”
李解忧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不喜欢怜儿,可却也从未想过让她死,还是以这种方式死,眼神里流露着说不出的情愫,既是悲又是怜,随后转头对着小厮道:“找几个人去把她抬回来吧,毕竟也曾是王府的人。”
“等等——”
正要退下,又被叫住了,只听李解忧道:“让丫鬟们找几身干净的衣服,回来后给她换上。”
小厮抬头瞧了瞧李解忧,心里充满了疑惑,按理说怜儿生前是王爷的通房丫鬟,王妃该恨她入骨才是,可没想到死后竟是王妃来安排她的后事,也难得王妃能够不计前嫌,小厮一边退下,一边念叨:“王妃心善。”
等小厮走出了门,李解忧才别过脸来,看着霍允肆缓缓的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霍允肆平静的有些意外,仿佛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猫一只狗。
“这是她的命,本王挽留过,可她不珍惜,就算霍允信现在不动手,迟早有本王现在不赶她,早晚有一天也得赶她。”霍允肆敛了敛眉眼,继续道:“她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棋子,却妄想置身事外,这在霍允信的眼里是大忌,能挨到现在才除掉她,想必也是忍到了极限,说到底还是她不自量力。”
“你们是亲兄弟,难道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不可?”李解忧眼底泛着光,手指紧扣着椅座上的扶手。
“亲兄弟?哼——”霍允肆发出一声不屑,冷笑着“父皇的儿子多了去了,可皇位只有一个,宫里长大的皇子,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手足之情。”
李解忧直直的看着她,喉咙口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纵是有千言万语,也无法道出。
“你是我的妻,我不想让你染指那些过往,只希望留给你最好一切。”霍允肆极为深情的说,手指在她的鬓角摩挲。
“允肆,难道就不能不去争吗?”李解忧顺势抓在自己脸上摩挲的手指“皇帝没有那么好当,那不是一个人的天下,那是万民的天下,我只想要一个夫君,一个疼我爱我的夫君,其余的我都不求。”
霍允肆紧锁眉头,目光深邃,慢慢的将抽离手指,用一种无可奈何地眼神看向李解忧“来不及了,我争了二十多年,为了那个皇位,我舍弃了一切,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我没办法放下了。”
“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不行!”
眼底的泪瞬间涌了上来,霍允肆望着李解忧的泪,还是妥协了,伸手将人揽入怀里“别哭了,是本王不好,让你伤心了。”
“我只想做个平凡的妻子,有一个平凡的夫君,你的那些大业包袱,我都不懂,可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能没有你。”
霍允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的哭诉怎能让她不被动容,怀抱又紧了几分,带着一丝哽咽道:“我答应你,你不会失去我的。”
贤德居。
傅青这几日都起的很早,而且每日都要给膳房另递一份清单。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傅青正在书房写这些么,就听见傅黎轩的声音从大老远传了过来。
“你还嫌我吵,我倒要问问你,如今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傅黎轩两手背后,剑眉竖起,一副要教训人的摸样。
傅青瞥了一眼外头,没有多说,而是伸手一把将傅黎轩拽进了书房。
不进书房还好,一进去,傅黎轩就瞧见书桌旁多了个软榻,青花鸳鸯的被子叠得四四方方。
“你,你这是把这儿当卧房了!”
傅青眉头一皱,不悦道:“是,又怎么样?”
傅黎轩这边都火烧眉毛了,只瞧她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是气到不行,指着床边就道:“你还是没出阁的姑娘!留一个男子住进你的闺房,这像话吗!要是被爹爹知道,你还要活不要活!”
“你气成这样,就为这些事吗?”
“不然呢!还有什么比这严重的吗!”傅黎轩叉着腰,不可思议的看着傅青。
傅青掸了掸袖子,走到一旁的书桌落了座,重新执起了笔,直到写完了手中的东西,才又抬头“她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无法见死不救。”
“人确实该救,可你也不用这样亲力亲为吧?”傅黎轩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我看你是另有所图吧。”
“你胡说什么!”傅青啪的一声将笔掷在了桌子上,眉头高高隆起“这事不用你管,我自有分寸,你要是想去告诉爹爹,那你就去吧!”
傅黎轩见傅青泛起几分薄怒,言语上便收敛了好多,拧着个眉头“我怎么会去告诉爹爹呢!我站在哪一边你还不知道吗!只是,只是——”傅黎轩来回在房里踱步,最终停下了脚步,望着傅青叹息道:“她配不上你。”
“配不配的上,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
傅青打断傅黎轩刚要说出口的话,摇了摇头“你不必多说,我与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此救她,也只是不想欠她,你是知道的,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更何况是她救了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情,等她好了,我自然是不会再留她的。”
傅黎轩若有所思的望着傅青,片刻后点了点“最好是这样。”说完,推门便出去了。
傅青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转向桌上的纸,叫来了外头的丫鬟“这是今日的膳食,让膳房去准备吧。”
“是,小姐。”丫鬟接过傅青手中的纸,便乖巧的离开了。
其实傅青做的这一切只是她想做的,而对江离来说,并不是她喜欢的,毕竟两人身份有别,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千金,一个是卑微渺小的随从侍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做的太多,只会落人闲话。
“为什么不喝药?”傅青走到床前,眼睛却看向桌上的药碗,都不冒热气了,该是凉了。
“我要是喝了,你会来吗?”江离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就好像那天以一敌三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要见我,去跟丫鬟说就好,何必用这种方式。”
傅青虽说每件事都亲力亲为,但她们却很少见面,准去的说是傅青不见她,即使想去看看她,也只是站在门口徘徊,差丫鬟进去问问情况在想自己禀报。
“咳咳——”
“先把药喝了吧,有什么话,喝完药再说,我不走。”傅青将药端了过,本想喂她可又觉得不妥,拿着碗就这么在空中举着。
江离似是看出了她的难处,主动伸手将碗接了过来,笑道:“这些天我都是自己喝的,还没有那么严重,小姐有心了,咳咳——”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傅青接过空碗,又见她嘴角有溢出的汤药,拿起手中的绢帕便替她擦拭。
“咳——我,自己来吧。”
傅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竟有些发烫,松开绢帕,端着药碗转过了身子,缓了缓道:“你有何事,说吧。”
江离有些艰难的撑了撑胳膊,坐直了身子“我想回王府去——”
刚说了一句傅青就像被打了个激灵,猛地转过了身子,瞪大了眼睛“你还是觉得我想害你?”
“不是的——”
“那酒里没有毒,若是早知你中毒在身不能饮酒,我绝不会那么做!”
江离没再说话,而是耐心的等着傅青将话说完,眼睛里仿似有股笑意流出,良久才又道:“我知道那酒里没毒,只是我不想活而已,与你无关,害你这样误会,是我的不对。”
傅青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就连还击的话也一样“你不想活,与我无关,那么我救你,也与你无关。”
“傅青!”江离猛地叫住她,这是她头一回连名带姓,深深地望着,眼底流露着不同于往常的意味,摇着头:“我不配。”
“配不配,不是你说的算,决定权在我!”傅青的强势与倔强是与生俱来的,她决定的事谁都无法该改变。
“我不值得,我已经玷污了你一次,我不想再伤害你。”这是江离的心里话,那晚的事情,不止是傅青心里的结,也是她心里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