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抬脚再次出去找人,一个人惊惶失措地撞了进来,看到黄园就冲他气喘吁吁地喊道:“黄总监!浦总出事了!快!快叫救援队!”
来人是张妈的儿子,张妈一听他的话,立马摔了手里的菜盆,拉着儿子问道:“小浦人呢?出啥事了啊!?下午不是你陪着他去北山了吗!?”
“下午浦总说想去北边的断崖看看,说要搞一个那什么极什么……哦极限挑战体验项目,我带他去了,他想下崖下面去看看,我们只带了简单的登山绳……”
“哎呦我的祖宗,他自己下去了?”张妈一拍大腿,喊道:“那万人坑他也敢往下爬?不早就跟他说了吗?别往那去,别往那去!你难道不知道那坑不能下啊?”张妈气得指戳自己儿子脑袋。
“我……浦总想下……”年纪也老大不小的张叔被自己母亲一戳也再次慌了神。
黄园一听说浦江出事了,脑中懵得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顾不上张妈的哭号,赶紧拉着张叔往外走:“他人呢!?快带我去找他!”
“就、就在北面的山崖上,但是浦总、浦总人掉下去了……”
黄园刚冷静下来,决定先找人,听张叔说浦江“掉下去了”,忍不住再次慌得手脚发颤,他不知道那山崖到底有多高,不知道张妈说的“万人坑”到底是个什么,不知道浦江现在是死是活,他只知道自己要马上找到浦江!
他掐着自己的大腿对自己说:冷静下来!快去找他!黄园你可以的!
黄园一手拽起张叔的胳膊就把人往外拖,正好撞上结束一天工作的黄母和乔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黄园瞪着像要崩裂的眼睛对着母亲和乔伊喊道:“快报警,叫救援队去北面的山崖,救!救浦江!快啊!”
黄园带着张叔跑到水库旁的小平房,叫了几个正在吃晚饭的工程师和工人,大家听到情况都大为吃惊,把临时工程部里能拿的工具都带上。
张叔带着黄园和另外几个人,在漆黑的山路上趔趔趄趄地奔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传说中的断崖。崖顶上是呼啸着的穿堂秋风,一面是长满树木草丛的陡峭山坡,另一面竟是近九十度的光秃秃石崖壁!!!
黄园在冷冷的月下红了眼眶,爬在壁沿上,对着山崖下呼喊道:“浦江!——”
咬牙切齿的声音撞在崖壁上又扩散开去,在寂静的山谷中形成一波一波的“浦江——江——江——”
二十几米高的山崖下,是一片高窜的灌木林,在几只手机手电筒微弱的亮光下也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清下面有任何东西。黄园趴着一只耳朵,仔细地听着,除了一群被惊起的小鸟,没听到一丝动静,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他从哪掉下去的!?”黄园挂着一张惨白的脸回身对着手足无措的张叔喝道。
张叔被吓的抖抖索索地蹲下来,指着黄园脚边一截只有成人手指粗的旧麻绳道:“从、从这爬下去,爬到一半绳子、绳子怎么就突然断了!呜呜呜——”
张叔自责万分,黄园也顾不上追究,叫人拿来工程队用的专业绳索固定好,另一头准备往自己身上绑。
“黄总监!太危险了!等救援队来了再下去吧。”其他人见状纷纷劝道。
黄园的手抖得厉害,但是动作却不停,按照自己以前在国外玩攀岩的手法仔仔细细地在身上打上结。
“专业救援队从最近的镇上过来也要一个多小时,再算上进山的时间,浦江在下面耗不起。天黑后下面有什么危险,咱们都不知道,而且浦江的肩膀受过伤,下午摔下去肯定又受伤了,即便把绳子扔下去,他一个人也上不来,我一定要下去帮他。你们在上面等着,有什么情况我们手机联系。要是……手机没信号,你们就等救援队到了,让他们想办法救我们。”
黄园梗着喉咙用嘶哑颤抖的声音尽量把话交待清楚,留下对这山崖有天生恐惧感的村民和从城市里来毫无经验的工程师,自己咬着手机作照明独自爬下山崖。
☆、45.青苔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略惊悚,害怕的亲可以不看。
黄园往下爬了几步,就知道这有多难,这是江南地区潮湿盆地中的断崖,平滑的崖壁上可让手脚着力的棱角不多,而且上面长满了蕨类和青苔,湿滑无比。
黄园脚下滑了几次,只能靠双手紧紧握住登山绳,手心和手指被磨得已经开始发热发胀,心中一边咒骂浦江是个傻逼,一边暗自默念:
“浦江,你一定要等着我。”
十几分钟,黄园却感觉仿佛过了一世纪,他看到了浦江爬下来时的那条绳子,就断在他的眼前,随着夜风轻轻摆动,让他的心跟着一阵阵抽搐。抬头看,崖上面探着几个人,估算一下也就十米左右的距离,黄园已经感觉体力被大量消耗,咬着手机的牙齿和周边的关节咬肌都有些发麻。
黄园腾出一只手,把手机的手电筒关了,小心地收在口袋里。四周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头顶上几个光点,但是几乎无法照到他的位置。上面的人见他的手电筒暗了,赶紧呼喊,黄园高声回了一句“没事”,然后就着黑,只凭直觉继续往下爬,每一步都踩得格外小心。
夜里阴凉的秋风刮过他的耳边,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侧耳听了听,除了呜呜的风声,下面仍毫无一丝动静。黄园心中发紧,咬咬牙,加快了往下攀爬的速度,几次脚下打滑,人立马跟着往下坠落一段距离,手心不看也知道早就磨破皮了,但是黄园只感觉火辣辣的发麻,没有疼。
就这样一边滑落一边停顿,很快就感觉脚下碰到了什么植物。黄园蹲下身经过触碰判断那不是树木,而是灌木类,这样离地面高度应该不会超过两米。
黄园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松开手,让身体自由坠落,与他的预判差不多,他松手的位置大约离地面一米多,但是因为跳在灌木的主干上,让身体失去平衡,向一边摔了下去。黄园护着头,感觉枝干哗啦地从身上划过,身体应该被划破不少伤痕。
上面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喊道:“黄总监!你没事吧!?”
黄园起身感觉了下自己身体骨头没事,就回道:“我到底了,我没事!”
然后也顾不上身上的酸痛,打开手机手电筒开始四下呼喊找人:“浦江!你在哪!我是黄园,回答我!”
一米多高的灌木丛,不但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也阻碍了他的行动,完全无法看轻地面的情况。黄园只得蹲下身,一边用手电筒照着,一边挥手四下摸索。
如果浦江摔下来受了伤,应该不会走远,如果没受伤,当下就应该会向上呼救,所以黄园判断浦江人肯定就在附近。
黄园左手举着手机,右手尽力摸找,突然手里触碰到的不再是枝干或是叶子,而是冰凉且不平整的东西,他以为是地面上的石头,当调整左手手机的角度让灯光照过来的时候,才看清右手手心下的竟是一个骷髅头!
“啊!!!!!”黄园难以抑制地大声惊呼,人也往后摔了一交,手机跟着摔在地上,正好背面朝下盖住了手电筒的光,周身再次陷入了黑暗和恐惧。
黄园全身僵硬地坐在地上,不知所措,连崖顶上其他人慌乱的呼喊都听不见了。
就在这时,身后竟传来一声轻轻的呻、吟:“唔——”
“呜啊!!!!!”黄园彻底被吓疯了,一蹬脚蹦了起来,捡起手机就要跑。
“小园……”背后再次传来模糊的声音,但是这次黄园听出了熟悉的低哑嗓音,甚至能分辨有气无力的声音中竟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个声音穿透耳膜直达心脏,让黄园猛地回身,举起手机照过去,果然看到刚才自己跌坐的位置那赫然有一双大长腿,裸着的小腿上尽是纵横交错的青紫和暗红的伤痕,刚才被吓得一屁股坐下去,根本没注意,只当是地面不平整。
一个人狼狈地斜躺在灌木丛中,却慵懒地眯着眼冲着黄园打了个呵欠,然后揉了揉眼睛,活动了下肩膀手臂,不知道的人看了肯定以为这人只是在灌木丛中睡了个午觉睡过头而已,但是黄园还是注意到浦江的脚一直没动,眉头深深地簇紧了。
浦江对着板着脸孔站在面前却一言不发的黄园好心情地笑了一下,指了指刚才吓到黄园的那只骷髅头,道:“那是只狗头。”
站着的人仍不开口,浦江等一只被他们打扰的乌鸦愤怒地嘶叫着飞过,便继续道:“这里被村里人叫‘万人坑’,据说抗战时期,被日军杀害的村民都被埋葬或丢弃在这里,虽没有万人,但数百人总是有的,所以一般村民从不接近这里。后来,村民就把这当作野葬岗,有得病的家禽牲畜,就直接丢下来,当然,也有的是家中有人去世了,但是没有钱办丧,也……”
“闭嘴!”
☆、46.到白头
黄园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崖下周边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骸骨,蹲下、身,举着手机照在浦江明显扭曲错位的右脚踝上,不去看那张还能保持难看微笑的脸,试着给崖顶的工程师打电话,经过长久而忐忑的的等待,信号终于接通,很快被接起:
“黄总监!你和浦总都没事吧?”
“没死。救援队什么时候到?”
“刚刚联系过,说已经到村子里了,正往这里来!”
“让他们从旁边几米的地方下来,准备好担架和固定骨骼的设备。”
打完电话,黄园一语不发地在浦江身边半米处坐下,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电筒的光照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坚持了十几分钟,关机灭了,黄园默默把手机收起。
秋天的山谷到夜里温度骤降,让黄园忍不住用手臂环抱住自己,四周沉静得可怕,但仔细听听,也并非毫无动静,黄园竖着耳朵听到灌木丛中,有不明的小生物跑过或是窜过的声音,还有奇怪的昆虫叫声,还有地上干枯的枝干或是树叶被踩到的声音,让黄园浑身寒毛乍起。
突然身边传来细细索索的动静,黄园惊得耸起了肩膀,只见一片黑影靠了过来,带着些微的热量贴在背后。黄园不想理浦江,可是又舍不得这温暖的热源。
浦江靠在黄园身后,轻声说:“小园,我害怕。”
黄园扭开头,瘪瘪嘴,心里道:刚才还细数历史地吓唬他,哪是害怕。
“我掉下来到时候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怕你找不到我,怕你会下来找我,怕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堆骨头……”
“闭嘴闭嘴!!!”黄园现在不想讨论,低声吼了两句。
浦江拖着腿蹭了蹭,上身一倒直接躺在黄园大腿上:“那我睡会儿。”
比平时略急促的呼吸喷洒在黄园肚子上,让他脑中再次浮现出,他刚下来的时候拿手机照浦江时看到的苍白的脸和白得发紫的嘴唇,歪着的脚脖子已经明显肿胀起来,让黄园不忍多看。
黄园抬手揽住浦江的肩膀和后背,怀里的人转了转身钻进他的怀中,过了一会儿,呼吸平稳下来。
等浦江醒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他已经回到谷中民宿自己的房间。身边围了一圈人,除了张妈乔伊疗养院的医生们,还有陆家浜也赶来了,穿着白大褂站在床边不悦地瞪着他。
而自己的右小腿被高高吊起,连着脚还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恶心吗,想吐吗,都没有?好,老实躺着吧,半个月内别想给我起来。”陆医生冷着声音问了几句,根本不等浦江回答,就在病历上随手画了几笔,然后把夹着病历的板子拍在吊着的右腿上,双手往大口袋一插,带头出了房间。几个从陆医生医院里跳槽过来的医生也都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上出了门,张妈见人都走了,急得张张嘴想把人喊住都来不及,只得回头瞪了在床上装作一脸懵懂的大爷一眼,赶紧追了出去。
乔伊靠过来,难得温柔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有事让黄总监喊我们。”
人都走光了,浦江这才看到坐在门边小沙发上面无表情的黄园,顶着一对黑眼圈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
“小园……”浦江委屈地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发声都困难。
黄园终于眼皮颤了颤,站起身,走到房间的小吧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床上的人,这人却微张着嘴没接。
“手也断了?”黄园低声斥了一句,把水杯硬塞到浦江手里,溅出一些水花,沾湿了被子。
浦江只得接起杯子,自己喝水,但是因为脚还吊着呢,只能勉强挣起上半身。
黄园背过身,胸膛起伏,心中有一股闷气,积攒了整整一夜一天,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越积越多,快要爆炸。
浦江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包住黄园紧紧握成拳的手,这才感觉到黄园全身都在微微发颤,心中一紧,赶紧开口道:“回头看看我,我现在好好的,别怕。”
黄园猛地回身摔开他的手,指着那高高翘起的大白腿喊道:“你好好的?你他妈这叫好好的?肩膀才好了几天?你能!你行!浦大老板牛逼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是吧?”
黄园不知道该怎么撒这股邪气,气急得在床边狂躁地走来走去。
“小园,这是个意外……”
“滚尼玛的意外!上次意外让我感动得不是想让我以身相许了吗?这次意外想拉着我殉情?是‘意外’叫你在黑灯瞎火荒山野岭往那死人坑里爬吗?是‘意外’让你凭一根上吊都嫌脆的绳子就敢玩极限跳崖?苦肉计玩上瘾了?浦江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自己给玩死,我就敢把你留在下面喂野狗你信不信?”
黄园气得口不择言,只是不知道是真气浦江不自量力,还是气自己总是给浦江带来伤害,小时候是,现在也是,浦江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受伤,即使今天完全和他没关系,他也总觉得是自己没像对方照顾自己一样把这人看好。
当知道浦江出事的时候,黄园的心情很复杂,就像在国外知道家里出事时一样震惊,而且更加慌张无措,就如刚才自己所说,他坚持下崖的时候,真的想过,大不了和浦江一起死在下面,喂野狗。
这种难以控制义无反顾的感觉超脱了他以往所有对感情的认知。
浦江奋力把自己的脚从吊起的设施上搬下来,终于坐起身,伸展长臂一把将焦躁无比的人紧紧抱住:“小园,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呵,现在知道错了?顺着那细绳往下爬的时候你知道你错了吗?你想过你父母吗?你要是有什么事,他们怎么办?你想过我吗?没有你,我怎么办……”
黄园明确地感觉自己的情绪不对,怎么能像电视剧里撒泼的女人,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吼到最后,声音低落下来,红了眼眶带着哽咽,无法再往下说。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摔下去的时候,真的怕和你永远分开,我花了十年才找回你,可是却差点因为那十分钟而失去你。那一刻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时候。”
不,差点失去你的是我。
“以前自己走南闯北无所谓惯了,没想那么多,以后为了一家老小,为了你,我也要活得好好的,我还要赚更多的钱让我们两家人生活得更好……”
“我是为了你的钱吗!?”
“不是不是,我还要跟你白头到老,以后我们像张妈和我们的父母一样回这来养老,好不好,每天就是钓钓鱼泡泡温泉晒晒太阳……”
黄园先是恶心了下自己女主角似的的台词,又被浦江这态度真诚的哄老婆口气恶心到了,顿时被噎得无力反驳,但是莫名的,刚才那股邪气竟消了大半。
两人终于感受到劫后重生的庆幸而紧紧相拥,直到浦江单脚站着的左腿发麻支撑不住,搂着黄园倒在床上。
黄园挣扎着起身,又随即蹲下用手紧紧握住浦江的左脚和小腿用力按摩,让酥、麻的感觉快速过去。
“我去叫陆医生来再给你看看。”黄园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马上看到陆医生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地杵在门口。
这次黄园来不及害羞和尴尬,因为陆医生身边还站着表情错愕的自家母亲,还有一对一脸了然的陌生老伯伯和老太太。
☆、47.铁青脸
自从中秋浦家父母来醍醐谷过节,见到了浦江和黄园特地嘱托张妈照顾的黄家父母,经过张妈的介绍和几天假期的相处,都是从上海过来的四位老人很快熟络成为了相识恨晚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