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看来保龄侯府的日子还是比自己想的过的艰难了点儿。
他也没让保龄侯久等,直接马车直接停在了贾母院子外面,一下马车就快步疾行,等见到保龄侯后立刻笑道:“舅舅您今天怎么过来了?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保龄侯看自己这个外甥比去年的时候显得脸更嫩了点的外甥,差点没咳出声来——
他怎么觉得贾赦是越活越年轻了?再想想太上皇那身子骨,再加上那献宝有功的旨意,少不得让他这个行将就木之人多想了些。
“好多了,至于今天为什么过来,这还不是因为你?也不知道你怎么想地,你还不是户部尚书呢,就出那个风头做什么?”
这话显然是极不客气且站在长辈角度地指责了。
贾赦却是脸一绷,全没了刚刚的笑脸儿,就连那双桃花眼也都显得格外冷凝。“舅舅这话说的,外甥如今管着户部,整天为户部的欠银发愁,这自己还欠着户部的银子,还怎么能挺直腰杆在户部为官?”
这番所答显然不出保龄侯的意外,使得他哼道:“你自己还了也就算了,还打算让北静王一起?这样下来是不是接着就要游说我们了?你可是不知道自从你把银子还了之后,我都听了多少抱怨。”
贾赦见他面色不好,说话的时候胸口还起伏不定,哪里还敢让他再站着说话?连忙扶着他坐下,又给他断了杯茶,待他看上去好点了才道:“这银子迟早要还的,我说句不好听点的,这也是仗着咱圣人好脾性啊,可要是换了一位,他们还敢如此?也跟您透露下吧,圣人估计又琢磨着想南巡了,可国库没钱啊,您当他真不在乎?”
如今开国不过两代,实在是太、祖太能活,到了圣人这里,虽然之前身子骨一直都不好,可不好了那么多年还都熬过来了,以至于大臣们都习以为然了。
可再怎么着,这人的寿命那也是有限的,圣人之后,新王登基,还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形。这些保龄侯当然知道,可圣人不是瞧着还挺好的吗?他难道要用这样的话去跟那些找上门来的人说?这不是诅咒圣人?
但是圣人有意南巡就不同了!
如今太子监国了几个月,虽然起初还有些个上赶着给他找麻烦的,但没多久那些人都被震慑了,乖地像鹌鹑一样,所以圣人像当年一样有意南巡,倒也不奇怪。
要是这样一来……
保龄侯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贾赦又道:“您是我舅舅我自然不会骗您的,圣人是真的有了这个心思,只是也知道国库艰难,而且眼下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是个好时时节才没有成行,要是等过了年,又或者说过了明年到了后年,圣人又能忍得住?”
想出去玩,去不成就是因为没钱,没钱就是因为有人借了钱不还,这圣人就算是再装大度心里也得难受啊。
他要是没挑头还钱也就算了,现在他钱已经还了,再忽悠上几个,就算还有人想撑着不还钱,这心里不也得提着?
保龄侯顿时叹道:“你这小子……”
贾赦笑了两声。
保龄侯见自己不但说不通他,还被他这一句话给说得自己都动摇了,只得无奈而返,并且让老伴儿去翻账本去了。毕竟这小子也没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别人的钱还能被人找上门,要是欠着国库的钱……早晚要还啊。
他们府里苦两年,这笔钱也就出来了。
因保龄侯坚持要走,贾赦不敢强留他,只得亲自送他出府。等马车走远了之后他才冷了脸色。
保龄侯府如今的落寞当然也和这位老侯爷有关,年轻的时候就不被圣人重用,三个儿子里面也只有老三看着有点心气儿,想要拼一个前程出来,只是心是好的,过程又怎么能容易?
而且这位还跟三皇子有些瓜葛,不管具体到了什么程度,贾赦都不会因为他今天过来而改变任何想法。
他重新回了贾母的院子,而贾母已在等着他了。
“老大,你这事有没想清楚后果?”待弟弟走了,没了旁人,贾母终于担心地念叨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太子,也是为了自己,可是这事儿是不是操之过急了?要是圣人真有心,直接跟几个欠银子最多的提一提不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出这个头?”
她也怪自己糊涂,贾赦跟她说这个事的时候她并没有深究,如今……
贾赦道:“您可知道是谁欠钱最多?”
贾母摇了摇头,这种事,她一个老婆子又怎么可能清楚?
啥?贾母有点呆了,这怎么就变成了甄家了?
“圣人南巡的时候三次都住在甄家,为了接驾,他家在国库借了不少银子,如今奉圣夫人还在,你说圣人怎么可能会找甄家要钱?就所以圣人不能自己开这个口,旁人见甄家不还,自己当然也不想还,反正欠了最多的那个都没着急,他们着急个什么劲儿?可国库却是没钱了。今年的年景是真不好,天也比往年都要冷,若是今年再来场大雪……您也懂啊。”
年景不好,就意味着收成不好,收成不好收上来的银子也少,要是还需要救灾,就是雪上加霜了。
贾母这样的老人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要是如今还是圣人处理朝政也就罢了,如今却是太子监国,出点事情就是太子背锅!贾赦当然不会让太子去背这锅,所以就只能想方设法地弄点银子了。
贾赦不等她说什么就抢先道:“儿子在前些天五皇子生辰之时已和水衍有了默契,待明天亲自去他府上走一遭。”
贾母立刻沉了脸。
水衍要是有意思还钱,直接就能还了,何须等贾赦去他家?还不是为了给外人看的——这还钱的事情不是他们北静王府要出头,而是贾赦促成的。
见贾母的脸色贾赦就笑了,“您何至于担心成这样?”
“算了算了,这些事情我不懂,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今年要有好多人家都不跟我们来往了。”贾母说完就叹了一声。
贾赦才不在乎这些,“您这担心的也忒多了,要是就因为这个就不跟咱们家打交道那也是好事啊,说明他们全部都是目光浅薄之辈,就算是有那真还不起银子的,稍微意思意思谁又能说什么?毕竟谁家破落谁家富贵,还用外人评判?谁不是门清儿?”
不管是还不起银子的,还是欠钱不想还的,贾赦都不想打交道,撇清了最好!
贾母知道他主意已定,也不打算再说他什么,直接放他回去换衣裳去了。
待贾赦走了,她就在心里算起了日子。
这马上就要腊月了,要过年了,很多事情都要操持起来。这些倒是无妨,毕竟邢氏管家如今已经像模像样了,她在旁边指点一番,也出不了差错。
她想的是元春。
因为元春是大年初一的生日,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及笄之礼就要提前或者延后。她琢磨着提前也就算了,毕竟有些仓促,且腊月里谁家不是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要是延后的话,正月里各家也都忙。
而且她的敏儿大约在正月里就要生了,她那个小外孙哟,她可是盼了很久了!
老太太这边举棋不定,那边贾赦已经换好了衣裳,又喝了一碗热汤先暖了暖身子,接着就问林之孝的贾琏是否回来了。
今天君故跟他说有意给林如海升个官,毕竟这样一个人才一直留在东宫给他们俩教孩子也未免可惜。当然了具体什么官职大老爷也懒得问,他只是觉得贾琏和司徒璟刚在星网那边换了学校,这边再换老师,会不会有所影响。
林之孝回道:“琏哥儿已经回来了,刚刚去见了琮哥儿和小姐,刚换衣裳去了。”
这也是贾赦的要求。
贾琏虽然一天到晚不比他这个当老子的轻松,但他还是希望儿女和睦,他和贾政之间的破事最好不要出现在贾琏和贾琮身上,是以就做了一个强制要求。
贾琏对此并无异议,每天都会贯彻执行。
贾赦就这么踱着步子去了贾琏的书房,见他像是刚换好了衣裳,正抱着耽美文库像是要做功课,就笑着问:“今天功课多不多?写字的时候觉得冷不冷?”
他们这里的冬天和星网一比,简直就不像是人过的日子。夏天热一点倒还能忍,可儿子冬天写字他就舍不得了。
可奈何这荣禧堂还是祖宗传下来的,容不得他改造地龙。
他当年在东宫也就是毓庆宫读书的时候就觉得毓庆宫虽然只有屁大一点,而且里面还跟个迷宫一样,可这地方冬天有地龙啊!写字不冷啊!
他当时每天回家后就极不适应,又没办法不回家,于是好几年都会烦这事儿。
他以己度人,自然觉得贾琏也会烦这个。
贾琏嘿笑道:“您就别担心这个了,您瞧瞧您儿子的手,好着呢,而且您没发现我最近回来的晚了?我都是在东宫里写好功课再回来的。”
啥?还能这么干?←_←
贾琏笑着把书房一放,凑到他身边仰着脸问:“您来就是问这个的?”
贾赦不客气地揉搓了下他送上门来的头毛,摸的手心舒畅后才哼了声,“就问你这个就不许来了?我怎么就觉得你最近越来越不耐烦见到我了?”
贾琏心道,你要是每次见我不是又捏我的脸又是搓我的毛的,我当然乐意见你!
不过他哪有那个胆子承认?只得老老实实道:“没呢,您这是错觉,错觉!”接着就推着贾赦往椅子上一坐,跟他商量道:“说起来,我觉得我最近的身高似乎有点不太对,为什么小璟就比我高?”
他已经比小璟矮半头了QAQ!
而且跟他身边的小厮比起来,他这半年似乎都没怎么长个。
而贾赦一听到这个问题也有点囧了,“这还不是喝进化液喝的……看来那些专家给你搞的掩护装置不太好用。”
贾琏的确是比司徒璟要矮了快半头了。这里面当然有其他因素,比如君故虽然比他稍微小了一点点,但是个头也一直比他高,现在还是比他高了一头呢!对,每次想到这个大老爷他都想泪目。
他在大雍里说,绝对不算矮!可一去帝国那边,尤其是他第一次带着贾琏去看机甲大赛的时候,环顾四周,尤其是看到君子安后,他这心就哇凉哇凉的。
而现在君故当上了太子,虽然圣人没有封小璟当皇太孙,但是因为亲爹不差龙气,所以司徒璟的成长路线和贾琏这样受制于进化液的明显不同,他的成长和当年的君故近乎是如出一辙的。
贾琏眯了眯眼,“可是我也问太子了,太子说他一直都比你高!”
这话说的大老爷顿时不乐意了,“就算是因为我那也不对啊,你仨舅舅都高着呢!”
“那我仨舅舅有太子高吗?”
贾赦努力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君故说他的身体就是帝国的身体的投影,是龙气模拟地,不光是身高还是身体,那都完美,能比吗?
贾琏顿时怂了,也不埋怨老子了,只道:“也不知道我将来还能不能长得比你高点……”
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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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带头还钱这事,可以用兹事体大来形容。最少,圣人也是这样想的。
有戴权这个耳目灵通的,他就算是一进入冬天就像是进入了冬眠状态一样,也对外面的事了若指掌。
当时戴权跟他说了这事儿后,圣人就叹道,“这小子,真是猴精啊。”
他是有意当明君的,当初会开口子让臣子从他国库借银子也不过是想体恤臣子,哪里想到这个口子一开就堵不上了?而且欠钱最多的还是甄家。
之前说过,他对甄家的奉圣夫人也就是他的奶娘是很有情分的,虽然这种情分和戴权的还是有点不一样。
再加上甄家借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三下江南,要不是为了接驾,甄家也不可能会需要这么多银子,说白了,还是他的锅。
不过这甄家也就算了,其他人家又是怎么回事?就说贾家吧。有钱是!为什么不还钱?北静王,有钱为什么不还钱?还有南安郡王这样的,也不差钱啊!
圣人还没把太子给放出来之前,为了这件事可是烦透了。而且他爱面子,要让他去跟水衍去谈这事儿,他又拉不下面子。
可现在贾赦把这事给做了!干得好!非常好!
但是今天听戴权无比细致地将保龄侯去了贾家之后,和贾母以及贾赦所说的话都告知了他后,圣人就不高兴了——
这小子居然敢败坏朕的名声!朕什么时候又要下江南了?
随即他又觉得这小子打着他的招牌倒也不错,不然保龄侯能这么容易就认怂了?琢磨了下,圣人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支持一下的,就地对戴权道:“等会请太子还有安信过来吃饭,朕要问问看。”
十一年前他所行太过,直接把太子一系的人撸了个彻底,如今太子在朝堂上并没那么多可用之人。
要不是他全力支持,太子监国哪能这么顺当?这可是急坏了他——他让太子监国不就是为了方便他招揽人手?这完全没动静是搞什么?
后来他就琢磨太子是想在明年的科举上做点文章?
他其实希望是,要是不是的话,他就要头疼了,因为那说明太子信不过他。
这其中的微妙根本不能与外人道也。
而贾赦这一手不错,不管这小子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如果能成,不求欠银的全部还清,能还上一半就是谢天谢地了。
戴权派人去请了君故和司徒璟,那俩人还没来呢,就有眼线跟他回禀了甄贵妃那边的动静。
甄贵妃很像她的祖母,奉圣夫人。遇到事情都喜欢谋后而定,并不匆忙。只是心性上还是有些不够沉稳,一旦遇到大事,比如说太子被废,或者太子复立,再或者贾赦带头还钱的这种事关重大的,往往会顾此失彼,而且干出点蠢事。
就比如说之前她让人传遍整个京城的太子和贾赦之事,若非别有目的的,或者其他看不得太子好的在顺手推舟,根本就不会有如今的声势
其实现在有那么多人去传,但大家也都是不信的。
毕竟比起太子来太子和一个有实际房小妾的男人有不伦之举,这些像是在苦海里泡着的女人倒是宁可相信太子是对先太子妃一往情深。
而且就算荣安侯容貌非凡,也不能无视掉人家那些小妾,那些通房,那些花魁啊!再说了,就算是两人之间真有什么,也不会这样大大方方毫不顾忌吧?
总之不但成效不大,这宫里每个自觉有点脑子的,都怀疑起了德妃和甄贵妃。
什么?为什么有德妃?凭什么她儿子能封亲王?当了亲王还不想拉仇恨?美的她!
因为前朝的事,后宫影响力有限,最少甄贵妃还是没那个影响力影响到前朝去的。她只是跟她的兄长写了封信,让兄长不要被其影响。
她只知道自己家是欠的最多的,他们甄家不还,其他人家能不跟着观望?她倒是要看贾赦要怎么收场!
对此,戴公公只想说愚蠢至极!任何毫不犹豫地就对圣人道:“刚刚得了点消息。”
随之就都抖擞了出来。
圣人一听就不乐意了!
那些钱虽然是因为朕的缘故才给花掉的,朕知道这事儿,而且为了方便你家捞银子,还让你家一直都管着江南制造,那是何等的油水?可这些年朕体恤你们,也没见到你们体恤朕把银子先还回来一点啊,不但不还,还巴不得别人也不还?
“无知妇人,蠢材!真当朕不知道甄家每年送到老三那儿的银子?”
戴权又道:“信要不要送到金陵呢?”
“送,当然送,不但要送这事还要让老太太知道,朕要看她怎么说。”圣人说完仍不解气,又哼了一声,“朕倒是觉得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要不是老三还算老实,真想收拾他们一顿。”
圣人如今的一应作息都是固定的,君故带着司徒璟早到了半刻,而圣人一见到小璟就立刻笑道:“璟儿过来,让皇爷爷来看看,皇爷爷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
对于这位“皇爷爷”司徒璟是打心眼里不待见,而在更早的时候,在那间三进院里,他甚至是恨着他的。
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不同了,有了君凛这个真正的祖父花样百出地疼爱,他对圣人的感情就相当淡泊了。所谓有多爱也就有多恨,没有了恨自然也没有爱,是以,他看圣人就像是看他爹的上司。
有着对长辈的乖巧,但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