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年轻人绝不能留,必须要杀!
对七月流火来说,刀摩实为生平罕见的超强对手,两人无论是在兵器上的造诣,还是内力上的底蕴,都与刀摩相差甚远,只是两人都是生死关上走过无数遭的人,虽然年轻,战斗经验却极为丰富,每每险象环生,却又有惊无险。加上两人心灵相通,虽是首次合作,随着战斗的进行,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一个露出破绽,另一人当即补上,偶出杀招,便是惊绝狠辣,逼得刀摩也只能回护。这一战,二人竟然是配合得完美无缺,即使刀摩比他们高出了整整一个等级,也一时奈何不了二人。
必须要破坏他们的配合,不然老道的高手,也要折在两人手下。三王行事,在这暴雨雷电交加之夜,再加上宫闱内的内应,因此暂时还没有惊动到禁宫深处,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纸包不住火,皇帝还没有死,万一察觉异动,派皇帝禁卫赶来救人,便再没办法对良王下手了。
刀锋袭至面门,七月正要举剑去格,突然脑海中“嗡”的一声,一声尖锐的啸叫,猛地在他的耳中炸响。
像是被突然点中了穴道,七月猛地僵在了那里,眼睁睁地黑沉的刀锋当头劈下,他竟没有反应,眼看着就要被那重刃劈成两半。
“七月!”
亏得流火反应极快,瞬间发现七月异样,子母剑连环出鞘,母剑抵住了刀摩欲沉的刀锋,细长锐利的子剑也随之弹出,就着母剑锋锐之势往前一跃,刀摩不得不回刃后退,避免被这诡异的兵器所伤,就这电光石火的功夫,流火已将七月险险抢救下来,滚至一旁。
“七月,你怎么了!”流火连声呼唤,惊惶失措。
七月双眸大睁,浑身僵冷,那一瞬间,流火几乎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七月!”
“啊!”
七月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耳畔风声凌厉,流火不得不抱着七月就地一滚,躲开那致命的一击,在他怀中的七月痛得浑身发抖,拼命地把头往地上撞去,流火阻拦不及,已经头破血流。
他的蛊毒,再一次发作了。
原本两人合力对战刀摩,勉强还能支撑,如今七月崩溃,战斗力完全丧失,流火既要抵挡刀摩,又要保护他,捉襟见肘狼狈不堪,不过数招便被劲风击中,连同七月一起被击飞,两人从空中坠下,直接撞破了车顶,滚进了车厢内。刀摩哪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一个箭步追击而上,跃上车辕,挥刀便向车内斩去,不论是谁,都要给他一刀两断!
侍卫们阻挡不及,便是想要阻挡,在绝对的实力悬殊之下,也是白白送死。就在这时,车内忽然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唉。”
这声叹息,在这雨声之中,竟是如此清晰。
秀气修长,如同女子一般白晳的手,握着一柄薄长透明的刀,架住了泰山压顶般劈下的黑刀。这柄刀,就如同它主人的手一样秀气,但就是这柄看似不堪一击的刀,却稳稳地挡住了那沉重的索命黑刀。
刀摩面具下的表情,终于变了。
“断水!”
车厢已经被撞破,车厢内原来一直坐着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正襟危坐,哪怕风雨之中也如同安坐王座的良王殿下,另一个却并非司马严续,而是位瘦削颀长,看似十分荏弱的青衣男子,但就是这个好似弱不禁风的男子,手中的冰刃,却格住了刀摩的黑刀,让他再也无法劈下半分。
“荀青麟,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叶寻—荀青麟淡淡地回答。“刀无生,你我之间,有一笔账,是时候该算一下了。”
流火抱着七月,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他在掉进车厢的时候当机立断地选择将七月打昏,免得他继续痛苦下去。良王叹了口气,俯身看了看七月,说道:“他这是,又发作了?”
流火点头,良王伸手拂开七月额前的乱发,看着他煞白的脸。风雨之中,也分不清他的脸上哪是汗水,哪是雨水。良王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默无表情。
雨中,荀青麟已经出了刀。
流火忽然想起了那句著名的古诗:抽刀断水水更流。断水,不过是个传说,但若是这个人的刀,真的可以斩断流水,就连这延绵不绝的雨幕,都在那一刀的光华之下骤然断裂。
天下驯刀者,万刃皆臣服。
这不是一句虚言,这个人的刀法境界,已经通神。
一刀之下,那柄杀人无数的索命黑刀,应声断成两截,坠落雨中,随着这凶器一同断落的,还有那持刀的手。
刀摩低吼一声,再不敢恋战,丢下身后三王一派惊恐的呼叫声,飞身上马,纵马飞逃。那匹马乃是千里神驹,一转眼就没了踪影,荀青麟一击得手,并不追赶,只是站在那里,文风不动。
“叶先生,叶先生!”流火跳下马车,大叫道:“你怎么让他跑了!“
荀青麟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流火,无奈地一笑。
“你以为我想吗?”他说:“我没有力气了。”
“……”
雨声中忽然传来了人马行进的奔跑声,是什么人,难道是三王的援兵?就在众人再度警戒的时候,良王却说话了。
“不必担忧。”他缓缓地说:“那是父皇的禁军。”
黑铁覆面,一身黑甲的武士带领着人马出现,大手一挥,指向了三王的人马。
“拿下!”
☆、何以拯救
朝堂之上,一片震荡。病重了一个多月,已经连续数日昏迷不醒,据说即行龙驭宾天的皇帝,居然奇迹般地上朝了!
皇帝的病好了!
三皇子承珏,六皇子承钰,九皇子承玖,因为公然截杀良王,手足相残,再加上种种大逆不道之罪状,被夺了王爵,废为庶人,全家交由宗正府看押。
人们这才知道,皇帝的病其实早在近半个月前,就已经由良王府的司马严续治好,只是皇帝这次病得蹊跷,并不是真的生病,而是有人对他下了蛊毒。蛊毒之术,阴邪毒辣,竟然算计到了九五至尊身上,这幕后黑手不可不除。于是皇帝便继续装病,传出重病不治的消息,只为引出暗中的黑手,放长线钓大鱼。
只是不知皇帝想没有想到过,他的装病,并没有成功地把下蛊的罪魁祸首找出来,最终栽进这个大坑里的,却是他的三个亲生儿子。
三王被废,其中三皇子承珏算是最镇定的,他很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九皇子虽不甘心,但也只能认命,唯有六皇子承钰号啕大哭,在被关进宗正府之前,声声控诉父皇偏心,为了给老七铺路,不惜亲手挖坑,算计他们。
“父皇,只有老七是你的亲生儿子吗?我和三哥九弟,我们都是捡来的吗?父皇,你太偏心了,儿臣不服,死也不服啊!”
下蛊之事,三王拒不承认。他们认了想要杀死良王的罪行,包括以前承璧所遇到的那些黑手算计,与他们有关的那些部分也都招供了出来,只是死活不认对皇帝下蛊。这是弑君谋逆的大罪,株连太广,一旦事发,就是皇帝亲子也难免一死,他们不敢,而他们身后支持的势力也绝不敢做出弑君的事。
三王似乎没有说谎,皇帝也相信了他们,否则对他们的惩罚就不是关押进宗正府这么简单。所以,下蛊之事,究竟是谁的手笔?
而白王在这出戏里,又扮演了样的角色?
“养蛊。”
坐在叶寻身旁,一直听着众人商讨的黄泉,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
“当日我受命刺杀司马先生……”
黄泉顿了一顿,当着行刺对象的面说这话,而且这行刺对象还救了自己,即使修炼多年的道行摆在那里,脸皮厚度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心理压力也难免有些过大。荀青麟握了握他的手,他才尴尬地继续说道:“曾问过刀摩,我若能成功混入王府,何不直接刺王杀驾,为何只对司马先生下手?刀摩说,良王不能动,我问他为何,他回我两字,养蛊。”
良王疑惑地看了司马严续一眼。“先生,这是何意?”
“蛊者,自相残杀也,将九十九条毒虫养于一器,互相吞噬残杀,最后所剩下最后一条者,即称之为蛊。”
司马严续说道:“如果说,刀摩所说的养蛊是这个意思,那么,三皇子他们之所以铤而走险,这其中恐怕与白王脱不了干系。”
“你这样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良王忽然有些悟了。
“殿下想到了什么?”
良王沉思着,慢慢说道:“据三哥府里的人交待,三哥身边有个得力的幕僚,姓白,称作白先生,是三年前投入三哥门下的。三哥十分信任他,经常找他出谋划策,这次的事也不例外。但此次事发,这姓白的幕僚却不知去向。”
“姓白?倒真是好姓。”司马严续说。
良王笑了笑,说道:“亏得黄泉提醒,不然我一时也想不到这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整理一下,现在看看,这个所谓的白先生,恐怕是与白王有关,便不是白王本人,也是白王的心腹。但他的用意绝不是要帮三哥,而是要挑拨我们兄弟相残,自相残杀!”
皇帝的儿子虽然不少,但有能力有出息的,也就是这几个,其他多是泛泛平庸。不出意外,继承人就在他们几个中间。这一次的中蛊事件,好险把皇帝比较有出息的子嗣给一网打尽。良王有理由相信,如果父皇真的病重不治,自己也被三王一派刺杀成功,他三哥也未必能成功登上皇位,说不定螳螂捕蝉,白王还有什么后手在等着他们。
“不错。”司马严续慎重点头。“挑拨殿下手足相残,对白王有什么好处?明白了这一点,或许我们就能够揭开白王的真面目。”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树木也显得异常葱翠。天气晴朗,阳光妩媚,本该是外出踏青的21 时节,流火的心中,却压抑着深重的阴云。
这一次,七月的蛊毒发作得格外严重,没有了解药的压制,就算司马严续给他加重了药量来镇压子蛊作乱,减轻痛苦,效果也不是很好。他有时会头疼,有时候会神智不清,神智不清的时候会很狂乱,难以抑制噬血的欲望。
面对这样随时可能变成人间凶器的危险分子,良王再怎么心疼,也不能够放任自流,只有把他软禁到偏僻的侧院。除了有限的几个人能进去这院子,其他人不准入内,更不准七月踏出院中半步,以防他哪天发疯,突然暴起伤人。七月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他清醒的时候也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很糟糕,对失去行动自由之事并无怨言,只是流火见他饱受蛊毒反噬的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心痛难忍。
流火端着药往侧院走去,忽然听到曲折的小径深处,有人低低的□□。
他的耳朵太尖,本来离得其实相当的远,又是这么微弱的声音,谁能听得见,他却偏偏听得一清二楚。而更让他提起全副警戒的是,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
那是黄泉的声音。
黄泉,难道他出事了!
流火这么一想,赶紧就往声音的来源地纵身而去,结果还没等他靠近看清情况,却被另一人的声音给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为什么要拒绝……你不喜欢我了吗?”
“阿寻……”黄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我当然喜欢你,可是,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可怜我,才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是可怜你。”荀青麟说:“其实那个下午,我早就知道你……你亲吻我的事,我只是太吃惊了,不知该怎么面对你,只好继续装睡……”
黄泉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荀青麟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这使得他的气色显得不那么苍白,凤眸光华流转间,竟然恢复了一些当年那年轻刀者风华绝代的影子。
“我那时年轻气盛,又太无知,并不知道我自己的感情,一时被你惊到了,只想着要装糊涂,糊弄过去。现在想想,我真后悔,我为什么那么傻呢?明明,我也是,喜欢你的啊。”
他说着倾身过去,再一次地吻住了黄泉。黄泉背靠着树,茫然地睁着眼睛,荀青麟的手体贴地撑在他的后背,不让他直接靠上粗糙的树干。他的身体落入对方的怀中,被吻得晕晕乎乎,不知什么时候,衣襟已经松开,被对方的手探入了衣内,轻轻抚摸着他腰际那敏感的肌肤。
“呃……阿寻,你……”黄泉骤然回神,面红耳赤,急忙推开荀青麟,喘息不止。“你就说的都是真的,这也太……光天化日之下……你……我……”
“我觉得,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曾经孤高矜持的无双城主,此刻一点也不矜持,只是一个拥着心上人求爱的普通男人。柔软的唇顺着黄泉那修长白皙的颈项一路往下,一直吻到他微敞的胸前。
“人生苦短,禁不起太过漫长的等待。越华,我们既然彼此喜欢,这只是早晚的事,还是说,你不愿意?”
“我……”黄泉转过了脸。“我已经,不是当年的越华了,我这身体,早就污秽了……我配不上你。”
“不要说这种话。”荀青麟在他唇上又啄了一下,阻止他的妄自菲薄。“只要你的一颗真心还在那里,又何谈污秽?再者,你我知己,何分彼此,你若是对过去的阴影太深重,我绝不会强求。只要你能放开过往,你拥有我,又有何不可。”
黄泉愕然睁大了眼睛,半晌,他微微闭起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
“阿寻……”
他骄傲的阿寻,江湖顶峰,风华盖世的无双城主,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还能说什么?就算是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唯有伸出双手,捧住爱人的脸庞,投入的亲吻。他的手没什么力气,捧着荀青麟的脸庞还在微微颤抖,但他的吻却是如此热情,如此火热,仿佛要把一生一世的爱情都倾入其中,与他的爱人唇齿交缠,浑然忘我。
“阿寻……我的……阿寻……”
流火悄悄地离开了,他没敢继续再看下去,生怕自己打扰了那一对久别重逢的苦命恋人。黄泉,总算是苦尽苦来了吧,他想。荀青麟那样的人,只要他还活着,一定能够守护自己的爱人,一定能够让黄泉得到幸福。
流火一进院子,看到七月正坐在院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他进来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看七月此时的模样,眼神清明,显然神智是清楚的,而且也没有犯头痛,心中一松。
“你好些了?”
七月笑笑没说话,流火端着药走到他身边,七月看了看那药,接过来一仰头,一饮而尽。
“皇帝把良王立为太子了。”
等七月喝完药,流火抓过他的手,放在手心里一根根手指捏过去,揉搓着他的掌心,一边捏揉他手掌上的穴位,一边跟他说话。“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尘埃落定。”
“对圣上下蛊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吧。”七月说。
“没有。”流火把司马严续他们的商议都说了一遍。“白王挑拨皇子们内讧,自己在一边看热闹,现在皇子们倒了大霉,他却没事躲到一旁,真的是坏透了。”
说到白王,两人都沉默了。七月那日被擒所关押的庄子已经调查过,是一个巨商在京城的别院,交给庄头管理,庄头为了谋利,私下租给他人堑用,但那租用的人是谁却未查出来,那庄头只要收钱,哪管对方是谁,根本说不清楚,白王的真实身份依然是个谜。
失去了白王所赐的解药,七月的状况一天比一天恶化,即使是司马严续的药,也只能起到暂时延缓的作用,但终有一天将会再也无法压制。一旦蛊虫破脑,七月将彻底癫狂,那时的他谁也不会再认识,将成为只有杀戮本能的杀人傀儡。
无法阻止这样的结局,哪怕灭掉蛊母,也无济于事。因为蛊母死,七月体内的子蛊也会随之死亡,他也就一同死去了。
他不幸的爱人,该如何才能拯救他。
害怕七月难过,流火勉强一笑,转开了话题。
“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了黄泉和叶先生,很亲密的样子。真是没有想到,黄泉喜欢的人,竟然是无双城主。我以前还以为他冷血冷心,根本就不可能会喜欢上什么人,却原来,他们之间,有着那么悲惨的过去。”
“他们也算是受尽了苦,不过上天,到底还是有他仁慈的时候。”七月笑了笑。“有情人能够相守,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一件事。”
“七月,我……”